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这样不听话的女人,要不是他孙儿的亲娘,他还真想打入冷宫,或者直接杀掉。

大总管叫道:“来人,速请太医。”

皇帝本蓄有一肚子的火,见吴王大半张脸烫得通红,心疼不已,“已告诫舒氏,此事不得声张,可她竟告诉你。”

这样的女人留着真是个麻烦,他已派暗卫盯着舒太妃,要是发现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他不会把这个麻烦留给孙子。

太医给吴王查看一番,上了药膏,可大半张脸还是红通通的,甚是吓人。

386 探底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宫里都知道,吴王触怒皇帝,被皇帝拿茶杯砸还烫伤了脸。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好奇者认为,这是吴王即将失宠的征兆。

“无论如何?该查出的真相,朕一定会查出来。无论是谁害了瑛儿,朕就得让他付出代价。”

宇文瑛,乾明太子的名讳。

吴王坐在一侧,“孙儿不敢阻挠皇祖父,只想知道真相。”

“此事已交给顾侍郎着办,他自有法子查出真相。”吴王要纳顾力行的女儿为侍妾,他怎会不卖力?皇帝看着吴王,不知该心疼,还是该责备,“堂堂七尺男儿,竟连个女子都不如,遇上事就如此沉不住气。”

皇帝赏识他的,更是吴王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应付,更没有畏惧、怯懦,真真如一个翩翩君子,坦然、恭谨、有礼、仁孝,更是真心地敬重他,对他充满了孺慕之情。

吴王不曾示弱,争辩道:“二十多年,所有人都说我父亲是突发重疾而亡,可突然有人说他是被人害死的,让我如何冷静。那是我父亲,他若不死,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从小无父,又屡屡招人算计、刺杀,艰难地活到现在。如有父亲,这些风雨,都可以替他挡去。

在吴王的心里,乾明是世间最好的父亲;在皇帝的眼中,乾明也是最优秀的儿子。

当皇帝从素妍口里听说时,也甚是震惊。二十多年认定的事,突然发现是假的,谁会承受这样的改变。越是亲近之人,越不能平静,即便活了六十多岁,他还是不能平静对待。吴王不过二十出头,又如何要他做到冷静自如?

吴王俯身道:“请皇祖父恩准,令孙儿彻查此事。孙儿一定会给皇祖父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能告慰父王亡灵。”

皇帝抬了抬手,“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昨晚朕想了一宿,你父亲留在静王、宁王身边的人是谁?听说他曾在你幼年时救过你几回。这人能知晓隐秘之事,显然是深得他们信任之人。”

吴王也曾派人盯着素妍的一举一动,素妍少出府门,潜心字画,翻阅医书,其他的被她搁下,只在她有兴趣时,才弹弹琴,拨弄拨弄琵琶。

吴王面露诧色,脑子里一片灵光,道:“六岁那年,孙儿在宫中读书,有宫人送来羹汤,正要吃用,那碗突然就碎了,吓我一跳,当时十皇子养了只小狗,只舔了几口,当场被毒死。”

“还有九岁那年,我跟十皇子、靖南候世子、琰世子去郊外打猎,我的马儿受惊,眼瞧着我要就跌下山崖,是一个黑衣人把我从马背上救下,才幸免于难…”

这些事,皇帝都是知道的。“是朕的人做的。”微微停了一下,“你再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朕的人救你,当你遇到危险被救,就是他了。”

吴王从小就知道自己身边有暗卫。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如果他出事,最先受到处罚的就是暗卫。“若真是他救了我,那些暗卫为了避免责罚,难免会说是他们救的。这样一来,孙儿实在不知道哪一回是此人救的。想他竟帮着孙儿和皇祖父,应该是我父王信任的人。”

皇帝见他言之有理,轻叹一声,“罢了,到时候他自会露面。不过,他竟有如此本事,想必定有自保之法。”

大总管怀抱拂尘,神态谦恭,俯腰道:“启禀皇上,定国公求见!”

“宣!”

定国公进了大殿,海呼行礼。

皇帝并没有赐座,而是让左右与吴王都退下,甚是严厉地对吴王道:“好好办差!多大的人了,一点小事都沉不住气。”

定国公迈入大殿,听到的就是这句皇帝看似训斥,又似愠怒的话语。

皇帝是在掩饰,好像是故意让定国公瞧见自己用滚烫的热茶伤了吴王。

吴王应声退出大殿。

定国公垂首跪在中央,静默地等候皇帝说话。

皇帝并没有赐座,拿了一本奏折又颇是厌烦地重重放下,面带怒容,提高嗓门道:“静王与世子离皇城才几日,静王府就乱成这般。幸而朕信任静王父子无辜,你且看看,竟有匿名揭发的奏章混杂到六部递来的折子里。”

皇帝将折子砸给了定国公,脸上的怒容又加重了几分,似要随时发作。

定国公拾起奏章,但见上面所奏之事,乃是说静王生有反意,在晋地囤下雄兵十五万、私藏兵器之事,还说静王在江南释意敛财…

定国公面无血色,浑身颤栗,静王是他女婿,对于静王的事,他亦是参与者,知情者。

这么隐秘的事,只他们几人知道,是谁居然有这等本事,把匿名折子混在六部奏折里送到皇帝跟前。

“定国公,你且与朕说说,你信这上面说的事吗?”

就算真有,这也不能认。

这是造反,是祸及的六族的大罪。

定国公拿定主意,连连磕首,“皇上息怒,这是栽赃嫁祸,静王对皇上之心日月可鉴。”

“你瞧瞧,这里面说的事,桩桩件件,说得多清楚,仿似亲眼得见一般。”

定国公抬手盟誓:“皇上,老臣用性命担保,静王万不会做这种事,这是有人构陷。若此事是真,老臣便死无葬身之地。”

好一个无葬身之地!

他日,他定让定国公府鸡犬不留。

敢玩花样,皇帝就要定国公赔葬,别以为是开国功勋之后便动弹不得,这几代的荣华可都是皇家所赐,若敢有异心,便唯有死路一条。

既然定国公要唱戏,就由他唱,但生死之权却握在皇帝手里。

皇帝想到定国公回去后,定会疑心静王亲近心腹,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内里的详情。

“近来朝堂多有议论,说静王在晋地囤兵,朕从未信过,我道那些传言从何而来,原都是匿名折子惹的祸。只怕静王得罪了什么人,故意陷害。定国公乃是忠臣,朕信你,你这么一说,朕的心就踏实了。告退吧!”

定国公出了大殿,只觉浑身大汗淋漓。是谁写的匿名折子,难怪此事闹得满朝风雨,只怕看过这折子的臣子也不少。不知真相的人,难免会心生疑惑。

定国公怀揣心事,迷迷糊糊地出了宫,静王不在,世子也不在,到底是谁出卖了静王。难怪送到吴王府的美人,兜了一圈,做了静王世子的宠妾。莫不是有人在捣鬼。不能莫名地被人利用,得告诉静王,让他尽快回返皇城,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一定生变。

静王不在,竟由得吴王去蹦跶,连十皇子也得了个协助打理六部之权。

必须要把静王唤回来,就算是假的都变成真的,而这真的…

皇上幸好相信静王,如若派人去晋地核查,还不得满盘皆输!

静王是他的女婿,若是静王为帝,他就是国丈,他的女儿就是未来的皇后,他的外孙就是未来的太子…

回到家中,定国公抚案写信,派了心腹之人离开皇城。

和前几次静王府派出的信使一样,此人刚至皇城郊外就被人抓了,并无多话,直接关入隐秘的大牢。

不久后,暗卫取到的秘函就呈到了皇帝的桌上。

皇帝看了一眼:“盯紧了。”

黑衣暗卫道:“禀皇上,吴王殿下派人在暗中调查静王一派,你看这事…”

“他们调查什么?”

“近日正在四处游说静王亲近的人,吴王要他们本分守己,为皇上全力办事。听说这些日子宁王也没嫌着,拉了不少静王党人为己所用。”

这反让皇帝意外了,“吴王就没劝说他们为己所用?”

黑衣暗卫道:“属下看过,吴王的人确实只劝说他们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尽忠,说这才是天下百姓真正的福气。”

吴王劝人,用意在安抚人心。

宁王拉拢,却是为了扩大势力,为他夺储增加胜算。

皇帝不由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小瞧了静王与静王党,这些人冥顽不灵,哪里会听他劝说。吴王不拉帮结党,静王能不?宁王能不?哼——”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很奇怪么。

黑衣暗卫道:“最让属下不明白的事,吴王的人几乎把皇城每位臣子家里都走到了,就连文忠候府也派了人去。”

所有人都去?

这就更奇怪了。

皇帝用心一想,顿时释然,“他不是在劝众人安分,而是在试探,想知道哪些是静王的人,哪些是宁王的人。”对,这才是实情,连他都被绕糊涂了,他微微一笑,颇是满意地道:“看来吴王真是长大了,这种有枣没枣捅上三杆子的做法有意思!这番游说下来,估计他心里早已有数。”

黑衣暗卫面露忧色,“这么做,吴王是打草惊蛇?”

“早就惊了。定国公看了那封匿名折子,还能当成什么事没有?只怕接下来就得起内讧,甚至会怀疑到他们自己人身上,就让他们去斗。等朕看足了好戏,再慢慢收拾这个烂摊子。”

皇帝抬手,黑衣卫悄然退去。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安西郡主来施药灸了。”

素妍进入大殿,开始准备药草,皇帝在众宫人服侍上褪去上衣。施灸前,给皇帝诊了脉,“皇上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

387 情毒

大总管笑容可鞠,很是温和,“郡主配的药皇上吃着很管用,也舒服了许多。”

素妍轻声道:“皇上还得安心休养才好。您是太操劳了!”

皇帝也想过了,现在就让吴王和十皇子去打理六部事务,他可以把心放在收拾静王、宁王上。“来人,传朕口谕,明儿开始,朕要安心养病,擢宁王监国。”无论他还能活多久,绝不能给吴王留入祸患,如果证实乾明太子真是死于非命,他亦勿须因为没立静王为储君而对皇贵妃母子有所愧歉。

包括素妍在内,所有人都面露惊色。在她的记忆里,吴王没有打理过六部事务,宁王更没有监国。而静王是在吴王登基一年后造反,吴王方知静王早囤重兵、铸兵器,想要制住静王,却已经不能了。

静王的野心,提前几年暴露出来。

皇帝也防着宁王,就连十一皇子也防备着。现在皇帝反与吴王、十皇子亲近了。

素妍在施灸,吴王与十皇子求见,皇帝宣见。

十皇子见皇帝躺在暖榻上,一动不动,任由素妍用药草灸治,心下一软,泪光盈盈地道:“父皇近来可好些了?听说父皇龙体有佯,儿臣很担心…”

皇帝微蹙着眉头。

十皇子那眼泪顿时滚将下来,化成断线的珠子。

“跟九公主一个样,来瞧一回朕,就哭上一回。朕甚好!”

十皇子抹了把眼泪,道:“父皇为何让人传谕,说明日开始让五皇兄监国。”

素妍抑住心中的笑,不紧不慢地道:“皇上疲劳过度,需要好生休养,十皇子殿下若真为皇上好,就让他好好调养。给臣女半个月,定还你们一个健健康康的皇上。”

吴王抱拳行礼,“如此就有劳安西郡主了。要是皇祖父真能康愈,本殿重重有赏。”

十皇子忙道:“本殿亦有重赏。”

“好,我可记着了。要是你们送的东西不够好,我可不要。”她灿然一笑。

对于一向肃静的养性殿来说,这样的场面少有的平和。

素妍道:“一会儿施完药灸,我得回府取一套医书过来,上面记载了一种沐浴调养的法子,可以给皇上用,这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要是皇上遵照医嘱,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这两日当真觉得自己好了,身体也越发硬朗起来,精神大好,食量明显好转。他笑了两声,“也就这丫头能让朕遵照医嘱,丫头的医术不错。”

“要是天下的人,个个都像皇上这么乖,郎中、太医就该没事做了。”

十皇子张大嘴巴,这丫头…

竟敢开皇上的玩笑!

就连吴王也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没想皇帝居然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的,“难怪咏斋说,他家里有一宝,真真是个开心果,哈哈…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朕不遵医嘱。”

“上回我入宫,叮嘱皇上要好好休息。您偏不听,要不然早就康愈。”

九公主近了养性殿,远远儿地听到一阵笑声,心下轻松,提着裙子快走几步:“父皇!父皇,你圣体大安了,真是太好了。”

她站在珠帘前,微微一愣,径直迈入大殿。

一个人的心情是很重要的,皇帝近来睡得好心情也好。

素妍道:“九公子再不出宫见见我家那个呆侄子,只怕他就要瘦成枯树干了。”

江传达相思难熬,整日琢磨着九公主怎的不见了,还派小厮四下寻人。

九公主一听,顿时红霞满腮,越发娇俏动人。

十皇子一看就有事儿,追问道:“怎么回事?”

素妍说话自是夸张一些,面露同情地道:“江传达至今都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整天耷拉着脑袋,吃饭不香,榻寝难眠,人也瘦了一圈。那日还问我知道九公子家住哪儿?”仿佛江传达可怜至极,让人又怜又喜。那傻小子还真够傻呢,因他胡闹一场,家里人都故作懒得理会,知他喜欢九公主,家里人心里欢喜,却个个又不告诉他实话。

九公主一脸紧张,“你没告诉他吧?”

要是说了,江传达只怕会羞于面对九公主。

素妍道:“我没说。我说你娶个男人做媳妇也不错。”

九公主羞红了双颊。

十皇子难得的兴趣满满,追问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听。”

素妍给了个“你问九公主”的眼神。

皇帝道:“难怪要朕将她指给江传良,死活不同意,竟是一早相中了江传达。”这些个小儿女,还真是冤家,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反正都是嫁给江舜诚的孙儿,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都不要紧。

素妍道:“皇上,你说传达是不是个傻子,就连我的乳娘打第一眼见到九公主就知是个姑娘。可那傻子到现在都认为和琰世子一样,是个长得俊美的男子。前些日子,满皇城的带人找九公子,把所有的客栈都翻了个遍。最近总算消停下来,人却瘦了不少,我就说他就不该乱亲…”当人家九公主的是苹果呢,想咬就咬,这一阵乱咬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

九公主惊呼一声,伸手去捂素妍的嘴,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这事,她还要不要女儿家的脸面,她虽偶尔行事出挑一些,可她也是女儿家,如今也是订亲的人,总得顾惜自己的闺誉。

素妍瞪着眼,想说却被九公主的手堵着。

九公主跺着脚:“不许说!不许说!”先是命令,最后竟软了下来,眼里都是哀求。

吴王拉开九公主,“别耽搁安西郡主给皇上施灸。”

“谁让她乱说话。”

素妍一脸无辜状,眼神茫然,“我有乱说吗?我可说的都是真的。还请九公主发发善心,回头见见那个傻子才好,别让他丢了半条命。二月十五那日,家里的小厮给他出主意,让他写情书贴到城墙上去,说这样能打动你,那傻子还真写了。闹得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个女子写的情书…”

想想江传达写的,素妍都觉得肉麻。

向九公子表达爱慕,可不就应该是女子么?

全城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现在的姑娘还真是大胆,居然把情书都贴到城墙上了,伤风败俗啊!”寻人就寻人,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这一句,可不就成情书了。

九公主愕然反问:“你不会骗我吧?”而她看来,这也太有趣儿了,江传达还真是那种能干出格事的人。

“你不信,皇城有八门,贴了四门。”素妍顿了一下,“我问他,你干吗不把八门都贴上?他说,四封,四是死心死意。要是他找到你,就带你私奔。我说哪有男子娶男子的理儿,他只说不管了,大不了让你扮成女儿家。”

侍棋一脸无奈,“公主,他也太傻了吧,居然这么死心眼,还傻得离谱。”

素妍一口一个傻子,连她的侍女也说江传达傻。

九公主高声道:“你懂什么呀?江家儿郎个个都是痴情种,他以为我是男子,没有放弃,要是知道我是女子,还是不会放弃,这样…挺好的。”说到后面满心都是欢喜,连声音都变成温柔了许多。

皇帝觉得这些小孩子的事还挺有意思,虽然不知道前情后事,却也听了个大概。“真是不好办,原说订在三月二十让你出阁,礼部来报,说公主府最快也得三月后才能建好。”

九公主低着头:“父皇,人家不想住公主府,一两个人住一座府邸,也太冷清了。我想学六皇姐,不要公主府,就住到平西候府,让我跟其他寻常官宦女子一样,嫁入江府,做个平常人。”

自小在皇家,少了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六公主与九公主闲聊时,认为自己做得最对的一件事:请辞公主府,随翁爹、丈夫住在一处。这让六公主也做了一回寻常媳妇,敬孝公婆,相夫教子。

九公主觉得那样的日子也不错,许是因自小与六公主交好,受六公主影响,也想学了六公主那样,安心做个妇人。

六公主曾对她道“我放弃了在婆家的公主之尊,可也得到了寻常公主没有的快乐。”所有付出都会有所回报。

“你…”皇帝有些支吾,不要公主府,六公主早前也有的,后来请辞了。

九公主娇声道:“父皇,你开恩就答应我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公主,早前还说要逃婚,说皇家的公主最麻烦了,娶了公主,家里的规矩都乱了,长辈们还得给公主行礼…”

皇帝不以为然,“君臣之别自得遵守。”

“女儿觉得他说得对。我去过他们家几回,我喜欢江家,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父孝子恭,大家相互帮忙,一家人都那么好。父皇,女儿过来就是向你求恩典的,女儿不要公主府,女儿愿意为他做个寻常女子。也不要数百宫人!我与母妃说了,可她怎么也不同意,说一切都得按照皇家规矩来。要是还不成,女儿不做公主,愿降为郡主,以郡主身份嫁给他。”

都道痴情女儿心,没想九公主为了江传达能如此良苦用心,令听者感动。

388公主的烦恼

九公主觉得江传达说的都是大实话,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实话。江传达生出逃婚念头,皆是因为九公主的身份,换作旁人,自然巴不得尚了公主,获得荣华富贵,可江传达想得更多的还是江家的规矩,还有他可能会改变的生活。

既然总得有一人要改变,九公主希望是自己。就如六公主所说,放弃一些,就会得拥更多,她也想放弃那么所谓的规矩、俗礼,只求能幸福地过活。

九公主还在一边央求着,“父皇,你就答应女儿吧。”

“这不合皇家礼数。”

“皇家许多礼数无理得很。”九公主嘟着小嘴,“不说旁的,便是六皇姐,每次要与六驸马在一块,还得与司寝嬷嬷提前打招呼,上回司寝嬷嬷不同意,他们就没能在一起。哪有这样的夫妻。寻常人家的夫妻,都是住在一处的,可他们倒好,在一起还得提前说…

待说好了,六驸马也没了心情。六皇姐的情绪也被磨得差不多。

七皇姐心里更苦,就因她和七驸马在一块时没提前告诉司寝嬷嬷,嬷嬷竟然跑到皇贵妃那里告状,反说七皇姐坏了皇家规矩。皇贵妃一怒,训斥了七皇姐,还把七驸马罚往皇陵思过三年。

他们成亲多久了,七皇姐没个孩子陪着,又不许七驸马陪着,哪有这样的道理?都说公主好,父皇却不知,皇姐们心里有多苦,即便出嫁,也不能如寻常人那样,能与驸马随时在一块。连夫妻同室还得与司寝嬷嬷商量,如果不说,就乱了规矩,会被斥责为*之人…”

在北齐朝。公主、驸马要同寝,得与公主的乳娘(司寝嬷嬷)提前通晓。嬷嬷同意方令太监、宫娥准备同寝事宜,弄得夫妻二人每次同寝都似大婚一般。要是不通晓就在一起,视为乱了规矩,司寝嬷嬷会认为这是公主、驸马对自己的不尊重。(注:这规矩自宋明时期是有的。)

皇帝问吴王:“真是这样?”

吴王听人说过此事,道:“确实如此。这也造成六公主、七公主子嗣单薄。”

皇家公主原也是苦的。公主要与驸马共榻。居然还要先告诉司寝嬷嬷,也难怪二公主守寡之后再不愿意嫁人。反在家里养了几个男宠。

皇子可以有很多个女人,想与谁在一起都成,而公主们有司寝嬷嬷管着,要是嬷嬷与公主不合,中间使出什么法子来,公主、驸马就易离心。

“父皇,女儿奏请降为郡主,愿以郡主身份嫁入江家。我不要公主府,不要沐食邑。也不要其他的尊贵,只要一份寻常官家女儿的嫁妆。父皇…我不要司寝嬷嬷,我不想和七皇姐一样。父皇,若真如此,女儿以后哪还有幸福可言…”

再恩爱的夫妻,连同榻都成问题。还有那么多的规矩要遵,她不愿意!她宁可降为郡主,也要与自己的丈夫做一对最寻常的夫妻。

素妍施完了最后一处穴位上的药灸,对大总管道:“劳公公给皇上沏杯茶来。”

皇帝轻叹一声:“前儿大公主进宫,还想为珊瑚郡主讨沐食邑。你倒好,公主之尊不要,甘愿降为郡主。”

素妍轻声道:“九公主是个性情中人。与真情相比。世间的财富无足轻重;与荣华相比,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为珍贵。冷暖自知,公主这么做真对!”她赞赏地冲九公主竖起大姆指。

九公主笑意更深,欢喜道:“安西,真的吗,你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所有人都说她行事违背常理,但素妍认为是对的。

其实,在这世间有人能赞同、理解她的所为,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嗯。拥有沐食邑虽然很好,可同时身上也担负了太多。如果能够选择不要,为什么要让它成为自己身上负累。人生苦短,当活得更轻松些,为什么要束缚住自己?”她起身拉着九公主的手,“我支持你!阿九,我终于明白那傻子为什么会喜欢你,你真的很可爱,你是有史以来,最讨人喜欢的公主。你有一颗寻常心,你更懂得如何赢取自己的幸福!”

几个人看着内殿里的情形,两个同龄的女子居然越说越投机。

九公主问:“寻常官家小姐的嫁妆都是些什么?”

“这个不一定,要是家里女儿多的,几姐妹分母亲昔日的一份嫁妆自然就少,要是女儿少自然多些。”

素妍的嫁妆丰厚,那是因为她父母只她一个女儿,但早前给江素婷置办嫁妆时,江舜诚夫妇也是大方的,照了嫡长女的矩来办。江素婷待江舜诚夫妇除了称呼上唤的是“伯父、伯母”,实则跟亲生女儿敬重父母一般。

素妍见九公主真心相问,答道:“寻常人家给女儿陪嫁五、六家店铺,再二、三座田庄,大的田庄有八百亩的,小的有二百亩,备些金银细软、头面首饰和绫罗绸缎。娘家条件好陪嫁八十抬,这算是最好的。要是不好的也有十几抬、二十抬的,朝中但凡三至五品的官员若遇嫡女出阁多是五十抬的样子。”

九公主“咦”了一声,“就这么一点,够了吗?”

女儿嫁到婆家,一方面得打理婆家的家务琐事,还得打理自己的嫁妆,要是生了女儿,这份嫁妆也要由着几个女儿来分。

“当然够了,两座田庄以一千亩计,皇城的良田可以种两季,冬麦夏稻,以一亩地产十石粮食计,一年就能收一万石粮食,就能轻轻松松养活几百口人了。还有店铺的收益,能添置茶米油盐,打赏下人,置办衣衫,采买鱼肉。官家女子远比寻常百姓要过得好。寻常百姓人家,一家五口人,若是有六七亩地,一年的吃食就够了。不忙的时候,男子去富人家帮工,女子给人做女红、浆洗,也能替补家用。”

(一石约合一百二十市斤。即六十公斤粮食。)

原来做普通百姓还有这许多的学问。

皇帝凝眉听素妍说话,没想她说得倒用心。

“寻常百姓,自家耕作,要是采桑养蚕,纺麻织布,自家织的布料供一家人穿用绰绰有余。吃不完时。还可变卖换成银子…”其实做个普通百姓也不错,没有那诸多盘算。一家人的心都使一处使,想着如何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素妍的话题扯远,但说的亦都是实情,笑道:“传达是个会做生意的,你跟了他,不会吃苦头。就算没有嫁妆,他也能让你吃好、穿好的。阿九,你真的不让他知道你的身分?”

九公主低声道:“我也很担心他呢。可是,我不要以公主的身份嫁给他。我就想和他做对平常的夫妻。”转身,看到整好衣衫的皇帝,央求道:“父皇,你就答应了吧。女儿什么都可以不要。”

九公主不想要公主之尊,竟想着要做寻常女子,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打了皇家的颜面。

“好!好!不要公主府,一切从简出嫁。”皇帝想到九公主所说,都是他的女儿,没想就因七公主与驸马未通过司寝嬷嬷就住在一块,竟被七驸马赶到皇陵思过去了,这着实有些不通情理,“来人。传朕圣意,让人从皇陵把七驸马接回七公主府,从今日开始,公主府取消司寝嬷嬷一职,她们的去留听凭公主发落。”

九公主面容转喜。

素妍朗声大呼:“皇上圣明!”

这样一来,公主们还不得欢喜鼓舞,这条规矩原就不对嘛。

皇帝瞪了眼素妍:臭丫头,就在那窜掇着九公主,九公主不要沐食邑,这会儿连嫁妆都没有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素妍磕了一个响头,“九公主率真活泼,乃是皇家之福。”

吴王生怕皇帝责怪素妍,忙道:“皇上,取消司寝嬷嬷一职,对于众公主、郡主来说,这是大喜的事,比赏有千金还令她们欢喜。”

九公主一脸喜色,笑成了花,转身去拉素妍:“安西,你起来,我父皇没有怪你。”

皇帝对九公主道:“是不是让你尽早下嫁江家,你会更高兴?”

“父皇…”九公主含羞带娇。

素妍则是思虑他的用意,不会是为了讨九公主欢喜,只怕还有不为人知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