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太子不在了,静王就是身份最尊贵的长子、嫡子。
皇帝早在二月初时就想动静王、宁王了,却一直按捺着性子。直到晋地接二连三地传回消息,坐实的传言,证实了静王反意,再有乾明太子确系被毒害…他方才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算说服宁王否认奏折上的内容,恐怕已是不能,这是一条死路,而他们的生死都捏在皇帝的手心里。
皇帝冷冷地俯视着七皇子,“滚下去!”
七皇子早在心下问了无数个“怎么办”,抬头迎视皇帝,重重一磕,“请父皇明查,这是有人构陷三皇兄,三皇兄对父皇之心日月可表,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当务之急,便是与自己撇得清楚。
他得先自保,才能求得保全静王、大公主的法子。
“将他拉出去!”皇帝再无耐性,一旨令下,两名护卫入殿,架了七皇子就走,七皇子挥舞着手足,大声高嚷“父皇,三皇兄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这是构陷,是构陷。”
皇帝心气一涌,又有痰堵在咽喉,难以舒解,想吐不出,想咽不下,大总管取了瓷瓶,用小银匙取了祛痰散,皇帝咽下,咽候处一片清凉,舒坦了许多:“皇弟,你瞧瞧他们,你弹劾我,我弹劾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快要气死朕了,他们这是瞧不得朕身子康复,在盼朕早死呢。”
左肩王抱拳道:“皇兄严重了。”
“你领两千羽林军看护静王府!”
除非查出静王确无反意,否则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左肩王想安慰几句,可现下皇帝不需要这些,这些事皇帝是一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他在等机会,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七皇子出了养性殿,并不愿离去,而是在外面徘徊良久,见左肩王出来,迎了过去“皇叔!”
左肩王轻叹一声,“近来皇上龙体初愈,你们怎能惹他生气呢。早些回府吧!”
“皇叔,你劝劝父皇吧!他最听你的话,我三哥不是那样的人…”
左肩王知道年初皇上就在查晋地民谣的事,后来又逐一查出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无论是哪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静王妃背里买通皇城算命先生,误宇文琰的良缘,左肩王心里有恨。恨虽有恨,到底是他的亲侄儿,他不希望这些皇子们被皇帝所杀,这到底是血脉至亲。
明明晋地的事已被查清属实,可七皇子还在喊冤枉。
左肩王道:“查清事实真相,皇上自有决断。皇上的性子我们都知道,要是这个时候再劝,反而会适得其反。”
罪魁祸首是宁王!
414治罪宁王
七皇子抱拳道:“皇叔可愿带兵去宁王府?”
没有皇帝旨意,私自领兵入皇子府邸,这亦是大罪,即便左肩王是皇族中人,他也不敢冒险。“老七,别胡思乱想,先回府歇着。待事情查清,静王自会回府。近来也是朝里弹劾的折子太多,要是皇上再装作不知,如何向百官交代。清者自清,你回去吧。”
不,不可以认输的!
一切都是宁王闹出来的。
只要宁王倒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若不是宁王让人再三上奏,皇帝怎会派人彻查。
在刑部、大理寺没彻查之前,必须让一切终结。
七皇子拿定主意,离了皇宫。
三月初二夜,两千羽林军包围静王府,一夕之间,朝中局势猛转。
就在宁王一派沾沾自喜时,三月初三晨时,趁着宁王在宫中朝会,七皇子领了武卫府几千将士兵困宁王府,将偌大的宁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竟在秘室中搜出了龙袍、凤袍等物。
就在宁王得到消息,准备立马回府时,七皇子领着武卫府的人拿着龙袍、凤袍,押着宁王妃、宁王世子入宫见驾,一时间,偌大的皇城、皇宫乱成了一团。
定国公薛家、左相府崔家皆如惊弓之鸟,不知如何应对,就连闻其贵也大吃一惊。
朝堂之下,七皇子带着“造反证物”进了议政殿,当着群臣的面。朗声道:“父皇,众目睽睽,在宁王府佛堂后面的秘室搜出了这些东西,儿臣不敢有半点妄言。父皇不信,可以问同去的武卫府指挥使等人。”
全乱了!皇帝布了那么久的局,没想被七皇子这一闹腾,竟全乱了。
好好的一盘棋,被扰成了乱局。
前朝闹成了一锅粥,后宫里入宫谢恩的太平公主与西歧太子也得了消息,太平顾不得多想,跌跌撞撞地到了朝堂。人未至,声先到:“皇上明查,我父王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证据确凿。怎会是无中生有。
七皇子高声道:“父皇。儿臣岂敢诬陷。这些东西,可明明白白是从宁王府里搜出来的,不仅如此。那佛堂后面还有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儿臣已令人守住佛堂,父皇若不信,当即派刑部、大理寺卿去瞧个究竟。那些东西,可不是儿臣能够构陷的。还有这龙袍、凤袍更不是儿臣所能陷害的…”
皇帝微微阖眸,心下纠结,转而抓起案上的杯盏,顿时摔成了碎片。
满殿群臣,没一个敢出大气,朗声高呼:“皇上息怒!”
“来人!将宁王府上下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愤然起身,抛下满殿群臣,拂袖而去。
这,便是他的儿子们,他还活着,就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看戏的人是群臣,是天下的百姓。
宁王冲向七皇子,揪住他的衣襟:“你这是陷害,是陷害…”
“五哥说错了,佛堂秘室里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我弄进去的。那是实情!”
这一生,德妃被皇贵妃压着。
静王也同样压着宁王,欺他软弱,宁王实则想借着晋地出事,反败为胜,寻求一条路子。
他好不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予以监国理政之权,一夕之间,竟被莽莽撞撞的七皇子给毁了。
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偌大的皇城。
宁王妃领着儿女,在众多官兵的看护下出了宁王府。
太平公主满是着焦急地望着这一切,唤了声“母妃”欲语泪先流,怎么也控抑不住。“母妃,这是被人陷害的,是被人陷害的…”
宁王世子低垂着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将心腹献来的龙、凤袍藏起去,就不会惹来今日的大祸。皇帝都让宁王监国理政了,宁王不就是除静王以外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么?
他抬眼看着太平公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下那两件衣袍…”
宁王妃低呼一声“轼儿”。
太平公主愣了片刻,咆哮道:“你想害死父王、母后吗?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你…”
宁王妃被今日之事都惊呆了,摇了摇头,“你别怪他,我们宁王府也是压抑太久,被静王欺得太久了…”难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就这样出错了。
监国之权?
这就像是一个馅饼,没有诱得宁王出错,却让宁王世子做错了事。
皇城顿时沉陷在一片肃穆与惊恐之中,宁王一家下了诏狱,就连一府的下人都被贬为罪奴,等候发落。
静王于宫中侍疾,说是侍疾,其实是皇帝变相的软禁。
静王府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曾有下人想溜出来给静王世子送信,刚出来不远,就被羽林军的人抓住,不是送回王府,而是直接投入大牢,接连数次后,再没有人敢出来了。
静王党、宁王党人全都如惊弓之鸟,尤其被皇帝点名的定国公、崔左相等人,更是不敢出皇城,生怕出了城门,就被人射杀。因有旨意在先,就是死了,也不会被追究。
崔左相甚至吓得呆在自家府邸,除了每日朝会,再不敢离开府门半步。
崔珊三朝回门,看到自家府里阴气沉沉的样子,虽然处处还有喜绸、囍字,却瞧不出府中上下的喜气。
大公主似没了主心骨的木偶,耷拉着脑袋,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宁王下了诏狱,你三皇舅也被软禁宫中,昨儿想去看看你皇祖母,被护卫拦住,不许接近和鸾宫。之前只说你皇祖母病了,昨日才知道。她是一早就被皇上给禁足深宫。这么长时间,宫里竟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曹玉臻一脸暮气:他这是什么运气,做什么都不顺。原想着娶了崔珊,许能官路亨通。没想竟是如此。
崔珊风光下嫁,这才几日,静王、宁王就出了事。
大驸马一言不发,陪着大公主担忧着,他最担心的是崔家前途。
崔珊问道:“娘,我们不会有事吧?让祖父上书,就说三舅、五舅的事我们毫不知情。”
大公主摇头,前所未有的清醒,“皇上不会信的。几十年来,崔家是静王的人。就连百姓都知道。我们越是想撇开。皇上越会生疑。甚至认为崔家是无情无义之辈。”
崔珊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才刚满十六,正有大好的年华。痛苦道:“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求求皇上,他不是最疼你了么,我去求皇上,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他放过我,放过玉臻…”
大驸马低声道:“今日德妃想为宁王求情,皇上拒见,令人将德妃强行带回宫中。不许她再踏出寝宫半步。有十皇子想为宁王求情,亦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曹玉臻还指望着崔左相拉扯自己一把,平步青云,没想这么快,一切就改变了局势。
皇城百姓已传开了流言,说静王在晋地囤兵、造兵器的事,还说了晋地的童谣,“静王帝,老皇崩。”
虽是童谣,可静王帝在前,老皇崩在后,也是在暗示静王早有异心。这不是在说静王在造反么?
宁王藏有龙、凤袍,被七皇子查抄了出来,一夕之间,就是太平公主求情也没用,还被皇上下令三月初五速离皇城,做好西歧国太子妃,否则便要换人和亲西歧。
皇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你不想做西歧太子妃,那就与父母一起下诏狱。
这等情势下,太平公主选择了痛苦离去。
西歧太子拓跋昌的心情亦不好,拓跋昭行刺文忠候,被护卫所杀,到底是他的兄长,他只能带着拓跋昭的尸体回去。
皇城,沉浸在一片阴霭之中。
崔珊的此次回门,少了欢乐,留与她的只有满腹愁肠。
*
文忠候府。
江书鸿兄弟几人坐在睦元堂的花厅里,感慨万千。
忆起江舜诚的诸多叮嘱,江书鸿道:“还是父亲厉害,早就预料到此事,没想静王、宁王一日之间一个被禁足待查,一个下了诏狱,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太太、奶奶们坐在一侧,个个都没说话。
唯有李碧菱面露惧色,“伯父,我…我们李家与宁王有几分交情,会不会累及到李家。”
江书鸿看着江书鹏,期待他说些什么。
江书鹏扫了一眼,“你告诉你家人,让他们安分守己,尤其你的伯父、父亲,该办的差认真的办,不要生出差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江传嗣点了点头,“对,三叔父说得有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只是…三月二十传达和展颜成亲,会不会受到影响?”
江书鸿道:“该办的事继续照旧。但我们都得小心了,万一有人和上次一样,在我们府里埋下些什么东西,那可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何氏想到何家,他们可是和静王交好的,用手扯了下江书鹏,“夫君,我父兄他们不会有事吧?”
“早前便劝过你,叫你少与静王府的人来往。静王禁足,只怕皇上对晋地的事已经知情,若是人言,闹得这么大,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重要的是,江书鲲去了晋地,这一去一月,至今还没归来。
杨秉忠告病在家,实在晋地,看来是被那边的事给缠住身了。
这边正说话,大管家站在院门外,高声道:“快请大老爷、六老爷,吏部的文书到了。”
何氏一时紧张,说话打结,“什么事?不会轮到我们家了吧?”
415议家危
沈氏“呸”了一声,“口无遮拦,这种话岂是乱说的。我们江家一门清白,翁爹最是个得体的,几位老爷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办差,你怎能胡言乱语。”
江书鸿整好衣衫,江书麟尾随其后,一干人都在外面候着,盼着他们早些归来。
约莫去了一刻钟,便有下人来报:“大太太、二太太,是好事!咱们家六老爷的任职文书下来了,六老爷升为忠武将军,令五月初十前赶抵龙门关镇守西北。”
沈氏疏了口气。
其他几人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江书鹏若有所思地道:“这事,我听妹妹说过,没想真是如此。瞧这样子,他们一吃完传达与九公主大婚的喜酒就得回转西北了。”
江传达笑道:“说到西北,我还真有些怀念那里了。”
不多时,江书鸿与江书麟回来,手里多了份任命文书,还有一道西北军的将军印。
江传业轻叹一声,“也不知祖父、祖母他们今儿到哪儿了?上回那刺客…真有些吓人,连护卫都伤了,还好我们祖父母与姑姑没事。”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中旬。
江舜诚一行离开已经十多日了,而皇城发生了太多的事。
江书鸿吐了口气,“在朝堂、衙门办差的小心办差。无论对方是静王党还是宁王党,既不欺人,也不巴结讨好。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父亲不在。女眷们少出府门,免得招惹是非。”
何氏这几日总是提心吊胆的,想到自己以前总是讨好静王妃,如今连静王府都被众人谈之色变。生怕与他们扯上了半点关系。“夫君,我们何家不会有事吧?”
江书鹏瞪了一眼。
何氏道:“你和吴王同拜在朱先生门下,要不你去求求吴王。”
江书鸿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害了我们江家么?吴王是什么人,自来最讨厌的就是巴结、奉承者。这个时候去巴结他,他会理吗?不说旁的,就说闻家,闻其贵百般讨好,吴王连他的面都不见,反而被吴王府的下人好生羞辱一番。转而巴结十皇子,连十皇子都没好脸色给他。”
沈氏的娘家沈家。兄弟、侄儿都是不大的官职。自来又最听她的话。没与静王、宁王亲近过,反而是一脸淡定。
朝这情势来看,皇城的同雨影响不到江家。
素妍与吴王有交情。二人有旧,就算素妍与宇文琰订了亲,素妍听闻皇上染疾,也入宫探望,这对江家来说又增加了一分安然。
江传嗣想到闻其贵,忍不住发笑,“上回闻其贵大闹江家,以为要光宗耀祖,这回好了,闻其贵以为自己要做右丞相。现下如何?皇上谁也没用,反而调了蜀地都督傅翔入京任职。哼——”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唯有江书鸿、江书鹏一脸肃色。
两广都督、两江都督都是正一品的大官,是大都督。蜀地都督是正二品,属于中都督的官衔,没想一下升为一品右相之职。
江传业道:“听说皇上要将傅大人之女赐嫁给十皇子殿下。”
“近来十皇子很是得宠,莫不是要立十皇子为储君?”
江书鹏厉声道:“这种话还是不要乱猜。我们守好本分,用心办差。”
整个皇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丁点的风吹雨打,立时也能引来巨大的影响。
江书鸿近来对江舜诚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他老人家会审时度势,连皇城的局势一早也都预料到了。要不是他下令束缚女眷,看紧儿孙,无论是站在哪位皇子一边,稍有不慎都会惹来大祸。
这些日子下来,李碧菱暗自佩服江家上下的团结一致,就算是李家也没有这样一抱团互助的。各房早就打了主意,想等老太太归西就分家,但江家人却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如何共度难关。
江传业忧心道:“三叔父,曹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江书鹏想了一阵,“曹家虽与静王有些交情,还不算是静王党人,只要谨慎行事,应该无碍。”
何氏早已急了,“何家呢?我们何家会不会有事?”类似的话一晚上说了无数遍。
江书鹏道:“你庶妹还是静王世子的爱妾呢,两家交好数年,与曹家不同。”
何氏伸手拽扯着江书鹏,“振飞,你我夫妻一场,你可得帮帮他们。你与吴王说说,就说何家是迫为静王淫威,才将我庶妹嫁给静王世子的…”
江书鹏叹了口气,并不想过问,早前他就让三太太与何家人说过,远离静王,可何家人压根就不听,甚至认定将来的储君非静王莫属。“与静王交好的臣子多了,你何家不是第一个,更不最抢眼的一个,让他们小心行事,坐观其变,关键时候,我会设法保住他们的性命。”
何氏听了这话,拍拍胸口,“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大哥、大嫂也要歇着了,弟弟告辞!”
江书鸿有些担心,莫要为了保何家,而至江家于危险中,唤道“你且等等”,待众人散去,他方低声道:“父亲离开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小心行事。何家的事,我们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得弄明白才好。”
他最大的安慰,是大太太娘家沈家自来最听大太太的,没搅入任何此次争斗的漩涡,而张双双娘家也安然无佯,江书鸿不由得舒了口气。江舜诚不在,离开皇城前让他盯紧女眷、儿孙,又要他安然度过这一时期,他也需要向兄弟们证明,自己这个长兄是能带着一家人走向平安的。
只是江传业的未婚妻曹家与静王交好,真真给江书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江书鹏道:“静王得势时,北齐天下有多少讨好巴结之人,何家于他们算不得什么。我相信皇上也不会一一追究他们的责任,况且静王牵涉的案子是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何家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卷进去。”
江书鸿点了点头,江家人不会落井下石,同样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必须得自保。“那你小心些,若能拉扯一把,帮何家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可以,也帮曹家说说话,好歹都是姻亲,没有不管的道理。”
江书鹏微微一笑,笑得明媚动人,“大哥放心,寻了机会,我会帮李家说话。”
江书鸿会意的伸手轻拍着江书鹏。
这些日子,每日议政殿上的朝会,群臣都是小心翼翼,就连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顿时安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人弹劾七皇子,说他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三五日新鲜之后,又将她们发卖入青楼,事事俱细。
皇帝令刑部彻查,狠狠地将七皇子给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府中反省己过。
三月十八日,宁王的案子定下来了,经大理寺、刑部会审,确定龙、凤袍是宁王世子收授入府的,而献龙凤袍的人竟是闻其贵的嫡次子,顷刻之间,闻家被列为判臣,罪诛三族,满门下了诏狱。
闻家的大管家急得四下求援,但凡相识的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搭上了半点关系。谁还肯在此时伸出援手,过往交好的远而避之,与闻家有旧怨的,纷纷上折弹劾,尽诉闻其贵的种种恶行: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等竟列了二十多条罪状。
*
当皇城风雨袭来,公候府邸忙着自保之时,素妍与父母已行在中途。
江舜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著书忙,闲暇时,教传良、昌兴二人读书,讲些史记等故事。
偶尔把素妍叫到前面的马车上,为自己新添的几段话商议一番。
传良与昌兴也都瞧出来了,江舜诚很器重素妍,就连一些江家的旧事也会讲得清清楚楚。
素妍也会提很中肯的意见,江舜诚都会认真的听取,觉得有理的,就会按照她的意思修改。
江传良大叫:“祖父不公,姑姑说不好,你便改了。我说不好,你就斥我是小孩子。”
江舜诚不以为然,想到上天以梦示警,让江家避过劫难,对素妍的看重又深几分。
累了时,素妍会坐在马车里弹几支曲子。
这些日子下来,众人晕吐之状已消,每日白天赶路,到了二更时分就近休憩,若遇客栈,便住下息上一晚,若在山野,就就地休息,素妍与父母都住在马车里将就一夜。半月余的时间,就行了大半的路程。
晋阳,唐时又名太原,齐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又定名晋阳。
四月初六,一行人终于瞧见一马平川,天一亮就看到前方有座城池。
江传良大声吼叫起来,偶尔兴趣高时,会骑马狂奔,惹得白芷也想骑。白芷抬头眺望,晨曦里的晋阳城安静得如此一个从睡梦中初醒的孩子,清新而惹人喜爱。
初升朝阳照耀在晋阳大地,整个晋阳城显得华丽而静谧。仲春轻风袭袭,空气里掠过丝丝醉人的菜花馨香,举目望去,就能看到晋阳城外黄澄澄一大片的油菜田,一阵风过,菜田翻着金浪。
听到外面的叫嚷声,素妍清醒了过来。
青嬷嬷啐骂道:“白芷那丫头在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起帘子,看到从记忆深处飘出的点滴,与眼前的画面重合,青嬷嬷低声唤道:“姑母!姑母!”伸手扯了田嬷嬷。
416故土
田嬷嬷一脸茫然。
青嬷嬷道:“快到晋阳城了?”
“真的?”田嬷嬷全无睡意,启开双眸,坐起身挑起车帘,前方可不正是晋阳城,熟悉,于他们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留下一串“轧!轧!轧!”的声响。
素妍跟着雀跃起来,好奇地看着窗外。
虞氏醒来,伸着懒腰,“瞧瞧!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变,城南的苹果林还在,早年听说是晋阳唐家的,后来听说唐家败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昌盛的家族有兴起,有败落。
江家如此,百年前在齐太祖时期,江家亦是晋地数一的大世族,可因祖上纳有美妾,引来横祸,败落了百年之久。直至出了个江舜诚,江家又才重新兴旺起来。
素妍近来才从田嬷嬷与虞氏的口里知道,晋阳江氏,共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城北的东塘乡,还有一支在西岭乡。原都是在东塘乡的,二十多年前,江舜诚衣锦还乡,特意要分出一支来,为此,他给东塘乡的江氏族长给了一万两银子。那时的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分出来后的西岭江氏,便由江舜诚在西岭乡备下了八百亩良田、山庄,安置族人。
西岭江氏都是百年前江志渊的后世子孙,人数并不算多,连妇孺在内不过一百二十口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因西岭江氏日子过得比东塘江氏更富足。子孙兴、人丁旺,据说现在已经有近四百口人。
就在十年前,江舜诚又拿了数万两银子,令江舜信等人在西岭乡周围广置田地。安置族人。
有护卫大喝:“前方何人?”
只见路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个个打扮精神,衣着鲜亮,还有人打着旗幡,上面写着“欢迎文忠候回乡探亲”一侧的年轻男女手里捧着从山野采来的山花,或梨花、或杜鹃,还有月季花,笑意盈盈,翘首期盼。
一个为首的男子抱拳道:“在下江舜信,乃是文忠候的胞弟。”
江舜诚喊了声:“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
江传良扶了他下车。江舜信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热泪盈眶。明明他是弟弟,相比之下,竟如他是兄长一般。“哥…你终于回来了。接了家书,这几日每日都派人来瞧上几回。前几日有从皇城回来的镖师,说是路上遇见了你们,猜着你们今日会到,就带了族人来等候。”
众人一阵唏嘘,尤其年幼的孩子,总想着让他们族里引以为傲的江相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白发是有,却是可数的几根,细瞧之下。才能发现更多的白发,原来那是数不清的,生得白净、文弱,不怒自威,很有一朝重臣的派头。
江舜诚抱了抱拳:“让大家久等了。二月,府里就办了两回喜事。六子成亲、二房的长子也要成亲。这不,三月府里也有两回,是书鲲的次子迎娶公主,还有幼女出阁…”
江舜信抹着眼泪,一脸感动地道:“大哥连自家孙子的喜宴没吃,反来吃我长孙的喜酒,让弟感激涕零。”
“我自一早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江舜诚伸手轻拍着江舜信的后背,“快别哭了,让晚辈们瞧见成什么样了?”回头对众人笑道,“好了,大家都各自回去罢!”
有晚辈们跪下行礼,有的唤着“大叔公”,还有的唤着“太叔公”,叫什么的都有。
江舜诚让他们起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江舜信问:“大哥是回西岭乡还是回城里?五年前,我们在城中备了一座四进的院子。内人已令下人打扫干净,等着大哥入住呢。”
江舜诚正想着。
虞氏开口道:“先回城里吧,等住上几日,再回乡里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