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良道:“姑姑可别小瞧我们,我们谁也没说。”

“既是大家公选的,我尊重大家的决定。爹,把赏红拿出来,且发放出去罢。”

江舜诚瞪了一眼,“这事儿是你闹出来的,到了拿银子的时候,就让我出。”

她俏皮一笑,眸露慧黠。“要画有两幅,要银子没有。”

“若被你娘知晓,指定又骂你是个败家女。”

哪有平白的拿自家的银子却赏学子们的。江舜诚言语之中颇有斥责,而神色里却是一脸宠溺。

“爹上回夸我是福星。我瞧着第四、第五名的也写得不错,不如都给些润笔费。也不用太多,一人二十两,如何?”

江舜诚虽语调含有责备,却依旧照办了,令人取了银子来,由传良、昌兴几个捧着出了府门。

江舜诚捻着胡须,“妍儿捉笔写一道告示,这回要加高赏红。第一名能得一千两银子,第二名八百两,第三名六百两,第四名五百两,第五名四百两,如何?”他压低嗓门,眸光里掠过一丝慧黠,“先让这事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稍微停顿后,他意味深长地对素妍道:“到时候我们让他们写《招安告示》。”

素妍一脸惊愕,她想出这个法子考究江氏族里后生们的才华,而江舜诚却想到了借此事招安十五万莫名消失的精兵良将,“你…”让他们写告示,而不是文章。

江舜诚要的不仅是对方的文笔,而是这件事闹得越轰动越好,知晓的人越多,事后关注的人也会越多,更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舜诚微微一笑,“大材小用了?一百个人写,就会有一百种写法。有的告示让人觉得平淡无奇,要是写好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招安十五万雄兵,何乐而不为。照日子算,镇国公已抵达皇城,对于晋地的事,皇上肯定已然知晓。”

江舜诚相信自家的女儿,在许多事上从不瞒素妍。

厅上无人,江舜诚低声道:“我与你二哥商谈过应对措施。宇文轲没在晋阳静王府内,而是一早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躲到山野别苑里。”

“瞧来爹有好主意,女儿告退!”

江舜诚笑骂了一句“你这丫头”,抓不住宇文轲,连静王府那上千名幕僚、门客也突然消失无踪,精兵良将可以用他的法子招安,可这些门客、幕僚却让江舜诚伤透了脑筋。他拼命地想用一个奇巧的法子,再将这些智谋门客给抓住,却又颇有些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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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贪墨案

晋阳唐家。

唐六坐在唐观的书房里,将今儿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唐观踱着方步,心里默念着:江舜诚的女儿…

这个女子,当真奇怪得很,明明未曾相识,却似深晓他似的。

唐观拿着自己的小楷,比对着墙上的草书,“是完全不同的字体,她怎么又瞧出来了?”

唐六重复了素妍当时的话。

唐观心头微怔,风格,她居然能从完全不同的字体上寻找到一样的风格,这样的女子定然精通书法丹青,唯有如此,才有敏锐的观察力。

唐六道:“听江四公子、张大公子说,安西郡主在皇城就是出名的才女,幼年拜入第一鸿儒朱武先生门下,后来又跟随世外高人学艺,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文杰、玉若笙这些世外才子都与她是忘年之交。江宅有个月影居,是她拟的名字,我瞧过牌匾上的字,是难得一见的好字,颇有朱先生的风格,却又多了女子的温婉从容。”

唐观看着书架上摆放的《谢文杰诗词集》,能写出那样的诗词之人,数百年才出上一两个,与她是忘年交。“你见过她两面,以你之见,她是怎样的女子?”

唐六低垂首,眼前掠过她的容貌,云淡风轻的笑,秋水般的眸光,温婉优雅的谈吐,端庄大方的举止。“但凡见过就很难忘掉,不仅聪慧富有才华,还有自己的见解。文忠候对她的话也颇是上心。听江四公子说。在皇城时,文忠候器重她胜过了任何一个儿子。”

唐观扬了扬头,“小六,你说要是我在下一次比试中得了第一名。若是不要银子,只要见她一面,文忠候会不会同意?”

“这…”唐六不知道,“九叔拿定主意不出仕,厌恶官场黑暗,宁做砚脂楼主那样的人。”

唐观这些日子完全被素妍勾起了好奇心,这个女子带给他太多的意外。“不出仕与见她是两回事。”

“九叔,安西郡主似颇瞧不起九叔的文章。”

唐观不怒反而有些赞赏,因他是晋地名士,巴结讨好之人比比皆是。能一语中的者却少之又少。“我九岁起就是晋阳城的神童。十一岁过童试。十三岁过了会试,之后十多年再未参加科考。近六年少了应酬,潜心学问。不问世事。她说的是实话,我的文章辞藻华美,内涵空洞。”若是能与这样的女子畅谈,一定会受益匪浅。

唐六微微敛额,自小他就知道唐观是自己要学习的典范,而他亦是唐观看着长大,从记事起就没少跟在唐观身边读书识字。唐六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唐观的缺陷,在他的印象里,唐观无论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亦多有涉猎。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闻后回味无穷,生平第一次期待着与她的相遇相识。

他坚信,她会是那个懂他、晓他、理解他的女子。

唐观问:“安西郡主是个怎样的女子?”

唐六答:“去过江府数次,她身边有左肩王世子派去的护卫,日夜不歇地守在她的左右。她从未出江宅一步,却喜欢与人打听晋阳城里的人和事。”人家是深闺小姐,唐六并不了解,就算知晓一二也是从旁人的嘴里听来的,“但她的打听又不是寻常后宅女子那种絮叨,每每听人说时,多了一份睿智。”

这样的女子怎会寻常,她不会做无畏的事,定有深义。

唐观双手负后,听唐六说了太多关于江素妍的事,尤其她对他的印象,虽未曾相识却早已熟知。他哪怕明晓男女有别,也要与她见上一面。

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知音人,不需交谈,不需凝望,她似看懂了他。

唐观不由自己的露出几许失望。

唐六道:“四月十八江传温成亲,他们要回乡吃喜酒。”

唐观不假思索,“我陪你一起去。”

唐六微诧,不无遗憾地道:“九叔,她…已经与琰世子订亲了。”

为了见她,居然也要跟着吃喜酒。这几年来,唐观是不屑应酬,潜心学问,只读圣贤书。别人读书为了求取功名,他读书只为了做学问,做朱武那样的才子。

唐观微微笑道:“只与她畅谈书法丹青。”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结识这一知音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是晋地人公认的君子,表里如一,又怎会有非份之想,他想与她畅谈字画。

夜,一片静谧。

唐六离去,唐观坐在窗下,手里捧着本《三江诗词集》,所谓三江,指的是江舜诚祖孙三代的诗词佳作,江舜诚、江书鹏、江传嗣…都留下的诗词佳作,字里行间,有着不一样的风格。江舜诚的诗词气势壮阔、踌躇满志,格调高昂;江书鹏的诗词,清新婉约、情真意切,含蓄深沉;江传嗣兄弟的诗词风流蕴藉,简单朴实…

难怪江家重新崛起,江舜诚的这几个儿孙个个不俗,就连诗词都让人拍案叫绝,有后嗣子孙如此,又怎会不跻身入北齐世族行列之中。

西岭江氏近十余年来人才辈出,尤其是这辈中,江传家颇有才华,还有几个江氏子弟,亦是可造之才。

江素妍,江舜诚最疼爱的女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唐观也曾与晋阳的商贾打听过,听说她在皇城就颇受百姓敬重,拍卖画作建“义济医馆”,上书请辞封地、不为金钱所累…这样的女子,让他心生敬重。

他一定要见见她。

他想,唯有见过,才能得偿所愿,未有遗憾。

*

文忠候府。

江书鸿又召集了家人汇集在睦元堂的花厅上,门口服侍的都是心腹下人。

三太太何氏满心欢喜,“这下好了,吴王做了储君,一定会重用夫君的。”直乐得合不上嘴,江书鹏是朱武的学生,吴王也是朱武最早门下的学生,算是同门师兄弟,吴王也很喜欢江书鹏的字,若是吴王登基少不得关照江书鹏。

江传嗣亦觉这是好事,江家面上不与任何皇子、皇孙交好,可这吴王却是与江家有些交情的,或者说是江家唯一有交情的皇孙。

柳飞飞身怀有孕,如今已显现出来,江书麟领着吏部文书,带人赶赴边城,她越发觉得日子难熬。

九公主站在一边,一身妇人装扮。

江书鸿冷声道:“三弟怎么看这事?”

江书鹏捧着茶,“办好自己的差使,安分守己的度日。”这语调像极了江舜诚,淡淡的、浅浅的,一副成竹成胸,云淡不惊的模样。

江书鸿点头,望向传字辈的男子。

江传远昂首阔胸,“我爹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吧?早前怕惹出祸端,这回静王府的人都下诏狱了。”

九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翁爹不是治病去了,他去哪儿了?”

江传达伸手扯了一下,止住了江传远的话。

江传远垂首不再言语。

九公主心头一沉,大声道:“我和你是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瞒我?翁爹到底去哪儿了?”

江书鸿吐了口气,“到了现在,也不瞒大家了。书鲲二月初就接到皇上秘旨,前往晋地,彻查静王在晋囤兵一案,不仅是他还有镇国公杨元帅。”

这么秘密的事,竟遣了江书鲲和杨秉忠的去做,两个武将,查造反案,可见皇帝信任这二人,方才委以重任。

静王宇文理是皇贵妃的儿子,九公主与大公主打小不和,但凡是皇贵妃带大的几个,她似乎都不大喜欢。

江书鸿道:“皇上给三皇子订了罪,二弟在晋地也就安全了。”

江书鹏不妨泼了盆冷水,“不要忘了还有晋阳候宇文轲。”

众人一凝,宇文轲比静王世子还年长几岁,行事颇是沉稳、机敏,是除静王世子之外最得静王欢心的儿子。

江传嗣道:“祖父、祖母和小姑姑都还在晋地呢。”

九公主道:“稍有不慎就会生出战事。十五万雄兵,操练了那么多年,听听就让人心惊。”

慕容氏笑着,好言宽慰道:“小姑子的本事我们在西北时可是见识过,她一定有更好的法子。”

柳飞飞附和道,“会有办法的。”

众人正说着,只听大管家在外面斥问:“跌跌撞撞的做什么?”

只见小厮后面跟着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大管家,他…他是随五老爷去江南的小厮石头,五爷在江南出事了!”

小厮石头,是江老五乳母所生的次子,算是江书麒的乳弟。

大管家来不及细问,领了石头进花厅。

石头见众人都在,扑通一声重跪于地,口里哀嚎道:“大老爷、三老爷,你们可要救救五老爷呀?”

江书鸿厉喝:“怎么回事?”

石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月二十五,有刑部派来的官差闯入江南五老爷府中,说五老爷贪墨、贿赂官员,鱼肉百姓,将他给抓起来了!就连五太太也没有逃过,他们说她是钦犯、罪臣闻其贵之女,将他们一家五口都下了大狱…

呜呜,大老爷,你可得救救五老爷呀!

奴才派人打听了一番,听说刑部是因闻大人的案子一路查下来的,和闻大人有关联的不少大臣都被严查。江南一带有不少的官员被刑部和羽林军侍卫抓进了大牢。”

江传嗣脱口骂了句“蠢货”。

江书鸿瞪着他,他立时垂首,但脸上依旧挂着怒容。

430欺瞒

何氏轻叹一声,“早前,家里人与他说了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居然和闻家人亲近,这下好了,惹祸上身了吧。哼——”

江书鸿道:“父亲不在,得想想法子,好歹保住他们一家五口的命。”他毕竟是长子,万一保不住家人,江舜诚回皇城少不得训斥他这个长兄。

江书鹏觉得很奇怪,“闻其贵次子给宁王世子献龙、凤袍讨欢心,在天牢暴毙身亡。刑部坐实了闻其贵二十三条罪名,却没有叛刑。怎么突然就查到江南去了?”

石头只是个下人,还是跟着江书麒夫妇远赴江南的,什么也不知道。

江传业道:“石头不是说刑部盯上闻其贵这条线,查到江南去了。”

江书鹏却留意到石头所说,江南有不少官员下狱。

江南是吴王的封地,皇帝宠爱吴王,将最富庶的地方赐了吴王。而在这不久前,宇文理才刚去了一趟江南,宇文理前脚回皇城,江南那边立马就出了大案子,这不是太奇怪了,莫不是宇文理与江南的官商又有什么勾结。

眼下瞧来,皇帝是拿定主意要拿宇文理下手,但凡与宇文理有关联的事,都会格外谨慎,现在如此大肆彻查江南的事,只能说明皇帝是想给吴王留下一个更清明的朝堂。

江书鹏认真地思忖着,他做学问,同时也在学如何审时度势,“这事没那么简单,刑部定了闻其贵二十三条罪。却迟迟判刑,是生是死尚无定论。就算将五弟夫妇下狱,一时也无性命之忧。我们在皇城,他们在江南。这个时候,要是把手伸得太长,弄不好就会招来大祸。先写信到晋地,问问父亲的意思再做定夺。”

屋里一片肃静。

沈氏道:“书鸿,曹家派人来说传业完婚的事,八月初曹玉娥就满孝了,你是一家之主,可与曹家如何回话?”

曹家现下因为牵连进静王的案子,虽然暂时无佯,可谁也不知明天会如何。这几月。整个皇城都是恍恍难安。每日都会发生几件新鲜事:靖南候府也被抄家接受刑部查案,有人揭发靖南候府参与了宁王府谋逆案;定国公府而是满门获罪,被定为叛党之首。获罪六族,就连定国公夫人娘家一族尽皆被贬为庶人,定国公父子及已经年过十五的孙儿皆判了个斩立决,皇帝对这此事没有半分的心软。

慕容氏、何氏皆知沈氏是个能主事的人。曹家来催完婚的事,按理这种内宅事务归沈氏拿主意,这会儿她却问江书鸿的意思,只怕是担心牵连进静王谋逆案。

江书鸿有些焦头烂额,正烦心着呢,还以为江家无事,偏江书麒就出事了。“你看着办就成。”

沈氏惊呼一声,“我看着办?”要是过往,她自不会问的,可如今的朝堂与以往不同,暗潮汹涌。“我怎么办?今年接连办了四桩喜事,哪里还凑得出合适的聘礼,要是太差了,这不是让人凿脊梁骨的事。”

曹家晚不提,不等八月后再提婚事,竟是在这个当口提出来,令人深思。一是表白曹家要与江家结亲的诚心,二则是希望江家在个时候能帮衬曹家一把。谁不知道,当今皇帝很是器重江家。

沈氏没把话说得明白,只说是府里再凑不出聘礼。

江书鸿随口道,“那你与曹家说说,明年再办。”

沈氏觉得这个不错,“我便照实说了。”

何氏瞧出来,这是沈氏找藉口推托,一个弄不好,曹、江两家的婚事就是破裂。江家的儿郎寻门好亲容易,但对于曹家来说,一个不好重则满门抄斩,轻重流放苦寒地。

慕容氏只不说话,以前她许会认为这样的拖托不好,可近来每次皇城有个风吹草动,各房人就云集到睦元堂。

女人们不懂,就听男人们议论,等他们说完了,她们的心也就安了,认为自家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事。

沈氏对石头道:“你起来!大管家,让人把石头安顿好,还让他回五房原来的屋子里住下,就帮着看看院子、干干杂活。”

石头含泪起身,“大老爷、三老爷,你们可不能不管五老爷。也不怪五老爷心里难过,不写信回来,这一年多了,家里也不给他写信,便是五太太生了十爷,家里也没人捎句话去…”

张双双俏颜变色,连连道:“你说什么?”

何氏也跟着跳了起来,直嚷道:“你这奴才睁眼说瞎话,五房添了十爷,我可是连夜做了两身婴孩衣服,还有两顶虎头帽,虽说礼轻了些,可我是添了礼的。”原是她有有几年没动针线活,想试试手,练好了女红回头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

张双双厉声道:“我和婆母奉了老太太之命,特意从库房挑了上好的人参、燕窝,整整一大包,便是做两个月子也够,你竟说这种昧良心的话。”

她们可都是添礼送去江南的,虽然他们没跟家里报喜,但她们听说完,该送的还是送了。

石头一脸茫色,认真地回想着,忆起十爷的确戴过两顶模样相似,颜色不同的虎头帽,“可是两只用黑贝壳做的眼睛,还绣着黑胡子的黄色白条虎头帽。”

何氏道:“可不就是。我自己还有几个孩子照顾呢,连夜赶制,赶了好几宿才做了两身。还有一顶是大红色的,选的红底黄条的布料,眼睛是用黑线绣的。”

石头惊道:“那帽子…不是说…是闻家大奶奶做的吗?”

屋子里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沈氏更是一脸诧色,“闻家大奶奶…”

张双双道:“上回传远成亲,闻太太与两位奶奶还说,她们闻家的女眷十年来不碰针线了。”

江书鸿沉心思索,只觉说不出的古怪。

江传嗣面露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家人送的,怎都变成闻家人送的。”

何氏道:“还真奇了呢?难不成是送东西去的镖行给弄错了。”

传业道:“怎么会弄错。顺风镖局常帮着江家送东西回晋阳、江南,就是大姑母那里也送过好些回,从未出过差错。旁处没出错,就端端在五叔那儿出了错。”

张双双道:“我看不是帮忙送货的镖局出了差错,也不是帮忙捎物件的商人出了错,根本是有人故意为之。弄不好,是有人在挑驳是非!”她最后一句直切关键,一语落一屋子人都觉得应是出在这块。

未成亲前的江书麒,是怎样的人江书鸿心里有数。成家后的他,一天天的改变,最后竟变得小家子气起来,跟自家兄弟怄气,甚至去偷换妹妹的字画。这些事,都不是他们江家儿郎能够干出来的。

沈氏道:“石头,你且听我说,五老爷离开皇城去扬州后,这前前后后家里共捎了五回东西。第一回,是去年端午佳节,我们送的是三块绸缎、一块天蓝色的料子给小孩子穿的、一块玫红色的、还有一块是栗色的,又有两盒百年人参,两包燕窝,一包燕窝是寻常,一包是上好的血燕…”

沈氏理家多年,但凡经她之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石头忙道:“可是用一只大木箱子装着的,三块布料又用羊皮包裹着?”

“正是。”

石头回过神来,“我想起来了,那日是顺风镖局的镖师领了两个人送到扬州府上。当时五老爷不在,是五太太来接的货,与顺风镖局的人说了几句话。五太太吩咐奴才去搬货,打开的时候,里面确实装得满满的,也有大太太说的这些东西。可是…五太太说,那是闻家送来的。”

张双双早已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她放屁!明明是我和三婶一起装的箱,怎就变成闻家送的东西了?”

沈氏心头一沉,知晓真是有人挑驳是非,故作平静地道:“之后中秋佳节,念着过节,又送了一箱子的东西过去,亦有几块布料,都是做秋裳用的。那回三弟还打趣说,只怕八爷要学认字了,特意包了纸笔入箱。传业在街上与同窗游玩时,瞧见几件小孩子玩耍的木雕小水车、小木船,很是有趣,便给奇俊、传俭一人买了两样,也送了两样去江南…”

石头点头,“我见过小水车、小木船。五太太说那是八爷的闻家舅舅送的。”

难怪江书麒与江家人离心,竟是有人从中作梗。

江传嗣道:“我就说这事古怪得紧,没想竟是闻氏干的好事。她是想让五叔与我江家离心?”

江书鸿闭上眼睛,念了句“家门不幸”。

沈氏此刻越想越气,“九月重阳节,又是五老爷的生辰,我们备了礼物送去。”

石头道:“九月确实收到过东西。”

“年节时,也送了节礼到江南,这次是满满三口箱子。除了皇城的咸鸭、咸鱼,还备了五老爷打小爱吃的烟熏野兔、腌火腿,整整两箱的吃食。还有一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和做好的孩子衣衫。”

石头道:“年节时,就连我们下人也吃到了咸鸭、咸鱼,当时我还笑说,像江府的味道。五太太的大丫头还与我翻脸,说江家无情无义,我还念着。她一口咬定说那是闻家送去的。”

“节后,听闻五太太添了丁。我们又送了东西去江南,大房、二房、三房,各备了一箱子的东西,就是六叔和小姑子也备了礼物。老太太说,虽然他们不写信回家,但我们各房人还得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431娶妻娶贤

就算江书麒对父兄家人生出芥蒂,但沈氏念着自己是长媳、长嫂也没与五房夫妇计较,依旧带着照例备了礼物,通过镖局再行送了过去。

沈氏说完,摇了摇头。

谁也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

江书鹏道:“这一年多,我不是写过好几封信么?有时是随着东西一起去的,书麒也没收到?”

石头此刻才回过神来,一切都是五太太在中间捣鬼。“每次有东西到,都是五太太领了陪房嬷嬷和陪嫁丫头去,等到要搬东西的时候,才让奴才过去帮忙。有信没信,奴才当真不知。奴才只知道,五老爷信任五太太,五太太说什么他都听,后来闻大人打点了关系,升了五老爷的官,五老爷就更听她的话了。”

江书鸿一脸痛色,若非江家长大的家奴回来报信,他们还不知道被闻氏蒙骗了这么久。

闻家时不时的送去东西、问候,季节更替都有新衣、吃食,这对江书麒来说,一定倍加感动。反观江家,连他生了儿子都无人过问,只怕寒透了身心。

江书鸿道:“难怪爹娘常说,娶妻当娶贤,若是不贤,全家都得被害。这个闻氏,欺上瞒下…着实可恶!”

张双双更是气得牙痒,她们婆媳折腾了那么多回,做出的孩子衣物,竟成闻家人做的。

何氏厉声骂道:“真没瞧出来,这种红口白牙。胡言乱语的本事她还学得真好。好好的江家男儿,都被他唆使成什么样了?”

九公主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事,也气得啐骂:“五叔父是蠢的么,被人骗成了这样?”

石头低头。回道:“不瞒奶奶,五老爷整日忙着衙门的事,升官前朋友多,早出晚归,府里的人也极少过问。都是五太太说了算,五太太有了吩咐,若是皇城有人送东西来,不用禀给五老爷,禀她就成。奴才没想她会瞒了五老爷去…”

九公主觉得这种事,怎么就瞒了过去。继续问道:“就算五叔父被骗了。你这个做下人的就没瞧出些什么?”

石头挠着脑袋。一脸无助。

传业道:“阿九别为难他。随五叔父去江南的,其他几个,全是五太太陪嫁过来的人。唯石头是与五叔自幼一起长大的家奴,只怕到了江南,石头也要随五叔随身服侍。”

九公主算是弄明白了,“难怪呢,只怕那几个是知道的,合着五太太一起瞒过了五叔父。”末了,颇有些庆幸的道,“还好,我嫁到江家带的下人不多,都是照着嫂嫂的例来备。”这下人多了。再玩出花样来,岂不是要她与婆家人生出嫌隙。

李碧菱这些日子和九公主处下来,发现九公主性子活泼、天真,极容易相处。

九公主出阁,辞了公主府,也辞了太奢华的摆件。绸缎、田庄、店铺都让德妃照着一、二品官员的嫡女陪嫁。但公主到底是公主,皇帝不允太简单,陪奁等物也只比李碧菱多了十二抬。

曾经言说九公主离经叛道的御史,上递折子,大赞九公主贤德,还说要是皇家公主都有九公主那样的贤慧乃是北齐之福。

九公主嫁入江家,不让江家上下行君臣之礼,说自己进了江家,便是江家妇。整日与江传达打打闹闹,小夫妻倒也恩爱,跟着江传达常去拍卖行查看,偶尔也跑去沧州查看那边的生意。

到了月底,夫妻俩坐在床上算赚来的银子,只算得两人乐呵呵的。

江传达伸手拉着她的纤手,“你怎能和她比,你是出名的贤惠,那却是个刁钻古怪的。”

九公主乐呵呵地笑着。

一家人见这对小夫妻亲近如此,只作没看见。

沈氏道:“大伙都散了吧!”

各房人出了花厅,九公主与江传达手拉着手,像两个玩得极好的玩伴。

二房的理家、中馈自有李碧菱打点,这几月下来,她也打理得心应手。慕容氏就成了甩手掌柜,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旁的什么也不过问。

为了充实公中,江传达、江传远每月都得交一部分交到二房公中账房、库房。二房又会在自己那份里再交一半到府中公中。听说其他公房也是这么做的,慕容氏乐得如此,毕竟她三个儿女都成家了,嫁妆、聘礼,都是府中公中置备的。

沈氏为人正直,行事端方,从来没有亏待过二房。慕容氏也行得磊落,只有何氏颇有微词,却常被江书鹏喝斥。

何氏因何家惹上了事,正百般讨好着江书鹏,因有江书鹏帮着在吴王面前美言,这才让何家暂时无忧。

何家人也时常来江府走动,偶尔听到何氏抱怨几句,何太太、何家奶奶们不免宽慰何氏几句,说在公中的好,不为旁的,只因大房、二房的男丁都在做生意,越晚分家,对三房越有利,这两房的传字辈孩子大了,正是挣钱养家的时候。

何氏听了娘家人的话,再不提分家的事,巴不得等她的几个儿女都成家立业分家才好。

李家多少受了惊吓,因着李碧菱的亲姐嫁了靖南候嫡次子,便介绍了李家搭上宁王的线,宁王惹上了谋逆案,靖南候府被抄查,虽未下诏狱,如今却是庶民。如今一大家人搬离皇家敕造的靖南候府,回到了郊外的祖宅里居住。

江书鹏兄弟帮忙疏通关节,介绍李家与吴王说上了话,少不得替李家说项求情。李家被吴王给训斥了一顿,虽李家兄弟年近中年被个年轻男子训骂有些没面子,好歹消了一劫。皇帝知晓此事后,降了李家老爷、大爷、二爷的官职,这事就算是过了。李家感激江家危难之时的周圜之恩,认为江家有情有义,对江家也越发的好了,就连李家的太太、奶奶也往江家走得勤了。

李碧菱上次回娘家住对月,受到李家的热情款待,连着江传远也被李家奉为上宾。

曹家多少听到了江家兄弟帮衬李、何两家的事,想着早些完婚。成了姻亲,大家就在一条船上,总不能弃曹家不管。

朝堂上,皇帝立吴王为储君。吴王与江书鹏同拜在朱武先生门下,江家还有位郡主是幼年就拜在朱先生门下的。有这层关系在那儿,许多人托了门路,想与吴王搭上关系。

宇文琰是玩世不恭的性子,嬉笑怒骂,又常在宫中,不大回府,想见也见不着。只有走江书鹏、罗思源、镇国公府的路子,偏罗思源做了外任地方官员,来寻江书鹏的人就更多了。搭不上江家的关系,一些官员寻上舒、许两家的门路,攀亲带故的想与这两家套关系,为平安努力,为荣华拍马。

*

晋阳城,江宅。

四月槐花香,正是槐雨时节。霪雨霏霏,愁断行人。

素妍登上江宅唯一的一座阁楼,据说这是江家给几位江氏小姐们留的,到了农闲时节,她们搬到城里小住,姐妹们一处在阁楼里绣花聊天。而今,却成了素妍站在楼中赏景的好去处,她站在窗前,看着手下的画笔,心里如泉般涌出情思,款款而泄,笔随心动,不知过了多久,纸上一副灵动的《晋阳春雨图》跃然于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