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娘虽然也觉得嫂子这话说的不错,只是到底要给自家大哥留点脸面,毕竟这还是新婚呢,可不能跌了大哥的气势,免得以后降不住嫂子,让家中阴阳颠倒,弄出什么祸事儿来,这些都是她往日听各处嫂子,婶子们说话学来的,一家之主总是要刚强些,这样的人家才立得起来,若是女人占了上风,免不得因为见识短浅,最终吃大亏。

这样的心思她从没有外露过,虽说也觉得自己未必比寻常男子差多少,可这毕竟是周边几乎所有人家都认知的事儿,她自然也是要听从的,免得因为自己处置不当,而让家里有什么不好,再说了,她自己多少也有这样的感触,自从爹死了之后,娘一个人果然是没法子将这个家撑起来,还是靠着大哥和二子,这么两个尚没有成年的男丁,这才将家业支撑的如此兴旺,从这里说起来,确实这家中男人是不是立得住很是要紧。所以即使自己颇有些为自己不平,却也大半认同这些道理。

听着鱼娘这样的话,小苗转过脸,看了鱼娘一眼,随即笑道:

“我不过是说这么一句,到是让你说出这么一车轱辘的话来,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见不得我说你大哥不好,我不说了还不成?“

“大嫂说的哪里话?如今你是咱们家的人,是大哥的媳妇,你心里只怕是比我还向着大哥呢,这会儿又来说我做什么?只怕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我笑话你,这才不说罢了。“

鱼娘也算是读书识字,虽然比不得兴哥儿兄弟,能上学,能正紧的练习,可是好歹也是跟着学了基本蒙学,知道了些道理的,这说起话来,自然和寻常渔民家的闺女已经有了些许的不一样,口齿更是伶俐不说,心思也灵动不少,这话一出口,就说的小苗脸上一红,在新嫁娘那红衣的映衬下,分外的娇俏了几分,恰好兴哥儿转头,看了一个正着,倒是愣了一瞬,这又被家人看了去,又是一阵的打趣笑闹。

虽说这没能多挣些银钱,确实有些可惜,可这事儿毕竟已经过去了,说过也就罢了,除了叹息几句,倒是扯过了这事儿,转头一家人又说起了开春的安排,多了这些许的银两,齐氏还是那个意思,银子放着还是银子,不会下崽子,还是买地,添置家当最是划算。

而在贾训不知道的另一边,福瑞居的掌柜也正一脸苦色,还夹杂着几分尴尬,一个劲的作揖和刘班头道恼。

“往日总想着这大管事是个有见识,又稳得住的人,这才派了他去,不想这一次居然也给惊着了,昏了头了就这么直接转了回来,居然连一点子货都没想着往回运,真是生生的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两千多两的银子呢,若是能采办些京城时兴的东西来,哪怕只是一成的利润,那也是二百多两银子了,真是。。。哎。“

刘班头倒是不可惜,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出,只是打点县衙弄了张帖子,好在路上使,又有几处驿站的花销罢了,就这么生生得了五百多两已经是意外之喜,都抵得上一处很不错的铺面的价格了,他还能不满足?所以对方说什么道恼的话,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反而劝解起来。

“我们不也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吗,当时听到他们得了那么多银子回来,不也一样有些傻眼了?可见这一笔银子确实是忒大了些,你也不用这样,我又不是不知道,往日里你们来来去去的从不超过五百两,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也是有的,再说了这么一笔,大管事心里慌,生怕出岔子,一心带回来,那也是他老实本分,说明是个可用的,能让人放心的人,那里能因为一时惊的忘了就说他不是。“

说起这个刘班头心下又是一阵的满意。

“要我说,这海螺村,那真是个福地,靠着他们,就那么一个吃酒的时候随口说起的事情,就能得了那么些银子,可见是有财运的,以后你还怕没有找回来的时候?银子总是挣不完的,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不用这样小心在意。“

刘班头能说这样的好话,那也是他这几日确实是心情很不错的缘故,若是往日,听到没能挣上五十两,这会儿只怕早恼了,可如今有五百两放着呢,他自然也就看不上这五十两了,心下更多的实在算计这五百两怎么花。

这五百多两里头,那跑腿的衙役是必定要给银子的,那也是封口费,可不能让人都知道了去,所以一回来他就直接给了人家五十两,喜得那人立马拍着胸脯表忠心,如今只怕都已经藏回家了,剩下的有一百两是分给洪书吏的,那衙门的帖子是托了他去办的,自然也要给好处。虽然说,不过是小事儿,给个五十两也成,不过他们这么多的情分,自然不能如此吝啬,更不说已经是年关了,洪书吏打点上下也要银子,自己平白得了这样一大笔,总要多替他着想一二。

剩下的三百多两,他有心在这城里在买上一处宅子,自家那二进的小院说是不错,可毕竟旧了些,过上两年儿子就要娶媳妇了,新买上一个宅院收拾的利索些,总能多几分体面,这边毕竟和京城不同,三进的宅子也不过是二百两不到,还是很划算的。自家住新宅子,那就宅子还能租出去收租子,就是只收取个二三十两一年,也是一笔不错的进项。

至于剩下的,加上自己今年手头存下的银子,也有二百多两,再去买上一个铺面也是可以的,到时候租出去,这铺子的租金比宅子还多些,若是这样自家就是什么都不干,一年光是收租子也能有六十两上下,比自己在衙门一年的出息少不了多少了。

本来他还有心买些田地,可是一想,如今家里那些地已经不算少了,家中尽够吃的,让族中租种,虽说少了些麻烦,可是也让族里好些人总是打着自己的主意,老想着怎么让自己多帮衬一二,实在是心烦,若是多了,还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儿来,还是以后再说,另一个他也怕,衙门里那好些典吏家中也不过是和自己差不错的产业,若是自己比他们多上好些,只怕太过显眼了些,没的让人因为妒忌,再多些掣肘,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个班头,还是小心为上,有这些不利在那里放着,还不如等着有一日自己再往上升一升,到时候再多置办些中田也是可以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今自觉家业还算是很不错刘班头对于这一次没能一次性大大的膨胀上一回的事儿,倒是多了几分宽容。

而那福瑞居的掌柜听了这话,心下也舒服的很,感觉和刘班头关系又好了几分,亲近的很,忙顺着他的话说道:

“确实是这样,我也察觉了,这村子比旁人似乎多了几分运到,说不得是百年积攒的运势,在这会儿一下子都攒到一处发起来了,你想想,往年那地方穷的,我是知道的,真是吃饭都难得很,全靠着有还,能打渔,才没有什么饿死的事儿,如今倒是好,那村子里家家户户,瞧着都修缮了房子,还置办了田地,虽说都是开荒出来的,近几年都别想有什么正紧的出息,可那毕竟也是地,过上几年,到时候那又是什么样子?可不就是发了?就是我们这里,这馆子,因为他们那海鲜什么的,今年生意也比往年好了两成不止,在看看这次,若不是往日我常去那边走动,只怕都以为那地方出了什么财神爷了呢。“

财神爷三个字这可真是说到刘班头的心里,他眼前猛地就出现了那酒宴上贾训扯着各家小子说话的一幕,心下忍不住嘀咕,财神爷?还真有,那小子别看人小,这人精子一样的,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财神爷?还是个小财神爷,这要是笼络的好了,只怕靠着他那脑袋瓜子,发起来的人还不知道能到什么程度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和旁人说的,那是自家亲戚,是自家儿子的妻舅,他总是要护着自己人的,出头的橼子先烂,这个道理就是不读书的人都懂,何况是他这样见惯了世间险恶的公门中人,所以他只是哼哈了几声,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不说了。

“好了,不说这个,来吃酒,这样一笔好买卖,怎么也要庆贺一番才是。”

“对,对,该吃,该吃,今儿我请,来人,再去衙门瞧瞧,洪书吏下衙了没有,一并请了来,这可是他穿的线,可不能亏待了他。“

“很是,很是。“

洪书吏或许是这一次另一个意外大发利是的人了,除了刘班头,福瑞居的掌柜也记着他的好,给他带来的好处,自然这红利中也会给他一份,至于这一份是一百两还是五十两,这就不清楚了,只是刘班头心里也知道,只怕不会太少就是,心下也为洪书吏高兴,有了这么一笔银子,洪书吏重整家业总能方便一二了。

第62章

年前这么一大笔的好处各家如何的欢喜自是不用多言的,为了这个,年下的时候,贾训有心去县城再卖春联什么的,齐氏都不让去,

“往日是家里实在缺银子,没有挣钱的手段,如今家里已经这样好了,银子也足够使用,还有那些田地,你们还做这个做什么?好歹也给旁人多留一些路子走,年年过年,这街头巷尾卖这些的,哪一个不是日子过的贫寒的人家,说不得就图着这些银钱过年呢。“

齐氏这样说,或许是心疼儿子,这才有了这样一个理由,可在贾训听来却也十分的有道理,凡是不可做绝,总要多给别人一点生机,去年自家为了银子,将那春联压价出售,还占了将近三成的生意,自家固然是过得好了些,只怕那些往日靠着这个挣钱的人家却过得差了,如今自家既然不缺这二三两银子使唤,自然是没有在去抢别人生计的道理。故而立马就应了下来,只是买了好些红纸回来,在家里写了,当成年礼,往村中和亲戚各家送了些,得了好些的夸赞。

今年兴哥儿因为新婚,送年礼去舅舅家的时候,还特意带着小苗走了一趟亲戚,虽说送出去一家五十斤粗面,两斤的猪肉,还有一只鸡,一篮子鸡蛋,可也得回了不少的回礼,一是因为新媳妇上门要给红封,二来也是因着这一年来因为贾家,让这两户人家,如今日子过得比往年更舒坦了好些,那新买的一家五亩的地,虽说用尽了积蓄,可也因为这个,让他们在年前有多了一二两银子的出息,还置办下了看得到,能留给子孙的家业,自然是要多加厚几分,以示感激的。

还有刘班头等人,又是未来的亲家,又是这一次年前生意的得利人,自然也多送了好礼来,或是吃的用的,或是衣裳料子,都是最实用的东西,倒是让贾家免了好些采买,像是福瑞居掌柜的,直接送了两匹二等的绸子,两匹二等的松花缎子,还有好些南边特有的笋干银耳什么的,虽说不是什么最好的货色,可是毕竟十分的体面,比如说那个料子,不说自家做衣裳了,一匹布料,足足六十四尺,若是裁成了尺头,怕是能做不少衣裳,这样的东西,分好了大小,一块一块的,当成节礼那也是很有样子的东西。

刘班头这样的,更是直接送了五十斤菜油,二十斤灯油来,实用的让贾训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讲他们家半年的油都给包圆了不成?因为这样的节礼,弄得贾训也不得不另外谋算了半响,又和兴哥儿出海了一次,不说去下海捞点什么,好歹网上一些鲜鱼什么的,给各家送去,好让他们在年节招待亲友的时候,多几分体面,也算是用心了。

今年贾家过年,人丁自然是多了,不说小苗,王奶奶他们也是不能忘了的,即使吃完了年饭,这王奶奶还是要去王家族人那边守岁,可到底也算是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团圆了一回,让王奶奶也欢喜的差点掉泪,她一个老寡妇,守着这么唯一的一个孙女,还是个不能摔盆祭祀的,支撑到如今,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单是孙女过上了好日子,嫁到了富裕和善的人家,自己也得了济,不至于孤苦伶仃,无人照看。

为此,她对着贾家的越发的和善,甚至和齐氏商量,若是以后家中忙碌,她反正也不是做不动,就来家中帮着烧火做饭,好帮衬一二,这让齐氏越发的欢喜和亲近了。虽不至于如此,可能有这份心,那才是正紧一家人的样子。

冬日里,挣了前头那一笔,在没有其他的活计可做,村中人闲的无事,又不用愁吃喝,穿戴也暖和,屋子也齐整,一个个反倒是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了,等着热热闹闹的过了年,转瞬又该是元宵的时候,村中几个有了银钱的终于闲不住了,立马也折腾了起来,各自做了好些的灯笼,挂到了屋门口,甚至还有庙宇等处,连着那挡着海风的渔网边上也一并挂上了好些,倒是让整个村子看着多了好些的喜气。

村中积年的老人瞧着这样,也忍不住喜形于色,直说这是村子开始兴旺了,才有了如此样子,一个个琢磨着是不是今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各家凑上一点子银钱,在龙王庙跟前请个戏班子演上一场,也好让龙王保佑,将来越发的兴盛。

甚至还有人嘀咕,今年这海货如此的值钱,是不是因为去年他们休整了龙王庙,让龙王高兴地缘故?若是这样,那往后这祭祀是不是该再规整些?

这事儿还没有个定论,甚至好些人争论的正有些上火的时候,这边福瑞居的掌柜就又来了,兴匆匆的坐着车,还扯着洪书吏一道,怎么看都是红光满面,兴奋至极的样子。

却原来京城那边的掌柜来了消息,说是自打年前送去了那些个好东西之后,这冬日吃海货,居然成了上等人家比拼豪富排场的规制,那些一二等的人家,若是清客吃酒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上桌,都有些见不得人,不是被怀疑没有手段路子,就是感觉慢待了人,为了这个,很是折腾出一些事情来,甚至还有些恼了的,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这冬日里这样的东西岂是容易得的?真是越发的不知道民间疾苦了。

好在这虽然难了些,却也能算是别出蹊径的让好些穷困人家在冬日里有了生机。据说已经有好几个京城附近的渔村得了消息,正组织人拼命的出海捞货,也有好些专门做豪门富户人家的菜蔬贩子,开始往那些靠海的城镇而去,只为了能早一步收购这样的货色,回到京城狠狠地挣上一笔。

也因为这样,自打年前那一场抢购之后,如今时不时就有好些东西送到京城,虽说不一定都是个顶个的上品,也未必次次都是大框小框的往京城运,可凡是这样的东西,只要一到地方,那必定就是一抢而空的架势。

最要紧的是,价钱也很是不小,比前些时候,甚至还上涨了二成,真是让人瞪目结舌,更甚者,这样的生意,按照他那边的预计,怎么也能做到开春前,直到河面开冻,才可能回落,故而特意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挣上些银子。

有钱铮如何不肯,就是年前,因为下海,很是得了一场病的几个,也蠢蠢欲动,他们都是渔民,常年在海上历经风浪,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强健些,也比较耐寒,不过是受寒几日,吃吃姜汤什么的,就能恢复过来,连药钱也不用太过厉害,却能挣上好几亩地的银钱,他们怎么会不愿意?

年轻人心热,对着这样的大钱没有多少抵制的能力,倒是村长忍不住多了几句嘴,这冬日下海,固然他们身子强健,能撑得住,可是毕竟也是寒气入体,很是伤及根本,不好好养上些时候,频频下海,那真是作死了,就是还想做这样的营生,那也该换几个人下海,这样既不用耽搁挣钱,也不至于很伤了身子。

听着这样的老成之言,就是其他几家的老人也忍不住点头,银子是好,可孩子更是要紧,穷人家养孩子,能站住了就是极好的福分,若是自己不知道珍惜,平白的毁了,那才是不懂得惜福的蠢人。只要生意能不耽搁,银子即使比旁人少些,也是成的,毕竟上一次的例子在那里放着呢,都不是小数目不是。

得了村长这样的话,全村的人都又一次的聚拢在了一起,开始分派任务,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做起来,比以前倒是妥当了好些,甚至还有人呗安排着专门去请了个大夫过来坐镇,就等着到时候,人一上来,就直接请大夫请脉,吃姜汤,好在最快的时候,让孩子们恢复身子。

这一场的忙碌来的意外又让人欣喜,难得是,因为这一次是外头求过来的生意,即使让外头其他村子的人知道了,也不容易眼红,谁让他们没有这样的手艺本事呢,还能遮掩上一次得的好处,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在这里,这样的偏僻地方,大家伙儿可不知道这大龙虾也能卖上五十两的高价,最多是以为物以稀为贵,比寻常多上一倍的价钱罢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一时间连祭祀龙王的事儿都放到了后头,村长说了,这一次就等着这一笔银钱挣来,再看能匀出多少来,到时候再大办一场,这样的安排,就是最迷信的老人也都是赞同的。

而贾训在知道了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一次送东西去京城,他怎么也要自己跟着去,那是再也不相信兴哥儿这个家伙了。

第63章

第二次出海捞海货,兴哥儿下了海,虽说家中如今银钱确实不缺,可他也是有心气的人,明明自家比旁人起来的早些,这好些挣钱的法子还是自家寻来的,可是到了如今,自家在村子里倒是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而已,好些人家家业算起来,比他们家要好了,像是莫大家就是如此,靠着人多,靠着卖命,不但有了三十五亩坡地,还有大宅子,有百两家底,这让他怎么都不是滋味,虽说真算起来,自家那十二亩中田,比什么坡地都值钱些,可到底觉得被人超了去,心下有些不自在,虽然不至于妒忌,却也有心在多多努力。

自家想要多挣钱,家里能出大力气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所以这一次不管齐氏怎么说,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也下海,还对着齐氏说,他下海,贾训跟着去京城,这样一来,家里就能多好些银子,齐氏开春想多买点地,也就有了银子,听得齐氏一个劲的懊恼,直说是自己催逼太甚,这才让儿子有了这样的心思。

可是这样的话也不好在外头说,毕竟下海的人村子里可不少,上一次那一人二十两的汤药钱,可是看红了不少人的眼睛,更不用说这一次还有大夫在岸上等着照顾,比上一回还妥当些,下海的只有更多的。

果然,这一次下海的足足有二十个,也因为如此,这一次的海货,自然比上一次更多,整整十五辆车都被装满了不说,就是运送的人也多了好些,几乎是全村剩余的青壮都出去了,要不是还有福瑞居掌柜派来的伙计等人,只怕还需要去外头雇人才能保证一辆车跟三四个人的数量。

贾训人机灵,能说会道,还知道人情世故,这一点村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再加上能写会算,跟过去还能记账算钱,所以即使他人小些,跟着去,也没有人反对,倒是有不少人托贾训帮着看看,能不能带回来些好东西什么的,谁都知道贾训眼睛毒着呢,看得中的必定是好的。就是村长,刘班头知道贾训要跟去也是点头赞同,可见他如今在这村中的地位了。

路上的事儿自是不用言表,五日的路程,除了时不时的搅动木桶中的水,让海货多点活动,不至于立马死去,还有就是不断的往里头放雪地里的冰,好保证这海货即使死了,也多几分新鲜。

每三四个人顾着一辆车,即使路上琐碎的事儿多了些,可到底还算是周全,又有贾训是不是的前后小心探看,到是比上一回更顺当了些,让不少比贾训年长的也不禁心中暗暗称赞他做事儿谨慎,为人小心。

可就是没有人知道,他心中那种近乡情怯的复杂心思,一日日的,越是靠近京城,贾训就越是心跳加快,甚至有那么一种想要脱逃的*,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前头张开了大嘴,等着吞噬自己一般。

晚上更是闭上眼就回到了过去,又成为了那个在佛堂抄经书,那个在学堂被忽视冷落,那个在家败之后,到处打短工,还遭受人耻笑羞辱的贾环。每每到了早上,一睁开眼就能感觉到自己满脸的泪痕,满心的哀痛,好像这穿过来重生后所有的哀伤都要在这几日间全都倾泄出来一样。

好在他每日总是第一个醒来,天还未亮就起身收拾,这才不至于让人看出了破绽,可就是这样,还是有几个人看出他精神头不是太好,亲近的自然觉得这是小孩子头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怕是有些胆小,或是有些想家了,忙过来打岔说话,或是善意的取笑上几句,哄着他,这才让他心中稍稍好过了几分,心下暗暗告诉自己,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冻猫子,也不是那个无人怜惜的庶子,自己如今有家有业,有娘有兄姐,还有这些村中和善的邻里,不再是孤单的像是孤魂一般的人物。

也因为这样,他心下稍安之后,忍不住又盘算起了贾家的事儿,如今的贾家,那个冻猫子贾环,也该有两岁了吧,那么探春自然也就是三岁了,这个姐姐只比自己大一岁,说起来也是赵姨娘好手段,生了一个不过是不到半年,就能再有一个,可见她的本事了。

还有宝玉,这个凤凰蛋,也该是四岁了,迎春是几岁?和宝钗同年的她,大概六岁了,还有在江南的林姐姐,那个唯一曾给过自己礼物的姐姐,这会儿也有三岁了,比探春大了一个月不到呢,还有琏二哥,这会儿是几岁?十七了吧,珠大哥哥呢?应该是十八岁,是了,这会儿珠大嫂子该进门了,兰儿或许也该有了,那么今年,珠大哥哥估计也快没了,若是记得没错,似乎是从考场抬出来没几天就没的,那该是二月份的事儿?去年是三年一次的秋闱之年,今年自然是有春闱了。

还有谁?是了还有琏二嫂子,去年好像也该进门了,好像就是正月的事儿吧,哦,还有江南,是了,今年姑妈似乎又有了身孕,这一个就该是只活了三岁的林家唯一的儿子了。

果然,今年真的是不太平的一年了,不知道这会儿的贾家是个什么样子?还没有落败的贾家,又是怎么样的奢华?那些要用海货撑场面的人里面也该有贾家吧,记得老太太对于这个可是很看重的,最是要面子,请客什么的,从来都喜欢高人一分,想必他们家出银子绝对不会少,对了,他们报账的时候又该是报多少?一千两的东西,怕是能直接变成二千两入账才对,这会儿可是他那个好嫡母当家,最是个和善人,从不查这些下人的贪墨,反正她也总是能抽头一份的对吧。

想到这些,贾训忍不住嘴角就露出了几分冷笑。贾家的败落,原因很多,有子嗣不争气的缘由,也有站错队的缘由,更有权力倾轧的缘由,可让这个家败落的这么快的最根本的缘由,真说起来还真就是在他们二房,是二房的当家太太,掏空了贾家的家底,连祭田都没有能留下,是二房的当家太太,不但自己放贷,还引着琏二嫂子也做了一样的勾当,更是这二房的当家太太,收受贿赂,替人撕撸官司,做了无数的孽,还收受了犯官家产,让贾家罪上加罪,也是二房的大姑娘,在宫中倾轧,让贾家这么一个没落的世家,又一次参与到了皇权争夺的漩涡中,若是少了这么些个,贾家即使没落,想来也还能有一二十年的喘息之机,说不得就能出上几个争气的,堪堪留住这最后一口气,撑到柳暗花明呢。

可惜,这会儿大姐姐,应该已经入宫了,那可是和琏二哥同岁的大姑娘呢,这会儿是在宫里当什么女史吧,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那个漩涡,只怕是没有扯出来的可能了。那么怎么才能让贾家躲过这一劫?真是难啊!

虽然说,今生他已经和那个家没有了血脉关联,虽说那里头还有太多他不喜欢,甚至是仇人一样怨恨着的人,可是当了二三十年的贾家子弟,他也受了贾家庇佑长大的恩德,他不可能明知道那样的结局,却什么都不做。不说别的,那里还有赵姨娘,那个生了他,唯一给了他全部关爱的生母。

贾训矛盾着,纠结着,那眉头就这么皱了起来,正好让边上的莫家二哥看了个正着,拽了拽他的衣袖,歪着头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一个表情?“

“无事,只是想着,不过是吃一些个东西,只为了好看,为了体面,这京城的富贵人家,就能拿出千把两银子来采买,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都是怎么挣钱的,这银子来的就这么容易?真真是没法子想了,我前儿还听舅舅再说,一年到头能有个十五六两银子,家里就能吃饱穿暖,还能过个好年了,要是有个二十两,他都能攒下好些,几年下来给表哥他们娶亲什么的,也都置办齐全了,这样一比,我咱们觉着咱们的日子好像和地上的泥一样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有本事呗,听说他们吃饭用的都是金饭碗,就是马桶都是用银子打的,可不就是有钱嘛。“

本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想要打个岔,可是这二哥的理由见识,实在是让贾训捧腹了,整张脸就这么笑了开来,再也憋不下原来的阴暗。就是一边的其他人,听了一个个也是如此,倒不是当笑话,而是他们也有无数的听说,正好能显摆,自然也是笑呵呵的来说道一二。

这个说那些人家一人睡好几间屋子,那个说,连铺盖下头也藏着金子,等等,全是些不找边际的话,却符合了所有人对于有钱人的想象,真是热闹非凡。贾训听着有趣,一时也忘了心中那些个狗狗懒懒的事儿。

第64章

待得这一日正午,这些个车子终于驶进了京城的城门,前头打点的是衙门出身的加上福瑞居的管事,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折腾,知道是给京城送东西的,也不过是打开了木桶看了几眼,看着里头贾训特意准备的,架在木桶上头的一些个最小的海货,还笑话他们,说是这京城如今只喜欢大东西,这小的怕是卖不上多少银钱。

意思意思的收了二两的碎银子,就挥挥手让他们进城了,这一过了城门关,那边前头打点的就过来一个劲的说贾训机灵,前头他们也没反应过来,这贾训一路上让他们挑选最小的做什么,如今才知道用意,忍不住和旁人说起这其中的关窍。

“若是让他们真的看到了下面那些个好货色,只怕立马就知道咱们这一趟是必定大挣一笔的,到时候这过城门的银子,只怕就不是这么一个小数了,再一个,这些人谁知道和哪个富贵人家连着关系?若是咱们还没放出风去,让更多的人家知道,好用借力打力的法子,免去被欺压价格,强买的危险,那只怕立马就有人上门,一口气要全吃下,还打量着咱们不知道行情,借着势狠狠的压价呢。“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是这一说出来,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贾训到底办了什么事儿,一个个自然是眉开眼笑,看着贾训那是怎么看怎么觉着好了。

他们虽说都是寻常百姓,可是这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也不是没有看见过,经历过,更不用说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了,只怕更是受了委屈,都没有一个可以说理的地方,还是这样好啊,好歹现在是躲过了那一份招摇。

福瑞居的管事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上一回,那是外头没见过,不知道这东西值钱,如今,只怕是个人都知道了,这京城,石头都会说话,若是招摇出来,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到地头呢。也是我不谨慎,竟是忘了这一出,好在这小子机灵,看样子以后你要是出门做生意,必定是把好手。“

这话说得旁人都笑了,虽说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可是在穷人家来说,能发家致富,家业兴旺,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什么三六九等,说白了还不是上头有钱人弄出来的?他们这样的人家,鱼户,要是真说起来,既不在农,也不是工,更尴尬些呢,自然是不用避忌这些的。就是做些个媒婆,跳大神养家糊口的也不少,也没见有什么抬不起头的,都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而已。甚至到了不好的年景,买卖家中孩子去做奴仆,也没人笑话他们,都是为了活命,为了能给孩子找一条生路罢了,若不是如此,又有几个当爹妈的愿意让孩子去做小伏低,生死全由人拿捏?

贾训即使上一辈子是世家子弟,可就因为是庶子,丫头养的,也没少接触下等的人,自然知道他们的想头,听着这话,也知道不是存心不忌讳这些,是真心说他好,也就跟着笑笑,倒是身边其他村子里比他没大上几岁的一个小伙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可别,这事儿二子跟着咱们走上几回,挣点买地的银子也就是了,以后正紧的还是读书要紧,我听人说,二子在学堂,夫子可喜欢了,说他字写的好,读书也本事大,以后说不得就能考上个功名呢,我们可是还盼着二子将来能得个举人呢,若是那样,咱们村子里的地,就能挂到二子名下,到时候可省了大钱了,一年年的,多少税赋啊,就是咱们都是坡地,也是不小的银钱呢。“

他这一说,同村的也开始点头了,一个说道:

“咱们村子如今也算是有了田地,家业了,可不就是缺这么一个读书有功名的嘛,你不说我们倒是混忘了,若是有那么一个,可真是大事儿,二子,咱们可说好了,咱们也不贪心,知道这税赋什么的,若是真的不交,实在是有些过不去,全挂上了,家里头其他人将来分家也不方便,上头也不一定都肯由着咱们折腾,可是等你当了举人,咱们每家在你那里挂上十亩二十亩的,总是成的,这每年少点税赋,多点口粮,想来也不打紧对吧。“

他这话说的其他人也点头,倒不是信不过二子,也不是怕二子得了挂名,以后卖了这些田地,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品行还是信得过的,只是确实像是这人说的,这分家什么的,才是麻烦事儿,免得到时候说不清对吧。

贾训听了这话,脸上就是一红,自己读书连正紧的童生都没有混上呢,这说的都是没影子的事儿啊。

“我,我连科考的门都没摸到呢,你们也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没的让人以为我们猖狂。“

这一说大家也想起来,还真是如此,这童生都不是,就说举人什么的,实在是有些远了些,县城那么多秀才,举人才几个?可这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又反过来打嘴,忙咋咋呼呼的又说起了别的,什么学堂夫子如何,村子里明年要送去读书的大概有几个等等。一会儿这话头就说散了。

倒是那福瑞居的管事过来给贾训做了个揖,舔着脸笑着说道:

“倒是我打嘴了,这读书人和商贾那可不是一样的人,哥儿这是有好前程的,是我说话不进脑子,您别见怪啊。“

看着这么一个三四十岁的人给自己道歉,贾训自然是不能生受的,忙也跟着作揖,

“大叔说的什么话,商贾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不是机灵人,那里能做的生意,我不过是个学子,可没有那些个三六九等的念头。自己还是个鱼户呢,十三不靠的身份,只是好在算是良民,能科考罢了。“

这一说,那管事心里立马妥帖的不得了,这是说自己有本事,是能耐人,是人能不喜欢人说他好话?自是越发的亲近了几分。

待得到了京城的铺子,倒是没了贾训插手的余地,人家在京城做了多年的生意,人脉关系□□俱全,自有他们去料理,不然也不至于能分润这样的好处不是,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这些东西就又一次卖了个精光,虽说不是年下要紧的时候,可这开年请客的,还席的也是多的很,自然这些东西也一并紧俏,将将又是三千两入账,喜得所有人都眉开眼笑的不行。

当然这一次他们不会在急着走了,管事更是牢牢记着东家掌柜的话,怎么也要贩运点子东西回去,只要办的好了,他也能得好大一份红利呢,自是立马尽心去筹措。

既然要采买,那么自然是不能立时回去的,众人就在这商铺后头暂歇了,商量着正好有那么一二日的时间,也好歹转转京城,或许能给家里带点稀罕东西。贾训正是巴不得这样呢,立时就赞同,等着众人纷纷离开,他也转头去了荣宁街。

站在街口,看着这树立着硕大的牌坊的煊赫街道,贾训眼睛里不知怎么,就涌满了泪水,这是他前世的家,虽然恨过,怨过,可这依然是曾经的家啊,想想若干年后,这满地白雪,枯枝残垣,他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抽疼。

贾家虽然是自作自受,得了报应,可是这里头有多少无辜的人跟着陪葬呢?那些姐姐妹妹们,最可怜的是那巧姐儿,一辈子在这大宅门里没有得过好,却跟着惨淡一生。虽说得了刘姥姥救助,没有沦落风尘,可是巧妇伴拙夫,千金的闺女成为了农妇,还有那样一个名声,这又是怎么样的悲凉。

想到这些,他都恨不得将这满府贾家的男人都揪出来打上一顿,可想想自己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又是一阵的叹息。

他这边正想着看过了就走,不想不远处却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贾琏,这会儿的贾琏还是风流公子,世家少爷,更是新婚之期,端的是人品容貌绝佳,满脸喜色得意。

不知怎么贾训猛地就想到了以前从下人那里听过的一些闲言碎语,一个转身走到街边一个帮人写书信的摊子上,丢下一串五十文钱,借了纸笔,写了一封厚厚的信,随即用石头包裹,又疾走了几步,待到贾琏身边不远,一个抬手,就这么丢了过去,随即发力疾奔,窜到了一边记忆深刻,属于后街的小巷子中。

不说贾训这天外飞仙般的一笔之后,是个什么心情,只说这贾琏,猛地接到了这么一个东西,那真真是吓了一跳,看看这东西,他本就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怕是有什么人要给他递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忙约束了身边的小厮,几步走到了贾训失去行踪的地方看了看,见不得行踪,皱了皱眉,也就罢了,只是紧紧拿着那信,往回走,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在那大街上,停下脚步,打开了信,细细的看了起来,才看了几句,这脸色就已经变了,在顾不得是在街上,离着家门不远,又走了几步想要追人,走了几步,却又停了,直直往家中走去。

贾琏身边的小厮不知道究竟,只是他们本就是看人脸色吃饭的,自然忙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这么跟着贾琏一路回了家。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新婚的琏二爷回家居然不是立马去了自己的屋子,反而是一路往书房走,这让他们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这会儿王熙凤刚进门,还没有收拢这丈夫身边的小子,跟着贾琏的又是他的奶兄弟,自然也不是什么旁人的耳报神,所以这门口的一出自是无人泄露。

第65章

却说贾琏,自打进了书房,就打发了身边的所有人,只剩自己一个,关门闭户的在书房里猫着,小厮书童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有心问问跟着出门的赵良栋,可不想那人就像是个出了水的蚌壳,怎么都敲不开嘴,他们又不好在书房门口弄出什么动静来,一时间倒是有些鸦雀无声的意思了。

而贾琏呢,谁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屋子里那真是满脸的惊骇,满脸的泪花,你道贾训给的书信里写了什么?

这说来也是上一辈后来的事儿了,那时候贾家已经败了,贾环好容易带着赵姨娘安生了下来,没有了上头的主母磋磨,没有了斤斤计较,更没有了阴谋阴私,赵姨娘过得舒坦了,反倒是时不时总是说起以前的旧事来,也不知道是感慨如今的好处,还是怀念旧日的奢遮,这说起旧事,自然免不得有一些阴私之流,反正贾家都没了,有些事儿说出来也就不怎么避讳了,也因为这样,让贾环知道了很多往日从没听见过的旧事,比如有关于贾琏生母的,还有贾琏那个早夭的大哥的事儿,赵姨娘也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很多事儿她也是后来听说的,只是这往日早就没有了人证物证的事儿,在现在这个档口却有不一样了。

比如这会儿贾训写给贾琏的书信里就很清楚的写着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当初贾琏的大哥贾瑚,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在冬日里得了风寒的,而这个经手作孽,在夜里开了窗,掀开了贾瑚被子的婆子叫什么名字,原本是王夫人那个陪房丫头夫家的什么亲戚,如今在王夫人哪个庄子上,至于贾瑚为什么被害?缘由就是荣国公府长子嫡孙的名头。

第二件就是贾琏的生母又是怎么产后失调去的,缘由很简单,那就是生产之后的调养药里头被人放了老山参,虚弱之体,大补有时候就是虎狼,这么一激,引发了血崩,所以贾琏没过百日就死了。做这个手脚的人是王夫人放在大房的哪个钉子,目的更简单,那就是管家理事的权利,和当家主母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第三件事儿,那就是贾琏生母的嫁妆铺子如今哪几家都改成了王夫人的私房,身边还有哪几个是二房的钉子,最后还有王熙凤在出嫁的时候,王夫人做了什么手脚,专门针对子嗣的。

贾训这会真的是闪了一个好大的惊雷给贾琏,就这还是他手下留情了,对于这些事情背后,老太太给二太太收尾的事儿还没说呢,若是都说出来还不定让贾琏惊到什么程度呢。可就是这样,只是这短短的三条,就足够让贾琏这个一心以为自己日子很舒坦,很得宠的人冷汗淋漓了。

那个把他从小养大,总是说像是亲生儿子一样的二婶,居然是他的杀母仇人?这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可人啊,凡是就不能多想,即使这会儿他脑子里一时还没有能判断真假,没有去寻找那些所谓的证人,可是心下却已经忍不住将过往重新在脑子里滤了一遍。

只要出手,只要有私心,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的痕迹?比如贾琏记得,从小他每每觉得读书累,想要偷懒,二婶会对他说,自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富贵荣华,那是怎么都不愁的,何必去和那些贫寒子弟抢饭吃,只让自己好吃好喝好玩的做耍,那个时候自己小,每每这样,总觉得那是二婶疼自己,对自己好,可如今反过来想想,若是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那为什么当初对着贾珠就不是这样对待?一力逼着上进,最终将贾珠生生逼的,熬干了心血,不治而亡?或许其实二婶是知道这读书的好处的,也知道科考有多重要,更知道老太爷,老太太对读书好这三个字有多看重,所以才这么做的吧,这是生怕自己压过了珠大哥哥,生怕自己得了两位老人的眼,这才哄着自己晃荡,好让祖父母失望对吧!

寻出了这么一条来,再往仔细的地方想想,小时候似乎每一次自己做了得祖父母喜欢的事儿,没多久,自己就会生病,或者是自家老爷若是和祖母呛声,说些要强的话,或者想要住到正房,自己也会生病,这是不是也有这二婶的手笔?这是用自己的命,逼迫着老爷?

越想贾琏就越发冷汗淋漓,只觉得自己似乎从小就处在一个虎狼窝里,而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说起来,岂不是说,其实自己能平安的长大,还要多亏自家父亲委曲求全?或者从来自己就没有明白过父亲?其实父亲真的是很疼爱自己?是用妥协,这才换得了自己存活?若是这样,那自己往日又该是怎么样的不孝?居然还因为二婶时不时的怜惜,觉得自己父亲不好?父亲给自己没脸?

想到这些他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了这信中的话,至于这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怎么会把这些告诉自己,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他已经不想去过问了,这会儿他更想做的是将这里头的事儿查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死去的母亲一个交代,甚至他想着自己混沌了这么些年,也该给父亲一个交代。

有了这样的心思,贾琏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的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匆匆的又去了贾赦的书房。没有人知道这父子二人到底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往日见面就掐的父子,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安静的能在这书房呆上一个下午,就是王熙凤,也有些吃不准了,频频的让人去探听消息。

回过头再说贾训,做完了这么一件事儿,他真的是浑身气力都像是要抽干了一般,一时间倒是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丢下去的这么一块石头,到底能激起多大的浪花,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样一出之后,若是贾琏还有三分血气,只怕这以后大房和二房是绝对平静不了了,就是王熙凤,若是知道了这好姑姑,在给她添妆的时候,就将那些个衣料,香料做了手脚,另她受孕艰难,怕也不会甘休,到时候有的是热闹可看呢。

虽说如此一来,二房必定处境艰难,可是他更知道的是,对整个贾家来说,王夫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毒瘤,最后抄家的泰半罪名都是由她而起的,只是她很精明,将很多事儿推脱给了旁人在,这才有了最后阖家抄没,她自己却能脱身这么一个结果,可真说起来,哪一件事儿不是她的手笔?放高利贷,那是她自己做了之后珠大哥哥死了,感觉有了报应,所以怕了,开始撺掇着链二嫂子接手,想着报应也报应在大房,包揽诉讼,这个说实在的,世家豪门,几乎家家户户都干过,谁家没有个请托的时候对吧,只是王夫人将凤姐姐的胆子放的更大而已。亏空国库,那是王夫人将贾家家底都掏空了,又建造大观园露了富,让人盯上了而已,参与皇储之争,也是宫里的贤德妃和她母女两个定的章程,最后收受犯官财产,更是她一手操办,东西全在她的小库房里。

所以即使她有再多的苦难,贾训觉得那也是报应到了,只有松口气的,没有半分的怜惜,至于二房的其他人?大哥哥命短,还不知道能活几日,大姐姐早就进宫了,宝玉,有老太太也不会吃亏,至于探春和自己的原身?本就是庶出,二房就是好了,他们也未必好过,看看上一世最后的结局就知道了。

至于那个父亲?贾训实在是没爱,虽然他也曾关心过几分,好歹让自己读书了,可是却也放任着王夫人磋磨自己,他感情真的是很复杂,不知道怎么对待,索性不闻不问,他唯一牵挂的就是整个贾家,到底是贾家子嗣,到底曾托庇整个家族的权势,他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好歹让这个家能稍稍多几分生机,哪怕是分家分宗的,让府里能多几个人清白脱身,也是好的。总不至于最后落下个残垣断壁的凄凉下场。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又往贾家宗学去看了看,这会儿的宗学比他读书的时候好歹还干净几分,在那墙外,也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这声音真好啊,若是这族学能长长久久,即使不能出什么秀才举人的,好歹也是贾家子弟读书识字,学习谋生学问的好去处。

可惜了,大厦倾倒之后,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废了,全族都没了下场,更不用说这个地方了,贾家最后的崛起机会,就是让当家男人自己给毁了的,没有个长远的打算,这样一个地方,居然只是靠着两府每年的接济才能维持,若是当初凤姐姐听了容儿媳妇的话,置办了祭田,用祭田的出息来供应这族学,说不得一二十年之后,贾家男丁里头还能重新出现官宦,那时候岂不是又能起来了?

想到这些,贾训只觉得自己操心太多,这都是当家老爷,族长族老该想的事儿,自己实在是没意思的紧,自己如今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即使是以前,也不过是个庶子,连说话的份也没有,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算了,先看看吧,这琏二哥哥知道了那么些东西,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来,若是他能雄起一把,这贾家说不得还有几分希望,到底是袭爵一脉的嫡子,身份总是比自己强些。

最后再看了一眼那族学墙内老梅探出墙头的枝桠,贾训眼中渐渐清明了起来,揉一揉鼻子,一个转身往别处去了。

第66章

难得来一次京城,贾训自是也不可能空手回去,谁说这卖海货的银子那是说好了由着福瑞居的掌柜管事拿主意,贩运货物回去,可是贾训自己还是有几个散钱的,就是再不济,他那空间里头也有不少的东西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

所以在荣宁街晃悠了一圈之后,就去了这京城最是热闹的街道,准备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不过是过了两三日,福瑞居的管事已经采办好了东西,一行人有匆匆护着那些个车子,往回走。来的时候又是海货,又是海水的,重的很,可回去的时候,却多半都是些江南的丝绸布匹等,面积大,分量却不重的物件,这样一来,走的倒是快了好些,不过是四日,就回到了县城。

虽说这县里好歹也是属于京畿道的范围,可这却是整个京畿道最东北处,也是最贫寒的地界,既没有京畿道东南那样连着江南的官道,也没有西面那样连着关中重镇的要道,连北面的军镇都比不得,所以这里素来就是江南风情吹不到的地方,那些商户们也多半都是些小商人,没什么有钱有权的大商户在这边驻扎,如此一来,好些个南面流行的东西,自然到这里的时间就迟了些,价钱也比旁处要高些。若是在加上各处关卡的开销等等,除了米粮等一些处处可出产的东西,这好些东西,都要比京城高上一二成。

像是那些江南的特色物件,总是让无数人喜欢追捧起来,要是其他更南面,或者是其他省份出产的特产,那更是不用说,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好货色了,也因为这个,这边的商家虽然多半都是些小商户,行走不远,却也能日子过得分外的滋润。

如今福瑞居的管事做主,生生的运来了十五车的货物,还是通过京城的一些牙行,直接用收购价格运来的,不用人做什么宣传,不过是才放出了风声去,好些商户就直接上门了。

虽说他们左不过是直接用批发价格要货,可是好歹这出货的速度是快的不行了,就是夏日才用的到的南边的檀香扇,蜀绣团扇,都能不眨眼的全吃了去,如此一来,让贾训等人也算是心气平和了不少,好歹银钱回笼的够快不是。

不过是回来的时候,多花用了两三天的时间,这三千两银子立马就变成了三千六百两。这一下真是没法子说了,每一个人都是喜得不行,这不过是做了这么两笔生意,居然立马就能发家了,这事儿无论是放到谁身上,那也绝对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喜事儿不是。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事儿今年上半年想要在做一笔,怕是不成了。

“我听京城铺子里的人说,南面已经有人从山东海边往京城运海货了,还不少,大概足足有两船,听说是那边水师的人出海弄得,你说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儿,这不是抢生意嘛,什么时候水师也要靠着这个吃饭了,没的挤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

管事一回来就开始诉苦,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人人都跟着叹气,有那么两船,即使生意还能做,这价格只怕也上不去了,再说了,有了这么一个,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他们在京城那几天,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有这样的海货往京城运,听说是其他几个附近海边的城镇知道了消息,高价鼓动了渔民出海,由一些个商贩运来的,可见这消息是越发的广了,这样一来,谁还肯大冬天的下海糟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