我心里不落忍,就去城中几家大客栈走了走,买了好多馒头分发给他们,可我怎么也分发不过来,人是越来越多…此处离边城还有数百里之遥,就有这么多的逃难百姓。听说有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说是越往边城,难民越多…”

难怪柳飞飞寻不到人,她竟似跑去买馒头了。

素妍舒了口气,“本想买些路上吃的,结果全都发出去了。我进城之处就喝了茶水、一个苹果,还没吃饭呢,想等你们一起吃,快要饿死了!”

柳飞飞顿时难受起来,低垂着脑袋:“师姐!”

“怎么了?”

“以为你吃过了,我们就先用饭了。”

素妍只饿得肚子咕咕叫,道:“总还剩了一些吧,我也不讲究,就拿那些卤菜、馒头给我就好。你是知道的,我最爱吃猪蹄、鸭脖。我还不知道哪里有得买,给了驿丞五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备两桌酒菜。我走的时候,热菜是有了,可没看到卤菜,就没问。”

柳飞飞突地很想抽自己,她是吃得饱饱的,又很畅快,可师姐没吃啊?她当时就该多问几句,哪怕问问驿丞也好。原来师姐没吃啊!愧得只想找个地缝藏起来。“师姐。你想吃什么,我给驿丞银子,让她帮你买。我…”

素妍想到两大桌的酒菜啊,“不会吧,一点都没剩,吃了个精光,他们也不会这么吓人吧?好歹你也给我留点猪蹄、鸭脖什么的。你知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柳飞飞忙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给你留点…”悔啊,柳飞飞很想揍自己,怎么没留下师姐爱吃的两样呢。

素妍不想听她解释,将手一抬示意她别再说了。她从小和柳飞飞一块长大,得了好吃的,她会给柳飞飞留上一份。柳飞飞也是一样的,这次没有留下,一定是另有隐情。“到底怎么回事,以你的性子,知道脚蹄、鸭脖是我最喜欢的。不可能不给我留,因为我爱吃。每回都最多吃上两三块…”

“师姐…”柳飞飞嗫嚅着。

素妍急了,提高嗓门:“照实说!”

柳飞飞就把他们进入驿馆的前前后后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股冷水从头淋来,顿时让素妍涌出难言的失望,低声问:“吴王就没问过旁人,我吃没吃过饭?”

柳飞飞摇头。

素妍又问:“吴王就没问,你几次三番舍不得鸭脖是什么原因?”

柳飞飞还是摇头。

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说他喜欢她,却从来不懂得真正的关心,甚至固持己见地将她特意买下的卤菜赏了乞丐。

对于乞丐们而言,猪蹄虽好,却不如馒头实在,鸭脖虽香,却难填肚子。

这便是吴王言说的爱么?

原来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丝毫没有关心过她。她不要听美丽的誓言,她想要的也唯有最实在的温暖,如同像她父亲那样的男子,无论在外怎样,但对她娘那是一百个真心。

娘不高兴,他会第一个瞧出来。

娘耍泼,他会纵容着,甚至还会说好话哄着她。

就是娘爱吃的,他都从来不碰,其实他也喜欢,只是每次都要等娘吃完了才动筷子,一定要看娘吃得心满意足才愿意自己再吃。

“师姐,我这就让驿丞带我出去买卤菜。”

素妍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入口很凉,似能凉透身心。

吴王连夜追来,她是真的感动过,但很快便已经平静下来。

她令驿馆的人给自己寻吃的,驿差送来两碗小米羹,素妍捧在手里,一口气吃完,即便没有小菜,即便只得是这毫无味道的小米羹,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人间的美味。她花银子,忙活那么久,就是想回以他千里之遥来追自己的情意,结果呢,连点剩菜也没捞着。

宇文轩,你也许能做几日好皇帝,也许你可以是个好儿子,但于我江素妍而言,却不会是一个好夫君…

想着心事,素妍进了自己的房间,迷糊之间,有人进了门。柳飞飞一脸难受地道:“师姐,我走了城中好几家酒楼、客栈,就买到这点猪蹄,鸭脖全城只一家才有,早就没了。我又买了二斤卤牛肉和二十个馒头…”

“飞飞,你不必自责,这和你没关系。害你这么晚还没睡,我心里过意不去。”

“师姐,过往几日,我们每天都才睡两个时辰的,何况昨晚我们睡得那么久。”

素妍接过柳飞飞递来的吃食,拿来了个馒头大口的咬下,又抓了块猪蹄,道:“味道还行,虽然不如皇城的倒也能吃。你也尝坏吧!”

柳飞飞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懊悔:“早知道王爷会把酒菜尝了难民,我就应该尝两块鸭脖,再多吃两块猪蹄…”

素妍将包着猪蹄的纸包递了过来,示意柳飞飞也来上几块,柳飞飞笑了笑,正要拒绝。素妍道:“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明天就不好吃了。已经三更了,争取多睡一会儿,四更三刻我们就赶路。”

真的累了,师姐妹躺在一张榻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素妍许是白日睡了一觉的缘故,一觉醒来,月色西沉,听着大街上传来的更鼓声。还是四更一刻时分。

走吧!早些赶路的好。

她转身低低地唤着飞飞。“师姐,我们要赶路了?”

素妍应了一声,挑起帐帘。穿好外袍,柳飞飞的动作纯熟而干练,不到一刻钟二人就整理好了,用了乌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出了房间。往马厩方向移去。

追月被吵醒,看来连马儿也未休息,但追月也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顿。

素妍赶着马儿到了外面街上,柳飞飞转身合上驿馆的大门,师姐妹二人跃上马背,往城中唯一入夜不会关上城门的南门而去。兜了二三里的路才转到北门方向,纵马扬鞭,急驰而去。

“师姐。你今晚好像很不高兴?”

“开始是有点,现在已经好了。”她笑着,双手紧握着缰绳,“真正关心一个人,不是用嘴说。吴王殿下千里追来,我的确很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

柳飞飞当时是真的很意外,没想师姐还是这样的冷静。

“飞飞,男人的甜言蜜语对谁都能讲,越是动人的话,越不能全信。我更相信我爹娘那样的真情,相濡以沫、风雨与共、富贵贫贱,皆不能移的感情。我娘曾说过,是不是好丈夫得从小事上看。

所以,吴王不是我的良人。任何感情都有平静的一日,他喜欢我时,会一时冲动追我过来,倘若待这份情冷静时,他能不能甘于平静,能不能坚持一生唯我一人,就的确值得人怀疑了。对于一份不能确定的感情,我是不会去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那么,就放弃吧!

只当是一个意外,只当是不敢有的相遇。

吴王,他有他的路,就如现在的她亦有自己的路一样。

马儿奔得更快了,消失在西北前方的官道上。

柳飞飞紧紧地抱着素妍的腰,喃喃道:“师姐,我懂了,感动不是感情,你可以感动,但不能因为感动就喜欢他。”

“男人宁缺勿滥,万不可委屈了自己。驾——”

放手,原是这样的洒脱与轻松。

她前世被曹玉臻、胡香灵伤得体无完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才看清事实。

今生,她会借鉴成功者的经验,为己而用,在家庭上的成功者是她眼里的爹娘。

她还记得,就在前不久,一次与母亲闲聊时,她问起虞氏:“娘,你以前是嫡次女,听说外公很疼你,明明庶长女要嫁给我爹的,你怎么自愿放弃嫁入晋阳名门的机会,要嫁给我爹呢。”

那时候,虞氏将她搂在怀里,用追忆的情怀缓缓道:“当年连你大姨母也这样问我,还骂我是好的不选,非跟坏的。可是后来,你爹高中,一步步做到今日的位置,他们又夸我眼光好。

妍儿啊,其实女人选丈夫,并不一定得荣华富贵,最主要的就是找一个知冷、知热,疼你、敬你又能懂你的人。若是这样的找不到,就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是一个好丈夫。

当年,你外公要将我许给晋阳的名门曾家嫡长子,他在晋阳也颇有才名,人又生得俊朗,却有一个缺点是我不愿意的。那就是狂妄、霸道,自以为是。往往这样的人,多是以自己为重,只想到自己的所需,看不到别人的需要,成不了好丈夫。”

女子的幸福,与荣华无干,与富贵亦无干,要的是一个贴心的夫君,一个能与自己共风雨的男子。

166不辞而别

贫贱不堕落,富贵不奢靡,能始终如一地待她好。

她不要丈夫送的华贵衣袍,也不要丈夫送的名贵首饰,她所要的,只是寒冷时,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饿了时,有填肚的饭菜。

*

待吴王醒转,素妍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他太累,一觉醒来已是辰时,春日阳光照射在驿馆内,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印出一朵朵金色的光花。

驿丞已经早早令人备好了粥点,驿差往吴王的客房跑了好几趟,见他睡着并不敢打扰。几名侍卫天亮就起来了,练功的、喂马的,各自忙碌。

吴王出了客房,走到驿馆的大厅,厅内已经摆好早食。虽不是极为精致,倒也有三样小弱,包子、馒头等物一应俱全。

他淡淡地问道:“安西县主还没起么?”

驿丞哈着腰,“回殿下话,下官是五更时分起来的,特意吩咐厨房备下这些吃食。那时去马厩,就没看到安西县主的马,房里也没了人,估计是夜里一早走的。昨夜,安西县主在城里给难民布施的馒头,快把全城的馒头、包子都给买完了…”

难怪她直到他睡前都不曾回来。

驿丞又道:“三更时分县主才回来的,一回来就嚷着说饿,柳姑娘特意出去给县主买吃食,买了好几家酒楼才了买二十个馒头。”

吴王这才回过神来,“她之前没用饭?”

驿丞道:“县主是酉时到的驿馆,先喝了几杯茶,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叮嘱要置办两桌上好的酒菜,就回房歇下了。”

省去素妍让他买猪蹄、鸭脖的事,那两桌酒菜也花不了五十两银子。选的都是些常见的吃食,并没有特别昂贵的。

“醒来的时候去了马厩看马,然后就出去了。临走时,也未与驿差打招呼,所以我们都不晓她的去路。”

吴王忙问道:“可有留给本殿的书信?”

收拾客房的官婢眉眼清秀,举止得体,回答:“奴婢收拾客房时,只发现了一而留给吴王殿下的信。”

纸很平展,上面写着工整而漂亮的小楷“吴王殿下:就此作别,愿各自珍重。”一则。并未留下她的名讳,而是“安西县主 留字”等字眼,这分明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的信简短得只有一句话。“吴王殿下”让他的心微微一动,终究不愿唤他的名讳,与他保持着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是昨夜离开,又骑着汗血宝马,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在数百里之外。

她拒他千里之外。没有半分的和暖,这样的坦然,这样的无动于衷,吴王第一次觉得,到底还是他不了解她。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热情的赶来。就是想低头与她认句错,原来在她的心里,终究不为他动。亦无他半分。

侍卫头领走近吴王,抱拳道:“殿下,属下留下四人保护你,另外两人得赶往西北边城。我等奉皇上之命,一为护送安西县主。还要去边城看看那边的战事情况,也便回禀皇上。”

吴王的心陷入纠结、混浊之中。没人可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努力地在她留下的书信寻找一份慰藉与温暖,不是不愿与他道别,而是赶路要紧,所以她不说了,是期望他能体谅她的难处?

侍卫头领对挑中同往边城的人道:“赶紧吃些,再备好干粮,我们去追县主。”

吴王坐在案前,这样认错、服输对他是一种冲动、一份狂热的炽情。当他踏出皇城,追寻一段真正的情感,希望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子,也能如他这般义无反顾、轰轰烈烈爱一场。

*

三月初十,夜里二更四刻,素妍与柳飞飞进入又一座城池,这里比之前风到的难民更多,颇有些人满为患之状。

城外,搭建着无数的帐篷,或破布缝制,或极好的羊皮,亦或是草原人家漂亮的大帐篷,林林总总,如盛开的繁花,散落在城门附近。

成片的帐篷中,偶尔可见隐隐的灯光,传出孩子无助的哀哭声,妇人低哑的劝慰声,在静寂的夜里,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素妍停了下来,像一个过客,静静地欣赏着别样的风光。

柳飞飞低低地唤道:“师姐,城门已经关了,我们…”

她吐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贲张,都在愤怒,天下原本太平,皆是因为野心勃勃的西歧二皇子拓跋昭燃起战火,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男人、丈夫死得十之七八,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残忍地充为营妓。

战争让他们没了活路,只余下远走他乡。

“不进城了,继续赶路,争取早到边城!”

扬起柳条,轻轻一拍,马儿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

“追月,你是好马,待到了边城,我令人给你备好吃的,你再坚持、坚持!”

她得尽快赶到边城,越快越好。

当天色渐明时,师姐妹二人已经到了一座城池,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气,在城外的荒坡上,零落杂乱地出现不计其数的坟茔,有的还挂着白幡,在那坟茔深处,一名老妇人正在痛苦哭泣。

晨风越过,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呜咽作响。

她也曾,看过终南山上秀美的风光;她也曾,赏过太白山的高峻难攀;她也曾,亲眼目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凶险…

然,面前这望不到头的坟茔,还有那妇人和应在风里的哭声,都给人一种绝世的苍凉。

“师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妍一时道不出名字来,她只知道,离边城之地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看到一位瘸腿的男子,一摇一晃地抗着锄头走来,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却已一脸苍桑,额上有数条皱纹,脸颊有一条可怖的疤痕。他怪异地看着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一路走,一路回头凝望。

素妍抱拳道:“请问大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男子冷着声,道:“这里叫猛鬼城,往北再行五里就是恶魔关!”

柳飞飞好奇地道:“师姐,好像没有猛鬼城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她们夜晚赶路。走错地方了?

那男子苦笑两声,“以前叫胡杨城,可自数月前一役。此地尸横遍野,无数百姓惨死西歧人刀下,从此,不再叫胡杨城,改叫猛鬼城了!”

素妍暖声道:“请问大哥。此处离冷月城还有多远?”

男子一怔,很是严肃地道:“你们两个姑娘,去冷月城做什么?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二月开始,西歧死一万,北齐折损八千。

北齐的损失远比西歧还大,他们只报了军营将士的伤亡。却忘了百姓的死伤。这一带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老弱妇孺。没有逃走之力。”

这一带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恨透了战争,也恨透了西歧人。

曾经的城池,都被他换了个可怕的名字,仿佛这里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柳飞飞抱拳道:“大哥。我和师姐是要到边城助战的…”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去打什么仗?”男人一摇一瘸地往坟茔深处走去,“今日是我大哥的七七,没钱烧纸,就与他说说话。”

素妍问:“大哥,你为什么不离开?”

男人回过头来:“我大哥、小弟都死在战场上,嫂子坐月子,老母眼瞎,老婆又是新娶的,一大家子能往哪里逃?听说逃走的人,多半都饿死在路上了,横竖是死,不如留下,好歹还在自己的家乡…”

素妍望着一大片无名的坟墓,低声道:“战争也许就要结束了。”

“谁不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庄子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如今就剩下三户人家,还是拖儿带小,不能逃的…”

男人絮叨着,感叹战争的残酷,命运的无情。

素妍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师姐妹往胡杨城方向而去。

城墙似在大战之后又经过修缮的,素妍能清晰地瞧出城墙上修补过的痕迹,新的石头与旧处颜色不同,烽火台上站着几名扛枪佩剑的卫兵。

二人牵马站在城下,城门紧合,柳飞飞大声道:“此乃我朝皇帝新封的安西县主,要前往边城沙场求见杨元帅、左肩王,还请打开城门!”

安西县主是谁?

他们从未闻听过,彼此相互凝视。

有卫兵大声问道:“有何凭证?”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这枚令牌乃是吾皇所赐,兵大哥可是瞧清楚了!”

有人飞快地去找守城的将领,没多会儿,一名年轻的将军来到城墙,定睛细看,见是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都是一身江湖女侠的打扮。道:“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素妍与柳飞飞步入城中,大街两侧店铺只稀稀拉拉地开着可数的几家,有的铺子门窗大打,里面一片凌乱,大街上零星走过三两人,多是守护的将士。

守将恭手问道:“安西县主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素妍吐了口气:“敢问将军,此处离两军交锋的冷月关还有多远?”

“县主要去冷月关?”守将面露疑色,“不知县主是…”

“威武将军江书鲲正是我哥哥。”

话落时,守将惊呼一声,跪拜在地:“原是江小姐到此,在下愚钝,还请小姐恕罪!”

“将军客气了,赶路要紧,如果有熟悉道路的,派人与我师姐妹领道,就不在此打扰将军了!”

167魔鬼城

守将道:“不如在此用过晨食,出了胡杨关,那边就是沙场,两军交锋甚是激烈。在下派得力的信差过去禀报一声,还请江小姐在此稍候。”

两军交锋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既然这位守将如此安顿,自有其道理。

素妍抱拳回道:“不叨扰将军了,我想早日赶到冷月关戌边大营,请将军派几人给我领路。”

守将微微思虑,道:“待末将点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稍后陪江小姐出城,还请江小姐到衙门用些茶点。”

“有劳了!”

师姐妹二们随着守将进了胡杨城衙门,衙门里很是破败,围墙已有几处塌断。城中人口虽少,倒也安宁,否则不会连围墙都没修缮。

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老人正在砌筑围墙,一个背已佝楼,另一名已是花白胡须。

“着实没有法子,自前年与西歧国交战以来,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就跑到差不多,十室九空,想要寻修缮城墙的人都没有。”

也许修缮城墙的人皆是边城的将士,一块砖、一捧泥地修补。

素妍想到了自己的二哥一家与六哥,他们远在边城,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尤其是二哥,两个儿子、一位娇女,还有二嫂虽是江湖女子,可待字深闺时也是小姐。

“将军辛苦了!”

进了衙门前院,站在院门,可见屋中摆设简陋,只得几张半新不旧的桌子,几张长方条凳,衙差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守将憨厚地笑着,热情地道:“请江小姐随意!”令衙差带她们的马儿去喂食。

素妍道:“劳烦将军给这马儿一些好料。路赶得急,还多亏了它。”

坐在花厅里,素妍莫名地想到了许多关于描写战争场面的诗作。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飞飞吃了杯茶,又困又乏,扒在桌上睡熟了。

自与吴王等人分别至今未歇,素妍脑袋昏沉,却用力支撑着。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眯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其实是在打瞌睡。

守将点好护送的人选。踏入花厅,看到的就是一个扒在桌上睡熟,一个歪着脑袋摇着头。

衙差低低道:“将军…”

“她们太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说话声很低,还是吵醒了素妍。她睁开眼睛:“都好了?好了就走吧。到了戌边营再睡觉。”素妍唤醒柳飞飞,倦容对倦容,疲惫应疲惫,她轻柔地道:“师妹,我们得走了。你再坚持一下,待到了大营。再可以好好睡一觉。”

守将亲领十几名武士,护着素妍与柳飞飞,赶赴冷月关。从这里到下一座城池,说远不远,说近亦有不近。

“师姐,我好困,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来是不能赶路了。骑在马背时,柳飞飞就好几次险些跌落下来。素妍垂下眼帘。看着扒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女子,素妍微微拧了拧眉,“将军,这里有客房吗?让她先睡一觉吧!”

“有的。”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这样硬拼。

战争、沙场从来与女子无关,可现在她们这样千里之外赶来,就是要助一臂之力,没有了健康,什么都是空的。

素妍扶了柳飞飞,穿过前院,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里面一样简陋,有一张挂着灰色床帐的木榻,床上叠放着被褥,柳飞飞欢喜地大叫“床!终于可以睡床了!”身子一歪,扒在那儿不再动弹。

她笑了笑,俯身脱去柳飞飞的绣鞋,让她和衣睡在榻上。

守将站在屋外,将身子转向一边,素妍道:“请问将军从此到戌边大营还有多少时辰?”

“快马扬鞭四个时辰即到,若是江小姐的汗血宝马最多两个时辰。”

她想了片刻:“给将军添麻烦了,等我们醒来就赶往戌边大营。”

守将抱拳,退出衙门,派了得力的勇士前往冷月关能禀消息。

素妍真的很累,沾床就睡,一个梦也没有,就这样沉而香的醒来。

清晨还是彩霞满天,醒来已是暮色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尖的细雨,阳春三月正是霪雨霏霏时,依昔闻嗅到一股桃花的馨香,她大大地吸了口气。

肚子有些饿,起身坐起,便见桌上摆放着糕点,有点像馒头,却又不似,黄乎乎的面团里夹杂着翠绿的菜叶。

素妍抓了个糕点,一口咬下,又糙又难咽,带着一些苦涩。

正吃着,一位头裹花帕,着灰衫的中年妇人推开了房门,施礼道:“县主醒了?”

她应了一声。妇人提着壶热水,重新泡了茶水,素妍看到她的茶杯里搁着的是陈皮,每一块都掐成姆指甲大小,有可数的三片。

“边关之地,没有什么好茶叶,这些都是我们边城百姓最珍贵的陈皮茶,边城没有陈皮,每年有一些前往西域的商人,会从南边带来一些橘子,拾了他们丢的橘皮,洗净晒干,制成陈皮茶,又提神,又祛火,还有一股香味,最是好茶…”

这样的东西在皇城连小老百姓都是不吃的,在却引为美味。

在前世,她也算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甚至在遭遇荒年时,也吃过尼姑庵后面的观音土,那是从山上挖下来土黄色又细腻的土,挖了野菜,将菜剁碎,和在土里,捏成烤饼的形状,就那样填肚充饥。

与那个相比,眼下的这些至少还能称之为茶与食物。

素妍怀着繁复的心情,饮了一口,笑道:“大婶是制茶的高手,平淡无奇的陈皮被你这么一弄,还真的好喝。”

妇人淳朴黝黑的脸顿时绽出了笑颜,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那口子是衙门的师爷兼大管家,这衙里都是一帮大男人,照顾二位贵人多有不便,就令我来了。”

素妍喝着茶,吃着苦菜窝窝头,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我入城之后,就没瞧见几个人,那些百姓都逃走了么?”

“唉,去年春天,西歧人攻入此地,近百年安居乐业的胡杨城化成人间地狱,他们见人就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子就辱,许多人都在城破那日丢了命。活下来的,还得是逃得够快,才能保住一条命。

后来杨元帅在世外神仙的相助下夺回了此城,可逃走的百姓却不肯再回来,逃往远方,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带着家当逃难去了。如今留在城中的,多是有家人在军中效力,就像我家那口子,因是衙门的师爷、大管家,而两个儿子也在军中,只得留下来。”

妇人黝黑的脸颊上带着两团红,那是久经风沙的印记,一双眼睛略带一些疲惫,一双手就如胡杨林的树皮一样干枯,落在素妍的眼里,有道不出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