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人性子好,人好,却偏偏时运不济,父亲在任上被人拿了去顶上头的罪责,弄的一家子落了个贱籍,抄家又使得刚生产不就的媳妇和儿子都受了惊得了病,无钱医治的时候,刘班头还出过银钱帮衬,最后还帮着谋了个书办的差事,好歹有了糊口的差事。

只是因为这家破人亡的经历,人有些灰心丧气,这让刘班头也有些无措,故而这一次自家的喜事儿就由着他去操持,想着让他沾染些喜气,说不得能缓转一二,不想却还是这个样子。

“家破人亡的人家,还有什么脸见祖宗,如今落了贱籍,书香人家的牌子是早就砸了,我是不指望了。”

“糊涂,就是那渔家小子都知道,这胥吏也是能翻身的,难不成你还不如他了?过上几年,等个大赦什么的,你家这贱籍还能不脱了去?到时候你又是在衙门做事儿的,人脉混熟悉了,再使上些银钱,混个小官也不是不能的,若是如此,你家岂不是又起来了?又是书香人家了?怎么能这么就认命?就是我,听了你转述的那小子的话,都起了几分心思,想要往上搏一搏,也给子孙混个前程,你怎么还不如我有心?你可比我小了十岁呢。”

听得刘班头这么说,那人眼圈忍不住也红了起来,只是半响却又叹息的说道:

“大赦什么的,还有指望,可是那让我父亲顶罪的人家呢?他们可愿意看到我家再起来?若是我起来了,那岂不是就有了翻案的可能,这样的隐患,不信他们看不到,既然如此,怎么可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只怕就是娶了亲,生了子,也不过是在经历一回心痛而已。”

他顾忌的东西比刘班头想的更深,更多,也因为想的明白,这才这样灰心丧气,如今能让他活着,都已经像是偷来一般,哪里还能继续奢望。

“你想多了不是,如今你已经落到了泥里,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家,还能看的到你?再说了,这边也不是他们手能随便伸的地方,这可不是金陵,这里好歹也是京畿管辖。”

“世家大户本就是相互联络有亲,哪有什么手伸不到的道理,罢了罢了,不和你说这些,好歹你说的也算是有点道理,我都到了泥里了,他们只怕早就当了我死人了,再试试也无妨,最多不过是一条命,不过这娶妻的事儿,还是再说吧。”

听到这样的话,刘班头总算是稍稍安了心,这人有了斗志,总比死水一般的好些,至于其他,多劝劝,总能劝回来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贾环也不知道,在他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快,他就会有机会和那京城的某些人家开始牵扯上关系了。

第42章

彼此通了消息,不过是数日,这兴哥儿就和贾环两个驾着自家的骡车来了县城,往东面去寻到了刘家的油铺子,才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在柜台上整理账本,看看周边其他人都身着短褂,只他一人穿着长身的衣裳,头脸还明显细细的收拾过,分外的干净,便知道,这个多半就是今日他们过来相看的人了。

有了这么一个认知,兴哥儿和贾环自是要细瞧的,瞧着那人,动作流畅,看账本,分理东西都有些样子,看来那读书识字的说辞没什么差错,管着油铺也确实,倒是个能干事儿的人,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满意,这男人旁的不去说,这养家糊口的本事那是最最要紧的,有这么点底子在,就是在不济,也不至于没有了活路。

在看那人,眉目还算是清朗,身形也算是修长,和兴哥儿这个常年在海上的汉子比,或许瘦弱了些,可和旁人比起来,却也算是结实的,瞧着就是个往日里也常做些重活计,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这越发的让他们满意,这样结实的身子,就不用担心是个什么早夭的了。

这两样打量完了,这兴哥儿才有心思上前说话,

“这位,可是刘家公子?我们是东面渔村来的,想打上几斤上好的香油,你这儿可有?”

那个来买油的要先问问对方掌柜姓什么的?又有哪家打油的会自报一下家门的?还有哪家油铺不卖油的?连着三个蠢问题,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专门来寻人的了,听着这接头暗号一般的说辞,贾环笑的肚子都疼了,就是兴哥儿自己也有些好笑,可谁让这就是他们原本说好的呢,为了怕弄错了,出什么阴错阳差的岔子,询问对方来历,自报家门,都是需要的,至于打香油更是如此,谁让香油这东西一般人家用的最少,还最多买上一斤,从没有一买就是几斤的,如此一来,几句下来,就把所有有可能弄错的地方全堵上了。只是这对的实在是有些勉强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想出如此办法已经是不错了,自然也顾不得是不是会太搞笑什么的。

那边那刘家公子听着兴哥儿这话也笑开了,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拘谨,显然也是明白了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来了,而且他这么一笑,倒是越发显出了几分清朗来,很有几分阳光,瞧着这面相,就大致能知道这是个没怎么受过苦,性子也算是良善,开朗的样子,这让兴哥儿两个也更加满意了几分。

“是贾家大哥和二弟吧,赶紧的进里屋坐。”

他也不说什么油了,这会儿先把人带进去才是正紧,没看见那几个油铺的小子都在一边偷乐嘛,估计这会儿傻子也知道这二人是有目的特意找他的了。与其在这里被人看笑话,还不如到里头去,虽然这么直接面对这两兄弟他心下很有些紧张和局促,可总比在外头围着这么多人强些。

待得这三个到了油坊里头接待贵客的里屋,那刘家少爷又张罗着上茶,上点心的,一时倒是操持的分外的热闹,贾环又点了点头,这人在待人接物上也还成个样子,有这份机灵,以后也不用担心若是有了公差会混的不成样子了,想想他那个木头爹,一辈子在那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混着总是升不上去为了什么?一来是因为沾了正房,毁了自己的名声,私德有亏,被人看不上,二来也是不会结交人,和同僚关系实在是僵硬的可以。若是能有这刘家少爷的样子,即使做得不怎么周全,凭着荣府的名头,好歹也能升上一二阶,混个四品官了。

好容易该客气的都客气完了,这三人一时倒是反而没有了话说,有心说些什么吧,这两家毕竟不是同一个行当的人,相互的生活都不怎么相关,问海里渔获?这个。。。或许这刘家少爷连海里的鱼怎么分种类都未必知道,问油坊的生意?贾家可不做油坊,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没的显得自己无知。

最后还是贾环挑起了新的话题,问起了刘家少爷上学的事儿,这事儿总算是没有白挑,那刘家少爷眼睛一亮就开始给这兄弟两个介绍起这附近的学堂来,从各村的蒙学说起,到这县城的书院都细细的说了一遍,谁家先生教书教的细致,哪个先生为人最是严苛,哪个先生喜好喝酒,哪个夫子座下出来的人才最多,哪个夫子教导出了个秀才,谁家中了举人回来感谢恩师,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毕竟是在正紧的学堂上过学的,即使没有科考,好歹也有不少同窗,这方面的消息那是绝对不会少的。

眼见着这贾家的两兄弟也有求学的意思,自然他也不藏着噎着,一并都说了出来,甚至还周到的将每一个学堂的束脩都细细的讲了,他也听自家爹说过了贾家的情况,知道他们家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有些发迹的迹象,家底不怎么厚实,自然也本着不让他们花冤枉钱的心思,才说的如此仔细的。

听着他的解说,兴哥儿自然越发的满意了,这自家妹子还没有和这个家伙定亲,他就如此有心,考虑的如此周详,可见是个讲究人,若是那日真的做了自家妹夫,想来也不会相处的不好,这到时真真对他有了七八分的满意了,再想想自家弟弟说起的那些贱籍翻身的实例,越发觉得,除却那身份上尴尬了些,这人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妹夫人选。

这三人越说越是热络,不一会儿就像是旧识一般,而这时候,刘班头也带着他那个亲信走了进来,瞧着这三个孩子说的正好,也跟着笑嘻嘻的坐下,像是对着旧交家的孩子一般,和兴哥儿两个打了招呼,顺带还细细的看了看这两个兄弟。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了,他瞧着那兴哥儿,明明只是个打渔的渔夫,可身上却带着几分稳重大气,言行举止也有几分斯文,怎么看都不像是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他这却是不知道了,这也就是贾环的功劳了,别看贾环原本在贾家的时候,被人叫做什么冻猫子,被人说什么猥琐,其实那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听着赵姨娘的话,故意装的,不然怎么贾政那么些姨娘侍妾,其他人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那这么一个庶子活了下来?

说句不好听的,那样的世家大户,就是往日里打小的见识里,也没有什么猥琐的人,即使只是跟着丫头,小厮学了,那世家高门的世仆,又有哪一个比寻常富户人家的孩子差了?想想赖家那孩子放出去之后都能做官,就知道这样的人家出来的下人那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那环境养成的气度,规矩,礼仪,是从小就已经被刻到了骨子里的。

再有一个从小就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当出挑的丫头被老太太指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的娘,贾环能差到哪里去?若不是这样,在离了贾府,没了那荣华富贵之后,贾环也不至于能立马撑起来不是。

如今换了个身份,在没有那么些人需要他避忌,没有什么灾祸需要他用不堪来遮掩,那贾环自然也就恢复了几分气度,往日里对着自家的兄弟姐妹,自然也不会没有影响,甚至还有意指点一二,这样的一二,日积月累,或许身边看惯了的人不会发觉,可是到了外头,在旁人眼里却十分的显眼。这也是刘班头头一眼看到兴哥儿就立马眼睛一亮,只觉得不像是渔家孩子的缘由。

再转头看看贾环,那感觉越发的分明了,只是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嘴角含笑,就已经无声的给了人几分压力,只觉得那就是个风光齐月的大家公子,这古怪的感觉,让刘班头脑门差点没有立马出冷汗,心下忍不住嘀咕,这,这,这贾家两个孩子莫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扮的,存心来调侃自己?想想又不对,这贾家自己也是调查了个底朝天的,祖上几代是个什么样,那是样样知道,至于这两个孩子,年纪,名字,来的时间也没有半分的不对,还有边上的人跟着点头,确认这确实就是渔村的那两个,这真是奇了怪了。

刘班头有心问问这亲信,是不是自己搞错了,是不是这结亲有什么不妥当,可不想那人看了那两个孩子之后,也愣了一下,露出了几分思索,随即却又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这样,刘班头也只好自己上了,忍不住问到:

“听说你们家原本也是为了躲避战乱这才到了那村子的?那地方可真是偏啊,若不是好歹有条小路,这地方那真是找都找不见。”

这是变相的想问问这祖上的问题了,看着刚才那刘班头的震惊眼神,贾环其实多少也察觉了有些不妥当,可到底什么不妥当一时半会儿却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个形象,他如今还真是不怎么知道,只是自己不像是渔家孩子这一点却也有一二分知道,所以忙看了兴哥儿一眼。

“说起来也是巧了,我家祖上说起来虽是平民,却也是个下人出身,原本是前朝一个三品官家的庄头管事,只是到了战乱年间,什么主子,什么奴才,都没了,那官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兵来了,除了逃命,还能有什么可想的,巧合的是,这渔村原本就是那官员家获取海产的小码头,知道这地方隐秘,自然也就带着周边相好的人家逃了过来,原本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谁曾想这以后就这么一代代的住了下来。”

这话倒是给这一家子的与众不同多了几分解释,三品人家管事庄头,那若是走出去,和那些寻常富户家的老爷,估计也差不离了,身份不济,气度却只有更好的,谁让他们见识更多呢,这倒是让刘班头解了疑惑,只想着只怕这一家子这代代下来,规矩什么的,依然还严谨的很,循着就有官家的体制,这才有了这么个样子。

他却不知道,这是人家贾环和兴哥儿商量好骗人的,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把自家身份稍稍提一提,免得将来鱼娘过来被人看轻了去,至于这祖上什么的,对不住,老贾家也就这么一家子了,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若是真的追究,难不成还为了个什么管事庄头去翻前朝旧档不成?在一个贾家当年确实也是官家下人出身,只是不是庄头,而是一般的佃户而已,也差不离对吧?嘻嘻。

“原来是这样,也是,像是这样隐秘的地方,一般人还真是寻不到,你们家也是运势好,我往日听衙门里的那些大人说起,这前朝末年,死的人那可真是不少,特别是这地界,连着关外,不说赤地千里,却也算的上是血流成河,能活命的都是命大的主。”

刘班头心里的疑惑有了解释,自然也开始揭过不提,开始说起了闲话。

第43章

不同的人,不同的年纪身份,自然说的闲话也是不一样的,刘班头和兴哥儿两个说话的时候,多半倒是围绕着那些个实务在说,特别是那渔村的事儿,越发有了说头,毕竟他交际的圈子有太多兴哥儿他们接触不到的事情。

“前些时候,我们县衙那刚来了不到三个月的大人那里得了串不错的风铃,还有个硕大的海螺,听说放在耳边都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颇有些稀奇,为着这个,倒是说了些海边村落的事儿,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你们村子。”

和自家村子有关?一时间兴哥儿和贾环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他们常跟着村长出门,对于村长的心思最是知道,村长就怕官府记得他们,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个税赋,力役就派到了头上。

“也是你们如今这海螺,风铃的事儿,做的大了些,名声都传到了外头,好些人都说,这渔村只怕不用十来年,就能有了生气,不会比寻常村落差,所以大人细细的询问了一下渔村的税赋,得知那里不能耕种,尽是些沙地,那里的人只能靠着打渔为生,衣食都有些不济,过得很是艰难,甚至因为出海艰险,近百年,从初始官府记档造册至今,居然人口也没有多大的改善,当初的四五十人,到了现下,也还没有超过两百,更甚者,这一百多人里,老弱妇孺还占了近半,十五至三十的青壮,居然只有三成,很是唏嘘了一番。说是民生艰苦如斯,真真是他的过失,未能早早知道,好生帮着筹谋一二。听到如今你们靠着这些个往日不值钱的东西,总算能贴补一二,有了些余钱,高兴的赞了又赞,称渔村有大造化,上苍总算是没有亏待有心人。”

这话听得兴哥儿也忍不住唏嘘了起来,可不是,这出海从来都不是什么安稳的生计,那可都是拿命去拼的,他家父亲不就是那么走的嘛。如今家中日子是好过了很多,可当初呢?他们家可是已经退无可退,都住到了山洞里,说起来也是巧了,百年间都没人看的上眼的海螺,不曾想也有这么一招翻身的机会,倒是让他们总算是得了益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主管户部钱粮的书办说起,这渔村没有粮税,只有人丁税,还常常因为遭了海难,或是遇上大风浪,遭了水灾,不来收取,大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这渔村如此艰难,每每遇上海难,也没有求助官府,只自己忍耐熬着,已经是体恤官家了,官府宽松些,也是仁义之举,不算是过失,只是这样下去,让外头的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只会以为这渔村不在官府管辖之下,没的让人说嘴,以后还是将税赋收取的好,只是为着体谅渔村的艰难,索性将这税赋按照最低的那一条,定个实物,或是海带干,或是紫菜,甚至也可以是渔获,甚至是这海螺,风铃之物,按着市价,将东西收取了就是,得来的或是寄放到外头铺子里卖了,充作税赋,或是直接分给县衙各个公人,算是税赋截留的一部分,都能说的过去,顺带有了这么个名义,若是这渔村未来还有这样的祸事,县衙也能出手帮扶一二,百姓既能的好,关键时救命,也不至于让人说官府无作为。”

听着刘班头如此款款说来,言辞间尽是些对这新上任的大人多有赞誉之词,兴哥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算好还是不好,贾环却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已经品味出了这县令的意思了。

这县令只怕是个好名的官员,甚至有可能是大户人家出身,所以对于搜刮银钱并不在意,他要的就是那个爱民如子,执政有方的名头。

你想想啊,原本百年都只是自生自灭,人丁不繁盛的渔村,在这个县令手上,不单是开始能按规矩交纳税赋了,还能没有任何人说一个不好,说他严苛,人人信服,这绝对是勤政加执政能力的体现,是绝佳的政绩对不对?再一个,这渔村海货寄卖也好,分发给下头作为节礼也罢,甚至是送到上司那里作为孝敬,不管是哪一样,总有人得益,得了好处的人能不记他的情?这如何不是结交当地人士的一种法子。甚至这样一来,他还能预见,那些得益的人为了能继续得些好处为了奉承,必定免费为他宣传,说他仁慈和善于变通,如此一来,他还用担心宣传自己崇尚仁政无人知晓?还怕没有机会时不时的在上中下三层的官员胥吏体制中刷存在感?这样一来,作为一个外来的主官,站住脚跟岂不是更快?

贾环不过是过了过脑子,就能想到这样的事儿能有的三条的好处,没有想到的只怕也不在少数,你说说,如此情况下,这县令只怕这事儿做的不够好,不够名头,自然不会脱自己后腿,做出什么反悔的事儿来。那样作为宣传重点的渔村,必然会成为另一个受益的,不说别的,村长必定能安心了,不用总担心着那躲懒过去的税赋那一日猛地压上身,让村中人喘不过气。

至于为什么?怎么说呢,这些作为税赋的海货,往日里渔村的人自己卖给那些铺子能有什么价钱?哪一次不是被压了又压?而如今官府用市价收,即使稍稍少上一些,也绝对会比以前多,如此一来,变相的也是减轻了负担不是,再有那交纳税赋的物件多了,并不一定是哪样,如此这些渔夫们,即使是每日攒上一点点,凑一凑,总是能凑出来的,也不算是负担太重,最后一个,如今渔村经济上已经比往日宽裕了好些,再不是往日不济的样子了,却依然按照往日的税赋来收取,这岂不是暗地里又减免了几分?

若是真的是这样。。。各家真说起来,这税赋只怕比其他村子要轻省不知道多少去呢,去了不交税的名头,还能获得实在的好处,真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贾环想到这些,嘴角含着一抹微妙的笑,眼里溢出几许欢喜。只觉得恨不得立马回去,好告诉了村长,让村长和村中各家也都一并高兴高兴。

他这边想的又多又杂,却不想他这样的神情也正好被刘班头看到了眼里,心下正暗暗的吃惊,像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地处偏僻不说,在衙门也没有任何的人脉关系,往日也接触不到这些个钩钩绕绕的事儿,按照刘班头想来,像是兴哥儿这样,朦胧知道是好事儿,却说不出到底好在什么地方,这才是正常的,也是他刻意埋下的,为的就是能在他们不知的情况下,给他们细细的分说,示好这未来亲家,顺带隐隐的将自己的影响力渗入贾家,让贾家未来成为自家臂膀的一个小计策。

可不想他如今才说了一半,后面的事儿还没有说明白,那边那个不过是十岁的娃娃却已经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容,这如何能不让他吃惊?难道自己眼花了不成?还是这世道变了?孩子也比他强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信,却发现那人也正有些惊异的看着贾环。

“二哥儿,你觉得这事儿如何?”

既然不是自己感觉出了岔子,那么可以肯定,这个孩子确实不同凡响了,只是不知他看出了几分,刘班头倒是有意想考校一二了,心下也有些期盼,若是这贾家的孩子果真是个不凡的,那这门亲就越发要定下了,这样不凡的人,将来还怕没有出息,说不得什么时候,自家也能沾光。

贾环一听这话,就是一惊,瞬间知道只怕是自己刚刚有什么神态露了出来,只是他从来之前,就有心为自家提升一二地位,生怕将来鱼娘嫁过来不如意,被人欺负了去,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也会显露一二,只是稍稍有些收敛,怕让人说自己妖孽罢了。

于是将自己想的有关于那税赋是实物的好处说了些,又捡着这大人的爱民如子,做事儿变通说了一二分,恭维了几句,虽说只有这些,却也已经足够让刘班头惊讶不已了,就是他也不过是多想到了那东西做了税赋之后,对衙门那些开着铺子的衙役们有可能带来的利润,不想这孩子居然也能想到这么多,难不成这孩子天生就是该当官的?不然如何能从这些话里,听出这么些个名堂来?

就是兴哥儿听了也多了几分兴奋,看着自家弟弟越发的得意和敬佩起来。在兴哥儿眼里,自家弟弟,只怕就是他看到过,接触过得最聪明,最本事的人了。而那个亲信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往日里若是自己有这个孩子一半的聪明,只怕当年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一个下场,早早就该谋了法子,帮着父亲打点出几分生路了。

第44章

不管这刘班头是如何的震惊,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的将这两家的亲事给敲定了,这样一个明打明的潜力股亲家若是不抓紧了,他怕以后自己会后悔。所以他忙不迭的抛开了前头的话题,直接询问道:

“贾家哥儿,三日后不知道可在家?”

这就是问,三天后,我家请媒人来没问题吧,这个时候若是说不在家,那就是说,这人他们没有看中,亲事没戏,若是可以,那自然立马应下来,本来这些事儿不是这么来的,一般办这个事儿的都是妇人,男方当妈的上门,带着一只钗和一匹布,若是看中,给女方闺女头上插上钗,若是不看中,就留下一匹布作为压惊,可这一次不是人家女方先提出相看嘛,而且还是来的是男人,自然就要换一个方式了,好在这也不是没有前例可循的,所以这即使是男人,做起来也有些章法,足够婉转,不管是成还是不成,都不至于伤了双方的脸面。

兴哥儿是没说的,他感觉这刘家的哥儿是个不错的,谈吐,人品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甚至他还感觉,自家妹子似乎比人家还差了些,有点高攀了,这样的小伙子,就是寻个更好的也是没问题的,贾环也感觉不错,所以两兄弟在对看了一眼之后,兴哥儿就作为贾家如今的当家人给与了回复。

“自然是在的,这几日正收拾屋子呢,您也知道,刚搬了家,有些东西还是有些不齐备。”

这也是一种含蓄的说辞,同时也是在告诉对方自家的情况,自家刚盖了新屋,家中或许银钱不凑手,若是办亲事,可能要稍稍往后拖一拖。即使不是有起屋子这个事儿,作为女方来说,遇上别家来求亲,即使是再好的人家,这样的姿态也是要的,一来是鱼娘确实年纪还小,最多来个文定什么的,成亲那是妥妥要放到及笄之后的,二来也是向对方表示,自家这个闺女精贵,自家很看重,这是一种矜持的态度。

这样的喜事儿,本就不可能是一日两日就说定,办好的,这本就是应有之意,这些流程,这些时间上的商榷,在这无尽的岁月里,早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格式化流程,所以这些话,双方都说的很顺溜,没什么不满意,也没有什么争执,大约的都默认了,对于刘班头来说,他也确实不急,又不是立马不娶媳妇就不能过日子了,对方年纪小,自家儿子不也不大嘛,拖一两年实在是正常的不能在正常了,只要这亲事定下了,他也算是安心了,这亲家也就连上了关系。

“你们也是能干的,这样的年纪,就能把那么一个家给撑起来,比我家这个小子可出息多了,将来你们要多多关照我家这小子啊,他打小就是一个人,如今有了你们,也算是有个相互帮衬的人了。”

说起这个,刘班头也是心有遗憾,多子多福,谁家不想,可他家代代子嗣上似乎就不怎么丰盈,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想想都觉得心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选择亲家的时候,总是对着那些家中孩子多的去找,不图未来的儿媳妇是不是能生他十个八个的,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的儿子多几个至亲,不至于未来孤身一人奋斗。

刘班头如此的真情流露,实在是难得,看的那个亲信也有些侧目,只是这些贾环他们是不知道的,只是听过就算,转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开始告辞了,这既然看着不错,那么自然也该第一时间回家好告诉自家老娘和那个最是忐忑的鱼娘。还有衙门里有关于渔村的决定,也该让村长知道,或许该让村长过来县城一趟,在细细的探寻清楚,在这些事儿上,村长知道的关窍总要比他们多些。

正在贾环他们行礼告辞的时候,不想那刘班头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对着兴哥儿说道:

“你回去后,让村长来县衙一趟,我听说县令大人感觉你们这村子的名字不好,太过笼统,不是正紧村子的样子,所以帮着想了个新名字,叫海螺村,这也算是大大的喜事,若是事儿办的妥当,那以后说不得能直接写到县志中去,那样的话,你们村子那将来就是现任的县令高升之后,也必定能被后来继任的大人高看一眼,你们的税赋的事儿,也会因为被记入县志而萧规曹随,若是真的能这样,那真是再好不错的喜事了。”

贾环听了这自然是越发的高兴,就是兴哥儿也已经反映过来这里头的关窍,忙一叠声的答应着,甚至还很有眼色的说道:

“这名字确实好,光听着就知道咱们那儿是渔村,面向大海,还点明了出产,比那个渔村不知道好听多少去。果然大人就是大人,也多谢刘班头告知了,这确实是要紧的事儿,我回去就立马找村长告知,让村长过来,只是到时候只怕又要麻烦刘班头了,咱们村子在这县城两眼一抹黑,就是县衙的门朝哪里开都未必清楚,若是没有刘班头,这事儿只怕是怎么都没法子办成的。”

这一番的恭维话,兴哥儿如今说起来也顺溜了很多,这到不是他功力深厚,而是这里头确实加了太多的真心,想想渔村,连税赋也多半不交,这样的情况下能和这衙门有多少的交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和贾家即将成为亲家的刘班头倒是成为了渔村最亲近,最熟悉的衙门中人,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以后,只怕会麻烦到他的时候不会少,既然是这样,不说上几句好话,实在是不像样的很,有了这样的觉悟,兴哥儿怎么可能不多说几句?即使他不像是贾环这样经历世事,已经有了几分圆融,知道怎么让人欢喜,也知道礼多人不怪不是。

刘班头一听这话,自然也想到了兴哥儿能想到的事儿,他对于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常年在衙门中行事,就是不怎么熟悉的,甚至是完全陌生的人找上门来求帮忙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渔村好歹如今多少还有些关联,在一个寻他帮忙,按照人之常情,也不至于白帮,多少总有些好处,他们这样的衙门中人,除了固定的俸禄,其他的灰色收入,有大半倒是就靠着这个,不然他怎么可能撑起那么一个家业来。所以对于帮忙他是从来不会觉得麻烦的。

至于那渔村的村长是不是有这样的眼色?看看贾家这两个孩子,就是那个村长没有眼色,这两人也绝对不会不知道怎么办事儿,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既然这样,那话自然说的也就漂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好歹也是一个县的乡亲,又是这样的好事儿,我自然是不会看着不管的,你只管让他来找我就是,只是这事儿到底怎么办,最终总是要你们自己拿主意的,回去好生商量了,这衙门中该打点的也不能落下,最终得好处的总是你们自己,税赋这事儿,弄好了可是能延及子孙的大喜事儿,可不能眼皮子浅。”

好歹总算是提点了几句,虽然即使不说,贾环心里也有数,可是这说了,就说明人家那是真放在心上,为他们着想,自然是获得了这贾家兄弟的满满的感激。

直至贾家兄弟驾着车离开了好一段,都看不到人影了,这刘班头这才回到了油坊后面的里屋,一进屋,那刘家哥儿就忍不住问道:

“爹啊,你这样看重他们?往日可从没有见你这样恭送过其他比你小的人呢。”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简直就是把刘班头无利不起早的个性给描画的一清二楚了,这直肠子的孩子,真是让人笑话,看看,那边上偷笑的不就有一个?刘班头都想敲自家儿子的脑袋了,可想想又舍不得,手都举起来了,最终还是放下了,叹了一口气,随即问道:

“你和他们聊了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听着有礼有节,还有章法,估计书也读的不错,肚子里应该是有点货色的人。”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实在的很,刘班头听了自然又是一阵的叹息,随即说道:

“他们没有正紧的上学,就靠着一二本启蒙的书籍,靠着那个只能写写一般公函,还总是写错字的村长教导着认了几个字,就能让你感觉他们肚子里有货色,那是怎么样的天资?再有,这衙门里的事儿,一个从没有经历过的小子,不过是十岁的小子,就能说出一二三来,即使不全,不一定周详,可能有这样的见识,哪里像是渔家的孩子?这又是怎么样的天分,要我说,这两个孩子,未来只怕只有咱们家仰仗的份。”

听着自己爹这样说,那刘家哥儿一时也有些愣住了,随即就是一种挫败感,自己比他们明明年长,可是怎么在爹的眼里,自己就比他们差这么多呢?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个笨蛋?

第45章

刘家少爷是怎么样的纠结且不去说,只说这兴哥儿和贾环,驾着车,趁着难得出来一趟,又置办了些家中需要的东西,这才匆匆的往回赶,到了村子里,更是顾不得一日奔波的疲累,连家门都不入,就直接去了村长的家中,如此这样的将刘班头的话给说了一个分明,那村长听到后来,整张脸都笑成了菊花。

“好,好啊,这渔村的名字,往日咱们自己都觉得是不妥当,只是村子实在是小,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能让人记住了,作为咱们这村子扬名的依仗,大家又都叫惯了,便一直这么拖延着,如今有了县令大人这么一手,想来以后咱们村子必定能得个大大的吉利,人丁兴旺起来。至于那税赋的事儿。。。”

说道税赋,村长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这才笑着说道:

“这样也好,虽然说,往日不交纳是咱们沾了大便宜,可是就像是那话里说的,也因为这样,有了什么灾祸,也不好求助,如今有了正紧的税赋,还是这样的仁政,若是不赶紧把这事儿给落实了,将来若是遇上个会扒皮的,只有咱们吃亏的份,恩,你们这亲家结的好,结的好啊,有了这么一个人在,以后咱们在衙门,总算是不至于成了聋子,瞎子,也算是有了点来消息的渠道了,这样,今儿天色已经晚了,你们先回去,明儿一早,兴哥儿,你就跟我去县城,将这事儿办了。”

见着村长确实是个通透的,想的也周全,还知道速办速决,贾环自是不会在多嘴,在这时候,出什么头的,忙跟在兴哥儿后面点头之后便退了出去。

之后的事儿贾环虽说没有亲自去,可是到底兴哥儿是跟着的,或许是因为贾家是正紧要和刘班头结亲的人家,是村中和那衙门的一丝牵连,带着兴哥儿能更大程度的获得刘班头的帮助,或者是村长也看出了贾家这两兄弟将来的造化,所以早早的就开始培养,顺带增加点亲近,反正这样来来去去的,不过是两日的功夫,贾环已经能感觉到,自家大哥是越发的沉稳了,也是,世事人情本就是最锻炼人的,上一辈子自己不也是这样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的吗。

也因为兴哥儿,贾环还得到了一个对别人来说很无关紧要,但是对着他却很要紧的消息。

“你是说,那个咱们去刘家油铺那天看到的那个人?”

贾环睁大了眼睛,带着诧异的问,而兴哥儿则是满脸的感慨。

“可不是,若不是我听了那么一嘴,好奇之下细细的探听了,居然还不知道,那个看着不起眼的洪先生,居然以前是江南一个知府衙门里同知大人的公子呢,也是那洪老爷可怜,听说是常平仓的账本出了岔子,上头怪罪下来,被那知府当成了顶嘴的,那洪先生也能算的上是官宦家的公子,听说当初都已经是个秀才了,若是没有这样的事儿,这会儿怕不是连官都当上了,那里还会是如今这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吏?还是的贱籍,真是命运不济,人世不公啊。”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刚才骂的,那个什么知府,你说那知府叫什么来着?”

“哦,你说这个啊,听说是姓王的,叫什么王子胜,还什么知府呢,我听说,虽然罪名是洪老爷担着,夺了官发配,还成为了贱籍,可那人也没有得了好,被去了官职,听说啊,那不是什么正紧考出来的人,是依仗着家世,这才当上的官,可不就是不成样子嘛。”

后面兴哥儿的话,贾环已经听不到了,他脑子里这会儿只剩下王子胜这么一个名字在不断的回响,那王子胜是谁?旁人不知,贾环还能不知道?作为二太太名分上的儿子,他那可也是要叫王家的人一声舅舅的,再有那么一个一心扒着王家的亲姐姐,对于王家的人丁,还能不清楚?那是王熙凤的亲爹,是王家长房的老爷,是王子腾的亲哥哥,是王仁那个王八蛋的亲爹,是。。。

无数个是,最后的一个就是,那是王夫人,谋害自己性命的王夫人,那个嫡母的亲哥哥,是王家人,是他的仇人的娘家人,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真真是没想到,自己转世之后,原以为不到十五六岁,不到自己凑上去,只怕是听不到这四大家族的事儿的,可谁想,这王家作孽太多,距离这么远,居然也能让自己碰上一个和她们家有仇的,你说这事儿巧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变成这样?

也许是贾环愣神的样子很不对经,反正让兴哥儿看了个正着,正说着话呢,兴哥儿就突然停了下来,关心的询问:

“二子,这是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上的人果然都不是顺顺利利,如意吉祥的,同知这样的官职,怎么也该是五品了吧?或者是从五品?想来能做到这样的官职,必定也是个了不得人人物了,可说倒下就倒下了,还连累的家中子弟也如此凄凉,这富贵二字果然不是表面看着那样的祥和,里头也艰辛的很,咱们家虽说往日是穷困了些,可到底和美,也没什么人来害我们,算起来,穷也有穷的好处了。”

他这么一说,兴哥儿也是不免跟着点头,一脸高兴。

“可不是,再说了,穷,只要自己本事了,总能挣出来,遇上这样被上头欺压的,那真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样想,咱们家其实还不错,只是上次你也说了,这一般人家,若是没有个依仗,钱多了,也是容易被人当成了鱼,放在了案板上操持,所以啊,咱们这个上进的心思还是不能断,只是这怎么上进,该到什么程度,就该好好琢磨一二,不能太惹眼了。”

看看,这兴哥儿才出去走动了几次啊,就已经无师自通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低调,听得贾环也忍不住赞叹这兴哥儿的资质,若是不算上辈子的积累,这家中果然也就是大哥资质最好,最是个能挑起重担的人了,怪不得在父亲死后,他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就能将一家之主的责任担起来,有的人其实天生就有这么一份敏锐,是个能干的。

“大哥说的是,咱们这起来的是快了些,好在如今这些家底,在那些外人眼里,不怎么起眼,可若是在家大业大些,那可就保不住没人眼红了,即使咱们和刘班头家成了亲家,以后也未必罩得住,毕竟有依仗的是他们家,可不是咱们家,可若是咱们家有那么一个人有点功名,不说旁的,最起码这附近几个村子里,那才能算是站住了脚,旁的村中那些积年的老富户才不至于和咱们为难。”

“可不是,咱们这一次不过是买那么六亩的地,都是这样的艰难,为了什么?还不是咱们家没什么跟脚,人家看不上咱们,有心打压嘛,若是咱们有个人成了秀才什么的,谁家还会来多这个事儿?只怕是咱们放出风声,就能有人上杆子帮忙呢,这出去了几次,看到了几回刘班头办事儿的那里利索劲,我算是知道这权势二字的价值了,即使是罪简单的事儿上,有那么一个名头,也要好办许多。”

说起这个,兴哥儿自然也是满身的不甘,想想他们家买地的时候,为了买靠在一处的六亩地,费了多少的力气,说了多少好话,在想想刘班头家那连成一片的田地,他就越发对着功名二字上心了,他心里很清楚,靠着打渔,他是别想有什么出息,想要从旁的地方出头,也没有什么路子,摆在他们家面前的,能出人头地,一举将家中地位抬上去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科举。哪怕是最最小的功名,只有有了,那他以后出门行事,也能顺当许多。

看着兴哥儿如此形态,贾环自然是满意的,自家哥哥有这样的心气,想来以后自己在有什么这方面的打算,也算是多了一个相互商量,相互帮扶的人了,只是这如今气氛实在是重了些,忙又换了一个话题。

“舅舅那村子里不是有个老夫子嘛,虽然听说有些迂腐,可人家好歹也是秀才,等着大姐的事儿定了,咱们备上点礼节,去走动走动,好歹蹭着去上几日的学,如今咱们识字是成了,写字用心些也能练出来,只有这正紧的书没人引着读,若是那夫子能教导咱们一二,就凭着咱们的脑子,即使不能一下子就考上个功名什么的,好歹也能有些进益,过上一二年的,去勉强考考童生估计也能使得了,若是大哥抓紧些,用功些,等四五年后,说不得真的能给家里谋个秀才的功名呢,若是真能这样,那岂不是祖宗保佑?哦对了,最要紧的是,咱们怎么也该让夫子给咱们取一个好听些的大名,学名,不然就这么喊着,只怕就是去科考了,也是让人笑的。”

听着这么说,兴哥儿也笑了,可不是,他们这可都是小名,特别是二子,那名字若是拿出去科考,人家一看,啊?居然叫贾二子,这名字一出来,人家估计连卷子都不用看,先笑喷了。

“这倒是你最急,我不成还能直接用贾兴,这名儿听起来也不差,就你,哦,对了,还有小三,这名字不成样子,哈哈哈。”

这好歹是亲兄弟,居然如此嘲笑,贾环感觉自己头上都要冒黑线了,偏偏这人居然还不自觉,依然笑个不停,贾环实在无法,只能转身不去看这个无良的大哥了。

第46章

渔村正是成为了海螺村,这个在村长去了衙门一次后就已经定了下来,至于税赋的事儿,因为干连大了些,需要上报府衙,自然是没有那么快的,只是这毕竟是一桩善政,而且县令为了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县志,得个什么名宦册中的好名声,在上报的时候,自然是将渔村的情况写的分外的可怜,不说闻着伤心,听着流泪,可也确确实实的用了渔村的人口,土地的一些实况数字上报了,这样一来,对于这么一个小的和蚂蚁差不多的村子,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人没趣的阻挠,这税赋的事儿,十成里头倒是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也因为这个,整个村子的人都高兴地很,即使是不怎么知道这里头关窍的,也有村长一一分说,好在毕竟人不错,心也算是齐,对着村长也信服,所以最终也算是满村的喜事儿。

有了这样的喜事儿,当刘班头家来贾家下定的时候,自然村子里的人也就越发的给脸,一个个都上门来恭贺不说,还转着弯子的说了刘班头不少的好话,也算是为自家村子这一桩喜事儿,感谢的意思,刘班头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是头一遭遇上整个村子都待见他的情况,一时间到是也有些喜形于色,心下忍不住对这村子里的人多了几分亲近,就是那村长也越发的顺眼,只觉得这人是个会办事儿的,能拢得住村民,还能让他高兴可不就是好人?心下也免不得想着若是可能到是也能提携这老村长一二。

不得不说人的际遇真的是说不得,这村长如今都是当了爷爷的人了,居然这会儿走了大运了。

不过是鱼娘定亲的事儿,过去一二日的功夫,遇上了县衙里头要各村的村长去衙门商议今年夏收的事儿,正好遇上县令多问了几句,这刘班头就凑着将村长指给了县令大人,就这么一眼,因为老实,因为正好前一日知府衙门有关于海螺村的税赋公文下来,准了县令之请不说,还给了县令一个爱民的考评,县令正高兴,自然觉着这村子有福气,村长有眼色,立马就招呼了村长上前说了几句话,让村长成为了这一次各村村长小聚会中最出彩的一个,甚至还得了县令银钱十两的奖赏。

十两虽然在县令这里来说,不算多,可是在这样的乡下地方,还是下等县的最穷困的渔村当个村长,村长又能有多少积蓄?恐怕一家子的积蓄加在一起也没有十两,这下子可是让村长欢喜的手脚都开始发颤了,甚至脑子里乱纷纷的,都顾不上这还是在县衙,在县令的面前,满脑子都是寻摸着这银子拿回家,可以让家里多上一头牲口,还是学者齐氏,在外头买上几亩地,满脸都通红。

而他这个呆愣愣的欢喜样子,在县令这里却又成了另外的意思,县令可不认为一个村长会这样的眼皮子浅,看着十两就能欢喜成这样,自然是以为这是因为是自己赏的,那村长感觉是有了大脸面,这才这样的激动,越发觉得这村长是个老实人,是个知道尊卑好歹的,脸色也越发的和煦起来,甚至温和的说让渔村从秋粮的时候再开始纳税,这是生生的又免了渔村半年的税赋。

到了这会儿,就是刘班头都有些妒忌这村长的好运气了,他可不是县令,也不是村长,对于双方他都知道的比较详细,自然是知道这会儿估计是县令相差了,可是这话他能说?人本就是他指的,在加上还有贾家的缘故,自然只会帮着圆场,一会儿喊着村长赶紧的谢赏,一会儿又恭维县令怜贫惜弱,爱民如子,再一会儿又叹息一下这海螺村,说是受了这么些年的苦,如今总算是有了翻身的日子可以期待了,变相的恭维县令是清官,是好官,把县令喜得眉眼都不见了踪影才罢。

这边整个村子都是喜事儿,贾家自然更加是喜上加喜,鱼娘的亲事一定,齐氏立马就开始张罗兴哥儿的婚事,堪堪定下了这年的腊月成亲,不但能正好避过贾父的三年忌日,又能有时间让家里再积攒些银钱,到时候场面能更好看些。

另一头兴哥儿也按着前头说的,提着礼物,带着贾环和小三去了秋山村的私塾,请老夫子给他们三兄弟取一个学名,并给三兄弟都报了名,准备上学。

能多几个学生,多点束脩,这老夫子即使再迂腐,也知道该怎么做,这可是关系到自家生计的大事儿,自然是好声好气的答应了,还因为这夫子姓齐,好歹也是齐氏的族叔,端着外叔祖的身份,好生考校了一番,又细细的劝学了几句,最后才终于给出了他想的三个名字。

至此,兴哥儿总算是也有了个大名,叫做贾诚,贾环则成了贾训,而小三则是贾计,说实话,这几个名字真真算不得好,唯有谐音上还算是可以,一个是佳成,这是看着兴哥儿即将成婚,寓意佳偶天成,以后能举案齐眉,家宅和睦的,而贾环这里,哦,不对,以后就是贾训了,那是家训,是治家严谨的意思,也是对贾家的未来期待,只有世禄之家,传承有序之家,才能说一句家训如何对吧,只是盼着他们好呢,而小三这里,贾计,这才是真真的期盼颇多,佳绩,何尝不是期待这个年岁尚小的孩子能科考上有所出息,得创佳绩?

也是这三兄弟,如今兴哥儿已经十五岁了,贾训也已经十岁,唯有小三不过是八岁,最是年幼,这样的几个岁数刚开始启蒙,就是傻子只怕也会觉得,唯有小三最有可能科举上出个头,让这个家翻身成为书香人家了。

兴哥儿本就对弟弟们的前程更看重些,毕竟他自己知道,自己养家糊口重任在身,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应付科举上的事儿,就是读书,也是二弟一味的相劝,这才让他鼓起了勇气试一试,真说有多少的把握,从自己这里就能考出个名堂,只怕他自己都未必相信,只求能读书上进,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能给孩子启蒙,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将来和自己一样,连读书认字都如此艰难罢了,由此可见他读书的心思估计反而是最纯粹的。

至于贾训,他如今的心思也有些类似,虽然觉得自己凭着上一辈的积攒,在科考上未必能走的多远,可是童生什么的还是能的,秀才也有希望,可是到底世事上历练了一遭,人情世故经历的多了,未免会有些分心,只怕在上去却是太难,所以也觉得这夫子将希望放到小三身上颇和他的心思。

只有小三有些懵懂,可是也知道这读书的机会十分的难得,换成去年,只怕是想都不要想,自然是将夫子的期盼当了真,只觉得自己若是不用功,不考出个名堂来,那简直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哥哥们。

三兄弟恭恭敬敬的给夫子行了礼,感谢了一番,随即他们的上学生涯也就开始了。只是和寻常学子不一样的是,因为他们上头已经没有了挡风遮雨的父亲,所以总是学一日,休一日,就用休息的这一日来养家糊口,而夫子自然也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的,自是允了,其实不止是他们,农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成天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平日里也是只上学半天,而另外半天都要帮着家中做事儿。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被生计压在头上,不得不分心,这才导致了这寒门学子的艰难,导致了这寒门学子底蕴上的差池,更导致了朝堂中,寒门出身的高官稀少的缘由。

不扯远了,因为又是盖房子,又是买家什,又是上学,又是鱼娘定亲,再加上兴哥儿的亲事要准备,齐氏这些日子又一次开始愁眉不展了,缘由很简单,那就是银子不多了,这天晚上,齐氏抱着那装银钱的匣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着,好半响才放了下来,皱着眉头对着鱼娘说道:

“原想着怎么也要给你置办上些好东西,怎么也要置办银八件,给你撑撑场面,可谁想,这银子居然这么不够花,只剩下了这么些,还不到三两银子,咱们家自己过日子倒是还成,可是你的嫁妆却还是没影。总不能只把刘家送来的聘礼当嫁妆,这也太难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