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与服侍二皇子的宫娥一并应了。

小太监也是孩子,见着那些东西甚是有趣,笑哄着二皇子:“二皇子去偏殿玩吧?”

杨云屏道:“你姑母送了这么一大箱好东西,快来谢过。”

奶娘强行拉了二皇子过来,要他行礼。

二皇子念着好玩的,杨云屏又非让他行礼不可,只得闷闷地抱了一下拳,扭头就吵着要去玩。

漪兰宫的良嫔听说素妍来了,腆着大肚子在宫娥搀扶下也过来了。

素妍道:“在你宫里养着就是,过来做甚?”

良嫔笑了笑,杨云屏赐了她坐,她坐在贵妃椅上。越发显得身子笨重,“有大半年没瞧见小姨了,我也怪想的。”

素妍道:“我以后还常来,这一阵子家里事多。一直走不开身。”

良嫔扭头审视了一番,“小姨进宫,也没带辉世子来,好让我们都瞧瞧。”

素妍摆手,说出最真的原因,“宫外有好些府里的孩子染上风寒。着实不好带着他。赶巧,我娘也想他了,催了好几回让抱回去瞧瞧,一早就让奶娘、丫头带他回江家了。”

杨云屏道:“良嫔也是个闲不住的,如今都要生了,还整日地忙乎着。”

良嫔肚子大得圆滚滚,坐着时,用手撑着后腰,人也胖了一圈,因想着杨云屏怀孕时吃多了甜食。连她也不敢吃甜的,生怕胎儿养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

杨云屏道:“今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冀宁伯淑人入宫服侍。妹妹进宫前,华嫔娘家的母亲都到了呢。”

素妍对良嫔道:“你也别急,许是在家收拾呢。一会儿就到了。”

江素婷因着张昌兴婚事,气恼了好些日子,去岁四月江素婷终是生气离开皇城回冀州。张府(冀宁伯府)交给良嫔的生母打点着。良嫔要生了,淑人赶着入宫侍候生产、月子。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准备得妥妥贴贴方肯罢休。

良嫔捧着肚子,眉眼低垂:“小姨说说,我这肚子里是皇子还是公主?”

素妍问:“你想要什么?”

良嫔道:“我想要公主。瞧瞧端妃的长安公主,就让人眼馋。男孩儿太皮了,还是公主好,可以穿漂亮的衣裳。还能梳好看的辫子。”

早前,杨云屏觉得良嫔这话是假的,可后来见她清一色备的都是女孩子穿的小衣服,才知她是真的想要女孩。

漪兰宫的内侍宫人进入大殿,禀道:“良嫔娘娘。冀宁伯淑人入宫了,一会儿就到漪兰宫。”

杨云屏道:“原就不该过来的,这还没坐多久呢就得回去。还有些日子就要生了,你别四下走动,乖乖呆在漪兰宫。”

素妍道:“你听皇后的,待你有了孩子,整日的就围着他转。快回去歇着。”

良嫔起身,在宫娥搀扶下微微屈膝,告退离去。

看着举止笨重的良嫔,素妍想到自己身怀重孕的时候,那时候脸上长了斑点,越是不愿出门了,生怕让人瞧见她又笨又丑的样子。

杨云屏道:“良嫔最是个闲不住的,昨儿还在给皇上煲汤,谁劝也没用。”

良嫔张锦绢,论容貌,远不如后宫佳丽;论出身,也只是庶女,亲娘还是丫头出身。她唯一能取胜之处,便是性子温和,人也贤惠。

因在宫里得封了良嫔,她的生母也晋为张德松的平妻,成了正四品的冀宁伯淑人,也算是有诰命在身,连她也从庶女成了嫡女。

“太后近来很是高兴,禧贵人、莲美人又有了身孕,莲美人四个月,禧贵人有五个月了,瞧这样子,今年宫里又得添上几位皇子、公主。”

新人入宫,到下月便足足一年了,前有华嫔、良嫔临产;后有禧贵人、莲美人有孕。有这么多新人怀上龙脉,当真做到了雨露均沾。

素妍忆起叶宝应相求之事,心头好不纠结,既应了,好歹总得说说,“后宫之中,哪几位宫主性子温婉和暖些?”

杨云屏缓缓道来:“端妃性子是个泼辣的,心直口快,心地善良,只是那嘴不大饶人。

论正直忠厚,行事沉稳,当属良嫔。

华嫔胸有丘壑,才华过人,最得皇上心意。

谨妃僻居永仁宫,不大与宫妃行走,性子略显孤僻,于她,大皇子是最打紧的,整日在宫里教授大皇子读书识字,便是凤仪宫也极少来的。

雅贵人略通医术,如今的性子倒也和软得体,每日前往太后那儿请安服侍,如今连太后都夸她越发得体懂事了。

菊贵人风情万种,见人总是笑两分。”

801 帮衬

将六宫主位妃嫔都简要说了,素妍从杨云屏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杨云屏对端妃、良嫔、谨妃、雅贵人四人倒是了解颇多,唯独华嫔、菊贵人却有些拿不准。

素妍明了杨云屏的意思,问道:“老王妃娘家大房的庶女衍庆阁叶宝应,今儿入宫时求了我,瞧着也是个不易的,听说早前原是怀上了龙脉,不知怎的,都快三月了,竟落了胎。我想求了二姐,另外给她安排一位和善的宫主。”

储秀宫内如今还住着不少才人、宝应、常在,皇上不大召见她们,那里的争斗只怕是最激烈,反是身处高位的嫔妃,倒不敢使下三滥的手段。

叶宝应也是被逼急了,储秀宫并未主事的宫主,人人都是相近出身,整日里尔虞我诈,你瞧不得我,我瞧不得你,亦有的三两个交好,却是面上好着,背地里勾心斗角。

杨云屏凝眉想了一会儿,“端妃的脾性虽然直些,倒也容易相处。就让她去永和宫,听雨楼还空着呢。”

“多谢二姐了。”素妍起身行了谢礼,杨云屏摆了摆手,问“叶宝应性子如何?”

素妍道:“与嫡女相比,性子听说还不错。就让她去听雨楼吧,至于往后的事,我也不大好过问,让她听天由命好了,只是她亲娘与附庸前辈有些渊源。”

杨云屏一脸好奇,静待素妍讲出内中详情。心下暗道:叶宝应那个做妾的亲娘,竟与世外之人有些渊源,当真想听上一听。

素妍又道:“下山之时。附庸前辈有过叮嘱,说若得遇冯鸣凤,让我帮衬一二。偏巧,冯鸣凤是叶宝应的亲娘。二姐是知道的。我虽未拜在附庸前辈门下,他到底是我的长辈,又得他教诲,岂有拒绝叶宝应之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这段渊源。我没告诉叶宝应,只对她说,我愿意帮忙求情不是因她姓叶,是因她亲娘之故。”

杨云屏猜想,这其间或许是另一段故事。

素妍是因着附庸山人有过嘱咐,才决定帮衬叶宝应一把。

杨云屏面露深思,“雅贵人而今越发得体了,性子也比端妃更易相处些。雅贵人主理毓华宫,寻芳斋还空着。”

言下之意,在端妃与雅贵人二位宫主里。雅贵人倒更好些。

听素妍说了其间的渊源,杨云屏也不好有所保留,不过是个位级不高的嫔妃。端妃性子直爽,但训起手下的嫔妃来是半点也不留情面,但心地却是极好的。雅贵人则不同,行事越发圆滑了。不得罪人,也不巴结人。

素妍笑容灿烂如昔:“无论如何,多谢二姐了。”

翠鹂进入大殿,行止如风,裣衽道:“启禀皇后,皇上令人传话来,今儿要在凤仪宫用午膳。”

素妍起身道:“难得入一趟宫,我且去康宁宫给太后请安。”

杨云屏也要云御膳房,亲自为新皇张罗午膳。

素妍领了白燕、田荷两个,出了凤仪宫不久。就见路口上还候着两人,心头怔忡,没想叶海虹如此执著,此刻还留在外面,见她出来。迈着碎步而至,欠身道:“见过王妃。”

素妍心头暗想:叶海虹可曾知晓冯鸣凤的真实身份?原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女儿,因为父亲夺嫡失败,竟也沦为庶人、罪婢,甚至做人侍妾。

叶海虹一脸急切,身子半蹲行礼,下颌微抬:“王妃,那事儿…”她转而又道,面含苦涩,“妾知道,这样打听有些失礼!婢妾是真的不愿意再住在储秀宫了。”

留在这儿的,多是冒了旁人身份的女子,虽是千金小姐,却不是正经官宦贵女,争吵起来时,哪里还有女儿家的矜持、颜面。

素妍温声道:“永和宫听雨楼、毓华宫寻芳斋两处,你愿去哪儿?”

叶海虹焦急的脸上洋着几分喜色,“妾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素妍点头。

新皇宠爱长安公主,常去永和宫探望公主。

可是,毓华宫的雅贵人近来又有复宠之势。

华嫔之后,最得宠的是菊贵人,其次便是雅贵人。

但端妃言辞犀厉,又贵为皇后之下、众妃之首,听说对永和宫的其他嫔妃要求极严。倒是雅贵人,却要和暖得多,待毓华宫的妃嫔也更为宽容。

宫娥催促道:“宝应,王妃还等着回话呢。”

叶海虹拿定主意,道:“妾愿去毓华宫。”

雅贵人为宫主,每日叶海虹及其他住在毓华宫管理之下的妃嫔就要前往主宫大殿,与雅贵人请安,这亦是宫时原规矩。她的位份太低,连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素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着消息。”

叶海虹的一颗心加速蹦跳着,离开了储秀宫,再不用与那些粗卑的女人勾心斗角,她可以到毓华宫去,要是有幸,还能获得圣宠。历史上,宫女出身,一步步做上宠妃的比比皆是,况且她原是秀女。

康宁宫内殿,太后正半倚在暖榻上,跟前服侍的是雅贵人。

自打雅贵人失宠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如今在太后跟前越发地服侍得殷勤,她本是懂医术的,按摩,给太后煲粥递茶,样样都做得很是得体。这也是雅贵人在失宠大半年里,其他人不敢欺她之故。

宫人禀报素妍来请安的事。

太后笑着坐直身子,“快请她进来。”

素妍行礼请安,整个动作流畅如云,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拜见太后义母,祝太后义母玉体安康!”

太后伸着手,虚扶一把,“给左肩王妃赐座儿。”芸芳搀扶素妍,直将她扶至一边的椅上。

素妍虽一早听说过丽贵人、雅贵人,可今儿还真真是第一次见到雅贵人,当真是一个极为雅致的人物,她着一袭湖色素雅长裙,迤逦曳地,在凳畔扬撒出一团荷叶裙摆,如夏日里盛开的莲花。头发随意地左边绾了小髻,左鬓角插着槐花簪子,不同于一般的款式,不是一小朵,而是一朵朵小小的槐花渐次垂下,重重叠叠,簇在一起,成了一朵酒盅大小的槐花,举手投足间颤颤巍巍,比步摇更生动有姿,若风拂过,一族的小花儿摇摇晃晃,煞是漂亮。

她审视雅贵人,雅贵人一面给太后敲腿,一面暗自观察素妍。

太后笑指素妍,“雅贵人还是第一次见左肩王妃吧?”

雅贵人应了声“是”,声音不高不低。

素妍道:“一早听说雅贵人是个极雅致的妙人儿,今儿一瞧,可不正是么。”

雅贵人的清丽,素妍的清灵,早前二人未遇到一处,今儿一瞧,竟有种别样的美。雅贵人的美如一株清冷的梨花;素妍的丽,如一朵在冰雪中盛放的雪莲,自有一种傲骨流露,却有一种独有珠华光芒。

太后道:“妍儿也是晓谙医术的,雅贵人父兄皆是御医,妍儿且帮她瞧瞧,这宫里一个接一个都孕上子嗣了,为何她总是没个动静。”

能从最初太后的厌恶,到如今太后对她的偏爱,可见雅贵人也做了不少的工夫。

孩子对于后宫女人来说这是极重要的。

那是她们失去帝宠之后,下半生唯一的依靠。

素妍道:“我且为雅贵人瞧瞧。”

雅贵人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太后敲打着腿部,太后催促道:“你且坐过去,让妍儿帮你看看。”

雅贵人带着娇羞,在素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芸芳取了引枕。

太后竟似比雅贵人还要担心些,追问:“如何了?”

素妍笑道:“雅贵人的身子健康,许是缘份未到。”

太后最初担心的阴暗转瞬即逝,给素妍一种瞧错的感觉。

芸芳似松了口气,笑对太后道:“身子康健就好,皇上再多去几回,许就有了。”

雅贵人见无大碍,又回到暖榻前,继续给太后敲打、按摩,一脸平静,都是对太后的敬重、孺慕之情。

太后又问了关于耀东的事。

素妍一一作答,又说了些皇城近半年发生的趣事。

来了许久,也未见佑宁县主舒秀丽,她略有些好奇,“佑宁去哪儿了?好些日子没见,怪想她的。”

芸芳道:“佑宁县主就要出阁了,婚期定在三月初六,皇上为佑忠伯新赐府邸。这几日佑宁县主都在佑忠伯府整理府邸,二月十六就出宫待嫁了。”

佑宁县主虽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到底不是皇家贵女,又非宫中的得宠宫娥,不能在皇宫出阁。

素妍娇然笑道:“我得早早备份添妆礼。”

又寒喧了一阵,凤仪宫那边遣了雪雁来问:“太后,皇后问,今儿午膳,王妃在康宁宫用,还是去凤仪宫。”

太后心下明白,对素妍,新皇一直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关键时候,新皇愿意听素妍的劝,一方面是她对素妍的嫉妒,一方面却是她对素妍心存的感激。到底是因她的缘故,新皇与素妍最终未能结为夫妻。但素妍真是一个好女子!除了她不容与旁人分享丈夫外,几乎是处处让她满意的。

802 告密

太后笑道:“你与皇后姐妹情深,我这个老婆子就不留你了。”她又对雅贵人道:“你也回宫歇着吧。”

雅贵人应声告退。

素妍行礼退出内殿。

芸芳轻声道:“瞧这样子,雅贵人的身子这几月调养好了。”

太后抬头望着芸芳,“昔日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她一早要有现下的知事、晓礼,哀家也不至于赐那些东西给她与丽贵人。”

红麝香珠,其色若红玛瑙般鲜血欲滴,打造成头饰、项链等物,世人最易当成是红玛瑙香珠,前者常佩、常闻,能至妇人不育。

昔日,太后共有两件红麝香珠的饰物,一件赐了丽贵人,一件赏了雅贵人。如今雅贵人,日日前来请安、服侍,几月下来,太后倒有些心软了,暗里令太医配了方子给她调养,却一直不见雅贵人传来喜讯。

太后想到,雅贵人用心服侍她一场,也不会真让她不能孕育子嗣,这才令素妍诊脉。

芸芳道:“左肩王妃说无大碍,相信早已康复。”

太后若有所思,“在哀家的眼皮底下,那些使狐媚手段想孕子嗣的,哀家岂能让她逞了心。”

无子嗣时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得了子嗣这还了得,指不定会在后宫里掀起怎样的风浪。

素妍与雅贵人并肩缓步离开康宁宫。

轻风袭袭,拂过脸颊,如母亲拂过孩子的手。轻柔而温暖。

二人寒喧几句。

素妍道:“故人之女叶氏海虹望贵人多多照应!”

雅贵人一脸错愕,难不成她宫里的人?她看身侧的太监与宫女,但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很快。雅贵人笑道:“理应照拂一二。”

素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到了御花园,雅贵人往毓华宫,素妍则往凤仪宫。

待走得远了,雅贵人方问身边的宫女、太监:“我们宫里可有位叫叶海虹的?”

宫女想了一阵,“回贵人。奴婢着实想不起来,毓华宫里住了三位美人、两位才人、未曾听说哪里有位姓叶的嫔妃。”

太监垂首道:“贵人,奴才这就去打听。”

待雅贵人用午膳时,太监回来,禀道:“奴才打听了一番,叶氏海虹是去岁春天入宫的秀女,而今是储秀宫衍庆阁的宝应。”

储秀宫无宫主,那里掌事的是太监与教引嬷嬷。

素妍却拜托她照应叶海虹,这是何道理?

就在叶海虹不明其间原由时,当天黄昏。有宫人来报,储秀宫叶宝应迁入毓华宫寻芳斋,雅贵人方才悟明白素妍那话的意思,瞧来素妍是一早与皇后求个情的,也早知叶海虹入住寻芳斋的事。

素妍回转凤仪宫,杨云屏在内殿哄二皇子午睡。

新皇独坐大殿。面前摆着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道不出的落漠寂寥,似已等候良久。

望着这样的他,素妍的心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怜惜。

于她,他是友,是旧识,亦是心头还存有的希望与爱惜。

“臣妇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端坐在上。眸光里多了几分和暖,含着浅笑,只有面对她时,他故作的冰冷会消,他装出的威严也愿卸下。“陪朕下一盘棋。”

“是。”素妍落座在侧。

每次他们下棋时。跟前服侍的都是新皇的大总管,宫人、内侍等皆被斥退。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哦,曾经年少时,认识了第一次喜欢的女子,她轻盈的踏波而行,真真如世外的仙子,就一眼,他不由自己的怦然心动。

千里夜追,只是少年的热血澎湃,可以恣意而癫狂地示爱求好。

即便他贵为帝王,他也曾那样青涩而冲动地喜欢过一个女子。

只是最后,他放手,她嫁旁人…

淡淡的遗憾,浅浅的哀愁,却无法割舍他深藏在内心的情意。

任时光飞转,看年华消逝,她始终都在。

在他的心底,在他的记忆深处,还在他想见她时,她永时最初的翩然而至。

无论何时,她还是她,不曾让他失望过,就那样静默的关注着他,那样用她的方式实践着她的承诺。

他会在夜里,在每一个寂寥的时刻里,忆起她说过的话,“你守护天下、守护百姓,那么,让我来守护你的安宁。”

他守护的是天下,她所守护的只是他。

每次见她,他几乎是故作冷静,心总会无法控制的加快心跳。新皇问:“你是如何想到要搜查府邸的?”

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便围着家、围着丈夫、孩子转,而素妍每日都忙忙碌碌,习练大字、丹青,还要打理府中琐事,根本没有闲暇兼顾旁事。

她不紧不慢说了崔珊事后不放心曹玉臻与胡姨娘,派了人跟踪曹玉臻的事。

新皇握紧拳头,白瓷打造的棋子顿时化成了化成了粉末,他一松手,只落出一抹白粉,“他私下与大辽人会面!这是通敌判国!”

素妍道:“崔珊提过之后,我想了很久,我着实想不透曹玉臻背着众人,一次次深夜造造大辽行馆所为何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通敌判国。”她捏着黑子,气定神闲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磁的小事,就似在说‘你捏碎了一粒棋子’。

“当时,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我凭着一个女人的感觉和不安,为防万一,让我父亲搜查江家,而我也一样搜查了左肩王府,没想到,还真搜出了一些东西。”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自己。现在她要保护的人又多了几个:宇文琰父子与宇文琰紧要的家人。

新皇对大总管道:“传令下去,速速捉拿曹玉臻!”

“晚了。”素妍脱口而出,“就在几日前,曹家分家。曹玉臻母子也失了下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崔珊还想找他还债,不曾想竟是连个人影也没寻着。”

新皇道:“你可知道,不仅是左肩王府和江家,周大学士、曹尚书及右都御使蔡天祥、兵部左侍郎府上亦都搜出了这些东西。”

曹家最初被归为静王党人,后来江书鹏从中周圜。被新皇训斥了一通,如今是皇上最忠实的臣子之一,至少曹家再不敢有二心。

这里面有阴谋!

而且还会是巨大的阴谋。

素妍问:“皇上胸有丘壑,自会查出其间内情。”

新皇道:“这等大手笔,定是里应外合,单凭一个曹玉臻,一个大辽行馆的馆丞做不出这样的事,这幕后定另有其人。”

既然他们布下了这等大局,哪有不用之理。

揭发之人,定是与幕后之人有关联的。

可往往手笔太大。反而惹人嫌疑。

上一世,有人陷害江家,却没同时陷害了这么多家。

江舜诚领着几位臣子向皇上道破此事,下一步,新皇又将如何?

“此事传扬出去了么?“

“不曾。”

素妍道:“布这么大的局,一旦事发。传扬出来会有两种情况,借皇上之手铲除‘通敌判国’的臣子;还有一种,他们并没有要铲除这些重臣,而是借着此事,迫重臣就犯。无论是哪种结果,于幕后布局之人都极为有利。”

“不错。”

新皇昨儿也反复想过此事。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让敌人得逞,只怕他心里早已有最周详的计划。

新皇歪头沉吟“二龙夺帝”,他是龙,还有一个人要与他争夺帝位。他绝不允许有人凯觎帝位。“朕就不信,拧不出幕后之人,小小大辽行馆,意欲在北齐兴风作浪,朕定要他粉身碎骨。”

连下两盘棋后。也该用午膳了。

午膳后,新皇离了凤仪宫,回御书房批阅奏章。

素妍又与杨云屏提了叶海虹的事,说云毓华宫便很好。

杨云屏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让人去传令,让叶海虹今儿就迁往寻芳斋。

未时一刻,素妍告退离宫。

*

二月二十二,崔左相次子的嫡长女崔瑶出阁。

崔家体面地办了一场出阁婚礼,来吃喜酒的是崔家世交、姻亲,贺喜的宾客更是寥寥无几。

素妍赶在二月十一上午,遣了白芷去崔家送了份添妆礼。这于崔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毕竟给崔瑶添妆的人屈指可数。与昔日崔珊出阁是另一番景象,显得冷清而落漠。

崔家上下张灯结彩,各色绫纱灯笼高高挑起,通宵达旦地亮着,远远看去,如星河灿烂,璀璨晶亮。

崔太太出手阔绰,打赏了白芷二两银子。

白芷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刚出左相府大门,白芷迎面遇见乘马车回崔家的珊瑚郡主,笑着行礼问安。

珊瑚郡主道:“你家王妃可好?”

她多希望能与素妍常在一处说话闲聊,但宇文琰不喜欢她与素妍走得亲近,她只能远远地避开。

白芷答:“王妃甚好,这几日还提起郡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