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屏笑着,“不瞒你说,母亲过世得早,就想有个贤惠的嫂嫂替杨家打理后宅。如今嫂嫂有了,又盼着哥哥能早日得个儿子,也便杨家有后。”她轻叹一声,“嫂嫂最是贤惠的,最近几日正劝着哥哥收通房,还说若是通房有孕,就收为妾室。”

素妍瞪大眼睛,“六公主真的要这么做?”

“可不是真的么,被我哥哥给拒了。我哥哥也是个重情的人,六公主下嫁杨家,尽心尽力地打点镇国公府,我父兄都是念着的。虽说前两个是侄女,哥哥说六公主一定能为杨家育下男丁,说什么也不肯要。

哥哥在皇城的那些日子,要不是那个多事的司寝嬷嬷,说不准还会多两个侄儿。上回九公主在宫里求了皇上恩典,各公主府撤了司寝嬷嬷,可让我哥哥、嫂嫂高兴了一场。”

六公主要给六驸马纳妾?

素妍听来觉得有些诧然,她是真心所为,还是为了试探,或者明知杨云简不会同意,却还是这么做,只是想减轻自己没能育下子嗣的愧疚。

六公主今年亦有二十多岁了,虽说年轻,可未育下儿子,到底是心头的一根刺。

“我嫂嫂早烦了司寝嬷嬷,但因是祖上留下的规矩,又不能遣走,领了旨意后第三天,就让她回家与家人团聚去,赏了百亩良田、一座庄子,让她养老。”杨云屏微微停顿一下,便是皇家公主,也有许多不得自由的,何况她只是臣子之女,“我嫂嫂便是个性子好的,也早想打发了她去。听说七公主府的司寝嬷嬷离开时,七公主连一文钱也未给,只带了她的随身衣衫等物就被赶出了七公主府。”

早年公主乳娘,出嫁后是公主们的司寝嬷嬷,掌握着公主、驸马的同床礼仪,偏有些司寝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早就惹恼了公主。好些的,如六公主,为司寝嬷嬷备了百亩良田、恩赐回乡与子女相聚,安享余生。不好的,便如七公主如打发瘟神一般,没了公主为依靠,没了余生的荣华,可想而知,七公主的司寝嬷嬷余生只怕过得清苦。

七公主正忌恨着司寝嬷嬷害她与七驸马两地分离,二十出头尚无儿女相伴,身边又无夫君相陪,面上敬重,心里早就恨透了那个她,一有打发她离开的权力,立马就赶上,虽是乳母,却再无情意。

素妍问道:“七驸马可回府了?”

杨云屏道:“圣旨下达的第二天早上,七公主就派人去接了。”她呷了清茶,“世人都道九公主离经叛道,这回九公主倒是为皇家公主们做了件好事。便是我嫂嫂也说待她出阁要送份厚礼。”

九公主这一求皇帝,只怕众公主都念她的好。

在素妍记忆里,那时候的九公主是出名的刁蛮女,与自己同属纨绔女子行列,霸道、任性,横行皇城,后来新君登基要为她指婚,下嫁的是崔左相的孙子,九公主不满这段婚姻,一日深夜从皇宫离开,留书说要浪迹江湖,自此再没有人听说过她的下落。

九公主逃婚而去,自至素妍被曹玉臻虐杀庵堂,也未再听到关于九公主回到皇城的消息。素妍猜想以九公主骄傲的本质,以她不愿屈就的性子,定是远走天涯,寻找她想要的幸福。

杨云屏低头笑道:“这些日子,嫂嫂教会我许多。吴王府的事,我亦知道不少,听说只得两位侧妃,舒侧妃已失宠,许侧妃育有庶长子。”

这个年纪的皇孙,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况吴王是三岁就封了郡王,十三岁被封为亲王。

“之前多有不甘,如今都想明白了。就如嫂嫂所说,我是正妻,他要宠谁,我也是能做主的。要是遇上那些个不听话的,便挑了貌美、年轻的送他为妾侍…”

素妍不可思议的望着杨云屏,脑海里浮现出在西北战场上意气风发的青春女子来,如今离开了战场将嫁入皇家为妇,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尚未嫁,却已经早早儿地有了打算。

杨云屏似在倾诉自己的苦衷,又似在讲她的心事,“听说他已经订下了刑部顾侍郎家的小姐为妾,待我过了门,便将她抬入府。”

素妍也曾听人说过此事,“订下了一家,只怕还有别家吧?”

“闻其贵大人,倒是想讨好于他,因他嫌那是庶女,年纪又小,一口回拒了。”说到这事儿,杨云屏道,“听说你们江家与闻家闹翻了?”

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连杨云屏也知道。

“外面有人说,平西候世子成亲那日,闻其贵与你父亲在婚宴上大打出手,还对骂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就改变了最初的模样。

素妍尴尬地笑了笑,“是吵了几句,并没动手脚。”

传来传去,明明是吵了几句,外间却说得如此不堪,不仅对骂,还大打出手。

“那就是一个小人,八面玲珑,除嫁入江家嫡长女,其他几个女儿哪个不是嫁皇子、皇孙,早前的两位庶女也是远嫁作了商人妇。我们家最是厌恶此人的卑鄙嘴脸。”

闻其贵在前世里也做了相似的事,任他百般谋划,到底没能保住一家。但早早出阁的女儿们却得以保全性命。后来,闻家女儿因无娘家支撑,在府中失势,也逐一失宠。闻雅云虽有一子,在那年冬天的皇城温疫里,孩子夭折,她后来的落漠亦是可想而知。

“二姐嫁入吴王府,往后还得处处小心,妻妾争宠、斗狠,我好担心你…”

素妍不希望杨云屏再重复前世的命运,不要她再被吴王其他的姬妾害得丢了性命,前世害死杨云屏的姐妹花宠妃,可天晓得会不会有其他的女子算计她。

杨云屏笑道:“你放心,能为我想到的,嫂嫂已经想到了。她从宫里给我带回来的几位宫女各有所长。朱雀武功最好,翠鹂精通医术、毒药,黄莺又擅行事为人,玲珑心窃…”

404盼子

有六公主护着杨云屏,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她的记忆里,杨云屏是在怀上身孕后被人算计身亡,因死得突然,这让杨秉忠父子耿耿于怀,曾要吴王给个说法。静王宇文理起兵争夺帝位,从晋阳一路打到皇城,杨家既不助静王夺帝,也不帮吴王领兵,袖手旁观。登基后的吴王几次希望杨秉忠父子能再度带兵上阵,而杨秉忠竟在战事刚起时以年迈为由告老休养;而杨云简在骑马时摔断了腿,亦不能挂帅出征。

在杨秉忠父子心里,杨云屏被宠妃害得丢了性命,一直是他们心头的痛。事后,吴王就此也没给个说法,寒了他们父子之心。

朝代更迭,帝王易人,杨家还是手握重兵的公候府,得皇帝器重。遇夷人攘疆,登基的静王已是北齐的天兴皇帝,他派杨云简镇守边关,也至六公主是众公主里第一个得有封号、重赏的长公主。

兵临城下,吴王也是懊悔的,如若不是他伤了杨家父子之心,江山也不会因为没有武将出征而落至静王之手。

素妍本想安慰杨云屏,不想她反过来宽慰:“你放心回乡省亲,我会保护自己。我们杨家到了我这一辈,血脉单薄,哥哥就我一个妹妹。哥哥说他会不惜一切保护我,父亲更是宠我,父亲说就算是嫁了吴王,也没人会欺负,还说要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我做陪嫁。嫂嫂又是个贤惠的,虽是公主,待我如同亲妹妹,也是处处为我打算。”

杨云屏得父兄疼爱,因母亲早逝。杨秉忠对儿女心有愧意,尤其对杨云屏的愧意更浓,因她留在闺中二十多岁才出阁,杨秉忠甚至认为是自己父子累及爱女。待她出嫁时,十里红妆,一百五十多抬的陪奁、嫁妆,看花了多少人的眼。便是昔日安国公府的嫡小姐也比之不过。而六公主还入宫为她求了恩典,连当今皇帝念及杨家功勋,特意令贤妃赐送十八抬的添箱嫁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宠。

皇帝赐婚杨云屏、吴王不久,杨秉忠成为几十万禁军的统帅,而杨云简更被擢升上将军,一时间杨家父子可谓是风光无限,是所有武将里最得意之人。那一刻,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但皇帝的布局,也很快让群臣明白:皇帝相中的储君人选乃是吴王。

杨云屏轻叹一声,“我嫂嫂最盼能为哥哥生两个儿子。近来为了求子,府里还特意建了佛堂,专门供奉送子观音,朝晚烧香磕拜甚是虔诚。”

六公主这是太想要儿子。杨家到了杨云简这代。只他一个儿子,六公主贤惠认为自己不能替杨家诞育儿子,心中生愧。

素妍笑道:“六公主会有儿子的。而且不止一个,得有三个呢,只要她愿意生,一定会有更多。我想她若再生,一定是儿子。”

杨云屏眼睛发亮,“真的吗?如果我嫂嫂再生,就一定能是儿子?”

素妍肯定地点头,很快回过神来,静王在皇城登基为帝时,那时的六公主已育有两子。待素妍前世被虐杀庵堂。六公主育有五个儿女,两个女儿是大的,之后连生三子。当真乐坏了杨秉忠父子,认为后继有人。长子袭了其祖杨秉忠的镇国公爵位,次子袭了其父杨云简神武候爵位,后来六公主说同是她的儿子,怎能有的不能袭爵,有的却能袭爵,索性求了静王,亦给幼子封了个“忠恩伯”的爵位,可不是世袭,只能由其幼子享受终身。

“六公主自有上苍宠爱。”

杨云屏笑着温和,她也希望六公主能为杨云简育儿男丁,这样便算是圆满了,“要真如你所言,到时候,我定让嫂嫂备厚礼谢你。”

“好!”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杨云屏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期待,叮嘱素妍一路小心。

瞧瞧天色,快近酉时了。

素妍告辞离去,杨云屏令雪雁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出府门。

*

马车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巅坡着,明日,她就要随父母离开皇城。

曾经的记忆里,她没有随他们回过晋阳,许多事已经不同,她越来越相信,今生定与前世不同。

正想着满腹心事,只听前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下西歧拓跋昌,冒昧打扰,不知安西郡主能否赏光吃盏茶。”

护卫早已将拓跋昌与马车间隔出一段距离来,手握兵器,高度戒备。

素妍挑起车帘一角,看到一袭华袍、身材魁梧的男子,面部轮廓分明,如刀琢石刻般的男子,他双手抱拳面露敬重,没有半分的亵渎之意。。

素妍道:“天色不早,四殿下有事不妨直说。”

拓跋昌知她不会下车吃茶了,重重抱拳,“想请郡主帮个忙,听说瘸军师欧阳翊在吴王府暴毙,在下想讨了他的尸骨回国安葬。”

对西歧人而言,瘸军师是立有大功之人。

对静王,也是一个得力臣子。欧阳翊襄助静王赶走了吴王,再助静王登上帝位,做了静王最得力的臣子,还成了天兴帝时的一代丞相。但这次,再无欧阳翊,他暴毙于吴王府内。

素妍定定心神,“既是如此,四殿下何不去问吴王。”

拓跋昌轻叹道:“问过了。吴王说因是暴毙而亡,怕是瘟疫,葬在乱葬岗,可在下着人寻过,并无找到,我想…吴王定是知道欧阳翊现下何处。”

一则,他似不信瘸军师欧阳翊已死;二则,如果真死了,怎会在乱葬岗内找不到人?也只有请素妍出面,才能寻回欧阳翊,拓跋昌早闻素妍与吴王交情非浅,若是请素妍前往寻人,定会有功而返。

拓跋昌道:“好歹与他相识一场,只想好生安葬。”

素妍道:“既然吴王如此说,定是真的。四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远处。一个戴着纱帷帽的男子隐在拐角的街口。

欧阳翊死了!可他说什么也不信,国师、丞相的命格,岂是如此容易死的,定是被人藏起来了,只要欧阳翊在,他一定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几年的朝夕相处,几年的朋友之情、生死之义。

他现下落漠。成为西歧的罪人,可他唯一念着的便是与瘸军师之间如手足、如朋友的情义。

他只想带欧阳翊的尸骨回国安葬,就连这小小的心愿也难以达成。

马车走了,往城东云集了北齐权贵的兴旺里移去。

拓跋昌调头行到拐角处,低声道:“二哥,你听见了?瘸军师只怕是真的染病而亡。”

“暴毙而亡?”拓跋昭从来没有信过,这些日子他四下寻找欧阳翊的踪迹,“你不了解他,他没那么容易死。”

欧阳翊有国师之命、治国之才。是他最好的左膀右臂,怎会就死了?

如若他不曾想要占据北齐肥沃的土地,夺下万千的百姓为自己的子民,会不会有这场战祸,是否还会有现在自己的落魄。

他还是北苑王,只是不再得宠。半是皇子,半是罪臣。北苑王这封号现下只是个虚名,除了那空荡而落漠的府邸。什么都不是。

拓跋昭的王妃萧氏背着他养男宠,荒淫无度。而他因为王妃萧氏与萧家建立起来的权势、关系,一朝瓦解。萧氏被降为女奴,萧皇后被废冷宫,萧国舅满门获罪,萧家死的死,贬奴的成奴,一门荣宠化成昨日烟云。

只要瘸军师在,他也许还有改变一切的可能。

瘸军师是上天宠爱的国师、治国之才的丞相。

但,这是拓跋昭的秘密。他只告诉拓跋昌,自己寻欧阳翊是因为与他之间的朋友之谊,手足之情。却没有说瘸军师乃是命定的丞相。

拓跋昌舒了一口气,“瘸军师确实死了,吴王如此说,安西也如此说。”

拓跋昭道:“吴王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把军师带回吴王府,怎会让他死了?”

他不信!

瘸军师一定要活着,只不过他没有找到。

无论怎样,他都要寻到瘸军师。

拓跋昌面露无奈,“二哥,能做的我已经做了。看安西的样子,不像是假。”

拓跋昭冷声道:“我比你更了解这个女人。”

两国交战,拓跋昭没少吃安西的苦头,又怎会相信安西的话。

*

马车自平坦的偏门而入,近了二门,早有人候在门前,大丫头福身道:“郡主总算是回来了。”

素妍下了马车,审视着这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修长,蜂腰削肩,鹅蛋脸,长着一对漂亮的丹凤眼,肤白如雪,瞧着甚是面生,“你是哪院的丫头?”

丫头垂首回道:“奴婢是前些日子新提的大丫头红桃,因红莉姐姐要出府配人,大奶奶让我先跟在身边学规矩。”

早前,素妍就听沈氏与张双双说过,待江书麟的婚事一结,便有许多丫头要出府配人。丫头们大了,再留府里会生出乱子,配人无疑是最好的法子。像皇城这诸多的候门府邸,哪家府里有没有家生子,亦只家生子用起来才更令主家放心。

素妍抛去杨云屏即将出阁的沉闷,“大奶奶找我何事?”

红桃嫣然笑道:“大奶奶说,明儿是二月三十,三月初二是珊瑚郡主与曹公子大喜的日子。大奶奶要去左相府添妆,想问问郡主,郡主是带礼去,还是与大奶奶一道过左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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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脸难看

张双双未嫁入江家前,便与崔珊略有交情,素妍是在九岁时结识了崔珊,算得是自小的交情。

要是没有崔珊在宫里刁难的那回,她许是会亲自过去的。

好歹大家相识一场,不添妆也说不过去。

“你回了大奶奶,就说我请她代捎一份添妆礼过去。”

她要随父母回晋阳了,自己屋里的事也有一大堆,还要帮虞氏整理土仪与送给江家族人的礼物。

红桃道:“大奶奶想着郡主便是要添妆的,所以这才一直等着回话。明儿曹家的人就要去左相府催妆了,大奶奶说要添妆就得今儿,错过今日只怕不大方便。”

虽说没有明言催捉,但红桃却委婉地道破今日是最后一日给崔珊添妆的日子。

“我知道了,回头挑选好了,就令白芷送过云。”

如若不是张双双提起,素妍还真会忘了这事。但回头又想,青嬷嬷的白菲都心细的,只怕一回得月阁就少不得要提醒。还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刚迈进得月阁,白菲便迎了过来,“郡主,该给珊瑚郡主添妆了,过两日郡主要出阁了呢。”

素妍令白菲取过首饰盒,好些的首饰都被她挑了出来,多数送了飞飞,还有的亦送了展颜。之前从江素婷那儿得来的两套头面,被虞氏收存。留下为数不多的首饰,倒也是件件属她心意的。

崔珊身份在那儿摆着,若是礼轻了反应让人觉得寒酸。

她曾听张双双说过,李碧菡、闻雅云等出阁的时候,崔珊添妆的礼物都是极好的,全是上千两银子的东西。

素妍千挑万看一番,取了一支金镶红宝石桃花的钗子,红宝石闪出刺眼的光芒。又取了支南珠簪花,上面的珠子粒粒呈粉红色,如豌豆大小,由二三十枚珠子串成月季节模样,中间又嵌着粉色的一枚较大珠子。

珍珠里有黑色、粉色的,又以白色最为常见,像这样同等大小的粉珍珠,又有一粒同色的较大珍珠做成的头花,极为少见,不仅看着不俗,一瞧也是珍贵的。

白菲在一边瞧着,“郡主,这两样都太珍贵,宝石钗子得上千两银子,而这粉红珠花更是珍贵。这可是郡主及笄之时,老太太送你的礼物。”

素妍看看这支,瞧瞧那支,甚是不舍,她自来就不是吝啬之人。

宝石钗子是她去岁及笄那日,张德松的夫人江素婷所送,听说这还是江素婷给张德松产下嫡长子满月时送给江素婷的礼物。江素婷自己舍不得佩戴,却在及笄那日给素妍做了贺礼。

终是将粉珍珠钗子递了白芷,道:“屋里可有合适的盒子?装好后给大奶奶送去。”

白菲应声去办。

白芷为素妍倒了杯清茶,“粉珍珠钗本不多见,像郡主送的这支,无论成色还是式样都是极好的,多少年都不过时。”

素妍微微勾唇,露出笑意。

如若自己是崔珊,本想找朋友襄助,却被朋友弄巧成拙,曹玉臻没拜成师,倒生生便宜了不相干的旁人。心里这口怒气、怨气定难发作,指不定哪日寻了机会就寻回面子。

她太了解崔珊了,就如同了解曾经的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送再珍贵的东西都无用,那支红宝石钗子,只是按照崔珊过往行事、为人送的。

崔珊能不能原谅她,她已不计较了。

也许,在崔珊决定了嫁给曹玉臻时,她们连朋友也做不得的。

多珍贵的东西,最后会落到胡香灵手里吗?

她丰厚的嫁妆,可真真是十里红妆,最后还不是被胡香灵夺了去,而曹玉臻还言辞咄咄地做了她的同伙。

“你让白菲捎句话给大奶奶,让大奶奶附耳告诉珊瑚郡主,就说是我捎给她的:请她小心胡香灵。”

白芷吃吃笑道:“郡主到底还是担心珊瑚郡主,只怕她未必会领情。”

“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就算往后与她做不得朋友,该提醒的我还是要说。”

白芷答了句“我去瞧瞧”追上白菲,在后花园里把素妍的意思说了。

张双双安抚好孩子,正准备出门去趟左相府,今儿还约了昔日一个与崔珊还算交情不错的奶奶,都是她当年的姐妹。

白菲将东西奉上,又低声说了素妍的话。

张双双启开盒子,“郡主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宝贝的东西也舍得给人添妆。”

谁见了这粉珍珠钗子不眼热,这可是张府江素婷最喜爱的,换作旁人江素婷指定不舍得拿出来。但江素婷为了讨好虞氏,进而讨好素妍,只要能哄虞氏高兴,什么贵重都东西都舍得拿出来。虞氏偏疼素妍,讨好了素妍就如同讨好了虞氏。

白菲笑道:“郡主说,珊瑚郡主亦是她朋友,既是添妆自然得添份好的。”

张双双回头招呼了嬷嬷、丫头,去二门处瞧轿子备好了没有。一会儿,便有人回话。她带了两个大丫头出门,吩咐乳娘小心照顾孩子。

虽说后日才是崔珊成亲的吉日,左相府已是一片忙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府门上悬挂的匾额上也披挂上鲜红的喜绸,大门上几个家奴正在清扫尘土,又有婆子、粗使丫头拿着抹布反复擦拭。府门前的街道,被左相府的下人冲洗一翻,地上的水都能照着人影儿来。

张双双一路过来,近了左相府前的街巷,已然焕然一新,就连整条街巷都似被清洗了一番,空气里还有清新的泥土气息,依昔闻嗅到一股醉人的花香。

在张双双离大门十余丈的地方,被左相府的小厮给拦住了:“可是来添妆的?今儿在清扫大门处,扫得干净了,明儿一早才好铺上宝相花波斯毯。贵客,请给我来。”

宝相花,自来是大富人家认为吉祥富贵的花,波斯毯更是价值不菲。

小厮领着张双双自南边偏门而入,虽是偏门,不及正门气派,却也比寻常三品官员的正门还要大气辉煌。

大喜之日近在眉睫,左相府喜气冲天,府内、府外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连轻轻拂过的风亦染上喜气似的柔柔而过。

琼庭寂寂,金瓦映照,显得越发的瑰丽非凡。

世人都说右相府大,那是江家人丁兴旺,府邸虽大,却布设得清幽、雅静,不及左相府的奢华贵丽。

小厮近了珊瑚郡主居住的闺阁,低声对一边的小丫头道:“这是文忠候世孙夫人,特来给郡主添妆的。”

小丫头瞥了一眼,面露不屑。

张双双亦是个伶俐人,赶来与人添妆,还被人小瞧,心下隐有不乐,想到与崔珊本有交情,好与不好,自己也要走上这一遭。从袖口里掏了两个封红,笑着递给小厮:“有劳小哥了!”

本是来送礼,竟还被左相府下人冷脸看,张双双心里气堵,却又不便发作。

小丫头见她拿了封红,立时便变换了脸色,“世孙夫人快请!”

文忠候晋为正一品候爵,其妻同此尊贵。世子则为正二品,以此类推,世孙则是正三品。

同来的红桃脸上有些挂不住,虽不言语,心下亦是不高兴。

张双双随手将另一个封红递了丫头,丫头掂掂份量,约摸是只五分重的银锞子,顿时笑得更灿,“世孙夫人请!”

这两日来左相府添妆的人不少,静王妃、七皇子妃、宁王妃、十一皇子妃,静王世子、广郡王亦是少不了的。皇子、公主们也陆续赶来添妆,几乎都快把崔珊的闺阁门槛给踏平了。

张双双入了闺阁,但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位衣着各色春衫的年轻女子,行礼道:“拜见珊瑚郡主。”

崔珊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你来了。”

张双双笑道:“是特意赶来添妆的,本想明儿来,怕明日来的人多。”

崔珊不以为然,手里拿着一支漂亮的步摇。

大丫头递来两只盒子,张双双道:“粉色珠钗是安西添的妆。这对翡翠耳环是我添的。”

几经转手,终于送到崔珊的面前,她高扬着眉头,未让张双双坐下,而是启开盒子,当一枝漂亮的粉珍珠钗子映入眼帘,旁边的几人都惊叹一声。

崔珊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一眼便知素妍这个礼够厚重。

张双双走近几步。

崔珊厉喝:“离我远些。”神色里露出几分厌恶。

张双双迟疑片刻,低声道:“安西让我捎句话给珊瑚郡主,她说要你小心胡香灵。”

虽然崔珊还在为曹玉臻未能如意拜入朱武门下而懊恼,但她并没有将素妍是岭雪居士的秘密说出去。此刻听张双双捎来这话,心头微微一怔,没想素妍还是记挂着她,担心着她的,一股暖意淌过心头,但不容崔珊流于形色。

崔珊冷声笑道:“笑话!我为正妻,还怕她一个小小的侍妾不成。哼——”

她不会拒绝曹玉臻纳胡香灵为妾,到时候她的身边会多一个服侍自己的人。胡香灵对她的欺骗、利用,她会加倍讨回。

身边坐着的都是静王府、七皇子府的郡主们,此刻有人道:“不就是一个妾么?表姐这样的大才女还对付不了她。”

崔珊笑着,眸里掠过一丝阴狠。取了张双双添的妆,是对还算大方的翡翠耳环,崔珊想忆起自己昔日送了什么给张双双添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在皇城认识的大家千金太多,但凡相识的出阁,她若知道都会备份添妆礼以示道贺。

406腌臜

崔珊问:“听说安西要回晋阳省亲?”

张双双答道:“是晋阳二老太爷家的嫡长孙要成亲,几月前就写信请了老候爷与老太太去吃喜酒。又有老候爷的二叔父患了重疾,临终前想见见老候爷,这才急着赶回晋阳。”

崔珊将东西交给金钗,叮嘱她收好,淡淡地道:“都是与安西没多大关系的,她跟着去做甚?”

张双双笑了笑,“晋阳老家的长辈也想见见她呢。几位老爷因身有要务,走不开身,自得让她跟着。”

崔珊冷声道:“告诉安西,她的东西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张双双欠身道:“恭祝珊瑚郡主喜结秦晋之好,民妇告退!”

一个是二品郡主,一个是三品文忠候世孙夫人,可张双双自称民妇,这是对皇家的敬称。崔珊虽为大公主之女,却并非皇室女子,不过是皇亲罢了。

*

素妍半躺在暖榻前,明儿就要出门了,突然觉得还有些事没有做。

外面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她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青嬷嬷挑起珠帘进来,道:“今儿午后,有静澜院的下人在院子里移种月季花,无意间挖出了腌臜东西。”

江家落难,便是因为都察院的御史弹劾江家通敌卖国。

后有羽林军围困江家,从书房搜出了“证据”,而各院亦是挖地三尺,还真掘出不少的腌臜东西。什么诅咒大太太的扎针小人,还有用血写有虞氏生辰八字的布条…

素妍一直觉得江家是平和的,那一刻才知有人怨恨母亲,亦有人恨着大太太。“都是些什么?”

青嬷嬷低声道:“郡主不问也罢。老太太、大太太下令。府中上下都要寻上一寻、挖地三尺,之前在花园里居然挖出了用香囊包着的零碎银子,还有用盒子装着的头钗首饰…”

静澜院的何氏突地想在自家院里多植月季,没想这一挖就掘出一个草人来,草人穿着白色的小衣,上面写着何氏的名讳,竟是咒她生女儿的。

这些日子,整个江府谁人不知何氏正巴巴地想给小七再生个弟弟,她已经有了女儿,就想得个儿子。也好让小七兄弟与大房三兄弟一样。有手足相携。

何氏拿了草人。到如意堂里哭诉了一回,直说有人诅咒她。

虞氏也颇感意外,没想府里还有这等腌臜事。传了沈氏彻查。沈氏拿了主意,将府里上下、内外都好好的搜查一番。誓将府中上下挖地三尺,这一番折腾,还真寻出不少东西来。

素妍道:“既是如此,让白菲关掉机关,领人在阁内、阁外好好搜寻一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再藏个“通敌证据”,且不要白白葬送江家人的性命。

近暮时分,如意堂那边传话来。让所有人都去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