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舜义冷声道:“你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争这荣华体面还不是为了后世子孙。”

江舜信觉得有些道理。要是出一个娘娘,若是传家入仕,也能多个帮衬的人,“大哥有急事出去。这事儿得与大嫂商量方好。大嫂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江舜宏道:“这事儿就让几位太太去说,妯娌之间,比我们好说话。”

江舜义见大家动了这心思,这会子自己又没做成族长的位置,恭谨地打千儿,“信兄弟,还得劳你与书海说说,把我家传珠从庵堂里放出来。”

之前还装好人,这会儿听说吴王被立为储君。就要放人了。

江舜义还真是变脸比翻书更快。

江舜信道:“人是你关到庵堂的。可不是我家书海。你要放人。自己去放。大嫂早前就说了,传珠那性子不改,只怕入了宫也是个惹祸的。”

江舜义对传珠的相貌颇有信心。只是这丫头因为有几分姿色,打小就被惯坏了,道:“我会让内子好好教训她的,让她吃吃苦头,知晓收敛。”

想到荣华富贵,江舜信决定,他这一房也不立什么“江家女儿不为妾”的规矩,女子是做什么的?就是为家族牺牲的,父母养她一场,就该为父兄牺牲。

族里念书好的后生有了新的奔头。舜字辈的三人又与书海私下商量了一番,要从江家族里挑几个相貌好的女子好好培养,也备他日送给皇城权贵,亦或入宫待选。

书海听了舜信的话,亦有些心动,可又想到江舜诚说的话,左右为难,他只得传珍这一个,也早与人订了亲的。

书山倒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传玲,还有个更小的,唤作传琴,今年才十岁。

书海一人难敌三嘴,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留了书字辈、传字辈有适龄女儿的男丁下来议事。

一群男人商量着如何走上荣华路,这回不是通过仕途,而是把获得荣华路的法子寄托在女儿身上。

这边才刚议事,舜字辈、书字辈的几位妇人又到了上院堂屋里陪虞氏说话。

说来说去,就说到吴王被立为储君的事,族里想挑几个相貌好的小姐要送到皇城。

素妍在西屋里练字,听了几句,握着笔的手,再也无法安宁。

回到江家庄,先是族人们要为读书的后生谋出路,看似要找江舜诚讨主意,其实也就是要江舜诚搭手帮忙。十三个人去皇城,光每月就得花费不少,要是他们再带上一名书僮、小厮,就花得更多了,一旦江舜诚搭手帮忙,就得由江舜诚来管一日三餐和花销。

如今族人又想通过裙带关系换取荣华。

虞氏听明白了大家的话,惊道:“之前不是说江氏女儿不为妾么?”

舜义妻笑道:“那是你们这房的家训,可不是我们的,我们只遵男儿不纳妾,可没说女儿不为妾。”

虞氏扭脸望向江舜信妻子李氏,“弟妹也是这么看的?”

李氏道:“咏亭也有此意,传珍便罢了,她是一早与唐家订了亲的。书山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呢,传玲这孩子大嫂见过,是个泼辣、水灵的,要是好好调养三年,定是个好的。”

素妍听到耳里,没想全族人都疯了,个个都上赶着要把女儿送人为妾。

虞氏惊骇不下,不由冷声道:“无论怎样,我的女儿、孙女、重孙女…是万万不会给人为妾的。哼——”

这一条,本是素妍想为江氏女儿争取的,却很快就被族人给拒绝。就连江舜信也说毁诺也就毁了,早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江舜诚一样,这一听说其他族人要如此,他也要凑热闹。

李氏央求道:“大嫂,难得大家都开了口,你在皇城认识的人多,帮我们找一名教引嬷嬷,教她们一些规矩。就算不能入宫,对她们将来嫁入公候世家也是有益的。”

ps:

江舜诚其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素妍在这一点上很像自己的父亲,或者说其实江家儿女骨子里都是有情有义的。

441 重金悬赏

虞氏冷笑了两声,真真是哭笑不得,问道:“弟妹当真舍得把你的两个孙女送去给人为妾?”

李氏定定心神,她最初也不舍的,可一门的兴旺系挂在男子的身上,再说今儿传珠闹出的那出,她亦听人说了。“传玲自个愿意,我们做长辈的,又没逼她们去做妾。”

素妍气得搁下手中的笔,“叭答!”掀帘而出,“二婶这话说得,好像与你们做长辈的就没关系了?传玲才多大的孩子,她哪里知道事情的轻重,只想着穿得好、吃得好就光鲜,却不知这背后有多少辛酸。你们身为长辈,不教她们正确的做法,还要由着她们胡乱,这还是长辈吗?”

居然以孙女愿意为由,随水推舟,或者说,这也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女子居然成了礼物,被长辈们一句话就要送人为妾。

舜宏妻见素妍言辞咄咄,道:“郡主,你还是尊贵人呢,怎能这么说话?”

“我怎了?我这样说还是对你们的尊重。明知晚辈做错了,你们不纠正,反要借此利用,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的长辈吗?”

舜义妻忙道:“这可不怪我们,今儿传珠闹的那出,郡主可是瞧见的呢。怪只怪她们的命不如郡主好,不像郡主有一等公候的父兄,兄长、侄儿个个都是有功名的。他们没有这样的出身,要想有荣华富贵,便只能给人做妾了…”

让自己的孙女、女儿去做妾,还能说得这样的义正言厉。仿佛与他们就没有半分的关联。还说这样的话来奚落素妍。

素妍咬了咬唇,“我不管,若是她们当真自愿便罢,要是你们逼人如此。我第一个就饶不得你们。”

虞氏不愿让素妍听到这些事,就如她所想,素妍会生气。虞氏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若是换作自己,便万万不肯让自家的女儿受半分委屈。自家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要送给别人践踏、欺辱,她宁可养一辈子,也不愿被人欺负了去。

舜宏妻道:“郡主放心,自是她们自愿的,要是不乐意。我们一定不会强迫。”

素妍取了青嬷嬷新沏的茶。一口饮下。因为太烫,想吐不是,要咽下也不是。强行咽下,灼痛咽喉,仿佛吞了口火入肚。

舜义妻生怕虞氏不应,“喏,我瞧着田嬷嬷和青嬷嬷倒是好的,不如虞嫂嫂割爱,留下一位在族里,让她们先教着小姐们规矩。”

虞氏看着田嬷嬷,田嬷嬷连连退后两步,他两个儿子都在皇城。两个都是江家庄子上的管事,日子过得也不错,比江家族里中等偏上人家还要稍好些。

青嬷嬷一直视素妍为亲闺女,让她留下,她也不乐意,忙道:“几位老太太真会说笑,我们不过是候府的下人,哪有宫里的嬷嬷懂规矩。我还想着回南桥乡田家庄看看,要过继一个到我死鬼丈夫名下,好为田家延续香火呢。”

田嬷嬷接过话,道:“你先别急,我已托了娇姑奶奶帮忙物色人选,许就在这两日了,待选好了人,你再去看看,已经说好了,年纪在八岁到十五岁间的,这个年龄最合适,到了皇城,你再亲自调教,待你老了,也是个依靠。”

江书娇嫁到南桥乡田家庄,正是田嬷嬷娘家的庄子。那在南桥乡算得是数一数二的大庄子,一庄的人八成姓田。

两人故意岔开舜字辈老太太的话,就过继嗣子的事儿拉开话来。

素妍自然明白她们俩的意思,谁也不愿意留下来,一个是虞氏身边得力的,一个是素妍身边的乳娘。“青嬷嬷放心,改明儿放你几日假,特意回乡去办这事。”

青嬷嬷行礼谢过。

舜宏妻见嬷嬷不乐意,虞氏又不开口,目光就落在举止大方得体,比族里小姐更像小姐的白芷身上。

白芷忙道:“奴婢虽是丫头,却是皇上钦封的正八品女官,有封号,有官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身有功名,要想留她来调教那些小姐,亦是不可能的。

李氏笑道:“大嫂,你看这事儿,还得你帮忙才好。教引嬷嬷得你帮忙寻个好的,否则还真不成。”

素妍并不答话。

田嬷嬷可不想留下,见几位老太太、太太都看着自己,低声笑道:“老太太,我们候府是有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老太太该记得,几年前为了让郡主学规矩,特意求了宫里的贵人帮忙讨了一个嬷嬷来。”

虞氏有这印象,“后来,她去哪儿了?”

田嬷嬷娓娓道来,“早前,闻家的六姐儿要待选皇子妃,闻太太特跟老太太求了去,专教六姐儿宫中规矩。“

虞氏这才回过神来,吐了口气,“我记得桂嬷嬷说过,她老家亦是晋地的,十三岁就入宫做了宫女,服侍过两代皇帝的后妃。”

田嬷嬷应道:“正是。”

虞氏道:“她还在闻府?”

田嬷嬷笑了起来,“老太太好些年没打理候府不知道,闻六姐儿嫁了十一皇子后,桂嬷嬷就回了文忠候府。大太太赏了个恩典,让桂嬷嬷挑了顺眼的丫头认作干闺女,服侍她起居饮食,如今在果蔬庄子里养老。”

因是小事,虞氏未曾过问,听说是沈氏的意思,心里也安慰不少。

文忠候府上下素来是厚待下人的,从来不会无故责罚。

青嬷嬷微微颔首,“这事儿,我也是听说过的。”

虞氏轻叹一声,“桂嬷嬷是晋地人,让她回晋阳许是乐意的。”

几位老太太听说,顿时舒展眉宇。

舜宏妻道:“还得劳你写封信,把人叫来。”

虞氏看了眼素妍:“妍儿。你来写信吧。”

一切改变不了,除非那些江氏女儿拒绝与人为妾,可她今日瞧见了传珠,疯了一般地大喊大叫。说要给富贵人家为妾。为了荣华富贵,她还当真连女儿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素妍很想早早地离去,偏江舜诚离时留了话,让她们母女在江氏族里再住三日,还说只需三日便好。

虞氏道:“人,我可以借给你们,但你们得厚待桂嬷嬷母女。”

几人齐声应下。

这几日,对虞氏来说异常疲惫,忙于与族里的妇人周旋。

大家坐了一阵,谈妥了诸事。这才各自散去。

夜。残月如钩。撒落出淡淡的银辉。

江传良送了纸墨来,素妍以虞氏的名义写了信,让白芷送到虞氏处。白芷给虞氏念了一遍。

虞氏道:“就这样吧!明儿一早就让传良把信送出去。”

素妍打下抽屉里,一眼就瞧见了唐观送来的拜帖,“四月二十三日辰时二刻,晋阳城西灵光寺凉亭一见。”他就确定她一定会去?

多想拒绝,可她无法忘却唐观夜里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敬重,没有半分的怠慢与不恭。

他是这样一个翩翩君子。

去?还是不去?

想要拒绝,她说不出口,可要她后日便去着实又难了一些。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被关了一日的传珠又从江氏家庵里放了出来。转而关入了祠堂旁边的佛堂时抄写经书、养心修性,听说在关进去前,舜义妻与传珠娘特意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也不知说了什么,传珠是少有的沉默,老老实实地进了佛堂。

传玲颇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传珠就应该真的做姑子。

素妍呆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练字,就是整理江舜诚校改后的《西岭江氏祖训》,这和素妍之前看到的已经精减了四成,估计是把族人们不能接受的部分都改掉了。

抄了大半日,竟没瞧见江传良与张昌兴二人的影子,就连追随他们的小厮也不见了影子。“四爷和张大爷今儿去哪儿了?”

白芷轻声道:“说是老候爷让他们过去帮忙呢。”

“帮忙?”素妍面露疑色。

江舜诚是不放心江书鲲办砸了皇差,这才亲自赶回晋阳城。

江书鲲在晋阳城,但一直没有露面,他是以暗使钦差的身份入晋,目的就是要调查静王谋逆案。

从皇城传来消息,静王事败,服毒自尽身亡。

皇帝大怒,将静王家眷下了诏狱,待候发落。

静王头晚死,吴王次晨就被立为储君。

素妍的记忆里,皇帝并没有立吴王为储君,而是留了遗诏,要他灵前登基。

白芷欠身,“郡主,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

素妍继续抄写着《西岭江氏祖训》,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白芷回禀道:“郡主,听说候爷今儿在江宅宴请晋阳城的书生、才子做文章,四爷、张大爷还有族里十三位有些才名的后生都进城了,个个都想赢赏红呢。”

第一名一千两银子,这对出身寒门的文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还不算,更大的吸引是能推荐去皇城读书,且还能赢得声名。江舜诚是谁,可是做了十几年丞相的重臣,皇帝赐封的文忠候,自古以来,有几个文臣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公候封赏,还能世袭的,廖廖可数。

召集大家作文章轰动很大,也就是说,晋阳候已经被捉了。

“你还打听到什么?”

白芷面露诧容,“郡主怎么猜到的?”怎就知道还打听到别的事,她转而又道,“晋阳城出事了,有五百羽林军侍卫抵达晋阳,带领晋阳府官兵包围了静王府。静王府上下已被打入大牢,晋阳候一家亦在郊外被抓,择日押送回皇城。城里都乱了,都在说静王谋反,在皇城畏罪自尽了…”

442 二见如故

这消息是早晚都会传过来的,不过是看谁下手更快。

姜,还是老的辣。

江舜诚出马,快、狠、准。

门外,传来童英的声音:“郡主,属下回来了。”

素妍回眸看着白芷。

白芷面露羞色,原是该一早与素妍说的,“是我让童护卫帮忙打听的。”对门外问道:“童护卫,你打听到什么了。”

“今日一早,晋阳城府尹带着官兵包围了曾家,曾家被定为叛臣一党,已被查抄,府中上下都下在了大狱!还有学正、州判、州同等三家也一并获罪被查。”

素妍让白芷倒了水递给童英。

童英站在门外,喝了温热的茶水,继续禀道:“老候爷今儿定的题目是《招安告示》。”

江舜诚一定是告诉所有参加比试的学子、书生,关于静王谋逆的事,要借着此事,招安那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十五万雄兵,与其除杀不如招安。这就好比河水泛滥,堵截不是法子,而最好的法子是疏导。招安亦是如此,将这些将士继续为朝廷所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此次为了全力一击,皇帝赐给了江舜诚有先斩后奏之权。

素妍浅笑道:“不知今日何人能拔得头筹。”

童英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素妍看着手里抄写完毕的《西岭江氏祖训》,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夜里,睡得正香,听到院里有江传良说话的声音,那语调颇是轻松欢快。

次晨白芷服侍完素妍梳洗,递过一张纸来,低声道:“郡主,你猜昨儿谁得了头名?”

“谁?”

“晋阳才子唐观!”白芷从袖里取出一张纸,这是童英令人抄写的《招安告示》,素妍接过,但见一改上回看他文章时的华而不实。这回言辞之间恩威并济。辞藻恰到好处,看罢之后,素妍只觉热血澎湃,若自己是静王军,也会接受招安。

一份《招安告示》便能写得非同寻常,让人心境难平,这便是不俗之处。

告示如此,可见其文章自是不俗。

素妍捧着纸,“白芷,你去瞧瞧四爷那儿可能寻出一主一仆的男装来。”

白芷低呼“郡主”。

素妍没有瞒白芷。没错,她接到了唐观送来的拜帖。与其说是拜帖,更像是两人相约一见的帖子。

是帖子而非私信,更不是情书,这只是一个学子对知识的渴求。

“再让童护卫替我们准备好马匹,一会儿就出去。”

正说话,青嬷嬷打帘进来,“这是要去哪儿呀?”

素妍笑道:“回晋地好些日子了。见今儿的天气不错,想与白芷出去走走。”

青嬷嬷道:“老太太等郡主用晨食呢。”

素妍出了西屋。

虞氏坐在堂屋的桌案前,看着几道菜式,再无胃口,微微蹙眉,即便李氏已经尽量安排一日三餐,可虞氏还得吃得不大尽兴。

素妍笑问:“娘这是怎了?”

“瞧瞧这几样菜,连我们皇城果蔬庄子上供的菜一半都不及。”

果蔬庄子上有二十亩果林,里面种植着各式各样的果树。还有三十亩蔬菜,也是什么菜都种。文忠候府吃不完,就让下人们拿到皇城两市上售卖,卖了钱,也够庄子上的下人们花用。

素妍道:“就算不合口,娘也得吃些才是。要不娘今儿也去外面走走,整日闷在家里,无聊得紧。也不做旁的,就在庄子里各家各户去转转,当是散心了。”

田嬷嬷想反对,正要开口,虞氏却已经接了话。

虞氏笑得豁然开朗,“这个主意正好呢。就依你说的,吃罢了饭,就去村里走走。你四舅还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想见我,已经去了城里的江宅,知我在乡下,说是四月二十五要亲自登门拜访。”

“我们明日就回城。”素妍笑着安慰了虞氏几句。

白芷并没有寻到合适的衣衫,耷拉着脑袋进来。

不是说昨儿就已经比试过了么,可江传良还不见回来。

素妍又令白芷去寻传珍,要她小心地借来两套男式主仆的衣衫。

虞氏带了田嬷嬷与大丫头及两名护卫去村里转,由书山妻亲自陪同前往。临走的时候,素妍坐在窗下练字,待她一走就换成男装,领了两名护卫自大门而去。

*

灵光寺后院凉亭内,唐观早早就令人备了茶水,随行的小厮时不时往寺门方向奔去,一次又一次,都未瞧见人来。

灵光寺不大,只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佛堂,后院是僧人与香客休憩的院子,一座供僧人住宿,一座是招待香客的,在两院的中央,还有一座茅草凉棚,上面书着“空灵亭”。

她会来么?

唐观不停地问自己,心情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他希望她来。

本不问世事,只因为她,他迈出了艰难的一步,甚至在昨儿出席了文忠候主持的比试,谁也不曾想到,试题是《招安通告》。既然去了,他就要全力以赴,写出一篇完全不同的文章,哪怕是通告,也要写得令人拍案叫绝。

他竟赢得了头名!

得!得!得!

小厮奔进了亭子,笑道:“九爷,人来了!”

素妍一袭男装,蓝灰色的茧绸袍子,头上挽着纶巾,身材纤细,双手负后,猛一看去,不知道的还会真以为她是男子,偏步态姣好、轻盈,不一会儿就近了跟前。眉目如画,皮肤白净胜雪,举止优雅得体。

“让唐公子久待,在下真是过意不去!”

她能来便好!

唐观抱拳回道:“江先生能大驾光临,在下倍感荣幸。请——”

童英与韦雄微愣,还以为素妍是进城,竟是到了这家不大的寺庙,为的就是见这位年轻的公子。

但见唐观头裹米白色纶巾,穿着一件米白色绣墨绿松叶纹袍子,登着墨绿缎小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高挑身材,容长脸面,生得玉树临风,真乃一翩翩君子。

宇文琰对素妍的感情,童英与韦雄都是知晓的,竟是领他们来见一个书生,而这人还是晋阳大才子唐观。

韦雄满是忧色地看着童英,要是这事被宇文琰知道,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童英低声道:“郡主既然带我们来,便是行事磊落。”

韦雄压低嗓门。“若真是磊落,为何着男装?”

童英不再答话。“我们是来保护郡主的。”可不是来说三道四。

就算宇文琰在,只怕也不能拿素妍如何,何况是他们。

唐观亲自为素妍沏了一盏茶,双手捧过,“江先生请!”

“你一口一个先生,我反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也该尊称你一声唐先生?”

不唤她先生。唤她什么?

素妍歪着脑袋,唐观一时怔忡,笑道:“还请教…”

“言重了,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那我也称你为唐先生吧。今日只是切磋,不为别的。”

唐观深深一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琴棋书画在下已经备好。”

“好!就先下一盘棋。”

唐观唤了小厮,捧过棋盘。二人相对而坐。

白芷站在一边,瞧得很是细致。

小厮只觉这丫头气质不俗,低声问道:“姑娘也会棋艺?”

“不算精通,只与郡主学过。”白芷歪着脑袋,眼睛停落在棋盘上。

唐观走了二十子,便越发觉得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其实棋路稳打稳扎,又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江先生的棋艺令人佩服!”

鬼谷宫的弟子,棋艺岂是差的。

不过走了三十八子,唐观甘拜下风。

唐观的棋艺算不得出彩,最初张扬犀厉,二十子后渐渐转为沉稳、内敛。

两人饮了一会儿茶,唐观吟诗诵词,素妍微蹙双眉并未言语,诗词皆是谢文杰的大作。

唐观彬彬有礼,“香客院已备下文房墨宝,江先生请!”

素妍随他进了香客院,笔墨摆在一张桌案上,可以看出,这是一早就备好的。素妍道:“唐先生先请!”

唐观沉吟片刻,挥笔写下一首诗,素妍看着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般的行书,这与她熟悉的风格又略有不同,苍劲有力中又张扬狂野,他的字就似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给人一种视力的冲击。

唐观移开纸,素妍拿了笔,沉吟片刻,写了一首江舜诚年轻时做的春游诗。唐观眼前一亮,轻叹道:“江先生的字,总是别有一番情趣,简单超然,婉约清新,如春风拂面,似花香扑鼻。”

“我的字,少了一份雄浑厚重、气势力道。”

她是知晓自己的不足。

但因为她的优点太过明显,只有深懂书法之人才来瞧出她的不足,这样的不足,正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世人,岭雪居士其实是个女子。

唐观笑道:“而在下的字,洒脱有余,游刃不足。”

“那是先生活得太过恣意,心无挂碍,自然洒脱飞扬,游刃不足乃是固步自守,少与旁人有交。在下还是那句话,木秀于林,先生应该走出晋阳,多结识一些天下名士,他日定有大成。”

唐观低声沉吟,“木秀于林…”

“孤木傲于山野,独受风雨,歪了、曲了很难自知。木秀于林,蒸蒸日上。走出晋阳方晓差劣不足,更易进步。”

“就如江先生与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谢文杰、玉若笙、砚脂楼主为伍,有这样的朋友,先生才华自然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