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她这一二的书画,已经足够让他意外的了。

原来她最擅的是医术和布阵,恐怕她的武功也是不俗的。

她似乎抢占了天下女子所有的风华,汇聚一身,如天上的明月皎皎,令你无法忽视。

即便她站在人群里。也是最抢眼的一人;就算她落入大海,也是最耀眼的水滴。

明天,他一定要见见素妍。

唐观想着,终于睡熟了。

翌日,素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上房堂屋里,新人已经敬献了新人茶。那边亦是谈笑风生、笑声朗朗。

梳洗完毕,素妍用了晨食,在屋里继续练字。

江传良与张昌兴一脸为难地站在堂屋门口张望,通往西屋的门敞开着,布帘里隐隐映出素妍的身影。她静立案前,手里握着笔,正全神贯注地练字。

白芷见他们几番张望,笑问:“四爷有事?”

江传良笑了一声,“这是唐观唐公子给姑姑的拜帖,着实推辞不过,还请夏女官与我姑姑好好说。我们真有推辞过,可唐六央求好一阵,又有传家帮着说情,只得接下。”

唐观以往都是推走别的拜帖,哪里这般给人下过帖子。

白芷正在犹豫,江传良将拜帖塞到她手里,风一样地开溜离开。“四爷!四爷!”任白芷如何唤,传良只是不理,奔出院门,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总算送到了。”

素妍从来不接任何人的拜帖,不愿被人扰了她的清静。

长达数年的庵堂生活,改变了她的习惯,即便骨子里还有一份喜欢热闹的性子,却已经消磨得差不多。

白芷捧了拜帖进屋,一脸难色。

素妍不忍责怪白芷,“给我瞧瞧!”伸手接过拜帖,上面是漂亮的梅花小篆,能写得如此秀美、流畅又熟络的人少之又少。素妍捧在手里,顿感爱不释手,这可是唐观的墨宝,晋阳城里多少达官贵人欲求墨宝而不得。

上房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白芷道:“我去瞧瞧。”没过多久,回话道,“老太太请了江氏族里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这会子都站在上房堂屋里。”

因为素妍给传珍等三人置了两身新裳、送了一支金钗,虽是小事,却在族里惹出了风波,首先是传珠不服气,四下说传珍三人的坏话,还说素妍给了她们三人好东西。为了不伤了族人的心,说他们厚此薄彼,虞氏只好又备了布料、钗子,要给剩下的小姐们一人一份礼。

这会子,上庄、下庄的江氏小姐们都得了消息,正汇聚在堂屋里等待着领取礼物。

书海妻与下庄的传珠娘正在给众人一一介绍小姐们的名讳及各家情况。这么一瞧,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尚在襁褓被母亲抱在怀里,连着传珠在内,就有四十三人。

每人都得了同等尺寸大小的一块绸缎,足够十六七岁的少女做一身新衣裳,颜色都是挑了鲜亮的,适合少女们穿的,统一都是上好的杭绸,虽不如宫里的贡绸,对乡下庄户人家来说,这简直就是珍贵的衣料。

“大伯母,这是宝叔父家的孙女儿,叫传香。”

438 宁为富家贵

虞氏应声,夸了一句,大丫头取了一块玫红衣料,又取了根钗子,一并递了过去。

传香欠身:“谢大祖母赏!”

“好孩子,拿回去做一身新衣裳。”

无论是钗子,还是耳环,价值都是同等的,没有厚薄。

领了东西的小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最后,轮到了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寻常山野村姑的衣着,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一袭蓝底白花布的短衣短裙,裙子只成膝盖,猛在看上去,仿似丫头一般,可举止之中又有股优雅沉稳。长着一张满月脸,生着杏仁大眼,两弯柳叶吊桃眉,身量苗条,体形匀称,粉面含娇而不露。

她款款行礼,倒也大方得体。

书海妻道:“大伯母,这是村西头江奇会家的长女,闺名诗恩,小字顺姑。”

虞氏有些印象,“是韩氏的女儿?”

书海妻道:“正是!正是。”

虞氏招了招手,“顺姑,过来,让我瞧瞧。”

江诗恩行礼唤了声“向老祖宗问安。”她的辈份太低了,也至于与虞氏隔了好几代的辈份。

虞氏说了句“乖孩子”,拉着她的手,手掌有些粗糙,早已生茧,“你在村里也要干农活么?”

“闲时帮着母亲干些活计,弟弟要念书,家里也没个旁人,我和母亲得下地干活。”

虞氏轻叹一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稍顿片刻,“听族人说,你弟弟的书念得好,昨儿与老候爷商议过,准备此次要带你弟弟去皇城念书,你和你娘可舍得?”

江诗恩微愣,父亲没了,她和母亲的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当即跪下:“谢老祖宗大恩。”

“唉,说什么傻话呢,好歹我们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彼此关照些,拉扯一把也是应当的。回去后。先与你娘好好商量。商量好了,再来回话。”

就算是族人,可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总不能不与人家的母亲、长姐商议就把人带走。

传珠此刻亦站在江氏女儿的队列里,不等唤她的名字,走到虞氏跟前,深深一拜:“大祖母,你也带我去皇城吧。珠儿最喜欢皇城了,一定会好好孝敬大祖母的。”

虞氏微微蹙眉。

传珠娘低喝一声,“没个规矩,你的东西都已领了,快回家去。蚕快三眠了。前些日子天冷长得慢,如今天气转晴,正是加喂桑叶的时候。”

无论天晴下雨,都得到田埂地边采摘桑叶,有时又刚下过雨,上面的雨水未干透。采回去后还得搁在簸箕里晾干,蚕儿吃了有水的桑叶就会生亮水病,蚕从小毛虫到上蚕蔟结茧,最是个细致活。

在乡下小户人家里,女孩子是不是贤惠的。不仅要看会不会做女红,还得看是否会养蚕、下地、干家务活、安排一家人的生活。

天凉了,蚕吃桑叶的速度就慢;天气热,蚕吃桑叶时的声音如同春雨沙沙作响。

西岭乡因近大河,水源充足,这一带又种有大片的桑林,每逢春、夏、秋三季,家家户户的姑娘、小姐就在家里养蚕。结茧之后卖给城里的织绸、纺纱大户,得了银子贴补家用。

素妍在屋子里练了会大字,领了白芷移到上房来。

院子里站着各家的贴身服侍丫头,还有各家陪着前来的妇人。

见到素妍,丫头们款款行礼。

传珠赖在堂屋中央,大声辩驳:“我不走!娘,大祖母都没说话,你为什么赶我走?”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去了皇城,她就能当大小姐,说不准也和江素婷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嫁个做高官的夫婿。

素妍低头走到虞氏身边,一边站着个布衫少女,头上绑着蓝底白花的布巾,模样倒也水灵端正,只是打扮粗陋些。

传珠娘气得伸手去拽传珠,传珠叫嚷着不肯走,母女俩一个拉,一个拼命不想出去,拉拉拽拽的不成个样子。

传珠看到素妍,立时大声求救:“郡主姑姑,郡主姑姑,你带我去皇城吧!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带我去皇城,我给你当牛做马…”

虞氏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江家的小姐怎的这般不懂事,就她这性子,去了皇城还不知惹出什么祸端来,有朝一日要是被人算计,怎么丢了命都不知道。”

书海妻算是瞧出来了,虞氏是不可能带江氏小姐去皇城的。就是当年的江素婷也不是他们带去的,是江舜信派人将江素婷送去的。

虞氏提高嗓门:“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太年轻,想得太好。个个都以为素婷过着荣华富贵,可哪里知道,她心里也苦,曾说要是还在江氏族里,寻个山野村夫嫁了,过着平安快乐的日子倒也自在。免得整日里,要去管教丈夫的小妾、庶子、庶女…”

传珠提高嗓门,不肯服输地大吼:“只要让我嫁入富贵人家,便是为妾我也甘心。”那是江素婷得拥了富贵,才故意说那些话,做有钱阔太太,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遇的事。

传珠娘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这种话岂是你能说的。”十三、四岁的小姐,居然叫嚷着要嫁富贵人家,还说出给人为妾的话,传珠娘顿觉颜面尽失,使力击打传珠左右胳膊,“我是造了什么孽,怎的生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

传珠奋力反驳着,“我偏说,就是与人为妾我也甘心,只要能嫁到富贵人家去。”为什么她就要呆在山野,看看素妍穿的、吃的,身边服侍的人又有多少,就是身边的丫头都比她们这些正经小姐还要体面、光鲜,宁做大富人家的妾,不做小户人家的妻。

传珠娘气得柳眉倒竖,大声唤了婆子:“把她给我押到祠堂后面的小佛堂里关着,从今儿起,在小佛堂里好好抄经诵《女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传珠跳着脚,不服输地大叫:“凭什么罚我?凭什么?我不服!”推攘之间,传珠似发了狂,狠劲将传珠娘推坐在地,扭头就往上房堂屋里跑,穿过众位静立堂中的小姐,“扑通”跪在虞氏与素妍面前,重重地磕着响头,“大祖母、郡主姑姑,我求你们了,你们带我去皇城吧!只要你们帮我找个好人家,我江传珠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田嬷嬷心下一沉,从未遇到过待字闺中的小姐自己相求说出这番话来的,脸色刷地就变了。

青嬷嬷颇是意外地“这…这…”没说出甚来,只看着虞氏与素妍。

虞氏不为所动,心头越发的不满,“此次回来,原是吃传温的喜酒。就是要带族里书念得好的后生去皇城读书,至于你说的这事,我们没这打算。再则,你祖父母、父母健在,哪有旁人插手你婚姻大事的道理。”

传珠听她如此说,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大祖母忘了么?三十多年前,是我祖父帮着你家种地,要不是我祖父帮衬着,你们的日子能过得那么好么?”

正因如此,江舜诚发迹之后,单给江舜义置了一百亩良田度日,还给他家一笔银子。这段情义早就结了,可今儿传珠竟拿出来说话,颇有要胁之意。

虞氏很是懊恼,定是江舜义一家时常拿这事说话,否则传珠怎么敢说出来。

田嬷嬷见虞氏脸色难看,立即大声喝斥:“大胆!传珠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指责老太太薄待了你们这一房么?”

江舜诚给江舜义置田地、盖新屋、给银子,可比旁的族人给得要多。若真欠了江舜义家一份人情,为他们做了那么多,这情早就还清了。现在大家都是江家的族人,老候爷拿了主意,要给书读得好的后生一条出路,岂容江传珠闹腾。

传珠娘心下也希望传珠能寻个好婆家,最好能如江素婷那般。见田嬷嬷厉声追问,心头一沉生怕再说出后面的话来,让他们一家在族人面前丢了颜面。

在晋阳城里,就算江家是大族,因着江舜诚父子的原因,被列为名门世族,可到底传珠的祖父、父亲都是白身,并无功名,想要嫁入官宦之家难如登天。

当年,江素婷也是依仗江舜诚夫妇才能得顺利嫁给张德松那样才貌双全的人物。

传珠娘奔近虞氏,脸色煞白,连连赔礼,“大伯母恕罪,传珠冲撞了你老人家,莫跟她计较。”

素妍冲青嬷嬷、白芷使了个眼色。

青嬷嬷明了,朗声道:“今儿在这里的都是族里的小姐,我这婆子就代老太太、郡主多几句话。”扫了众人一眼,不顾传珠娘跪在地上求情,继续道,“只怕这屋里还有不少人心存攀结官宦婆家的盘算,知道皇城那些高门大户都有什么规矩?首先的一条,就是门当户对。什么人家结什么样的亲,你们的父兄有几个赢得功名?”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都不懂吗。

既然有人要闹,索性把话说明白了。

青嬷嬷又道:“刚才传珠小姐说,她宁可与人做妾,知道这妾到底是什么吗?那就是给太太、老爷当丫头的,要是太太一个不高兴,按照我朝规矩可以任意发卖。妾虽是半个主子,可也是半个奴婢。要是太太要卖你们,或卖到别人家当粗使婆子,或卖入青楼,这江家还要不要颜面?”

上房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祠堂议事的男人们耳里。

439 分歧

江舜诚与几个舜字辈的人已经到了,朗声道:“江家的女儿不许为妾,这几日便要与各房舜、书、传三辈的人订下《西岭江氏祖训》,这一条是与江氏儿郎不纳妾同样的。要做妾可以,先与江家断了关系!”

江舜信神色严肃,从未像现下这样认真,“你们这些姑娘听好了,老候爷这话是我们一致同意的。江家儿郎既不能纳妾,江家的女儿就不能给人为妾。谁也不得坏了规矩!”

传珠哭得伤心,先是因求到虞氏跟前要去皇城的事的话被拒,现下又有族人说不许她与人为妾,只觉得很没脸面,哭得一脸泪水,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

江舜义亦在其间,颇是汗颜地盯着堂屋里跪着母女,真是太丢人了,他们几个在祠堂商量《西岭江氏祖训》,这上房堂屋就出了乱子,一个传字辈的女子,就敢跟舜字辈的祖辈顶撞。“来人,把传珠带下去,罚她去庵堂静修三年。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传珠被两名婆子拖着,大叫着:“祖父,祖父…你饶过我这回。”

西岭江氏正想借着江舜诚回乡省亲,得选出一位新族长来,最后一位尧字辈的二叔公如今瘫在床上,头脑清明,饭量也不错,只要家里人服侍好了再活些年不成问题。二叔公是再做不得族长的,如今得新选一个族长出来,也好引领族人过上好日子。

对于舜字、书字辈的人来说,这可是一次极大的机会。

谁都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出异样。

江舜信早些年就与江舜义不合。此刻冷声道:“舜义哥怎么教的子孙,传珠竟大闹上房,顶撞族中祖母,传扬出去江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一个小姐居然嚷着要给人做妾…”

江舜义狠心咬咬牙。对传珠娘大声道:“让她剃发做姑子!绝不能因她一人,误了族里其他女子的名节!”

传珠娘吓得目瞪口呆,深深一拜,“翁…翁爹…”

“你还有脸叫我,你身为母亲,怎么教养女儿的,居然说出这等话来。滚!把她送到江氏家庵里去,告诉无心师太,给传珠剃发做姑子。”最初是被迫拿出主意,这会儿却是已经拿定不容更改。

江舜信被族人认为儒雅有余。果决不足。现下正是角逐族长之位的时候。江舜义是最有希望成为族长的人选。他不能因为一个传珠,就让自己的族长之位落到旁人之手。做了族长,便能更大程度地照顾自己这一脉的江氏族人。赢得最大的利益。

那边的传珠听见这个消息,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传珠娘想要求情,可看到一脸肃色的江舜义,更不敢说话。

另一位舜字辈男子江舜宏约莫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捻着胡须,舜字辈里活着的,他便是最有资格的,而江舜诚因对族人帮助最多,许多人都认为江舜诚为族长最好。但江舜诚已经推辞了。要大家举荐三位出来,最后族里再召开各家的家主最后选出一位族长。

江舜宏笑道:“舜义兄弟果然有魄力。”

江舜义一脸正气,“敢坏江家的名声,便是我亲孙女也不会轻饶。”

几个人扫了眼聚在这里的姑娘,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长辈们抓了不是。

传珠自小就飞扬跋扈,没想这回竟是被最疼她的祖父下令送往江氏家庵出家为尼。

就连传珍也吓得不轻,连呼吸都压低了。

传玲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时不时瞥扫众人一眼。

内中有与传珠私下交好的,垂首看着长辈们,捧着越跳越快的心,生怕祸及到自己身上,越发谨慎起来。

江舜诚道:“唉,回祠堂继续商议,总得拿出个章程、结果来,早些定下新族长。”

男人们见这边的事已经处理,一个个恍若无事一般。

女人们却惊骇不下,尤其是江氏的女儿们,静立在队列中,一个个面露惊色。

传珠因撒泼大闹,竟要被剃发做姑子。

待他们走远,田嬷嬷与青嬷嬷才回过神来。

青嬷嬷喊了一声:“下一位!”

有女子应声走向前去,领了分发给自己的绸缎、金钗。

江氏祠堂里,舜字辈的长辈们回来,书、传字辈的人又停止了议论。

江传良继续读了一段《西岭江氏祖训》,这是江舜诚花了几月的时间才修订好的,在这祖训里,不仅有儿孙如何教养有了严明的规定,就是江氏女儿也有规定。

江舜义摇了摇头,道:“江氏女儿不为妾,这一条…”他停了一下,扫过众人的脸,“不为小户人家的妾,给皇子、皇孙、二、三品大员当个小妾还是不错的。”

江舜信愣了片刻,“你该不会是想给你孙女说情吧。”

江舜义道:“已经罚她到家庵剃发做姑子,这主意还是我拿的。”

他若再求情,岂不是打了自个儿的脸面。

江舜宏摇头晃脑,“我赞同舜义的话。”

江舜信想到之前江舜诚已经在上房院子里说了“江氏女儿不为妾”这条,偏这两个就要反对,他自然是站在亲哥哥这边,“我赞成江氏女儿不为妾。”

在江舜宏、江舜义看来,女儿就是要该为家族做出一些牺牲,只要那个人权势够大,为妾就为妾,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舜字辈里四个人,两个反对,两个支持。

江舜诚又问了书字辈的几人,下庄的几个几乎尽数支持江舜义,上庄里亦有不少人支持江舜义的意见。

江家儿郎不纳妾,在他们看来已经够苛刻了,可这是先祖订下的,但现在他们还要订新的规矩,能说上话,自然得为自己求得最大的利益。

族里,本有一个女儿就嫁给晋阳候为妾侍的,对他们那一支的帮助也不少,要是支持江舜诚,岂不是要与她断绝关系。

江舜诚吐了口气,“既然大家反对,这一条不入族规、祖训。但我们这房人,还得遵行。二弟,我看就入家规。”

江舜信附和道:“哥哥说得是,我听你的。”

众人在江氏祠堂商量至夜里二更二刻,才算是把一本《西岭江氏祖训》给解读完了,在大家认为不妥的地方,江传良拿笔记下。

当天夜里,江舜诚领着江传良修改《西岭江氏祖训》,重新核校,颇为满意,忙到大半夜,这才歇下。

四月二十日,赵氏三朝回门,江传温陪着新婚妻子回了北洼镇赵家。

江氏祠堂里很是热闹,男人们坐在祠堂的正堂内,女人们则聚在堂门外的院子里,议论纷纷。

江传良大着嗓门重新诵读了《西岭江氏祖训》,这大部分是江舜诚的心血,还有一些是昨儿与族人商议后的结果。男人们交头接耳,江氏族里尤其是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几乎都是读过书、认得字的,议论纷纷。

《西岭江氏祖训》被定为族规。

然,在大家要选族长的事上,众人却各有支持的,多是支持与自己交好的人。更有趣的是,江舜信竟然落选了,有人推了他的次子江书海出来。

江舜宏、江舜义双双在列,但大部分的人还是推江舜诚。

江舜诚是文忠候,虽然致仕了,但他的子孙都在朝为官,长子、次子更是一文一武在朝中当着不小的官,在他们看来前途不可限量。

族人们想得很简单,只要江舜诚为族长,就会多多照顾族人,再说人家这次回来,还要带族里的后生去皇城念书,即便不在三位候选族长名单之列,大家还是不管不顾地嚷着要选江舜诚为族长。

江舜诚朗声道:“这…早前,我就与大家说了,让大家在西岭乡选族长。”

有年轻人大喊:“老候爷,我们大家就相信你。我们选你,你就不要推辞了!”

一个大家族,会有不少的族务,选他为族长,他可是在皇城的。

又有传字辈的老者高声道:“诚叔公就不要推辞了,大不了,我们大家再选一个副族长,由他暂理族长事务。”

有人大喊:“我选宏伯父!”

“我选义叔公,他行事最有魄力。”

一时间,祠堂里七嘴八舌。

女人们站在祠堂口小声议论:“我看还是选江书海才成,江传家书念得好,与老候爷又最亲近,就算族里有事,有他开口求助也最妥当。”

大家首先想到的还是利益问题。

女人们虽然没有表态权,可也能左右堂上男人的思绪。

今儿,但凡在十五岁的男丁都被召到了祠堂。

近中午时分,江舜诚因推辞不过,担任西岭江氏的族长一职,江书海被选为副族长,在江舜诚不在晋阳的时候,代为处理族长事务。

江舜宏、江舜义居然看着族长之位落到江舜信的次子书海头上,这个结果是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倒是江舜诚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

谁都清楚,名义上是江舜诚,可实则江书海才是族长。

将要散去前,江舜诚道:“书海,回头你寻两个字写得好的后生,把《祖训》写到祠堂的东墙上,以示后人。再挑几个后生细细的抄写几遍,留几本在族里,以后但凡江氏儿郎满了八岁,就要熟背《祖训》。”

440 助族人

江舜诚抬了抬手,田三牛递过手里的盒子,江舜诚启开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这是三万两银票,祠堂、族学、家庵要修缮,还有族里几户寡弱子幼的也需接济,将那几户家境贫寒、屋子破旧的能修缮的则修缮。无法住人的,就重新替他们建几间新屋。总不能有人锦衣玉食,却让他们食不裹腹,居无安所。书海,这银票就给你着办了,你当着大家的面清点好了。”

有心开始庆幸自己选对了人,选书海首先这要银子的事就很方便。

江舜诚一家在皇城经营三十余年,人家身上拔几根毛,就能让大家过得很好。

江舜诚吩咐完毕,朗声道:“我前儿考核了族中后生们的学业,有十三个孩子学得不错,更有五个学得好的。一会儿念到名字的就来领取五十两银子,到了夏天族学堂休学,你们结伴上路前往皇城。”

在间隔的时间里,江舜诚回到皇城还需打点关系,把江氏族里几个书读得好的后生安排到皇城书院、鹿鸣书院内。

江舜诚饮了几口茶,“看着族里这些后生学习刻苦,本候深感安慰。”

江舜信笑道:“他日传家到了皇城,还得请大哥多多关照。”

江舜诚继续喝着茶,“族里的孩子只要争气,我自会拉上一把。若是不争气的,想管亦管不上。族有族规,各家亦得有个家规,不可让后嗣子孙乱了规矩。闹了笑话。”

这边正说话,一个着锦袍的年轻男子近了祠堂,直往一边侍立的文忠候府护卫奔去,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护卫面色微惊。转身进了祠堂,走近江舜诚在他耳边低语。江舜诚听罢,神色皆变:“此事当真?”

护卫道:“千真万确,来人正要讨老候爷示下。”

江舜诚起身对舜信、书海父子使了个眼色,径直与护卫往祠堂一侧的香烛房移去,护卫唤了来报信的年轻男子。

有下人抬了箱子上来,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一些粗布钱袋,每个钱袋内装有足够份量的银子。

江传良朗声念着名字:“江传禧!”

被喊中名字的少年走近江书海,接过一只钱袋。“用心念书。争取下回会试得中举人。”

少年应声。笑着接过,这就意味着,他有机会去皇城读书。

祠堂忙着派放银子。江舜诚唤了江舜信一并进了香烛房。

江舜宏、江舜义二人见江舜诚兄弟离开,彼此目光相对,在人群里寻觅一番也跟了过来。

年轻男子抱拳道:“早前,平西候按照老候爷的计划部署,严密监视晋阳候,平西候说不能再拖了,昨晚看晋阳候似有逃走的意思。”

江舜诚神色凝重,皇帝让他回晋地,就是给他机会在晋地大干一番,至少要保住故土百姓的平安。道:“皇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江舜宏、江舜义二人到时,听到的就是年轻男子说:“皇上诏告天下立吴王为储君。”两人微微惊愣,看来下一位皇帝是吴王,他们也从江传良的口里了解到,吴王便是琅琊公子,与江书鹏、江素妍皆是朱武先生门下的学生。

瞧这样子,江家这回又选对了人。

江舜诚见有人到,唤了来人,低声吩咐:“告诉平西候,动手抓人。”来人应声。他微微阖眸,忙道:“等等!”

晋地情势复杂,万一走漏了消息,要是惹出兵祸来,这里可是他的家乡,他赌不起。一定要好生部署,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江舜诚想了一阵,朗声道:“我带人与你一起过去。走!”

江舜信道:“大哥,你…这就要走?”

江舜诚看了一眼,“皇差要紧,我先跟着他们走一趟,不能生出丝毫闪失,否则我对不起朝廷,更对不住皇上的重用与信任。”他抱了抱拳,带了几名护卫,来不及收拾,风风火火地离去。

江舜义与江舜宏交换眼神,道:“吴王被立为储君了?”

江舜信应答一声。

江舜宏道:“这是好事。皇上老了,这立储之事不过是早晚而已。我们江氏族里的年轻姑娘倒有不少,我看不如挑些相貌好、人也机灵的,再与文忠候说说,让他送两位嬷嬷来教教规矩,学学才艺。”

他的话最是明白,就是要培养几个美女,送给新君和当朝权贵,以求为自己的子孙铺一条荣华富贵路。

江舜信虽有几个孙女,但最温柔敦厚的当属传珍,留下的几个年纪都太小,传玲虽不错,可传玲的性子与传珠有几分相似,这样的姑娘不适合去皇城。心下一动,道:“我已答应了大哥,不让我们这房的女儿为妾。”这可不是现成的藉口,正好拿来一用。

江舜义冷声道:“你们这房自不用如此。好歹还有文忠候、平西候,更有一个即将嫁给左肩王世子的郡主,我们哪敢与你们比。”

江舜信伸出指头,支吾着说了句“你…”正想辩驳几句,但想想,他到底是江舜诚的亲弟弟,自然是帮着自家兄弟,江舜诚的儿女出息,他这个做二叔的也跟着脸上有光。

江舜宏道:“纵观豪门望族,哪家府里没出个宫中娘娘。像我们江家,不说出几位,出上这么一两个还是可以的。”

江舜信有些动摇,他有几个孙女,要是培养出一个娘娘来,那也是皇亲国戚。虽有兄长一房出息,到底不是自己这房,要是孙女们真做了娘娘,他亦能得个公候伯爵的名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