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她答应让贵门女为正妃,但这侧妃是一定要娶的,美貌的姬妾也是要纳的。

左肩王妃按捺心潮起伏,与江家人交换了儿女庚帖。

江舜诚只觉自己的心都空了,“老大媳妇,送左肩王出府。今日怠慢之处,还请王爷、王妃莫要怪罪。”

宇文琰道:“爹、娘,我不回去,我就要呆在右相府,我要等弱水醒过来。”

左肩王不容细说,拽住宇文琰,扭头就往外走。宇文琰挣扎着,左肩王低喝道:“右相府都乱成了这样,不许再添乱。”

相府花园里,吴王还愣愣地坐在凉亭里,空气里有着一股血腥味,那是素妍的血,当他大声说着霸道的话时,她却已经拔出短剑扎入了腹部。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她无法接纳自己。

“宇文轩!”一个熟悉的,却是怒喝的声音。

凉亭外,站着朱武,怒目圆瞪,走近凉亭,吴王尚未反应过来,一记狠重的耳光已落在脸颊,火辣辣地刺痛着。

277 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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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厉斥:“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了,居然把弱水往死路上逼。”朱武从来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可今日因为弱水打他一记耳光。

“曾经以为,你会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只是没有想到,你怎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朱武想斥骂几句,现在素妍生死难卜,再多的话已经是无益。

“你祖父已为你和宁西郡主赐婚,你府中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却还想得到弱水,你这是贪心不足。被人拒绝,就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哪是大丈夫所为?你今日令为师太失望了!你不该去逼一个柔弱女子,更不该去逼你自己的师妹。

弱水远去西北大半年,你没处理好自己的事,为师真的怀疑你的能力。她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好好把握,你也怨不得她,只能怪你自己。今日闹出这种事来,只怕很快就要传到你祖父那里。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为师岂能不做。就连弱水都能看透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知道。”

吴王沉吟道:“本殿的…心思?”

朱武回过身来,微眯着眼睛,“你明知道弱水不想嫁给皇子、皇嫡长孙,你如果对他真有心思,早就放下自己的身份。可你没有,一没有赶那些姬妾离开;二更没有放下你现在所拥的一切。不放开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你什么都想要。你想要皇位,亦想要美人。太贪心了!”

到底是他的先生,就算他不说,对方也能看得通透。

吴王心下一颤,从来没有这样点破明言过。

“那日。弱水与我说,西歧拓跋昭的瘸军师是个人才,如今还关在天牢里。你若有心,将他搭救出来,为你所用,要打动他,便是治好他的瘸腿。”

素妍竟知道他的心思,从来都知道。

朱武道:“弱水说,要我教你做个好皇帝,在她心里。对你敬重有加。本不想管你这些烦心事。可看在弱水的面上,为师再指点你一二,今日你逼迫弱水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宫里,在皇上没有龙颜大怒前,入宫请罪!记住了,你要表现出自己是情深的缘故,但为了大局。你愿意成全弱水,从此视她为师妹,再不得为难。”

素妍要帮他,而他却伤害着她。

他从来没有干过如此疯狂的事,为了她,千里追寻;为了她。居然说出那等霸道不讲理的话。

吴王心里越发凌乱,眼珠转动着,那是倍加不安。

“怎么?你不乐意放手?”

吴王看着朱武责备和探究的目光:“先生。我不明白,弱水到底怎么想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无大碍,太医说幸而是冬日,衣衫厚重。伤口并不深,假以时日便可康复。”朱武到底是不忍心看他自责。“有什么不明白的,待日后弱水康复,你自问她。”

吴王抱拳:“谢先生指点迷津。”

朱武调头往清音轩移去,他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吴王的,那日弱水与他闲聊,说吴王有登帝之心,他还不信,今儿如此一说,还真有此意。活了大半辈子,他竟不如一个小丫头会看人。

吴王经过如意堂时,江家兄弟们站在院门口张望,江家传子辈的子孙、奶奶们都已到齐了,一个个神色紧张。

展颜见吴王过来,神色里掠过几分敌意。

柳飞飞干脆拦住去路:“吴王殿下,你到底与我师姐说了什么,她那样一个洒脱、豁达的人,竟能被你逼得自尽?”

吴王从柳飞飞的身边越过,生生踩踏在径畔的月季上,任月季的花刺刮划着衣袂,不管不顾,直往前行。

“你离我师姐远点,枉费师姐还在朱先生面前为你说话,为你打算,你便是这样对待师姐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江书鹏从二门处归回,见到迎面走来的吴王,抱拳行礼,“吴王殿下要离开么?”

吴王冷应一声。

江书鹏这人给吴王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不会刻意巴结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怨恨一个人。就似现在,吴王伤了他心爱的妹妹,亦能淡定自如。

“吴王殿下,小妹已无大碍,太医说庆幸伤口不深,养上一月就能康复。只是家母被吓得半死,人虽醒来了,还守着小妹哭呢。小妹的事,你勿须往心里去。琰世子离开的时候也说了,叫我们不要怨恨你、为难你。这件事,我们大家都会当成没有发生过。家父已经下令,不允此事传扬出去。吴王殿下走好!”

江书鹏彬彬有礼,这样的不卑不亢,波澜不惊,反让吴王觉得诧异。

难怪有人说,江书鹏是江舜诚所有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不仅字好、才学好,就连待人处事也极是温润。

吴王总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江书鹏掩藏得太好,“你真的不怪本殿?”

他笑得温文尔雅,“说不怪是不可能的,你亦瞧见了我们众兄弟就这一个妹妹,全家上下都视若珍宝,谁不心疼呢。现在无事了,我恨你又有何益?小妹留下话,不许怪你。我想小妹这么做,自有她的缘由。做妹妹尚能宽宏待人,身为兄长,又怎能小肚鸡肠。今日若有得罪了吴王殿下之处,还请恕罪!”

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分明是他险些逼杀了人,竟与他赔礼。

吴王只觉江书鹏的所言所行,都带着几许讥讽,偏偏又是如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竟让他怨怪不得。吴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提着袍子出了二门,再行几十步,出了大门,跃上追月,携着侍卫消失在黄昏的风里。

*

皇帝正用夜点,贤妃特意下厨为皇帝熬制美味八宝粥,另有两叠她亲手制作的糕点。皇帝吃了几口,甚觉无味。

贤妃笑容微微地道:“皇上,晚膳就未用多少,再吃两口,臣妾可是熬了近两个时辰呢。”

整个后宫都知贤妃,人如其封号“贤”,是众多妃嫔里最为贤惠的一个,性子又最温婉,入宫二十余年,宠冠后宫。

皇帝本已放下,又被贤妃捧着银嵌翡翠玉碗递了过来。他只手接过,继续用调羹盛着粥吃,一下又一下,每吃一下,贤妃都似得了最丰厚的奖励,眼里蓄着喜色。

“启禀皇上,吴王求见!”

“宣!”

吴王进入养心殿,跪于中央,双手捧过荆条,垂着脑袋:“请皇祖父责罚!”

皇帝怔了一下,半碗递给贤妃,贤妃接过。

“怎么回事?”皇帝不明白,明儿就是除夕了还能出甚事。

吴王抬头,迎视着皇帝,输人不输阵,气势依然,“孙儿对师妹弱水一往情深,听说她要嫁给宇文琰,孙儿一时没有按捺住就闯了右相府,说了一些激动的话,没想…她竟然…”

皇帝知道吴王的心思,不就是念着素妍才不肯回吴王府。“把话说完。”

吴王略显迟疑,但还是爽朗地道:“孙儿不知她原是刚烈性子,居然举剑自刎!”

贤妃低呼一声。

能把一个人说得举剑自刎,尤其是江素妍那样的女子。皇帝一惊,抓起龙案上的杯盏,抬手砸在地上:“混账!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一个大活人给逼死?她是寻常女子么,她是平复西北战事的功臣,你把人给逼死了…”

满朝文武定会哗然,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皇家。

素妍立有军功,无论多有才华,在百姓眼里也只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弱者。

吴王俯身于地:“回皇祖父话,太医已经诊断过,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此事传扬出去,你让皇家颜面何存?”

幸好没有闹出人命,要真是死了,江舜诚父子指定心生怨恨。

“孙儿待她一片痴情,请皇祖父明鉴!事已至此,还请皇祖父责罚。孙儿认识她在前,却被宇文琰横刀夺爱,孙儿不甘心,今见她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已死心了。

孙儿不明白,孙儿武功学识样样皆在宇文琰之上,她怎瞧上宇文琰,激动之时,言语偏激,多有羞辱之意,没想她竟这么刚烈。

孙儿年幼失父,从未遇到过这等事,亦无人告诉孙儿应当如何处置此事。请皇祖父教导孙儿!任打任罚,孙儿绝无怨言。

此次孙儿幡然醒悟,情感之事不容强迫,更不能一厢情愿,孙儿愿成全弱水。孙儿愿听从祖父之命,迎娶杨氏女为正妃,从今往后,孙儿定听从祖父教导。请祖父教我!”

皇帝对贤妃道:“退下!”

贤妃欠身:“臣妾告退。”

大殿上,除了大总管便是皇帝祖孙俩。

皇帝正襟端坐,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吴王。“这回你真想明白了?”

任有怒火三千,此刻见他态度真诚,皇帝也怨怪不出。

谁不曾年轻过,他在年轻时不也犯了大错,害了兄弟手足的性命,即便那是一个最无辜的兄弟,依旧落得妻小惨死的下场。

而吴王,到底是先皇后留在世间的血脉,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

他无法责怪。若吴王真行事有差,那亦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教导好。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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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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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自小没了亲生父亲,能长到今日已属不易。

吴王道:“孙儿想明白了。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无妻,又何苦纠缠于一个心在我身上的女子。她既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愿成全他们。”

身为帝王,就应这等拿得起,放得下。

在素妍血染衣袂的那刻,他意外,他吃惊,他没想过要她死。

就如朱武所言,他欲得帝位,又想怀拥美人,然而,鱼与熊掌焉能皆得。

他无法强娶一个心在不自己身上的女子,那么就求得帝位。

皇帝舒了口气,“起来吧!”

“孙儿惹出这等祸事,请祖父责罚,否则孙儿心里难安。”

皇帝想到最心爱的嫡子乾明太子,太子死时,吴王不过尚在襁褓,每每看到别的孙儿孙女有父亲疼爱,皇帝的心就一阵揪痛。他没有保护好皇后,更没有护好太子,如今只能护着嫡长孙。

“起来吧,年少轻狂,难免说些过激之言。”轻叹一声,“这亦不能全怪你,弱水性子也太刚烈了一些,怎能因你的几句话就寻了短见。”

吴王起身,皇帝赐了座。吴王微垂着头,静静地听皇帝说话。

不该发生已经发生了。皇帝见他态度谦诚,是真心愧改,着实不愿再责备他,大唤:“来人!”

大总管道:“奴才在!”

“把朕龙榻案头那只九龙金盒取来。”

大总管折入寝宫,不多会儿抱了只金光灿灿的锦盒,盒是錾有九条形态可的真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上面挂了一把錾龙金锁。皇帝打开金盒,从里面拿出一面免死金牌。迟疑一番,又拿了第二块免死金牌,“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挑些贵重药材、绫罗绸缎送往右相府。告诉江舜诚,朕恩准安西郡主请辞封地之请,特赐免死金牌两枚,一枚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能救五人。下去着办!”

大总管应声离去,一会儿安顿妥当,回殿复命:“回皇上。已经让太监出宫传皇上口谕去了。”

皇帝审视着吴王,“你亦不小了,该好好收收心。认真做事。”

他本是乾明太子唯一的骨备,若是乾明太子未英年早逝,皇帝百年之后,登上帝位的就是太子,而他就是下一位太子。即便如此。他是当今天下唯一的皇嫡长孙,是皇位承继的不二人选。既然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就不能再失皇位。皇位比女人更为重要,登基为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吴王低垂着头,“皇祖父教训得是。”一脸犯过的小孩模样。光这样的态度,足上皇帝心头升起几分怜惜。

“回府看看你母妃,明儿就是除夕。别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这些年她亦不易。”

吴王一一应下,陪着皇帝说了好一阵儿的话,道:“皇祖父,孙儿饿了。想在你这儿吃些东西。”

大总管传了夜宵,吴王吃得津津有味。皇帝看他似真的放下了,舒了口气。

吴王走远。

皇帝问大总管:“吴王是真的幡悟了?”

大总管躬腰搀起皇帝,将他扶往寝宫,“回皇上话,看吴王说话行事如此坦荡,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显然是真的想明白了。”

“如此甚好,会安安心心做他分内之事。不错!”做皇帝就得当放则放,不可优柔这寡断,更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改日,宣镇国公入宫,好好商议吴王大婚事宜。”

皇帝这回是真的放下心了,能睡个好觉。

*

夜,很静。

素妍静静地躺在如意堂偏厅绣榻上,双目微阖,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虞氏一想到就哭,直至太医说没事,她才像又重新活了过来,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地流。早将江舜诚给骂了三五百回“你这个老不死的,女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知道心疼。我不许她去,你偏让去,平白让她去被人践踏,要是妍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们娘俩儿一块去,由着你们折腾去。”

任是虞氏如何斥骂,江舜诚都板着一张脸,不哭,不笑,一脸肃色。

太医到时,江舜诚不敢让虞氏看到太医取剑,生怕她一个扛不住又昏过去。令人将她架回房,虞氏又是一阵哭闹。

好在素妍并无大碍,否则虞氏指定跟江舜诚没完。

青嬷嬷低声道:“太太,你亦累了,去歇着吧。”

儿女是娘有心头肉,见素妍如此,虞氏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恨不能替她受苦。“太医说无大碍,可这都多长时间了,怎的还不见醒?”自打坐在床榻前,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素妍。

青嬷嬷柔声道:“太医说了,郡主失血过多,许要多睡一阵。等到明日清晨,郡主就醒过来了。太太还是歇着吧,要是看到太太这个样子,郡主会心疼的。这里有老奴和白菲守着,要是郡主醒了,就去告诉太太。”

虞氏伸手轻柔地抚摸站素妍的脸颊,“这孩子打小体弱,如今渐大,身子骨才好些,又流了那么多血,快把我的一条命都吓没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居然干出这等傻事来。”

当时,凉亭就他们三人,没人知道说了些什么。

江舜诚问过宇文琰,在宇文琰看来,素妍是被吴王逼死的。可江舜诚总觉得单凭吴王的那些话,素妍是不会有轻生之举。

虞氏道:“告诉门上,不许吴王再入相府。平日瞧不出,他竟能活活将我妍儿给逼死,妍儿素日就是个豁达的,竟也能被逼到那种地步。今晨一起来,我的眼睛就老跳,一整天都怕出事,原想会不会应在与琰世子订亲的事儿上,不想。竟然是…”

青嬷嬷取了帕子,小心地递到虞氏手里,今儿虞氏都哭湿五条帕子,说着那眼泪又滑了出来。“太太,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太太还是歇会儿,你已经守了几个时辰了。”

田嬷嬷进来,扶了虞氏,安慰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明晚要守岁。少爷、孙小姐还指不能玩闹什么时候,你得休息好,不然明日就更累了。”

虞氏道:“白菲。你人年轻,机警些,郡主醒了记得来禀我。”

白菲应声“是”,虞氏与田嬷嬷回了自己的内室,抬头扫了一眼。问道:“那老东西去哪儿了?”

田嬷嬷道:“见太太生气,相爷去书房了。”

“每次惹了事,就会躲着我。我瞧着就不对劲,这老东西还非让妍儿去,这才出了大事。”

虞氏把素妍出事全都怪到江舜诚身上,把江舜诚训骂得如同孙子一般。江舜诚听了几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索性不听。躲到书房了。

近三更时,宫里来人了,又急急跑到聚客厅接旨,待他到时,江书鸿、江书鹏、江书鲲兄弟俩已在那儿了。

几个孙子得了消息。都跑来瞧,只看到江舜诚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收到怀里了。还没瞧分明,江舜诚令下人给传旨太监备的二十两银子就到了。

太监看了一眼,照旧收了,轻叹道:“安西郡主是个刚烈性子,今日这事吴王殿下已向皇上请罪了。这二十匹绸缎、数根上等百年山参,都是皇上赏赐的。请郡主小心将养,上元佳节还得入宫赴宴呢。”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太监挥着拂尘,领了宫人离去,江书鸿小心地将太监送出二门。

江传业道:“还真有意思,吴王差点把小姑姑给逼死,皇上又赏了这些东西。”

江传嗣拿着长兄的架子,“你少说两句。”

江舜诚扫了一眼,道:“给老大媳妇说,近来多用些心,妍儿的吃食上多加注意。”

江书鸿应下,小声问:“小妹还没醒吗?”

江书鹏道:“今儿这事儿古怪得很,小妹是个知事的,怎么突然被逼得自尽呢?”

他怀疑,江舜诚一样不知是怎么回事。

江书鸿道:“还以为小妹请辞封地是说说而已,居然是真的。”

江舜诚道:“都歇下吧,将这些东西搁到库房里去。在妍儿面前,你们做兄长都注意一下,小心再刺激到她。”

兄弟三人应声。

江舜诚带着两块免死金牌,有些犯怵,派了大丫头先去探路,知虞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进了如意堂,亦不敢回自己的内室,生怕惹得虞氏大骂,小心地溜进素妍暂住的偏厅里,看到榻上躺着的女儿,心头一痛,坐了下来。

白菲小声道:“相爷回房歇下,这儿有奴婢侍候着。”

“坐会儿就好。”

江舜诚了解素妍,好好儿的,怎会选择这种方式,一定有他不知晓的内情。今儿可将全家上下都吓了个半死,还好伤口不深,否则就铸成大错。

想着心事,江舜诚扒在榻沿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前,似有人在扯自己,启开双眸时,素妍睁着灵眸,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滑落。

江舜诚心头一软,用衣袖替她拭去泪珠儿,“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带着责备,更多的则是严父对女儿的疼爱。

素妍怎么也止不住,就在她举剑自尽的刹那,她是那样的害怕,“我还活着吗?”

江舜诚取了自己的汗巾,小心地替素妍拭着眼泪,“你这孩子,怎做出那等事来。”神色里皆是宠溺,当他见素妍身染鲜血,也吓了一跳。

PS:

这一回,吴王算是彻底放手了吧!素妍把他踹开了,却伤了自己。

279 父女心

若素妍有事,以虞氏拿女儿放心尖上的性子,只怕也活不成了,这家里也会蒙上一层阴影,也算上天保佑,居然是有惊无险。

“爹,我害怕!我今天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江舜诚起身将她抱住,低声道:“妍儿乖,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可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你要有个意外,可要娘怎么活,只怕她亦活不下去的。”

“爹,当时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因为我的缘故累及父兄,招来横祸;我害怕吴王不会放过我,因此迁怒你们。我怎么做都不对,会累及父兄…”

江舜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爹,吴王说他不会放过我。我若嫁他,将来登基的皇子将不会放过他,亦不会放江家。我若拒嫁,吴王登基,第一个就放不得我,亦放不过江家。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都要因我而累及父兄。我害怕,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们有事…”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揽住江舜诚。

他就知道,这内里一定有事,原来她已经想到那么长远。“这便是你不肯嫁给皇嫡长孙、皇子的缘故?”

“是。皇嫡长孙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对于先皇后、乾明太子皇上有愧,必会倍加弥补吴王,吴王亦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而皇子中,不乏佼佼者,如若皇子登基,第一个容不得的定是吴王。女儿怎么想,都是件极难处置的事,事是因我而起,我怎能累及全家。爹,那一刻女儿真的好害怕,害怕江家惹来祸水。”

吴王是嫡长孙,是乾明太子之子。就是他的身份,也令后来登基为帝的皇子所不容。

江舜诚紧紧地抱着素妍,低声地安慰着:“没事的,爹和你的哥哥也不会让你有事。没人可以欺负我江家人,就算他是吴王也不成。”

“别和吴王斗,千万不能和他斗,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我们都不能招惹的。皇家争斗,暗潮汹涌,我们身在局外的人,很难看清真相。就是局内的人,也会身不由己地做了棋子。”

江舜诚轻缓地放开,小心地替她掖着被子。“妍儿,你告诉爹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素妍望着江舜诚,欲言又止,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不,那世人还不得将她当怪物。曾经柳飞飞追问过,她也没认过。

她咬咬牙齿,道:“爹还记得我九岁那年染了天花,昏迷数日的事么?”

江舜诚点头。

素妍病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懂事了不少。

她缓缓道:“那时,我做了一个奇怪又漫长的梦,梦见爹是奸臣。梦见皇上因江家藏有巨额财富,留下遗言要铲除江家。在梦里,百姓们流传着‘江家倒,新皇饱’的童谣。在梦里,女儿看到父兄被押送刑场。于西菜市口斩首示众…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就如是真的一般。我拼命的哭,拼命的哭,结果梦里就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她对女儿言道:念你江家祖有余荫,不足断子绝孙,故以梦示警。”

江舜诚被她的话怔住了,看素妍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他回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乖巧、懂事,变得肯努力学习。

如果不是这个梦,江舜诚很难解释得通。那时他们夫妇都以为是胡香灵的算计才改变的,原来不是这样。

“那你梦里,可知下位皇帝是谁?”

江素妍咬咬双唇,“爹能答应我此事不对第三个知晓么?”

江舜诚应下。

“在我梦里,没见到吴王本人,但我知道,明年夏天皇上会染重疾,于秋…于深秋时节吴王奉遗诏登基。至于更多的,女儿不能讲,也不愿讲,到了时机,方能明说。”

“如此说来,你请辞封地,求取免死金牌也是因为那个梦?”

素妍点头,“如若女儿倾尽一切,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得给江家留下一条根。爹,女儿害怕自己就是那个祸端,所以…”

“既有神人入梦示警,我女儿怎会是祸端,应是我江家的福星才对。”

素妍握住江舜诚的手,“爹,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小心,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爹爹可记得,女儿随师父上山学艺前,曾与你写信暗示三嫂,再与你说三哥新娶的妻子不可姓夏么?”

江舜诚问:“也是你梦里知晓的?”不得

素妍咬唇默认。

江舜诚沉吟道:“后来,果有官媒向你三哥提亲,说的正有一位姓夏的小姐。你母亲亦是极力认可,是被我给拦下的,当时我就觉得,你怎么会猜到此事,故而令人打听,方知那女子是个刁悍、蛮横的。后来嫁入别家,的确将婆家家宅捣得鸡犬不宁。”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与素妍长谈,父女俩这样的亲近,他细细地回味,现下想来,当年素妍给他讲“贪心大管家”的故事,便是在向他暗示、警醒。

“爹,女儿每做一件事,都为江家,为父兄求个长远平安。可时时忆起梦里情景,又胆颤心惊,生怕应了梦里结局。这些年来,更不轻怠半分,吴王在园中咄咄逼人,女儿不畏他的羞辱、强势,可是想到江家,女儿害怕。”

江舜诚道:“既然你和盘托出,为父明白你的苦心。往后,无论你做什么,为父都会站在你这边。妍儿,什么事不用一个人憋在肚子里,你可以告诉为父。”

说出来,理应轻松些,可素妍感觉到不轻松,她不知道这样说出来是对是错。她将前世的一切,归咎于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

唯她知晓,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事。

“爹,你说江家的祸患消除了么?如若昔日江家拥有巨额财富是福,如今已经没有了。为什么女儿的心,总是越来越受煎熬?”

他这个可怜的小女儿,小小年纪,为了父兄竟担心到这步田地。“你勿须多想,为父会设法探出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