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许久没有弹琵琶了。

她怀抱琵琶,又弹起熟悉的曲子,仿佛又回到西北战场,仿佛还在终南山上,那样的意气风发,那等的无忧无虑…

一曲未完,但听男香客院里传出一阵和乐之声,是清灵的笛子,她高他亦高,她低他亦低,她曲声流转,他和乐相随,竟如一双缠绵的蝶儿。

护卫厉喝:“谁人如何大胆,连王妃的曲子都敢和乐?”

正要出去,素妍低声道:“不过是首曲子,我弹得,别人自然也吹得。”

真真是大惊小怪!

素妍将琵琶递与白芷,起身进了房中,继续抄写起经文来。

笛声依旧,白芷辩不出曲名,素妍却能辩出,这是一首《凤求凰》,听过琴曲,用笛声吹出的当真还是第一次听到,令人回味悠长,描勒着一个痴情男子的款款情深。

唐观…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是宇文琰的妻,她的身份注定不能接受唐观的爱慕。

她嫁作他人妻,这本身就是对唐观的拒绝,是对他情意的了断。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三月初九,正值清明时节,皇城郊外到处能闻到香火的气息。

三五成群的人们出城拜祭亲人,素妍起了大早,决定到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走走。

一路过来,素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蓦然回头寻觅,并没有看到旁人。

正在四下寻索,护卫快步奔来,抱拳唤声“王妃”。

白芷问:“奴婢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素妍如此觉着,连白芷也如此,看来确实有人跟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唐观,可很快她就觉得不像。

唐观喜欢她不假,但唐观是真正的君子,行事光明磊落。

护卫道:“禀王妃,自从天龙寺便有一个戴斗篷的妇人跟着我们,属下要去追,又不见了人。”

一个妇人跟着她,这又是何故?

张望山野,雨雾蒙蒙,山野静谧无声。

素妍主仆并没有寻觅到护卫所说的妇人,只看到静寂的山野,还有如毛牛般的细雨。

白芷问:“是什么样的妇人?”

护卫道:“属下发现她时,要追去,她却藏了起来。瞧那样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瞧不清容貌,罩着斗篷,虽然跟着王妃,却没有恶意。倒让属下想起数年前的事。”

素妍问:“什么事?”

护卫回想片刻,道:“在属下进入王府不久,有一次王爷约了十王爷等人出城狩猎,也曾有一个妇人跟着,也是这样的打扮,披着昭君斗篷,瞧不清面容,待属下追过去时。她就不见了。”

“她经常这样么?”

护卫回答道:“是!王爷小时候也曾有过几回,后来老王爷担心有人拐走王爷,这才送王爷上山学艺。”

素妍只觉这事儿也太奇怪了,若是那妇人真想拐走年幼的宇文琰,只怕并不难,看她的身形倒也灵巧。

早前跟着宇文琰,现在又跟在她身后,那妇人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道:“王妃,奴婢觉着许是一个疯婆子,要不然跟着我们做甚。”

素妍不甚明白。回应了白芷一抹浅笑。“我们去百姓村。”

清风徐徐。后山林间,有盛放的桃花,如霞如锦,有二月开败的杏花。花瓣摇曳,簌簌飞落如雾如雨。

行走之间,素妍隐隐觉得又见江南烟雨,在那烟雨深处,有美丽的少女,有清俊的少年。桃杏林,碧玉台梦,旖旎深处,一座茅草凉亭古朴而立。一辆油璧香车停驻在侧,亦真亦幻。

亭中,传出低沉、温软的说话声,那男子的声音显得痴软多情,而女子的声音似比被烟雨中的风儿更柔。更低,便是听到耳里,也能醉人心田。

初时好奇,只听那女人低语如呢喃般地道:“你…家里还好吧?”

“家中甚好。今年我家种了八亩地,前些日子才春播完毕。你给我的种子,我都撒到地里了。我娘说,等五六月蔬菜长成了,送几筐去你家。”

“别…别去。我父母亲和大哥、二哥还…”

素妍只觉这声音很是熟悉,正待叫出对方的名字,只听凉亭里传出一个女子怯怯的唤声:“表…表姑姑。”

她蓦地抬头,凉亭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衣着山野村夫的装扮:头上裹着灰布纶巾,短衣长裤,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上穿着撒鞋,五官还算端正清秀。

只一眼,素妍就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

男子一脸惊愕地问向素妍。朦胧氤氲,茫茫雨幕中,有一抹柔美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洛神。

素妍的目光落在一侧的紫衣少女身上,清秀水灵的面容,落落大方的举止,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温婉,“盼儿!”

她不是好奇,而是惊讶于虞建章的长女虞盼儿居然会在此处,虞家原是晋阳人氏,清明节拜祭自不存在,到郊外踏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静寂的山野林间,虞盼儿居然私会男子,而这男子若是门当户对的倒不怪,偏是一位山野男子打扮的。

盼儿垂首,行了个万福礼,“见过表姑姑。”

素妍很快恢复了平和如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在这儿?”

盼儿被人撞见,还是被相识的素妍给瞧见,一张娇脸涨得通红,似要滴出樱桃汁来,“表姑姑,这位是百姓村的祈栗。”

祈栗?

听到来人的名字,素妍就想到“江舜诚第二”的祈栗来。

张锦绢听了素妍所言此人才华横溢乃是可造之才后,几番想要接近祈栗,反而被祈栗讥笑、冷落,也至最后张锦绢心冷成灰,决定听从父母之命,入宫待选秀女。

素妍微微点头,“祈公子好。”

祈栗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妇人:她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她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一个幽兰风姿般的女子,轻盈得如同一片云,一只蝶,只要她出现,立马被她抢去了风头。

只看了片刻,他的目光就停凝在虞盼儿身上。

很快,他抱拳道:“拜见左肩王妃!”

“祈公子免礼!”

694 良缘天成

祈栗起身,静默地站到一边。

盼儿问:“表姑姑怎的来郊外了?”

素妍道:“这几日,我一直住在天龙寺。听说后山有个百姓村,想去那里瞧瞧,你知道的,韩媒婆帮忙将十二个宫女嫁到了这个村子里,我就想知道她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祈栗抱了抱拳:“虞小姐,在下告辞!你保重!”

盼儿道:“这会下雨,小路不好走,你小心些。”

素妍忆起去年秋天到天龙寺敬香,盼儿几个都求了姻缘签,盼儿那支签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给她解签的人正是祈栗。

张锦绢一心想与祈栗结缘,可无论她做什么,祈栗都百般反感。

祈栗临离开时,小心地递过一个布包,“这是我娘和我姐姐给做的糕点,你尝尝。”他提起一边的篮子,戴上斗笠,往烟雾蒙蒙的雨幕深处而去。

素妍看着他的背影,虽家境贫寒,却宠辱不惊,无论她是高贵的王妃,还是寻常的女子,他在一瞬的暗诧之后,只有平静。

“盼儿,你和他…”

看这样子,虞盼儿与祈栗多有接触,否则不会单只在天龙寺见过一面后就生有情愫。

素妍的眼里只有关切,并没有半分的指责训斥之意。

盼儿道:“去年天龙寺,我与他见过一面。后来,韩媒婆帮表姑姑为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做媒,常去百姓村,说来也巧,百姓村附近的古庙村里有我家买下的四百亩良田。秋天时,大哥、二哥要攻读诗书,我和嫂嫂常来村里查看,没想就遇上他了。”

祈栗一家原是住在双河庄的,那里地少人多,一家比一家贫寒。后来听一个亲戚说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里有上千亩良田,而田地的主人是天龙寺。每年每亩只交一成五的租子,还能给几间屋子避风暂住。

他带了母亲和姐姐收拾了家当,从双河庄来到了百姓村住下,又租了天龙寺的八亩地。

去年秋天,正巧赶上韩媒婆给老宫女说媒,祈母听到这消息,也想娶个从宫里来的女子为儿媳,只是宫女大多比祈栗年长些,想着不仅能娶上儿媳妇,还能得点钱。心里也欢喜。

正巧那几日。盼儿也到自家新买的庄子上看着守庄稼。

到了收割的季节便不能耽搁。庄子上虽有下人、长工,可到底还是慢了些,她就领着丫头一起下地干活。

在晋阳时,她原是和柔儿一起干过这些农活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没想那日,正巧遇见祈栗与几个年轻人满田野地寻找走失的牛,说来也巧,这牛竟偷吃了虞家菜园里的大白菜和萝卜,正被盼儿令人拴住。

庄头见有人来寻牛,咄咄逼人地道:“你们家的牛吃了我们的菜就算了?你们得赔!”

祈栗要赶牛回去,庄头非要让他们赔菜不可。

他们原是从双河庄搬过来的佃户,哪有多余的银钱赔菜,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祈栗的姐姐祈麦都二十多岁了。因为没有嫁妆,至今还呆在家里没出阁。

太穷的,祈麦不肯嫁。

家境好的,又不愿娶祈麦这样大龄的女子。

一边要赔,一边要牛。两厢坚持,各不相让,眼瞧着就要打起来。

盼儿得了消息,领着丫头到地头,“李叔,让他把牛带回去吧,他们自己都找了一宿的牛,又不故意放牛去吃的。”

庄头看着几亩的菜园子,别糟踏了不少,“大小姐,得有一大片菜呢。”

祈栗没有想到,古庙村虞家的小姐虽是大户人家,却半点也没别的小姐那种矫作、任性、娇柔的样子,衣着打扮和寻常的村姑差不多,也挽着衣袖,穿着短衣长裤,与寻常村姑一般在地里收割庄稼,这是他见过最不像小姐的小姐。

盼儿问道:“待忙过了这阵,你们可愿意帮我家把牛吃了菜再重新栽种上?”

人家不让赔,只是让他们栽种。

祈栗与他的表舅看了眼菜地,那可长势极好的白菜、萝卜,和他们自己种的不大一样,“我们…怕是没有这么好的种子。”

盼儿道:“我们有自己的菜苗圃,里面育有小菜苗,待你们忙过了,帮我们栽种上。我可以另分给你们一些小菜苗回去栽种。”

几个寻牛来的,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一个个都欢喜起来,“虞小姐这话可是当真的?”

盼儿道:“自是真的。我们家的菜苗多着呢,分一些给你们种也不算浪费。”

过了些日子,祈栗收割完自家的粮食,便来古庙村虞氏庄子上,几个人补栽了菜苗,盼儿也依照之前所说,给他们每人送了两百棵白菜苗,又有三百棵萝卜幼苗。”

自那以后,一来二去的,她和祈栗就熟了。

两人越熟,祈栗便越发觉得盼儿和其他的大家小姐不同,她勤劳、善良,而且性子也好,但凡是古庙村见过盼儿的,就没有不夸她的。

说她是干农活的好手,说她会侍养蚕儿,更会女红、厨艺,当然还会识字…

她身上的这些优点,都让祈栗越发喜欢。

盼儿也觉得祈栗好,不仅字写得好,能写诗词、对对子,还会写文章、给人解签批命。每到初一、十五,是天龙寺的庙会,祈栗就早早收拾“解签算命”的旗幡前往天龙寺山门外的庙会上,一日多的时候能挣三两银子,少时也有几十纹银,这些赚来的钱,是他给家里买盐、买肉的。

情不知何时而生,缘也不知何时开始,就这样彼此熟络了,祈栗喜欢上盼儿,盼儿也觉祈栗很好,虽然家境贫穷,却是一个有骨气的,不攀龙附凤,不卑不亢,不自暴自弃,忙时干农活。闲时在家读书。

盼儿听说了祈家的事后,也力所能及在祈栗能够接受的范围内给予一些帮忙。

她深晓祈栗虽是寒门学子,却是一个极有骨气的人,送金赠银是不会接受的,只赠他蔬菜种子、粮食种子等物,两人又约定好,要是丰收了,就还她,或是赠她一些蔬菜。

祈母知晓家里的种子都是虞盼儿给的,心生感激。将家里烙的野菜饼子。或是自家做的糕点相赠。盼儿也都一一收下。到了过年过节时,她也赠给祈母和祈麦一些小礼物,或是她亲手缝的布料衣衫,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吃食。

几个月相处下来。盼儿和祈栗彼此都生出些情愫。

素妍听罢,低声问道:“祈公子也是读书人,这次春闱科考可入场了?”

盼儿柔声道:“他家里就他一个男子,翻犁耕地都靠他,百姓们都赶着在清明节前播种完毕,虽有他姐姐帮衬一把,但大部分的农活、重活还得靠他呢。以前在双河庄,他有两个表舅舅帮衬,如今他两个表舅舅各租了二十多亩地。自个儿的都忙不过来。”

祈栗并没有入场。

素妍清晰地记得,静王宇文理夺帝位成功,登基之后大赦天下,特设恩科,祈栗便是在恩科时连中乡试、会试魁首。加上他十五岁时过童试。乡试高中解元,会试再中会元,殿试高中状元,是自北齐开国以来可数的连中三元之人,一时间传为佳话。

彼时,祈栗高中,名门望族竞相欲将女儿许给他,皆被他婉拒了,原来他在乡下家里已娶了糟糠之妻,传说这位女子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他的妻子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他为妻,二人相约,患难共,富贵同,不离不弃。

素妍面露憾色,转而又想,对祈栗也许是时机未到。

问:“盼儿,你喜欢他么?”

盼儿没想素妍问得如此直接,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素妍却喃喃道:“你若真心喜欢他,就嫁他为妻,善待她的母亲,给她姐姐寻个好婆家。我相信祈公子值得你真心相待。”

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明明听见素妍这么说了。“表姑姑真的这么看?”

素妍笑道:“只要自己认定了他,就坚持下去。”祈栗与张锦绢无缘,张锦绢有意,偏与祈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虞盼儿与祈栗却是两情相悦。

盼儿面露忧色,“大哥、二哥都说待他们高中,我也是官家小姐,将来定给我和柔儿寻门好亲。”

素妍问:“对于你来说,什么是好亲?是得嫁公候府邸,还是配皇家男子?”

她心里的好,便是嫁给喜欢的男子。

除了祈栗,盼儿心里也没旁人了。

她喜欢祈栗,是不由自己的心动,接触得多了,了解也深了,这个男子什么都会,下地能翻土犁地,回家能坐窗下寒窗苦读,虽无名师,却饱读诗书…

素妍捧住盼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千金难买有情郎,既是上苍给你的缘份,你便要好生珍惜。你不好与你父亲、哥哥们说,总好与你母亲、嫂嫂说,难道得等你哥哥高中,你做了官家小姐,有媒人上门提亲,你才愿意道出心里话?那时候,只怕又是一场混乱。你若真有心,还得早说的好,更得早些拿定主意。”

张锦绢那样地讨好过祈栗,反而被他反感。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素妍在心里暗问:前世里,祈栗的妻子是盼儿么?

她无从知晓,但她大致知晓,祈栗之妻是一个和盼儿一样的女子,出身高贵,却又勤劳、善良,正因如此,才打动了相貌平凡却又一身傲骨的祈栗。

盼儿问:“表姑姑,谢谢你。”她目含感激,有了素妍这番,盼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所要,“这次回家我就告诉母亲和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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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 悔婚

素妍微微颔首,“你记住,看人不要看眼下,得看长远,更得看他待你的真心。”

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寻到有心人,便是日日吃糖咽菜也是欢喜的。

若遇无心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又有什么香的?

两人坐在凉亭,赏烟雨蒙蒙、如诗如画的美景。

素妍问:“大表哥、大表嫂他们都好么?”

盼儿答:“好着呢。父亲打理着西市的拍卖行生意,一个月倒能赚上千儿八百两银子。母亲的绣坊生意也一日日好起来,腊月时赚了二百两银子,她好不高兴。”

曾玉梅嫁给了虞建章,无论是虞家人,还是曾家人,都认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连他们自己也甚是满意。

虞正禄娶了江诗恩为妻,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盼儿轻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快乐,如同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表姑姑,我嫂嫂如今有喜了。”

“顺姑怀上了?”

盼儿道:“是。已经三个多月了。高兴得韩媒婆合不拢嘴。连妹妹也挑了布料,说要给小侄子做新衣衫呢。”

素妍笑道:“真是可喜可贺。”

江诗恩有喜了,是虞家的又一辈人。

“韩媒婆在城南买了一座二进的小院子,原是想买恪靖候家的,可他们的要价太高了些。现在这座院子也不错,重要的是离我家不太远,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只院子小了些,只得两处庭院,好在有一座小花园,将来再建两处屋子也是有的。”

素妍有些日子没回娘家,对于虞家的人也知晓不多。

盼儿提到恪靖候府的封氏,索性就将他们家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恪靖候陆家算得皇城奇葩,听说偌大的恪靖候府如今弄得跟乡下庄子一般。依旧是种菜养鸡的。

不过,这几月间,连恪靖候陆平安都不喜欢呆候府,而是住在陆康与封氏新买的四进院子里,据说新买的院子很大,里面有五六处院落,陆康夫妇住一座,陆平安与大姨娘住一座院子,又有绣房、大厨房等,倒也置备得像模像样。

陆康的平妻马氏自与张家、马家人住在一处。张、马二位奶奶也添了孩子。这二人竟都生了儿子。几家人住在府里倒也如同一家人般。

张、马两家原就是山野村夫,两位奶奶又是宫女出身,无娘家帮衬,更无嫁妆。靠着的都是张爷、马爷九品城门卫的俸禄,日子也是勉强过活。

他们倒想与陆平安父了住到新府邸上去,可封氏不肯答应,说是她不养闲人,陆平安提过几回,封氏不松口。封氏反说“翁爹既不放心张、马两家兄弟,可以回恪靖候府陪他们。”一副你要陪只管去,但我就是不会管闲人的样子。

陆平安在背后发了一通脾气,封氏只作不知道。全不放在心上。

但封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陆平安又不敢坚持把人接到新府邸上,自与陆康夫妇住在新府邸上。

封氏是个能干、贤惠的,把新府上下打点是妥妥贴贴,吃的、穿的和过往不同。就连府里也和其他公候之家并无二样。

陆康觉得很好。

陆平安听大姨娘说得多了,也觉得封氏好。

只是,封氏至今也没怀上孩子,她也去义济医馆请瑶芳道长瞧过几回,药倒是一直吃着,却依旧没个音讯,瑶芳道长让她好好将养着,说这儿女子嗣的事,原是要看缘分。

盼儿道:“这陆大奶奶当真是个有钱的,听说嫁妆丰厚,卫州有田地铺子,如今那边转卖了一半,在皇城新置了田地铺子。在卫州买了一千五百亩田,如今那价都涨到六两银子一亩了。”

就这一千五百亩,还是素妍叮嘱宇文琰照顾西北共同打仗的情分,给转让的。

素妍并不想点破。问:“江诗允此次也来皇城了?”

“人是来了。可二月底感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正巧错过了恩科。这届是不成了,只怕得等下次了。不过韩媒婆说,晚两三年下场也好,这样他可以去皇城书院读书,再磨砺一下,幸许下届科考能得个状元郎呢。”

素妍微微一笑,“下届,让你的祈公子也入场考试,幸许能一举夺魁。”

“借表姑姑吉言。”盼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原想去百姓村瞧瞧,不待离开茅草凉亭,有护卫来禀:“王妃,王爷到天龙寺了,来接王妃回府。”

盼儿笑:“早听表嫂们说,王爷待表姑姑极好的。”

素妍娇斥一声,“连我也打趣上了。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城,莫要呆得久了。”

盼儿应答“是”,抬头望着雨幕,牛毛般的细雨密密的飞落,像绣花针,像雨丝,“表姑姑,听说四爷的婚事就要订了。”

素妍问:“是哪家的小姐?”

“听说是翰林院贺学士家的小姐。”

她低惊一声。

贺小姐不是许了她的舅家表哥季兰亭的么?

盼儿道:“昨儿,我母亲回去拜见老太太,听江家大太太说的,说是二月底时贺小姐与她表哥解除婚约了,原因是她表哥迷上了青楼女子,这很让贺学士恼火,与贺太太大吵了一场,执意退了亲。

贺学士说‘大考在即,不好好读书,居然混到青楼去了,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不要这样的人做女婿。’听说是三月初一退的亲,贺学士有心与江家结亲,派了官媒去江家说合,早前大太太不同意,可四爷吵嚷着要是不同意,他这辈子就不成亲。老太太的意思是成全了他们。”

沈氏不同意,到底拗不过老的(虞氏),又拧不过小的(江传良)去,瞧这样子,早晚都是会应的。只不过还需磨磨时日。

素妍总觉得季兰亭去青楼,还因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透出一丝古怪。“待你哥哥们金榜题名,也遣个人去江家和我那儿通报一声。”

盼儿应答“是”。

素妍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城吧。”

清明节,细雨如丝。春风略寒,郊外香烟缭缭,烟雾迷蒙。

素妍携着白芷回到天龙寺,却见香客房里坐着一袭熟悉的蓝底白蟠龙袍,正坐在案前看她抄写的经书。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宇文琰抬眸望来,起身笑盈盈地望着素妍。

目光相遇,她快速地别开。

他却依旧炽烈如火地凝望着,“我一出宫就收到姐姐来的信,估计明日就抵皇城。卿卿、帅儿、相儿都来了。说是我的喜酒没赶上。说什么也要亲自送青霞出阁。”

素妍低“嗯”。令白芷收拾东西,取了两幅字画,捧在手里只有道不出的纠结。

宇文琰猜到这画是何人之手,道:“上回母妃的事…”

她道:“已经修补好了。”

宇文琰很是好奇。展开一幅,当看到上面那轻浅得不易查觉的印痕,“是先生的手笔吧,也只先生才有这么好的修补术。”

素妍莞尔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是先生修补的?”

“除了先生还会有谁?先生的修补术便是许多字画铺子的掌柜都不及,上回张记字画铺还托了先生帮忙修补前朝名画呢。”

宇文琰光是听到唐观的名字都要吃醋,素妍索性不提唐观的事。

派白芷与悟觉大师通禀了一声,与宇文琰一道回府。

宇文琰上了马车,白芷知他们夫妻有话说,选择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