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南扭头,只见箱子里都是字画,还有几本书籍、字帖等,这些过往都是素妍的最爱。

素妍对外面道:“白茱,劳你把老敬妃、世子妃请来。”

蔡七此刻就候在外面,一听要请她,当即应道:“婆母,儿媳在!”

大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早已经归总好了,各人领了属于自己的,素妍看似不大过问府里的事,三个儿子喜欢什么,实则了然于心,耀南最喜字画,得了字画书籍最多。耀东最爱的就是兵器、暗器等物,素妍便给了他一盒子的飞镖等东西,又一把名贵的宝剑。耀中在老王爷身边长大,最知银子的重要,素妍留给他的就是一笔银子,另有几本书。

耀南与耀中出去,耀中抱着盒子,像捧着宝贝,“大哥盒子里是什么?”

之前。素妍见江家人,宇文琰就伤心得躲到赏月阁大哭。

待他到了赏月阁,才发现平日楼上挂满字画的墙上变得冷清而寂寞,只零星的挂着几幅字画。都是素妍绘的花鸟图。书架上,明显有整理过的痕迹,早前素妍最爱的几部书已经不见踪迹。

宇文琰快步走到紫檀壁柜前,打开柜门,里面亦是空的,在左侧的位置,这些年一直渐次放着五只紫檀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五个孩子的记忆,从他们出生时印下的手印、脚印,他们小时候素妍绘的画影…直至他们现在的样子。

柜里。叠放着一幅画,宇文琰伸手取出,展开时才瞧清,这一幅不知什么时候素妍绘的画,绘的是他们一家几口的画。似在某个年节时,一家人欢聚一堂的情形,老王爷和老敬妃端坐上侧,他领着刚刚成人的耀东兄妹排队从老王爷那领取压岁红包时的热闹,画里,竟没有素妍。

她曾说过,她能绘别人。却唯独绘不了自己。这就像一个医者,能给旁人治病,却永远治不了自己的病。

“妍儿,这里为什么没你?为什么没你?”

宇文琰只觉一切都是讥讽,双手衬放在案上,看着眼前的画。一阵剜心的疼,要是没了她,未来那么长,他该如何走下去。

正暗自伤心,只见琴瑟堂的大丫头进来。见宇文琰在,立时欠身道:“奴婢奉茱婶子之令过来取盒子。”

宇文琰没有回头,抬臂示意。

大丫头打开紫檀厨门,见五只大小一样,却雕有不同纹饰的盒子整齐地摆放在柜里。抱了五只盒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左肩王府上下,因王妃病重,下人们都没了笑容。

世子妃蔡七育下长子后,便正式接手了王府内宅事务,开始打理府邸,凌薇偶尔会帮衬一二,素妍也逐次将店铺、田庄的事交给她。

凌薇进去了!出来时,捂嘴哭了。

蔡七离开琴瑟堂后,整个人就软依在墙上,对身边的陪嫁嬷嬷道:“着人去宫里请太医,把最好的太医都给叫来…”

凌薇带走了素妍交托的五只盒子,每个孩子一个,那里面装的是素妍给他们的礼物。

素妍微阖着双眸,打了一小会儿盹儿:“白茱,给我准备香汤。”

“是。”

白茱不多会儿就领了大丫头进来,服侍素妍宽衣。

素妍道:“把去年王爷给我做的那身素白色绣海棠春裳给我取来。”

大丫头一一照办,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素妍像以前一样挽了最简单的发式,她已经大半日没见到宇文琰了。

白茱轻声道:“王妃,世子妃使人来问,今儿晚膳想吃什么?”

“就喝点银耳羹吧。”

白茱应声,吩咐了大丫头去回话。

素妍又令白茱砚了墨,手握着笔,才发现自己没了力气,还有什么人想见,想要说话的呢?思忖一番,最终坐到了案前,用心地写了几封信,又寻了信封用红蜡将信封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望着窗外,什么时候飞起了雨。

“白茱,如今几月了?”

“回王妃话,四月了,如今是四月十四!”

“四月十四…”她沉吟着,“我有大半日不见王爷了,他去哪儿去了?”

白茱想说,早前在赏月阁遇见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奴婢着丫头去寻。”

素妍勾唇,微微一笑,“他这是在躲着我呢。你…着人把他叫回来,我不为难他就是。”

白茱又着小安子去寻人。

素妍只觉今儿这一日太累了,仿佛完成此生最大的几桩事,上了暖榻,用最优雅的动作侧躺,双眸看着窗外,久久地,久久地凝望。

白茱寸步不移地守着,寻着素妍看的方向,素妍低声道:“听说,王爷年轻时曾有两个喜欢的通房,一个叫做翠绿、一个叫做嫣红,后来嫣红嫁人了,翠绿誓死不肯再嫁,却一直住在乡下庄子里,独自一人…”

白茱诧然地抬头,这事儿她亦听说过。

自从素妍嫁至王府,宇文琰就给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提早前通房丫头的事。

素妍道:“白茱,帮我劝劝王爷,翠绿真心待他,给翠绿一个奉侍的名分。让翠绿回来服侍他。我已与老敬妃叮嘱过了,王爷身边需要细心的人服侍。”

白茱惊呼一声“王妃”,她想要劝两句,却不知从何劝起。

翠绿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十八岁离去,一生最美的年华在孤独中走过,再回心中挚爱的男人身边时已是相隔二十多年后。她誓死不嫁,即便她是通房丫头,他贵为皇族世子,她一直坚守着本贞。哪怕为他终生未嫁。

白茱一直以为素妍不知晓的,不曾想她从来都知道。

“白茱,我不再会要王爷唯我一人了,到了如今,我只盼他能好好活下去。只要他快乐。十个、八个的纳回来我也不会生气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素妍近乎呢喃细语,轻轻地阖上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从外面回来,白茱低声道:“王妃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要不要唤醒王妃。”

宇文琰进了内室。站在暖榻前,看着侧躺在的她,她面向着窗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似睡着一般,神态安祥。“妍儿”嘴唇微蠕,“我该拿你怎样才好?”他噙着泪,却不让它落下,“你怎可与三哥设局骗我?”

他躲着她,就如她与白茱说的那样。

她愿想说服江书鹏。帮她一起设个局,最后一次骗骗宇文琰,就说她真心爱的是别人,让他伤心也好,让他失望也罢,只要他恨她,他也许就能重新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想,老王爷在叶氏离世后可以这样快乐,究其原因,便是叶氏伤透了老王爷的心,是因为老王爷知道叶氏真爱的人不是他。

素妍想,要是自己这么做了,是不是宇文琰也会和老王爷一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只想宇文琰可以好好活下去。

哪怕没有她相伴,哪怕他身边有了其他女人,只要他好,她什么都愿意。

只是,江书鹏却拒绝了,甚至反过来劝说了素妍,要她为几个儿女作想。

江书鹏生怕素妍干出糊涂事,离开前就找了宇文琰说破这事。

宇文琰一听,更不敢去见她,反而躲在赏月阁里不出来,就怕见到她,听她说了一顿胡话。

如果不是白茱来寻他,他会在那儿继续呆着。

见她未动,他小心地探出手去,一点点地搁在她的额上,要近之时,他却放弃,俯身轻吻她的额,唇触的那刻,却是未有的冰凉,他心头一惊,颤微微地将手指探向她的鼻尖,气息全无,宇文琰只觉似被人生生地捅进了一刀,天空突地传来一声惊雷“轰隆隆”破天震响,他嘶心裂肺地一声大呼“妍儿——”抱住素妍嚎啕大哭。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雷。

宇文琰搂住素妍,拼命地摇晃着,“妍儿!妍儿!”

三声响雷之后,狂风起,大雷至,之前还是小雨,却顷刻间变成一场哗啦啦的大雨。

小安子、白茱等人进了内室,见宇文琰抱着已然咽气的素妍泣不成声。

*

养性殿。

杨云屏亲手煲了羹汤,领着宫娥进了大殿,笑道:“皇上,先吃点羹汤!”

如今不过才四月,就打这么响的雷,早前杨云屏在御膳房忙碌,还真被吓了一跳。

外面,年轻的大总管一路快奔,神色匆匆,进了大殿,重重跪在地上,如临大敌一般,“启禀皇上,安西郡主没了!”

杨云屏双手一颤,正要喝斥,皇帝厉喝一声:“你说什么?”

大总管重复道:“左肩王府的人来报,未时一刻,安西郡主没了!”

二十多年前了,他从未称素妍一声“左肩王妃”。在皇帝的眼里,她从来都是未嫁的郡主,就连他身边的总管、宫人亦一律称她为“安西郡主”。

“哗啦——”一声,杨云屏手里的羹汤跌落地上,整个人惊得难以面对,一脸痛色,满目诧然,“怎么可能?她怎会说没就没了…”

大总管道:“奴才问过报信的人。说自老文忠候夫妻仙逝后,安西郡主就病倒了,之后时好时坏,进入三月后又患了风寒,原说是好了,不曾想几日前竟突然病得沉重。昨、前两日便有些昏昏沉沉,请了降魔观的佐观主来瞧,又请太医瞧病,只没想到…”

病得太严重,无力回天。

次日,素妍留下几封信与辗转到了各人的手里。

给皇帝的信里,只寥寥几句:轩师兄,妍走了,再不能陪你守护天下。今日此劫早在预料之中,然,妍不悔也!望保重!

折寿占卜,为护他安宁,她到底用了多少次,他不知。

她却猜到自己是活不久的。

也许能走到今日,已然是意外。

没有多一句,就像是她去后还能回来,像是与他在闲聊。

皇帝看着熟悉的笔迹,想到此刻已是天人永隔,心一阵钻心的疼。

她怎就没了?

还记上回…

上回见她,好似是大半年前,是去岁的中秋佳节前夕,她入宫来探皇后,他们在一处用了午膳,还闲聊了好些话。

他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是生死相隔。

左肩王府一片缟素,挂着丧幡,悬着白灯笼,一府下人皆着白衣。

出嫁的西西、北北闻讯赶回。

北北刚有身孕,好几回哭得昏厥过去,被婆家人强行给接走了。

皇帝迈步进了灵堂,这灵堂设在赏月阁,周围或来吊唁的,或来探望的,皆是与左肩王府交好的亲友,就连江家各房亦都遣人过来,一屋子的人分跪左右,中央摆着一口棺材。

次日,皇帝出宫至左肩王府吊唁,令众人还是颇是意外。大家猜到了皇后许会出现,却未想过,皇帝会出现在灵堂。

皇帝大踏步走近棺木,站在一侧,素妍着一袭素衣,神色安祥,似睡着一般,面容有些苍白,头上只用一根丝绦轻轻挽束,更显风致袅袅,四十四岁,可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她的右手握放在小腹,就如同她千百次以这样的动作从远处行来,或百花盛开的春光里,或薄雾缭绕的冬晨,或落叶飘零的金秋,轻缓的,风华绝代的,自远处向他走来,直至走到他的跟前,裣衽与他行万福礼。

他不敢相信的伸手,小心地探到她的鼻尖,没气,真的没气了。这一刻,皇帝似相信了大总管所报之事,多年不曾有过的痛漫卷心头,他不可遏制地大喝:“宇文琰在哪儿?安西何时病得这样重,他是怎么照顾安西的?这个混账,他是怎么照顾安西的?”说到最后,他近乎咆哮起来。

耀东自左侧起身,小心翼翼地道,“禀皇上,母亲昨日突薨,今晨家父就病倒了。请皇上恕罪!”

此刻的宇文琰,正痴痴呆呆地半躺在榻上,不再哭,不再笑,也不再说话。

(*^__^*) 书友君,后面还有个大结局,因为还在赶稿中,可能要晚点,但会尽快上传的哦。

976 续章大结局-如花收梢

凌薇轻声道:“阿琰,妍儿走了,你还得好好活下去,我们哪个不心痛,就是妍儿也放不下你。她说翠绿为你终生未嫁,让我把翠绿从庄子上接来,求我给翠绿一个奉侍名分,让翠绿细心服侍你。”

翠绿,曾经年轻美貌的通房丫头,当年是叶氏精挑细选送到宇文琰屋里的,后来宇文琰喜欢上素妍,便打发了她离开。翠绿曾经柔软如绸的长发,如今变得略为干枯;曾经光洁水嫩的肌肤,而今有了深浅的几条皱纹。此刻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裙,正给素妍戴孝,然打扮依旧是王府姬妾的模样。

当她昨儿黄昏见到凌薇派去的人,几十年后,还能回宇文琰身边服侍,喜极而泣,转而才知是素妍遗命。

翠绿一来,就被凌薇抬了奉侍身份,在琴瑟堂里就近服侍宇文琰。来不及与宇文琰倾诉离开二十多年的离别之情,看到的就是双眸痛楚、不言不语,只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睡不休的宇文琰。

他从来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先他而去,留下他一人,再不能看她对他生气,对他笑,与他说话…

这个家,不能没有她!

“阿琰,你好歹吃一些。你忘了妍儿的话么?她要你好好活下去,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

任是凌薇如何说,宇文琰就是不说一个字,叮嘱了翠绿好生侍候便先离去了。

是夜。

宇文琰习惯性地将手往身边一探,却是空的。

以前,素妍就躺在他的身边,如今这里没人了。

他得把素妍寻回来!

不远处的小榻上,翠奉侍正侧身睡得正香。

他起身出了琴瑟堂,轻盈而快速地到了灵堂。几个琴瑟堂的大丫头正跪在冥钱盆前烧着纸,他静静地看着棺材里的女子,久久地不眨眼睛。

她怎会去了呢,他们说好的。今生今世在一起,讲好了至死不渝,可现下她却抛下他独自一人走了。

宇文琰瞧着,眼泪不由自己的迷蒙了双眼。扒在棺木边沿,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的脸、她的眼,曾是那样的活泼,那样的生动,而现下她再不会与他说话,只静默地在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

当天夜里,皇帝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安西郡主的尸体不翼而飞。”

皇帝惊问:“人不见了?”是重复,又是在证实。

暗卫抱拳禀道:“左肩王父子都快要急疯了。四下寻人,可还是没寻到。”

皇帝在左肩王府埋有自己的暗卫,但凡那边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个知道,最早是因为他关注素妍。而后来则是为了关注宇文琰父子的动向。

次日一早,皇帝正待与往常去议政殿,只见杨云屏满脸怒容地进来,斥退左右,厉声斥问:“是不是你干的?”

皇帝不解,面露迷惑,他身为皇帝每日要做的事多了。却不知杨云屏要问的是哪件。

杨云屏又道:“素妍不见了,耀东兄弟找不着人,闹得满城风雨。人都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平静地入土为安,你把她弄哪儿去了?把尸体还给耀东,人心都是肉长的。素妍为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就不能放过她!”

皇帝冷声道:“朕不知你在说什么?”

“可她不见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朕没有!”

杨云屏居然会怀疑他要去偷素妍的尸体,皇帝不由得苦笑,更是愤怒。素妍不见了,他也一样意外,因为居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带走了人。“她活着时,我成全她的心意,她死了,朕还要和宇文琰争一个死人?朕没有做这种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对得起天地良心!”他以为不会心痛,当杨云屏质问他时,皇帝还是心痛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杨云屏居然会怀疑他。

杨云屏茫然,一听到那消息,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皇帝,可竟不是他做的,那人呢?她怯怯地道:“真不是你?”

皇帝厉声对大总管喝斥,“查,给朕好好地查,一定要找到安西郡主的尸体。”

杨云屏怀疑皇帝,同样的,耀东兄弟也讷讷地看着沉默不言、一脸痛色的宇文琰,他们实在是怀疑,因伤心过度,爱妻如狂的宇文琰会不会把素妍给藏起来。

马上就是四月十八了,这是一早就看好的出殡之期,得将素妍抬至皇城郊外厚葬,可人不见了,总不能抬具空棺出城。

耀东兄弟几人都没有出口,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说不出来。

倒是老王爷忍不住,从外面大步进入花厅,厉声问:“阿琰,妍儿的尸体是不是被你藏起来?”

宇文琰原本哀痛的表情顿时百感交集,怎么会有人偷素妍呢,他明明记得她好好儿地,这些年他的武功进益神速,没道理辩不出她病情转重,可太医瞧出来了、耀南瞧出来了,甚至最后连无名子也一并瞧出来了。

老王爷轻叹一声,“你倒是说话,天一亮,就要出殡,这人不见了,总不能抬具空棺出城。阿琰,就不顾自个儿,好歹要念着耀东兄弟三个,你…”

宇文琰一脸无辜,这几日他已经够痛苦了,满脑子都是素妍,“你以为是我把她藏起来了?”在他看来素妍没死,是睡着了,是的,一定是没死,要不然怎会不翼而飞了。

老王爷厉声道:“不是你还是谁?难不成还有人偷了她去。”

“偷…”宇文琰重复,面露深思,偷个死人做什么?还是从王府灵堂上偷走的,素妍失踪后,灵堂上有明显的迷烟气味,要从左肩王府盗走一个人,除非这人的武功极高,得比他的武功更高,他怀疑过唐观,可唐观已经死了,他怀疑唐观的养子唐十。可唐观离开皇城后,两家围墙上开的小门就封堵上了。

不会是唐观,也非是皇帝,到底是谁?

宇文琰想到深处。顿时跳了起来,大喝道:“白茱,快!去屋里好好的检查,看王妃的东西都少了哪些?”

白茱微愣。

翠奉侍轻声道:“快去清点一番。”

老王爷看着宇文琰,他不会是又发疯吧?这几日痴痴傻傻的,失魂落魄。

宇文琰急得来回踱步,“不过就是轻浅的伤寒,怎的就越发重了呢?岳父、岳母是寿终正寝的,妍儿说过,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守护家人平安…”

会不会是江舜诚、虞氏双双与世溘逝。她觉得再没有必要留下。耀东成亲后的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天天念叨着要去云游天下。凌薇不应,宇文琰也不同意,会不会是她生气了,所以就…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正说着话,只见蔡七从外面进来,领着几名丫头,捧着晚膳,她神色平静,欠身道:“祖母、翁爹,该用晚膳了!”

宇文琰摆了摆手。有些等不及,大声对着内室道:“白茱,清点好没?到底少了什么?”

白茱未应,翠奉侍朗声道:“在妆盒里找到一封信。”

她移到花厅,不等递来,宇文琰一把夺过。看着信封上的字,咬了咬唇。

耀南道:“父王,这不是母妃的笔迹,瞧着笔迹,倒似…似无名子前辈的。”

宇文琰快速拆开信。但见上面寥寥写着:“宇文琰,弱水尘缘已了,贫道带她远离尘嚣,若有缘自能再见,就此作别!”

宇文琰捧着信,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妍儿没有死,她是被无名子给带走了,是被他带走了,哈哈…”

可是,他们兄弟都看到的,素妍确实没有呼吸了啊。

耀中双眸发光,喜道:“父王,母妃没死吗?无名子前辈带她去哪儿了?”

宇文琰依是笑着,回味近两年的事,道:“定是你母妃恼我了,当年我与她成亲之时,便曾答应过她,有朝一日要带她云游四海,做一对逍遥快乐的世外夫妻,可这些年,我潜心习武,总不能做到。她一定是和无名子师叔联手,设了这么一个局!要是我再不达成心愿,,她索性诈死离去。”

耀东面露疑色,望着蔡七。

老王爷似信似疑,素妍死了,这是他们都看到的,无名子有这么大的本事收买宫里的太医?

可只有宇文琰和耀中高兴着,仿佛素妍并没有死。

宇文琰挥手道:“不必出殡了,传令下去,王妃未死,是被世外高人带走了。”

“父王…”蔡七轻呼一声。

宇文琰笑着:“你们的母妃没死!”他顿时就似有了精神,满心的欢喜,早前的颓废几乎是一扫而空,嘴里依是呵呵地笑着,“灵堂什么都撤了吧,还有,过几日我便向朝廷呈递袭让王爵的奏疏,耀东啊,你现在也该支撑起一家了,为父要去找你娘。”

因为无名子留下一封人,宇文琰笑了,耀中乐了,连老王爷也跟着欢喜起来,不到半炷香,几乎整个左肩王府都知道,素妍没有死,而是被世外高人给带走了。

灵堂的白幡收了,白灯笼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到处依旧是一片喜色。

次晨,城门原搭成一片白花花的祭棚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唯有地上,还遗留下一枚枚搭过祭棚的小洞,亦或还有几根竹竿。听闻素妍即将出殡,交好的几家,纷纷在城外搭了祭棚,如今听闻人未死,全都成了没用的摆设,竟似一家比一家还拆得快。

耀东、耀南兄弟俩坐在兰若苑的花厅里,这是耀东与蔡七夫妇的寝院。

耀东正色道:“二弟,你怎么看这事?”

耀南也想了许久,“大哥早年在鬼谷宫也是学过医术,而我更是懂晓…”他清楚地记得素妍的脉像,那不是中毒,更不像是服了龟息丸,分明就是死了,难道这世间还有他不知道的毒药。

蔡七轻声道:“二弟的意思是说婆母…”没有说完,小心地看着耀东。

耀南道:“我去降魔观见佐师祖,这些日子他与无名子师叔公走得最近。”

耀东道:“我也去。”

耀南摆手。

耀东坚持道:“我陪你一起去。”

降魔观里,佐天怒面对着兄弟二人的追问,面露难色。这件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不仅知道,还帮了无名子一起设局。

耀东急道:“师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娘她到底…”

佐天怒看着左右的小道士,抬手道:“你们退下,莫让外人进来。”

耀南的心一沉,一听他说这话便似明白了,如果素妍还活着,他只需要应了就是,宇文琰深爱着素妍,而素妍也同样深爱着宇文琰,以素妍的性子。怎么舍得看宇文琰伤心,素妍定是没了。

佐天怒疏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弱水临死都要再骗你爹一回,唉…她最后的遗愿。便是希望阿琰能坚强地活下去。”

原来,素妍就知道求江书鹏帮忙不成,便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求无名子和佐天怒帮忙,在她死后,让他们带走她的尸体,造成她还活着的假相。以宇文琰的性子,知她活着,定会寻她,既然宇文琰不能如老王爷失去叶氏那般,就让宇文琰如昔年的靖王宇文诲一般。

鬼谷宫乃是世外之地,只要宇文琰到了那里。就会求得一份心灵的平静。

她最后的愿望,不过是希望宇文琰能够继续活下去。

她对无名子道:“我若死后,阿琰若无法振作,不吃不喝,请二位师叔照我所言行事。”

面对她这卑微的愿望。佐天怒和无名子都无法拒绝。

耀东的心重重一沉。

耀南已经是泪眼朦胧,“那我娘她在哪儿?”

佐天怒答道:“随你无名子师叔回鬼谷宫了。弱水说,她这一生中,过得最踏实的日子是在鬼谷宫,过得最快乐的日子则是嫁与你们父亲的之后,她说为了让阿琰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她愿意用自己的残躯诱阿琰到鬼谷宫,她说阿琰一生痴迷武学,一旦回到那儿,就会寻到新的精神支柱…”

耀东与耀南无语哽咽,他们深知父母相爱,却不晓得会是如此深的感情。

耀东抱拳道:“多谢佐师祖告诉我们实情。”

佐天怒道:“莫让阿琰知道。”

可他们,到底没了母亲。

兄弟二人怏怏地离了降魔观,为了瞒住宇文琰,脸上依然漾着笑,让宇文琰坚强地活下去,这是素妍生前最后的愿望了,他们怎么能不满足她这唯一的心愿。

宇文琰辞让了王爵,从宫里回来时,越发有精神了。小憩了两日,便骑马前往鬼谷宫,自此离开皇城,在鬼谷宫潜心习武,若干年后,成为北齐的武学宗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