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素妍领着白菲、青嬷嬷到时,花厅上聚满了江家的男男女女,连府中各处的管事亦到了,管事下人们整齐地站在院子里,中央有一块空地,上面放着扎了针的小人,用血写着的八字,还有诅咒何氏生女儿的…竟有十几样,一边放着的箱子里,有式样普通的盒子,还有香囊、荷包等物。

虞氏坐在花厅正中,气呼呼地道:“瞧瞧,这府里都成什么样子了?诅咒主子的巫术,私攒银子的丫头,还有偷了主子物件的下人…五花八门,可都齐了。这传扬出去,江家还要不要脸面。”

沈氏垂首,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打理内宅,虞氏有了儿媳就做起清闲太太,道:“是儿媳理家无方,请婆母责罚。”

“罚你有何用?看来是得打发一些丫头出府配人了。”虞氏轻叹了一声,问青嬷嬷道:“得月阁里可有东西?”

青嬷嬷回道:“阁里、阁外都令人搜过,就是院子里也通挖了一遍,挖到了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郡主小时候戴过的寄名锁。奴婢记得,那是郡主小时候感染天花前丢失的,没想竟被人埋在院子那棵枯败的梅花树下。”

没有各处都或多或少有了东西,就连得月阁也不例外。

青嬷嬷递过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盒子,盒子上的木头已有些腐朽,就是内里搁放的寄名锁红绳都已经变成了灰暗色。寄名锁还是素妍五岁时,虞氏去天龙寺里求的,在天龙寺的庙会上买了根上好的红绳将这银质寄名锁挂在素妍脖子上。

就在素妍九岁染病前,就突然寻不着了。

任青嬷嬷带了大丫头里里外外地寻了个遍,就是没有踪迹。

盒子里,还有一张已经发黄的纸条,上面歪扭地写着一行小字,竟是素妍的生辰八字。

田嬷嬷瞧了一眼,“只怕是那人所为。”

青嬷嬷明了,说的是对面街的胡香灵,除了她再无旁人了。“真未想到,当年她小小年纪就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虞氏道:“害妍儿的知晓是谁。那堆腌臜东西是谁弄出来的?”

就连诅咒江传嗣的也有,还有咒大少爷江奇峻的。张双双道:“祖母,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在诅咒大爷、大少爷,这人实在恶毒得紧。”

张双双的目光就落在何氏身上。

何氏甚至还怀疑是大房婆媳在背里诅咒她。厉声道:“别这样看我,还有人诅我生女儿呢?我可干不出这样的腌臜事。”

素妍神色平静,江舜诚坐在一边,脸色阴沉得似要下雨。

江书鸿与江书鹏也很意外,没想何氏要植月季挖出了东西,这四下一搜、一挖,还真发现了不少。什么样的都有。

就连昨儿才新婚的江传远夫妇俩,亦从新房院里寻出了东西,竟是诅咒李碧菱早死的。

李碧菱多少也猜到一些,她嫁入江家。指不定羡慕了多少皇城千金,难保不会有人因嫉生恨,要咒她早死、倒霉的,再加上她出阁之时,又得了皇帝的赏赐:龙凤玉佩、凤冠霞帔,还有正二品的世子夫人封赐,着实太过招眼。

慕容氏道:“昨儿是传远的大婚喜日,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要是有人趁人不备埋下点什么东西,也再正常不过。”停了一下。“传远院子里挖出来的。上面土还新着。一看就是刚埋下的,只不知是谁干的这等事。”

虞氏厉声道:“各房的东西各房细查,一定要查出是谁干出这等事。莫要坏了我江家的名声。若是下人做的,发卖出府。”

李碧菱昨儿刚嫁入江家,就有人要诅她死,连她自己也很意外,不晓得招惹了谁。这人显然不会是江家人,她是江家老太太、太太选中的媳妇,没人会与她为难。

最可疑的,便是昨儿进入她院子的丫头下人,几位相识的小姐遣了丫头寻来瞧热闹。指不定是谁奉了命,将那么个东西就埋在院子里了。

江舜诚目光落在江书鸿身上。“孙儿们大时,这家就交给你与你媳妇,出了这事你们得细查出一个结果。往后更得小心些,带了下人去睦元堂训话。”

江书鸿应声,与沈氏交换了眼神,领了满院的下人往睦元堂去。

江舜诚唤住了江书鹏,目光相对,“你怎么看?”

江书鹏没想自家府里还有这些腌臜事,在他看来,这永远是别人家的事。“儿子会让何氏彻查清楚,是谁在静澜院埋了那等东西。”

江舜诚轻叹一声,露出两分失望,“请大老爷来。”

屋里就素妍与父母,还有江书鹏兄弟二人,何氏领着人回静澜院了。

素妍语调虽轻,说出的话却能足有份量,“今儿是各处发现的腌臜东西,虽让人不快,却不能要了全家的命。要是有什么人在家里藏些什么灭九族大罪的东西,又将如何?”

江书鸿吓了一跳,满是错愕地看着素妍,“难不成是昨日的宾客所为?”

要真是灭九族大罪的东西,那整个江家可就完了。

素妍道:“我院子里的东西是胡香灵干的,传远屋里的东西是谁做的?咒三太太生女儿,咒大爷、大少爷的小人,我们自然相信江家人,三嫂不是干这种人的人,大奶奶也不是。若是江家的太太、奶奶生出嫌隙,难免不会被人利用。”

江书鹏沉吟道:“爹放心,我和大哥自会加倍小心。”

江书鸿捏着拳头,“这人居心何在,想要我们江家内讧生乱。”

江舜诚点头道:“我瞧此次,就让传良与我回乡探亲。家里的事交与老大夫妇。书鸿,若遇大事,与你二弟、三弟商议。江家迟早要交给你们兄弟手里,你们得学会承担、拿主意。若是这段时日,能让江家平安无事,你们便能让为父心安,不愁百年之后江家败落。”

江书鸿心里早有疑惑,“爹,二弟不在家中,他去哪儿了。”

“皇上有秘函,着他办差去了。”江舜诚不想瞒着他们,见周围并无下人,低声道,“他回晋地了。皇上重用宁王,实为试探。皇上口中说信任静王,也只是权宜之计。”

江书鸿忆起传闻,“难不成晋地囤有重兵的传言是真的?”

江舜诚点头。

江书鹏满是忧色,“父亲这个时候回乡…”

“正因如此,为父回去,更不会有人知道书鲲在晋地。有些事,皇上是一早就想好的,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在这多事之秋,你们要谨慎小心,就如妍儿所言,是那些腌臜东西还好,若换成其他的东西,只怕会给我江家惹来大祸。”

407亲疏有别

江书鸿道:“爹放心,这段时日府上会取消赏花宴、酒宴之类。二房那边的喜事一桩接一桩,我们也会倍加小心。”

江舜诚长舒服了一口气,“若非一早应了你二叔,还真想留在府里吃了传达、展颜的喜酒。只是耽搁不得,怕是久了,就赶不上传温的婚宴。再则你二叔公也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江书鹏歪着脑袋一脸深思,祖父不主持亲孙子的婚礼,却要去吃侄孙儿的喜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虽有二叔公想见最后一面,要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启程,一路辛苦一些,也能赶到,亦或写封信回去,让江舜信延后婚期。

太反常了!

他低声问道:“爹,这次回乡,你还有甚大事?”

素妍望着父亲,只见江舜诚也露出几分诧色,面上掠过几分赞赏。

江舜诚道:“我能有甚大事?只是不忍让你二叔失望,你二叔公是我们这一支唯一的长辈,我总得回去瞧瞧。”

江书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能让二哥弃亲子婚事于不顾的,皇上交托的定是大事。又能让爹这么急着赶回晋阳,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爹也收到了皇上的秘函。”

江舜诚并不固执否认,道:“有些事不是你们该知道的,少问!为父行事,自有分寸,你们在皇城做好分内事。”

江书鸿知有大事,皇上让江舜诚与江书鲲去办大事,事关重大。也是对江家的信任。过往,江舜诚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百年之后,下位新皇如何对待江家。现下瞧来,应不会有灭家之险。“爹还得多带些人手才行。要不,我让传嗣请两月假,着他陪你们回晋阳。”

“胡闹!”江舜诚当即反对,“此次离开皇城,我带妍儿和传良就够了。”

白菲站在门外,低声禀道:“郡主,六爷求见。”

素妍这才忆起江传礼了,回来这些日子,先是去无色庵陪孟氏住了些日子,到二月二十七日晚才回了江家。还是回来那日见了一面。他就忙得没影了。倒也慕容家的几位公子交好。又与传远兄弟俩感情深厚。

她出了门,见传礼站在院门口,冲她傻笑着。

“拜见姑姑。”

素妍审视着。“新做的衣服?”

“是,是…是她让绣房给我做了几身新春衫、夏裳。我和五表哥、七表哥约好了,明儿去沧州玩耍,听说姑姑要跟祖父、祖母回晋地,特过来瞧瞧。”

江书鹏冷着脸,看着一年没见长高一大截的传礼,“回到家里,不安心读几日书,镇日乱跑做甚?江家是,允你学武没错。可你也不能搁下书不念到处闲逛。”

传礼见素妍在,壮着胆子道:“不光是我要去,五哥也说要去,他们想到沧州选铺子做拍卖行的生意,我若去了,他们便答应分我一成五的赚头。”

素妍伸手,轻拍着传礼的肩膀,“礼儿这是在为将来打算呢?”

“慕容家的几位表哥,好几个都是打小就会做生意的,尤其是三表哥,满了十二岁就没再用过家里的一文钱,自己就开了三家铺子,一年就有近二千两的收入。我想学他,也靠自己,就算将来不能得中武举人,不能入仕,我也能养活自己。”

素妍笑着,看着一脸冷容的江书鹏,“三哥这个样子做甚,礼儿能这么想是好事。龙生九子还不一定是龙呢,何况是礼儿。他既想这么做,不如由了他去。”

江书鹏是希望儿子同他一样,也做学问,练得一手好字,再拜个名师,于后世扬名。

显然,江传礼似乎对生意上的事更感兴趣。

素妍道:“三哥,我得了一些好东西,回头让礼儿给你送来。你有没有瞧过礼儿的字,大有进益呢。”

传礼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都是姑姑给我的字帖临摹的。”

江书鹏问:“是朱先生的字帖?”

素妍含笑点头,又将传礼夸赞了几句,直夸得江书鹏的脸上多了两分笑容。

江书鹏的心里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只有何氏,早已将孟氏忘得九霄云外,也只传礼出现的时候,他才忆起还有一个儿子。当传礼不在时,只与何氏母子过日子,眼里看的是何氏这个妻子,想到的亦是何氏生下的儿女。

“你就惯着他吧。”

“三哥这话好没道理,礼儿懂事又听话,哪里是我惯的。”素妍瞪了一眼,“你再多说,彩纹砚我可不给你了,还有琰世子送来的琳琅坊笔也不送你…”

有好东西送他?

江书鹏早就听说,他们礼送重了,江舜诚、大房、自己都给素妍送了好砚,她手里可得了三块。忙道:“别呀,那有说出口的话又收回去的?”

“三哥不知么?我素来就是这样的。”素妍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你怎么回事,对谁都是笑脸,见着礼儿这么凶做甚?”

“严父出孝子。”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

亦或,江书鹏看到传礼,就会忆起孟氏是如何“背叛”他的,对于男人,那是耻辱,多少对江传礼都有两分厌恶,即便从江传礼的身上能瞧出自己的影子,可想到他的母亲,很难亲近这个儿子。

素妍说了句“懒得理你”,拉了江传礼往得月阁去。

令白菲将宇文琰送来的笔拿出来,拿纸包好,姑侄二人叙着离别之情,更多的时候,是素妍在静默地听江传礼说话,她听得很用心,偶尔问上几句。

江传礼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武功招式,“五哥说,让我拜琰世子为师学武。”

“早先是说让你去慕容家学五年的,等你学成归来。姑姑让他教你便是。”

“好!”江传礼笑得灿烂如花。

素妍送给江书鹏的,是一套琳琅坊的各式画笔与一方彩纹砚。给传业送了一套笔,给传远送了一套笔,又送了传礼一支白玉狼毫笔与一套笔。

素妍嘘了一声。“回头可别告诉他们,我多送了你一支白玉狼毫笔,免得被他们骂我偏心。”

传礼的印象里,素妍是除了母亲以外,是待他最好的。

素妍则是可怜他打小离开母亲身边,因为母亲的过错,不得父亲怜爱。

她给传礼诊过脉,一切都好了许多,心疾也轻浅下来,再养过两年。许就康复了。

传礼回到江家后。被安置在静澜院后面的筱静居。派了丫头、婆子服侍着,小七传俭亦住在这院子里,自有乳娘、下人服侍他。

传俭最爱缠着传礼说话。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他的亲哥哥。

可传礼却从何氏的眼里看到了厌恶,偶尔还有敌意,虽只一瞬,每次他定睛细瞧时,却又没了。

传礼将素妍吩咐的事办妥,先跑了大房、二房,把笔送了出去。

最后,才回到静澜院。

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禀父亲。我把姑姑送您的笔和彩纹砚带回来了。”

屋里传出何氏与江书鹏说话的声音,“真不知是谁这般恶毒,居然咒我生女儿。大奶奶说了,她没干这种事,我亦信她。你说,这事会不会是近来有人做的,就像二房那边发现咒李氏的事一样?”

会有在近来害她?

传礼心下想着,莫名地难受起来,该不是说他吧?

他可不会做这事。

江书鹏道:“进来。”

丫头们开了房门,传礼见拜礼,小心奉上东西,“这是姑姑送给父亲的。”

江书鹏似在探究,接过东西,眼前一亮,见到上等好砚,露出几分笑容,“你姑姑送你什么了?”

“一…一套琳琅坊的笔,不光是我,三哥、四哥也得了一套,五哥、二哥听说后也想要,姑姑又给他们送了一套。”

江书鹏无奈地轻叹一声,“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哪是会爱惜的,平白遭踏了好东西。那几套笔还是琰世子送你姑姑,都被他们讨了去。”

传礼总觉得父亲这话,是在说自己,道:“我也想辞了姑姑美意,又怕姑姑生气,也就收下了。姑姑嘱我练好书法,还说等我从江南回来,便要亲自教我。”

江书鹏眼睛一亮,“她真这么说了?”

“是姑姑亲口说的。她说要是我练不好字,就不收我为徒。”

有了这话,只怕传礼会更加用心。

江书鹏冷声道:“别只顾着练字,也要多读书。便是你姑姑在山上学艺时,就不知熟读了多少书。”他略顿片刻,打开纸包,看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笔,江书鹏露出笑颜,这些笔都是宇文琰特意花了高价在琳琅坊订制的,“莫要辜负了你姑姑的期望。”

“孩儿知道!”

何氏捧着羹汤,看着面前父严子孝的画面,只觉好不刺眼,捧着大肚,道:“礼儿,你说母亲这肚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江传礼一阵语塞,若是亲生母亲,自没有什么,可何氏冷不妨问出这句话话来,他不知如何回答。

何氏歪着身子,“我说是弟弟,还是两个弟弟呢。这样俭儿就有了手足兄弟,他们大了,彼此有个帮衬。”在她的心里,他和传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或许连亲兄弟都算不上,只有她生的男孩,才与传俭是亲生的兄弟。

江书鹏低喝道:“我瞧着礼儿与俭儿处得不错,将来大了,也能彼此照应的。”

“多两个兄弟不是更好么?”何氏明明笑着,眼里却有寒冰,犀厉如剑。

传礼不再看她,微垂着头。

408送他礼物

何氏却认定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是他将咒她生女儿的东西埋在了院子里。

只有她生了女儿,将来才少几个与他分家产的儿子。

这么小,就能想得这么多,真是可恶!

何氏抚着肚子,仿佛里面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多生两个儿子,让俭儿多个依靠,让他们像大房的兄弟一样手足相助。”

以前不觉得儿子多了有多好,可这些日子何氏领教了大房的厉害,不就是生了三个儿子么,大房人丁兴旺,便能欺着她。她也要生儿子,多生几个儿子,什么无论男女,再生下这胎就不生了,她一定要传俭亦有两个弟弟。

传礼抱拳道:“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江书鹏所有的心思都在素妍送来的笔砚上,何氏则满是探究与敌意地看着传礼。她越想越觉得,诅咒自己生女儿的就是传礼。

传礼亦有所感觉,却不敢多言,早早退离静澜院。

残月如勾,撒下淡淡的清辉。

对于传礼,家里最大的温暖便来自于美丽、善良又富有才华的姑姑。

她总是待他好,给他最好的,温柔平和的与他说话,听他说话。

如果不是有姑姑在,他也许是不愿意回家的吧。

他的母亲已经习惯了庵堂的生活,他多想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把母亲接来与他同住。

*

素妍沐浴完毕,正待歇下。

白菲来报“郡主。太医院的人把药丸做好了。”

下午素妍去镇国公府添妆时,太医院派了吏目来送药。素妍不在,就送到平南候府三奶奶李碧菱手里。

李碧菱嫁为新妇,这日过得很忙碌。还来不及歇气,慕容氏就把她唤去,将偌大的平西候府交给她打理了。虽有沈氏、张双双帮扶,可还是压得李碧菱喘不过气来,她以前在娘家打理的只是自家一房人的事。父母年轻,弟弟们又小,姨娘们也不敢坏了家规,可现在江家二房的事接下来就有两桩大事:娶弟妹、嫁小姑。

这可不是李家二房那样只得上上下下可数的三十多个人,而是几百口人,进进出出的礼物。还得把她自己的聘礼、陪奁入到自家小库房里。

大户人家的儿郎一旦成亲。所住寝院内会设专门的小库房。多是用来存放太太、奶奶们的嫁妆,或年轻夫妻的要紧、值钱物件。

李碧菱忙着归整自己的陪奁,这一忙把太医院送来的药丸给忘了。到了夜里在陪嫁丫头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来,立时就令人送到了得月阁。

白菲递过两只竹筒,每只竹筒上都贴有字条。

素妍解开竹筒上的丝绳,里面是指头大小的药丸,捻了一枚,放在鼻尖,细细地闻嗅着。一种是治风寒的,一种是治路上车子巅坡的。

太医院的人旁的不成,这制药丸的技艺不仅快,而且好。比鬼谷宫里做的药丸更地道、料足,药味越浓烈说明药效越好。

白菲道:“卢太医说,只怕《百病药方》不能尽快还与郡主,待郡主从晋地回来,一定完好奉还。”

原说过不急的,上面的字不能抄错一个。就让他们慢看,慢抄。

素妍封好两竹筒药丸,“都有多少?”

白菲答道:“健脾开胃的三百丸,治风寒的五百丸。”

她点了一下头,起身寻了两只小瓷瓶,将瓷瓶收好。装有药丸的竹筒随手递给了白菲,白菲近了大木箱子,素妍低呼一声:“不是说了少带些东西,怎么有这么多?”

青嬷嬷坚持要多带东西回乡。

白芷也是往多里收拾。

白菲不想惹素妍不快,知晓素妍出门就喜欢简装轻行,便是换洗衣服也不肯多带的。老老实实地道:“是青嬷嬷帮着收拾的。老太太那边大管家一早就准备了五车东西,不在乎多郡主这两只箱子。还有,路上的换洗衣衫也得单独备着。”她站在素妍身侧,“郡主这次回乡,得月阁就带走四个人,可要再添两个丫头进来。”

白菲亦想跟去,可因她行事沉稳,得月阁还得留人看着,心下想去却不愿轻易开口,她并非晋地人,于她来说,是可去可不去的。

青嬷嬷是晋地人,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去过了,离开时,青嬷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已是中年妇人。

素妍道:“你瞧着有好的,添两个进来。我教你的那十种阵法,你是会的,尽可以变换着来用。这阵只防小人不防君子,我屋里的东西都交给你看着,你要是觉得可以,再提一个妥当的大丫头也使得。多个人帮衬着你,你也轻松些。”

白菲应了,素妍将再提一个大丫头的事交给白菲,对于主子的这份信任,白菲心下欢喜。

素妍手里捧着本书。

白菲轻声道:“明晨要赶路,郡主不早些歇下?”

“我再看一会儿书。”

明日,她要离开皇城,他会来吗?

在下人的眼里,她是在看书,而她却是在等宇文琰。

待白菲离去,素妍才掏出自己缝制的香囊,上面的图案似花非花,这都是近来夜里偷偷绣的,还拿了青嬷嬷给她做的香囊来比对。即便如此,还是费了不少的好布。上回要给展颜做新衣,特意留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好好的布料竟比她给糟蹋了,剪了好几次,才有了手里这只稍微像样的,偏那针法,长长短短,粗糙得很。

她在宫里又学了打络子,这个可比做针线活强多了,她学了两回就掌握了要领,也打得像模像样。配了块上好的玉佩,打成络子,做成一对,可以给他挂在腰上做饰物。

她拿出来看了两回。抬头看着墙上的铃铛,竟未响。

莫不是今晚不来了?早知他不来,在宫里时,她就把这东西给他。

可宫里人来人往,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就算偶有,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娥,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香囊上粗糙的线给拆去,她再重新缝过,只听一个身影掠过眼前。他竟自窗户而入。她快速地将香囊藏在身后。回头看墙上的铃铛:“你…怎么进来的?”

宇文琰只看着她负在后面的手,“藏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着实做得太难看,指不定被他如何笑话呢。“不要。”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惊慌过。将双手死死地背在身后,小心地防备着,生怕被他抢夺了去。

宇文琰走近身前,看着比自己短了大半头的她,“乖,拿出来。”

“不要。”她想把香囊藏到袖里,他伸手来夺,握住她的手臂,香囊跌落下来,他一个猴子接桃。香囊端端落在他的手里。

这是香囊?

如果不是里面散发的阵阵杏花香气,他一定不会认为是一团无人会要的乱布团。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看的香囊。他皱着眉头,上面绣的是什么花?他反复瞧着,也没认出来,“你做的?”

素妍垂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小时候虞氏逼她学女红,她死活不肯学,还因虞氏气急之下打了她几下而闹得离家出走方才作罢。

宇文琰笑问:“是不是送我的?”

她咬咬双唇,真是太丢人了,已经反复做过好几个,可就是做不好,又难看又皱巴,只有那布料算是好的,好好的布料都被她糟蹋了。“我…我闲着没事,胡乱做的。”生怕被青嬷嬷和白菲几个见了笑话,是背着她们在夜里悄悄做的。

“胡乱做的?”他反问,“胡乱做就成香囊了,要是你认真做是什么样子?”

还让她另做好的不成?

她可没这本事。便是这个,都是做的第五个了,再不能做了。

素妍低喝道:“你知道我不会女红的,是最好的了。我剪坏了一堆的布…就这个像香囊。”

宇文琰心下直乐,死死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他早前便猜想今儿若来见她,指定有送他的礼。生怕一笑她就生气,越想抑制越是不由自己,他总是失声喷笑了起来。

这模样真是太丑了,如果不是她做的,估计他连一眼都不会瞧。

宇文琰大大方的将香囊挂在腰上,“挺好看的!”

她愠怒,明明知道是他安慰自己的,这香囊太丑了,要是让她自己挂在身上,她指定不敢带出去。“别,你还是别带身上,真不好看,就揣在怀里,好不好?”

“哪里难看?我瞧着挺好,就带在身上。明儿就跟十皇子炫耀,说你忙了好几日做的。”

“你就别寒瘆我了,明知道我不会女红,还要拿出去。”

只怕有人瞧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比她做的这个香囊要漂亮。

“我娘子做的,对我就是宝贝,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谁是你娘子,尽胡说。”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移着步子,打开案上的小抽,从里面取出饰有缨络的玉佩来,“我新打的络子,你戴上。”

一对镂空白玉片,上面雕着蟠龙纹,再饰上漂亮的蓝色流苏,配在他一袭的蓝底蟠龙袍上,尤其的醒目,与他的衣袍很是搭配。

她无意间夸他着蓝袍好看,自此,他就弃了白蟠龙袍,换成蓝色蟠龙袍。

“你给我挂上。”他张开双臂。

她瞪了一眼,取了一只,小心地挂在他的左腰,又取了另一只,挂在右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