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话,村长突然又摇头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才几年,你家就成了这样,或许过上些年,等你们真的考上了,有了功名,成了老爷,说不得还真能过上使唤奴婢的日子呢,咱们村子里,也就是你们兄弟,最是有上进心的,旁人,我瞧着说是读书,各个都没有个长远的打算,实在是不成。能识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那就是祖宗保佑了。”

他对于如今这村子的变化,看的那是分外的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那样的迫切让卫夫子落籍,好歹让整个村子的档次好上去些,好歹人家也是童生,说不得过上两年就是秀才了,旁人实在是指望不上啊,就是贾家兄弟,毕竟读书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上呢。

“村长看的远,所以才有了蒙学,即使如今不成,到了下一代难道还不成?时间长了,总能有老爷给咱们村子添彩的。”

这话可是说到了村长的心里去了,听着眉眼都笑开了,乐呵呵的说道:

“也是,这事儿记不得,都说十年寒窗,可见这读书从来就是个长久的事儿,我也不能太奢求了,人啊,就是这样,总是一山看着一山高,如今有了银子,不缺饭吃,我就开始想要脸面了,往日去县衙,总是坐在最后头,看着那些村子里有老爷的人受到人家遵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却想着,为啥咱们村子就没有个这样的人物?为啥旁的村子都能有个乡绅,仕宦?心气不知怎么就起来了,所以啊,我就急了,算了,不说这个,好歹如今五六岁的娃子都开始读书了。总不至于一个都指望不上。最起码我家那孙子我就指望着呢,就等着他将来也给我挣点脸面。”

那笑容看在贾训眼里,他感觉这村长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满足,也是整个村子可以说就是从他手里起来的,这个村长做的确实有滋有味啊。

第87章

住在这样的偏僻村落,即使每一天都过得很是忙碌,即使贾训总是想尽办法将这个村子改善的热闹起来,可这村里的地理位置,周边环境,村落大小其实已经制约了很多可能,若是个一心往上爬的人,说不得早就想着怎么离开这里,怎么去繁华的地方创造更多的财富了。

可是贾训却不是这样,即使他对于前一世的死依然耿耿于怀,即使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念头,想着复仇,可是这只是他心里最深处的那么一个念头,或许在他重生后感受到这个家温暖的那一刻,心就重新有了牵挂,他总是不自觉的在为这个家努力,总是不自觉的想将这个落后,贫瘠的地方改造的更加舒适,这样的念头甚至压过了他复仇的*。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个往日最是冷情的村子里渐渐的生机盎然,村子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往年那种简陋的屋舍,家家户户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院子,宅子,虽然未必是城里那种所谓的青砖大瓦房,可却也绝对是最适合,最牢固的宅子,人丁从一百刚出头,到了五六年之后,已经是成了有两百来人的样子,不单单是村中孩童自然的增长,青壮几乎没有出海遇难的损失,老人因为吃的好,没有病饿而死的惨况,更因为随着卫夫子那一家子四口人彻底落户之后,还有好几家过来投靠落籍的村中人家的近亲。

这海螺村日子好过,并不是说这天下就太平了,外头过不下去的人总是有不少的,像是贾训姑父,钱大海舅舅家的表哥一家,那是三德镇南面齐家村人,往年倒也勉强过得还算是可以,可谁知道却遇上了豪族世仆在他们村子里买地,一个划拉,生生就逼着他们卖了祖传的三亩地,不止是他们家,村中很多人家都遭遇了这样的威逼,低贱平民,哪里能和这样的人硬拼,一个不好家破人亡也是有的,所以只能生生的咽下了这一口气,拿着明明是中田,却只卖了个下等田价格的九两银子,索性又卖了家中的三间破旧祖屋,这齐大一家子六口人就带着和他一样过不下去的齐二一家五口,直接投奔到了钱大海家。

为什么来钱大海家?还不是上一次鲸鱼的事儿!他们也是得了钱大海一家救济,送了五斤鲸鱼肉的人家之一,知道钱大海如今日子过得还成,就想过来暂歇,好歹在他们几个家中男人重新找到活路之前,家中孩子能有个能安生过活的地方,顺带也有那样的心思,想问问,这渔夫的活计他们能不能做,没有了田地,他们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的手艺,就是想学,也没有学的地方,唯一能想到新的营生,也就是打渔了,好歹这表弟是渔夫不是,总还有个能学的地方。

他们这两家的到来,钱大海很是诧异,却也没有放手不管,安置了他们在家中暂住之后,寻思了半响,这才找到了村长,几经商讨,他们觉得这人来的其实挺及时的,最起码他们村子里好歹算是有了懂得种田的人,或许这山谷里的地能就此获得更好的收成。

于是由村长做主在村子里给这两家批了两块不大的宅基地,大概够盖上个四合院的大小,又给了他们每家五亩山谷荒地,算是他们的安家田,唯一要他们做的就是,教导村中的人怎么种地。

在村中其他人看来,这绝对是等价交换,这是用这些换取他们的本事,可在齐家两兄弟看来这却是给了他们新的活路了,丢失了田地的他们在这里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即使是荒地,即使有可能几年内都艰难些,却是新的开始,他们终于又有了安生立命的本事了。怎么可能不高兴,不激动?

用手里仅有的银钱,盖起了最便宜的海草石头泥胚屋子,他们又有了家,还是比往日更加崭新坚固的家,带着满心的希望,开始重新走向田地,当然他们也不忘跟着学在海边谋生的手艺,在海边,要过得好,还是好多多看向大海啊。

有了这齐家兄弟一家,那么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家,百年下来,这周边村落和这村子里联姻的可不少,如今多半都知道这里日子过得不错,外头过不下去的,来投靠也就正常的紧了。像是老张头家,他当年出嫁的妹妹,早年间没了,唯一的儿子刚成亲有了儿子,又得了重病,卖干净了家产都不够治病,族里没银钱帮扶,又生怕一个不好,留下孤儿寡母的,要他们抚养,索性就将这一家三口送了过来,让老张头这个舅舅救济。

老张头能说啥?到底是自家妹妹的唯一骨血,人家族里也确实穷的厉害,人丁都没有多少,实在是救济不来,只能接了下来,好在他家如今宽敞,也不缺屋子,又想着自家儿子没有兄弟帮扶,索性也和村里说了,想要让外甥索性落户在这里。村子里宅基地不缺,再不成自家后院不远的山石地上也能搭起个小院子来,荒地不够,养好了还能跟着出海,还怕没有生路?他手里多少有点银子,给外甥治病虽然花销不少,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能有这样一家子晚辈在身边,他看着,也算是给自家儿子将来多添点助力了。

这样一家两家的不显眼,可是几年下来,村长重新点算户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村子里已经有了十个姓氏,有了二十五户人家,有了二百零三口人,人丁比起数年前,几乎是增长了五成。就是往日空旷的村落,如今也变得疏密起来,村里零落的屋子之间开始有了一些莫名形成的街道,开始有了一个和旁的村子里有些类似的模样。

村长不知道这样的改变该怎么说,他只是觉得高兴,为这村子越来越好高兴,贾训也高兴,那祠堂后面的蒙学里,孩童越发的多了,卫夫子成为了这村子里唯一的一个秀才,山谷里的地如今已经种的越来越好了,村子里即使是后面来的最是穷困的人家,也不至于吃不上饭,总能找到些活计做,像是给村中不擅长种田的人家耕作,换取一些收成什么的。不是佃户,却合作的皆大欢喜。

五六年的时间,贾环也终于到了十五岁,兴哥儿二十了,和小苗有了一个闺女,他有了侄女,鱼娘也生了儿子,让他当上了舅舅,小三读书很不错,有些天分不说,十二岁的他水性也很是让人惊艳,比他还厉害些,成了村中少年中的头头,这样的家实在是让人眷恋的很。

或许因为这样,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那所谓的复仇似乎已经变得不再是那样的重要,而这个家,这里的亲人,这里的村民反而一日日的越发的重要起来,重要的他几乎忘了在那个京城,还有另外的一群人,在演绎着不一样的故事。

是的,确实是不一样的,即使贾训自认为他没有做什么,即使所谓的复仇连一点子火苗都没有起来,可那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却已经让整个贾家翻天覆地了,甚至这样的改变影响到了其他有关联的人家,影响到了江南。

因为京城的一系列事件,林如海对于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多少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思,有那样一个母亲,那样的娘家,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就像是往日他看到的,知道的,了解的一样善良温柔?带着这样的疑问,林如海对贾敏多了几分审视,很多事儿是经不起推敲,也禁不起人深入了解的,即使对于贾敏来说,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即使林如海在知道了一些贾敏陪嫁排挤林家旧人,给妾室立规矩等手段后也换位思考了,可是到底感情不比书上那样了,不可能是那种生死相随的决绝。

所以在林家第一个改变就是,那庶出的儿子不再是贾敏陪嫁丫头生的,又记到贾敏名下的一个,而是两个,有了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儿子之后,那么在其中一个三岁死的时候,自然不至于让林如海彻底绝望,感觉自己命中无子了。也因为有了儿子,那么贾敏死的时候,林如海自然也不会心如死灰,只觉得人生活着没有了意义。而既然有了这样的活命的念头,自然也不可能说什么从此不再续铉的话,毕竟他有儿有女,为了儿女教养的问题,为了自己将来一个不小心早死,不至于儿女年幼被欺凌的问题,也会想着续铉了。好歹也能让孩子们有个能依靠的舅家不是。

至于贾家?在贾家内乱之后,在知道了这贾家如今大房即使证据确凿,得住正房,获得了掌家权之后,还因为史氏不得不容忍那谋害了大房一大一小两条人命的二房继续住在这荣府一角,林如海就感觉这样的人家,自家孩子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没看到大房那个当家奶奶还是王家闺女嘛,万一这矛盾又起来了,自家孩子被炮灰了怎么办?保持联系,保持距离,这才是最稳妥的。

第88章

林如海续铉了,而且因为实在扬州任上,离着贾家远,反倒是他的那些个同年,同窗,老师,族人离得更近便些,所以这续铉的人选,自然也由着这些人帮着参考寻摸了,一来二去的,你还别说,林如海不但是寻到了个满意的续铉人选,江南书院山长膝下因为男方在婚前意外落水送命,被人视为不详的闺女。

说起来这闺女实在是倒霉的不成,原本十五岁那年就该成亲的,可不想祖父没了,作为嫡长孙女,虽然不至于守孝三年,却也要有一年的孝期,这就生生耽搁了,原本这也没事儿,可不想就在她守孝的时候,男方年纪不小了,都十七岁了,男方祖母溺爱孙子,觉得委屈了孙子,就指了两个通房丫头给这个孩子,这倒好,一下子让这孩子跌进了温柔乡里。

偏偏那两个丫头都不是省心的,一心想要生个庶长子出来,好将来母凭子贵,得个身份家产,争宠不休,弄得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这原本读书读的有些羸弱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在河边又为了两个通房争执调解头疼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跌进了水里,病了起来,病中刚有些起色,偏这个时候他亲妈因为那两个丫头连累了自家宝贝儿子,愤怒之下将这两个丫头直接杖毙了,这消息传到那孩子耳朵里,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生生吐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就此再也没能起来,不过是三个月就郁结于心,身体亏空而死。

孙子死了,这婆媳两个自然是要大战一场的,说着都是对方的不是,可这不管家里怎么折腾,孩子没了,家里的名声总还是要的,总不能说这是自家的错不是?那自家的门楣怎么办?家里还有好些孩子要成亲呢,所以吵归吵,在这事儿上,这婆媳两个又难得联手了一把,愣是说是对方女子命硬,所以先克死了祖父,如今又克死了未婚夫。

谣言这东西最是个口舌能杀人的,即使一开始知道这家人家孩子送命□□的人,时间长了,对着这闺女自然也多了几分忌讳,一来二去,明明出孝了,却反而没法子结亲了,这将那山长一家给气的,不但是和那老友家断了往来,甚至还反过来发了誓,必定要寻个比这家人家更好的人家给闺女。

可这世道,结亲总就是那么几家,年纪差不多的,十有□□都定了亲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剩下的不是看不中的,就是年纪不合适的,这一拖二拖的,就到了这姑娘十八岁,再也拖不得了,这时候有人来说起这林如海,山长想了又想,终于点了头,一来这闺女确实是没法子拖了,在这样下去,只怕就是老姑娘了,那样对孩子更不好,就是家里儿媳妇只怕也会产生怨言,二来到底是三品官身,即使是续铉,过去就是三品的诰命,真说起来确实是很不错的亲事,最重要的是,这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前头嫡妻留下的唯有一个女儿,不过是六七岁,虽有儿子却是个庶子,最是好拿捏的。

山长的媳妇,那闺女的娘想的很是明白,这自家闺女过去,要是肚子争气,能生下一个嫡子来,那没的说,自古嫡庶就是越不过去的山,自是不会吃亏,就是那小子年长些,有自己这样的舅家在,有自家老爷的人脉在,也总能让他顺顺当当的将来承袭家业,若是因为那林如海年纪大了,有四十了,没法子有个亲生的,那这个庶出也是个依靠,有自己家在也不至于让那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拿捏住了,那孩子要出息靠的还不是自家这样正紧的舅家?

几番考虑之后,这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贾赦那边是没说的,虽然妹妹没了,和林家远了些,有些遗憾,可是他总不能拖着不让妹夫成亲不是,子嗣是大事儿,作为男人,他感觉他很能理解妹夫,自己不也续铉了?所以不单没有说什么怪话,还送了厚礼,唯一求得,就是希望妹夫能对妹妹留下的外甥女多几分怜惜,以后嫁妆多准备些,寻个不错的亲事而已,这让林如海对贾赦又多了几分好感,觉得这就是个很能为别人着想的宽厚人。

至于史氏?她倒是想管呢,可惜如今她即使想插手,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听了,这样苛责儿媳妇,甚至对儿媳妇孙子生死都能不管不顾,只顾着抓钱,抓权的偏心眼人,连说话都快没有了立场,连送信想指使自己人去,都寻不到几个亲信,还被贾赦话里有话的劝的差点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和贾宝玉定亲?林家闺女?好家伙,老太太,您没发烧糊涂吧,让三品大员嫡长女,嫁给名声败坏的从六品官员的嫡次子?这是谁家能同意的美满姻缘?您梦里的?快别给贾家惹祸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贾家又该成人家笑话了,还得罪了林家和林家所有的亲友团。

都不用林家拒绝,贾赦就能说的老太太差点厥过去,要说原本的故事里,这林家能同意那也是有缘由的,因为人家林家老爷要死了,知道自己死后,虽然顶着个三品官员嫡女的名头,却没有了实际用处,父母双亡,近支亲友全无,这样的情况下,配五品官员嫡子,还是唯一的嫡子,那才堪堪能配,就是差了些,可好歹是舅舅家,还是国公府第的当家人的儿子,说的过去,不至于辱没了林家五代列侯的名声,不然林家族亲也不愿意的。那可是关系到整个林家的名声的。

可如今呢?人家爹还活着呢,又马上就会有个新的,在读书人中很有些威望的当世大儒当新外祖家,两两结合,如今的林家说一句清贵至极也是可以的,还能看的上这么一个货色?翰林院的唾沫都能淹死人了。

至于接过来住?贾赦愿意,人家林如海还不愿意呢,这个时候送闺女去京城是什么意思?信不过人家新来的当家太太?那不是得罪人嘛,以后闺女和新太太也不好相处不是,要知道以后这闺女的嫁妆可是要靠这新太太打理的,林如海又没傻?还能不知道怎么做?

所以啊,这林妹妹进贾府的事儿是黄了,或者说最起码现在是黄了,而更重要的是,这新太太进府不过是一年,立马就有了喜讯,这可好,立马贾敏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个档次,很多人都忍不住想着,这林家以前一直没有孩子,是不是这贾敏的缘故?她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其他人生?不然怎么她这生了闺女,在没有了生育可能之后,这林家的孩子就一个个的往外头冒呢?

不管是不是吧,好歹人已经死了,就是闲话再多,也吹不到人头上去了,人林如海就是怀疑,也厚道的什么都不说,只是说自己一向身子弱,如今调养多年,才稍稍好些什么的,生生揭了过去,至于林妹妹?她一向聪慧,虽然有些小性子,可到底是善良的,所以在没有知道有关于她母亲的一些传言的情况下,对着弟弟,还有未来的弟妹还是很期待的,知道自家数代单传,如今好容易能子嗣旺盛些,心中为家族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妹妹没有进京,而贾赦当了家,那么他的闺女迎春自然也会受到重视,在邢夫人不能生育的情况下,在贾赦贾琏父子难得同心的情况下,迎春好歹是总算有了点子大家小姐的样子,也好在贾家变天的时候她还小,性子多少还能扭过来一二,自然也拜托了二木头的名声。至于探春?二房是倒了,可没有了嫡母的磋磨,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身上的刺少了些,性子到反而平顺了好些,仗着自家姨娘受宠,日子过得也算是可以,虽不至于和迎春比,却也算是不错。至于贾家两房的庶子?世家大族没有一家对庶子能有什么指望,只是因为家中去了好些下人,那些拿大的,贪财的,油滑的基本清理干净了,剩下的多是老实人,所以即使不重视,却也不会受人欺辱,虽不会太好,可真说起来比贾训上辈子却强了很多。

这些事儿贾训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知道的多是往来京城的时候,不自觉的去荣宁街附近听上一些闲话,加上自己原本的记忆结合起来得出的结论,不知道的,那是因为如今这贾家门风比上一辈子紧了好些,毕竟整治过了就是不一样,下人们皮子都紧了,自然不敢随意胡咧咧。

如今的贾家和贾训记忆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有心去问那王夫人的事儿,可不想却得不到任何的消息,只知道在祠堂后面有一座家庙,王夫人似乎被关在那里,具体如何却无人得知,就是王家似乎也已经不再提起。唯一知道的是,薛家的老爷还是死了,那薛蟠依然上京了。

第89章

五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即使是在这时光流逝感觉不太明显的村落,也一样让回顾以往的人忍不住感慨,这变化之大,真是让人诧异。

村子里人丁兴旺之外,读书的人多了,自然而然的这村子里风俗之流也斯文了许多,孩子们都上学识字,不说能有多少出息,可就凭着识字会算一条,这村子里就走出了好几个县城,镇子上的账房,这样体面又是薪水丰厚的活计,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读书识字的好处,就是附近其他村落的人们也忍不住在家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开始让自家孩子上学了,不求科举功名,光宗耀祖,总能求孩子未来一个好些的谋生本事不是。也因为这样,村中各家的经济情况也越发的好了,甚至还引得不少旁村的人家以有闺女嫁到这里而感觉有脸面,这让以前总是娶不到媳妇的海螺村的人们一个个感觉腰杆子都挺直了好些。

而慢慢开始习惯了用耕种来养家糊口的人们对于出海的热情也减少了好些,每每三五日的才有人家结伴出海,一来是因为这是祖先们流传下来的手艺,不好荒废,二来也是守着这么一片海,若是不从海里寻些出息,实在是浪费,三来也是吃惯了海里的作物,不出海,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当然这每年冬日出海,然后去京城捞上一笔的事儿依然还干着,不是说他们不知道爱惜身体,只知道拼命挣钱,也不是他们对于这过年前的一笔银子有多少贪婪,而是大家都感觉这比以往夏日出海收入高出十倍的银子不挣实在是可惜,毕竟才脱贫致富没多久,对于这样的利润实在是抵制不住,再说了,各家壮年们也期盼着每一年这段时间去京城这样的地方长见识,又能挣钱,又能去京城开眼,还能顺带带点南面运到京城的稀罕东西给家里,一举三得啊。没看见人水师年年都不落下嘛,没看见隔壁其他村子也一样年年这么干嘛,好歹他们也是渔村,也是靠着大海吃饭的,怎么的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能落下的。

海螺村不再是往日县城里可有可无,最是贫穷的村子了,按说如此一来,这每年税赋什么的就该让村长头疼的想要撞墙,可偏偏村长那是越来越乐呵,越来越轻松,说起来这事儿是有些奇怪,可是谁让他们实在是运气好呢。

县城里县令都换过了两任,海螺村作为劝课农桑的代表,时不时还会引来上头的关注,也因为这样,在交税赋等问题上,倒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少了不少的麻烦,更有刘典吏如今又一次用银钱攻势的帮助下晋升到了典史的位置,终于获得了一身官服,成为了最低品级的官员的缘故,给了海螺村不少的庇佑。

家里顺利,挣钱顺利,喜事连连,这样的情况下,这村子兴旺发达是在所难免的,也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贾家又一次开始脱颖而出了。

贾训十八岁的那年,顺当的成为了秀才,与此同时兴哥儿也勉强挂了一个车尾,一样得了秀才的名头,就是小三,好歹也成为了童生,这让贾家在整个村子里的地位猛然就窜了起来,成为了比已经顺当成为了举人,并且开始一心往进士努力的卫夫子家以外,村中最有学问的一家人。

或许有人会想,这贾训从上一辈子读书开始,这不知道读了多少年,居然到了这个年纪才得了那么一个秀才的名头实在是有些不成器,可是在贾训自己看来却已经是很不错了。

上一辈子他是读了不少年岁的书,可那时候所谓的读书,能用几分心?那学堂环境是个什么样子,只怕是个有心人都知道,更不用说他每每被王夫人喊去抄写经书的事儿了,说白了,那所谓的读书,也不过是字练习的像那么个样子,正紧的书本反而学的少的很,只是能保证字都认识罢了。

到了这里之后,一开始所谓的读书,也是从头学起,又有家庭的重担,可以说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更不用说这教授的夫子,自己也不过是个童生,学识实在是有限,贾训能得到的教导也很是浅薄,在这样的情况下,贾训能坚持着不断的靠着抄写借来的书籍,充斥自己的书房,填塞自己的学识,已经可以算的上是个有毅力的孩子了。

若不是后来有那卫夫子细心的教导,若不是他好歹还跟徐家少爷有些交情,能在借书的时候,是不是请教一二,从这科举人家的身上吸取一些学识,若是只靠着他自己,只怕到了这会儿都未必能顺当的考上秀才,还得了前几名的好成绩。说到底,学问这东西,并不是说靠着死记硬背就能立马飞升成神童的,若是真这样简单,科举也不至于这样能淘汰人了。

当然在这些年里,贾家也慢慢的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比如如今的贾家,光是田地,就有中田五十亩,坡地五十亩,还有山谷下田四十五亩,另外在县城还置办了一个四合院,这样的家当,在海螺村也好,在附近的镇子上也罢,都能算的上是中等的人家了。

在村子里的宅子,因为贾训去年成亲,又重新翻修,加盖了两个跨院,算是贾训和小三未来成婚的院子,如此一来,虽然依然不过是石头土胚瓦屋,可地方却大了好些,宅子左右都被划拉了一大片地进来,每一个跨院都是整齐的四合院格局,就是宅子后院也向后推了三丈,原本的后院成了院子,推后出来的地方盖了牲口棚子,让整个家越发的气派了。村子里也就是村长家能比拟,就是卫举人家也不过是在这几年扩建成了个三进的院落罢了。

贾训的媳妇是县城一个老秀才的闺女,家境有些艰难,人却温和知礼,还识字,整体说起来比小苗,贾训的长嫂更体面些,这也是家中越发的好过,孩子又都争气,这才能定下这样身份的亲家,虽然对方家境不好,可就凭着这秀才闺女的身份,就足可傲视整个村落的媳妇了。

齐氏有心给家里挣脸面,对于亲家的家里条件自然看得不是太重,甚至为了好看,特意偷偷另外准备了些东西给儿媳妇当嫁妆,好不至于抬进来的时候不像样。如今的贾家对于银钱实在是宽松了许多。说句粗鄙的话,那就是不差钱!就那些产业,每年就能有近百两的出息,若是在加上兄弟几个出海,过年进京卖海货,或者是其他零星的收入,一年大致上有一百五十两上下,这样的收入她自然是手头松快的很。甚至还盘算着,接下来三年里,家里孩子不打算科考是不是将用在科举上的银子再拿出来,去多买一点好田地,好让未来家里每年固定的出息更加丰厚些。

虽然说这村子里如今也有好些人家在银钱上甚至比贾家还多些,有些一心从商的甚至在镇子上都有了店铺,可真论起社会地位,还别说,还就是贾家更好些。齐氏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那种钱一到手,就要立马花掉的习惯也改了好些,不再是以往那样战战兢兢,就好像钱多了就会烫手一样。养移体居移气,齐氏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气度。

“老二,你明年真不去试试乡试?“

和齐氏盘算田地不一样,这家里兴哥儿别看只是个吊车尾的秀才,却对科举最是上心,当然这上心不是对自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能考上秀才,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还不知道是哪里得了运势的结果,可是二弟可不一样,那可是前几名,这样的成绩,若是在乡试的时候运气好些,得个举人真是有可能的,若是那样,自家田地可就不用交税了。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贾训合上手里的书,对着自家大哥笑了笑,说道:

“我盘算过了,就我目前的本事,实在是勉强的很,还不如不去受这个罪的好,我想过段时间去书院附学一阵子,听说西山书院的夫子是老举人,那书院还曾出过进士,想来必定有不凡之处,去那里学上一阵子,三年后去乡试也多几分把握。“

说起西山书院,不知怎么贾训就想到了当年第一次去卖风铃的事儿,就是兴哥儿也好像被勾起了回忆,眼里露出了几分怀念。

“西山书院啊,说起来徐家少爷去京城几年了吧,怎么不回来了?难不成不考中进士,就不准备回家了?就他如今这举人的身份也很不错了,咱们县城比他有出息的又有几个?“

兄弟两个说着说着,这话头被那西山书院引到了别的地方,那个以前只能在山脚下仰望的地方,如今他们兄弟的身份,已经能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走进去了呢,这变化实在是让人心中激荡。

第90章

兄弟俩难得沉浸在回忆里有些唏嘘,不想转头又被村长一个大大的惊喜给砸着了,村长这一次来,居然是要兴哥儿接手祠堂后头的蒙学的,这个决定,别说是兴哥儿了,就是贾训一时半会儿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好像头一次意识到自家如今在村中的地位,自己的身份一般。兴哥儿更是忍不住呐呐的说道:

“村长,我,真的是我?一个出海的渔民?当夫子?“

“什么渔民,如今你可是秀才,虽说只是最后一名,那也是秀才,你看看周围其他村子,哪个村子里蒙学是秀才当夫子的?你这已经是足够挣脸了。“

村长眼珠子一瞪,很是不满兴哥儿如此的说辞,感觉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砸吧了一下嘴,又敲了敲烟杆子,这才按下了那份不满,严肃的说道:

“你也知道,如今人卫夫子,那可是举人了,这些年他们家因为他自己本事,又勤快,他媳妇也持家有道,如今不单有了些田产,就是因为这举人的功名,也很是得了些好处,那些依附他们家,挂靠他们家田产的人家,每年多多少少总会给些米粮,如此一来一年怎么也能有个百十两的出息,只是这银子在咱们这儿看着不错,可要是去了京城,那是怎么都不够的,卫夫子想要考进士,想要谋官,那银子到时候必定是海了去的要出去,所以他也有心去京城或者京城附近富裕的地方,找个世家大户什么的去做馆,这样的地方请夫子,一年四季衣裳不说,笔墨纸砚尽是提供,还有七八十两的束脩,只要做上一二年,就能攒下以往五六年的出息,若是能节省些,说不得百十亩地也能挣出来。“

说道这个,村长也有些脸红,这卫夫子如今都是举人了,他们村子却从来都没有增加过卫夫子的束脩,也是自己疏忽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次卫夫子说是要去京城,他连个阻拦都不能,实在是有些没脸啊。

“他好歹是举人了,在这边当个蒙学的夫子,也有些大材小用了些,就他这样的,就是去书院也能得个夫子的位置,所以啊,我想了想,确实不好阻拦,也是他有心,这原本早就该说的事儿,愣是一直忍着,直到如今你们兄弟得了秀才的功名,这才说出来,说是二子读书上比兴哥儿多了几分天分,或许还能在往上走走,倒是兴哥儿,当初开蒙的时候年纪就大了些,又有养家糊口的责任,还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今能有这么一个身份不至于让人欺辱了去,也算是可以了,不用太过强求,故而说是让兴哥儿来替他的位置,不说一年好歹也能有四十两的银子补贴家用,就是名声上也是好的,在一个也能趁着这个功夫在用用功,说不得过上数年,也能去乡试场上试一试,即使不成,将来桃李遍地的,也多点臂助,你们兄弟毕竟人丁单薄了些。“

村长越说越是觉得自己对卫夫子不住,看看人家,那真是处处想着自己村子,就是贾家哥几个,也处处帮着设想周到,实在是有情有义到了极点,可见当年自己将这一家子拉来落户真是英明的不能在英明了,他人老成精,自然也知道这卫夫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一来是当年他家落到了最低谷的时候,是村子里给了他们一个安生立命的房产,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二来也是卫夫子比贾家更是兄弟全无,左右无靠,这世上除了亲族,最可靠的那就是乡党,师生,只要这村子里,或是在他教学的门下学生中能有一二个将来能出息的,不求立马能帮上忙,好歹未来也能帮扶上他的孩子们,更不用说他家如今三十亩地就在这村子附近,未来他去了京城,这田产也多半需要村中人帮着照应。

只是人和人之间相互帮衬,有来有往那是常事儿,也不能算是算计,他能如此着想,不端着那举人的架子在村中威威赫赫就已经是难得了,如今还能想的如此细致更是见情,他只能说好的听。

果然贾家兄弟听了一个个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声,而兴哥儿更是满脸的兴奋,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原本在读书上就不如弟弟们用心,毕竟家里还等着挣钱呢,他能有几分心思放在读书上?能到如今这地步,到有大半是因为不想被弟弟拉下太多,怕脸上不好看,这才逼着自己一力上进的结果了,如今得了夫子的准话,知道了自己未来能走的路,还有了这么一个长久的,安生的,体面的营生,自是满心的欢喜,不说别的,未来他的孩子走出去,人家问起,那也能说是秀才的儿子,家中是塾师,是被人尊重,有地位的,而不是什么渔夫,什么农夫,这样最是寻常不起眼的。

别说他们势力,刚涨了身份,就有些看不起往日的营生,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意思,能体面谁不愿意走出去多几分好脸?虚荣什么的,那也是有资本的人才能说的对吧。

“夫子这么说,果然是合适的,可见夫子想了只怕不止一日了,也不知道夫子去往京城可有什么门路?京城遍地都是权贵,若是无根基,没有人引荐,只怕是难得很。“

贾训也为兴哥儿高兴,顺带感觉这卫夫子很有眼力,能看到自家大哥的好,恩,在自家兄弟眼力,自家哥哥自然是比旁人更好些的。夫子这职业确实不错,不说那一年四十两稳稳的收入,这是村里出的,虽然不说很高,却也不差了,单单是如今越发庞大的蒙学,那里头二三十个学子,家家如今家境可以,三节两寿的也常送些节礼,算下来这银钱也不少,若是换算下来,倒是有半年的束脩那般多,若是在加上当了秀才之后,可以给人写状纸,做结保之类的出息,兴哥儿这一年只怕是七八十两都不止,这样的收入,在他们这样富裕的村落里,都绝对能属于高收入人群了,你别忘了那可是他一个人,而不是全家的出息数字。

也因为这样,贾训也难得多事儿的多嘴问起了卫夫子的事儿,不一定指望人家知道,好歹也是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关心不是。你还别说,这村长当的,比八卦党都负责,居然还真是知道。

“这事儿我也问了问,好歹是咱们村里出去的人,我也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若是实在不成,我都想着是不是让他去寻当年给咱们村子起名字的大人了,听说那可是已经升到了同知了,这速度,那可是五品,只要还记着咱们,哪怕是随口帮衬一二句呢,也能让他能有个好去处。不想这孩子实在是个有成算的,说是前些年去京城乡试的时候,就结识了不少的同科好友,如今也常常往来信件,正巧有一个同窗说起,说是京城一个世家大族的家学里原本承担夫子的族老身体病弱,独养的孙子也有些不争气,实在是精力不济,要请个外头夫子帮衬着一并教导越来越多的族中孩子和附学的童子,虽说一样是教导蒙学,可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所以从一开始人家就只要举人,束脩倒是也不低,有七十两银子,还提供住宿,吃食,卫夫子想过去试试,若是真的好,也算是在京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一来好为将来会试多做些准备,二来即使会试不中,靠着这教学期间在京城的交友打点,说不得还能直接谋上一个不错的缺。“

村长对于这举人做官的事儿不是太懂,后面的话说的有些不清不楚,想来也是直接复述了人家卫夫子的话,倒是贾训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世道就是这样,很多进士,同进士出身的人,因为没有门路,不会打点,候缺时间长的很,常有一二年才得了一个缺的,而举人出身的,没有官宦家作保,没有人帮着疏通,想要做官,那更是艰难的紧,想来卫夫子在京城这些时候,怕是将这里头的关窍也打听了一些,如今是想去试试水,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了,若是能得到自己教学的世家大族老爷们的赏识,那比他自己慢慢摸索必定是能更快的得到职务,如此一来,他也就未必会一门心思想着考进士什么的了,毕竟三年才那么几个名额,全国如此多的考生,实在是机会渺茫的紧,更不用说他们是在科考相对弱势的北方的学子了,还是现实些更靠谱。

只是这家学的情况贾训感觉怎么越听越是熟悉呢,好像。。。。。。

“是哪家的族学?怎么以前就一个夫子?“

“哦,说起来倒是也有缘的紧,那家也是姓贾的,说是国公府第呢,还是一门双公的那种,真真是豪门大家啊,这样的人家就是不一样,为了家中孩子,特意的建造族学,想来他们的人丁也是兴旺的紧呢。“

村长一边说还一边露出羡慕的神色,而贾训则是已经有些傻眼了。怎么到哪儿都能听到这贾家的消息?果然是躲不开嘛?

第91章

兜兜转转中,贾训居然又一次和贾家扯上了关系,虽然说不是直接的,可是自家夫子在人家贾家当夫子了,他们还是同姓,你能说这未来卫夫子会不说出来?若是他进京了,能不去看望?到时候能不遇上贾家的人?只是遇上了他又能如何?像是他这样的情况,除了那些实在割舍不去的仇恨,其他的,只能是用一句很矫情的话来做个总结:相见不如不见。

“国公府邸?贾家?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贾训这边心情有些波动,一时没话可说,倒是兴哥儿这会儿回神了,皱着眉头一脸努力回想的样子,不用他回想,人家村长就已经很上道的开始分享八卦了,老小孩老小孩,这村长如今上了年纪,性子反倒是越发的和孩子一样活泼起来,爱凑热闹,爱听些小道消息,若不是他那一大把的长须,人都要以为那是个老妇人呢,实在是变得有些诡异。

“熟悉?熟悉就对了,这家咱们还真是知道,说起来关系还多着呢,你们知道咱们村子头一回运进京城卖的那些海鲜谁家买的最多?就是他们家,喏,就是那个硬生生的说让咱们单子上上浮两成,实际价格又下压了办一分,收取了大笔好处的那家,瞧着那家的下人也就知道,这家当年实在是乱的不成的。可你们知道后来怎么的?“

村长说起这些个事儿来,那劲头真是足啊,居然还学会了吊人胃口了,好在贾训和兴哥儿都配合的很不错,一个两个的摇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他,让他感觉好的不行,所以也没有多端架子,很是痛快的说道:

“我后来才知道啊,这来采买的居然是那什么当家的弟弟家的下人,还是专门为二房钻空子,偷盗公中财务的人,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大户人家的就是这点不好,一家子人不好生的过日子,天天的没事儿找事儿,眼珠子不是盯着钱,就是盯着权,看看,出事儿了吧,听说这好些事儿都让人翻出来了,甚至还牵扯到什么人命了,甚至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家子人力,那原本该当家作主的顶梁柱那个惨啊,自己的家,让自家弟弟一家子抓在手里不说,连屋子都是在马棚后头,这叫什么事儿啊,那弟弟听说原本还有个不错的名声?这人眼睛都瞎了不成?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把自家大哥欺负成这样,难不成还有理了?那家的老太太,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的,哪里不是肉?居然这样折腾,这下可好,那些个平日里威风的不行的管家们,一个个不是被卖了就是下了狱了,所以啊,做人啊,还是要本分,要知道好歹,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能贪心的让那银子迷了心眼。人活一辈子,除了穿衣吃饭,活的就是那么一张皮,不能不把脸面当回事儿。让人戳脊梁骨难道就舒坦了?只怕死了都没法子见祖宗。“

村长越说越是激动,或许是难得找到能听得懂他这些个道道的人,愣是说的唾沫横飞,让贾训和兴哥儿两个忍不住整个身子都往后仰,生怕让唾沫给洗了脸。他们也一样要脸,还是最现实的脸,您老可悠着点。。。

作为一个小小村落的村长,居然能在道德上鄙视一下高大上的世家贵族,这对于村长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所以呢,就忍不住好生的发表了一回自己的见解,你还别说,也就是对着这贾家兄弟,他还能说说,因为他知道这两兄弟都是聪明人,口风也紧,对着别人?万一大喇叭广播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得就得罪人了呢,所以啊,他这些话真的是憋了很久了,遇上这样的机会,激动些也是正常的。

贾训好容易等到村长停下来歇气,立马端上了一盏茶,好堵住他的嘴,可不想村长大口大口的喝了之后就像是一下子补充了能量一般,又开始了。

“我听说,那个正紧的老爷,如今总算是能当家作主了,这不是立马就开始收拾家里这些个人了,那些贪的,一个个都处置了,如今对着这族学也下了狠手,那个原本族学里的夫子,那是族中长辈,只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加上那孙子又不是个省心的,在学里没好好读书不说,还总是和孩子们混着玩,以前还捧高踩低,帮着二房欺负大房的孩子,那大老爷如今知道了,翻身了,自是不肯的,很是申斥了一番,若不是那好歹是长辈,说不得这活计都能给除了去,可就是这样,也和族里说好了,说是孩子太多,一个人,又是老人顾不过来,所以要多请几个先生,听说这一次要请三五个呢,连着骑射师傅都要。“

咦,这倒是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在原本的世界里,就他知道的这个时候,学里已经开始乱了,却远远没有到后来的地步,我说怎么一下子突然折腾这地方了,感情是为了向族人展示一下大房当权的姿态,说起来就他知道的,打从贾赦和贾政的时期开始,因为老太太的偏心,这族学就已经有些偏向了,如今估计是贾赦将多年积怨一并发泄了而已。

这样也好,不说旁的,就是整顿一下族学,让族里的族人们能多些上进的本事,就是绝对有利于宗族的好事儿,管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呢,想来这样处理过后,那贾琮,贾环,甚至是贾兰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多了,上学也不用像是打仗一样,顾着自己不算,还要时刻躲避旁人的引诱。

“这样的大家族真真是有钱的紧,三五个先生,每一个都是七八十两银子一年,还要置办衣衫,包揽食宿,一年下来,每一个夫子,不得一百多两银子?三五个,那可就是五百两上下了,若是在加上笔墨纸砚的,估计那可就是近千两了。“

算起这个账,村长又是一阵的咋舌,对着兴哥儿说道:

“我说,兴哥儿,咱们村子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啊,就是卫夫子,那可都是举人了,村长我也没多给些银子,没法子,咱们说是富裕了,可到底和那些个人家是不一样的,就是这一年四十两银子,那也是每年冬日全村合伙出海的出息里划出来的。除了分给各家各人的,剩下的银子还要用来修缮祠堂庙宇,还要修路,赡养孤老什么的,实在是紧的很,就是海螺山谷里那几亩算作村田的田地,那也是贫瘠的很,每年产出实在是有限的很,这我可先说清楚了。你以后别抱怨我吝啬。“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说的就是村长如今的心思,这一比较才发现,同样是夫子,这待遇差的,足足能差一倍去,确实有点脸红了,可是对着兴哥儿,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很能倚老卖老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兴哥儿听了也是一笑,凑到村长身边说道:

“知道您不容易,我是那样会算计的人吗?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了,这束脩和那些大户是不能比,可周边村落哪家不是这样?最多就是我比他们多了个秀才的名头而已,可真要比起来,说不得我的学识也就是那样,只是我运气比他们好罢了,再一个我家也不是吃不上饭,要靠算计这几个钱养家的,放心,我心里安生着呢。“

他这话说的村长笑的很是欢喜,兴哥儿也得意,自己这形象不错,谦恭有礼,怎么说也是秀才了,自己还是很要脸面的,不想村长后一句又让兴哥儿红了脸。

“你倒是知道自己的轻重,确实,你小子还真就是运气好,前儿我去隔壁村子,正好遇上了那年给你们兄弟启蒙的夫子,听说你中了秀才,那夫子惊讶的最嘴巴都长得老大,瞪着眼睛,直说不信,还说就你这天分,到三十岁能得个秀才那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后来再三确认是真的,立马又是倒吸了一口气,说你实在是命好,如今这样早居然也能有这么个功名,那除了卫夫子教导得力,就只有祖宗庇佑这么一说,让我告诉你,好生去你们家祖坟上上香。“

得,一下子将兴哥儿自己的努力全给巴拉走了,你说说这兴哥儿能高兴?连都拉下来了,只是贾训侧目一看,那村长贼兮兮的笑容就知道,这话或许有那几分意思,可是只怕这里头有近半是这村长存心加上去,逗弄兴哥儿的。这人,如今就喜欢捉弄人,手肘杵了一下兴哥儿,用眼睛示意他看过去,看到村长那瞬间又变得很是正紧的脸,兄弟两个都笑了。

“是是是,我就是运气好,将来您那大孙子也一定运气好,早早就得个功名,让您高兴。“

哄人嘛,那就说几句好听的,果然这话一说,村长也乐了。笑着说道:

“运气那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兴哥儿那是有福气的人。“

看看,是嘴两张皮,果然不假。

第92章

不管如何,兴哥儿这一次这夫子那是妥妥的没的跑了,这个消息等齐氏知道之后,那更是欢喜的无以复加,即使家中日子越来越好,即便如今好歹也是村中有数的富裕地位两头都顶尖的存在,也止不住这夫子的名号让人心动不是,从古至今,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几乎渗入了每一个人的道德理念之中,所以能成为先生,夫子,那即使银子不多,也绝对是个体面,受人尊重的职务。想到自家以后在村中各家面前又多了这样一个身份,让村中未来长大的孩子们天然的就和自家亲近,甚至连自家的孩子们以后也多不少的庇佑,齐氏那真是高兴地恨不得立马去给兴哥儿他爹上香,好好的絮叨一番。

齐氏生在贫寒之家,十七岁没有半分嫁妆,只带着两身衣裳嫁过来贾家,伺候公婆,照顾小姑,还要做些活计贴补家用,从没有享受过半分,二十岁生了兴哥儿之后,还要带孩子,怀着身子也要忙个不停,好容易孩子一个个长大了,到了能分担重任的时候,她也到了三十才出头,谁想一个晴天霹雳,丈夫出海居然就遇上了风暴,而她转眼间就当了寡妇,这一辈子可以说,真的是辛苦到了极致,再苦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曾经她也想着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住在山洞里的时候,甚至想着这样下去,这一家子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都未知,可不想她终究是个有后福的,她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争气本事的很,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宅子就起来了,家中也有了田地了,到了如今,不到十年,偌大的产业在这里摆着,让她从此再不用操心家中生计,孙子有了,外孙子也有了,和和气气,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那个有滋有味啊,真是像做梦一样的美。

更不用说今年的大喜事儿了,儿子们已经有两个成为了秀才,她居然也当上了秀才娘,未来能有机会被人称一声老夫人了,为了这个,她又哭又笑的折腾了足足一天,才总算是平稳了心绪,不想一个转头,如今大儿子居然彻底摆脱了出身,从此就能成为夫子了,那么岂不是说以后往外头一说,自家那也就成了旁人眼中的书香人家?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体面,往上数八辈子,算计上九族亲朋都没有的场面呢。

“好,好,好啊,兴哥儿当了夫子了,以后咱们家的孩子读书就不用操心了,对了,既然这样,那家中那艘出海的大船想来也是不怎么用了,老大媳妇,你去和村长家大娘说一声,让她问问谁家以后要借的,咱们不要钱,只要是村里人,都能借了去使,没的白放着朽了去。“

脱离渔家的身份,彻底转成书香人家,齐氏第一时间就想要将这家中的船处理掉,要说她对这些船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甚至是感觉有些复杂,这船是他们家的养家必要工具,是这船让他的丈夫有了养家糊口的本事,也让他的儿子们在弱小的时候,能一样在海里捞到吃食,让家里人不至于饿肚子,可也是这船,一代代的,让家中的男人送命在那茫茫大海上,让这村里多了多少青年守寡的妇人,这平静的像是宝石一样的大海又吞噬了多少村中子弟的性命。

所以她对着这船那是又爱又恨,如今好了,家里的老大有了正紧的营生,有了功名,从此这船再也不能左右他们的命运了,作为一个母亲,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事,不用担心自家的孩子哪一日步上他们父亲的后尘。

“娘啊,哪有这样着急的,没的让人说咱们家忘了祖宗手艺,还是先放放,等着过上一段日子,让人都知道了这船咱们家不用了,再说点可惜的话来,总有人自己找上门的,那岂不是比咱们自己急吼吼的送出去强些?也让人见情不是。“

小苗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还是个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生生经历过自家亲人送命大海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理解齐氏的心思?每一次贾家兄弟出海,她就吊着心,一日日的都不得安生,只有在看到他们安生的回来了,才能笑出声来,所以当知道兴哥儿从此不用出海了,从此能在陆地上靠着当夫子,靠着家中的田地养家糊口,能摆脱大海的无情了,那也是欢喜的紧,只觉得自己那操碎了的心一瞬间就愈合了,只是她好歹比齐氏清醒些,知道有些事儿不能着急,虽然这是好事儿,可是她更知道,这村中的妇人们,几乎人人都和她们心思相同,都盼着有一天自家的男人不用在海里搏命,如今他们家第一个摆脱了这样的命运,那简直就是有些刺眼,若是在做的太过显眼招摇,只怕到时候平白的就得罪了人去,还不如先歇下不提这事儿的好。

兴哥儿往日也曾给她说一些书,让她知道些寻常妇人不知道的道理,事缓则圆就是最简单,也最是实用的一种,她这会儿说起来也不过是照着书里说的在做罢了。

齐氏先头也不过是一时激动,并不是个脑子糊涂的,听着儿媳妇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急躁了,忙跟着点头,

“确实,这事儿不能这么办,算了,就先放着吧,不过这事儿毕竟是喜事儿,这样你去我屋子边上的库房里找上两匹绸子,再拿上一篮子鸡蛋,给村长家送去,就说谢谢村长记着我们家。“

有些事儿不能办,可是有些事儿还是能办的,村长这样做虽然是因为兴哥儿是最佳人选,请自己人总比外人更用心些,可同时也是推自家儿子上位的手笔,他们家不能不见情。

“知道了,我这就去,不过我记得家中那几匹绸子好像就是村长家送来的吧,就是兴哥儿和二弟中秀才报喜的时候,说是给新秀才做体面衣裳的,这送过去似乎不好看。“

“不是那个,我还有两匹颜色不一样的,是上次咱们村子送枣子去县城的时候,二子买来的,说是南面的货色,比咱们这儿的看着更细致些,正好就一匹褐色的,和一匹藏青的,原是留着准备到了年底卫夫子老娘五十岁寿辰的时候送礼的,如今既然卫夫子一家要去京城,那这礼就不合适了,穷家富路,去那样的地方过日子,还是送点银子更实在,这样的料子,想要,京城有更好的,索性这个给村长用正好。“

齐氏一旦恢复了精明,那算盘打起来立马又是另一幅模样,处处周全不说,还总是能送到人心里去,小苗跟着当了这么些年的家,即使有些长进,也总有些不及,好在他们婆媳向来相处的不错,齐氏也时刻教导着,让小苗早早就褪去了往日渔家姑娘的模样,多了几分当家人的气势,特别是在贾训的媳妇进门之后,看着这书香人家出来的媳妇的一举一动,姿态天成,小苗学的就越发的卖力了起来,她可是大嫂,总不能让弟妹比下去,那成什么样子了?即使关系不错,老二家的又只管着自己的院子,那也不能太离谱不是。

所以听到齐氏这样细细的解释,小苗一边点头一边赞道:

“还是娘想的周全,可不就是这样嘛,听说京城连米粮都比咱们这样的乡下地方贵些,可不就是什么地方都要用钱?还是红纸包上些银子最贴心妥当了。有娘在,我可是省了多少的脑子。“

听得儿媳妇这样说,齐氏欢喜的很,正赶上大孙子从门口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大声的喊着奶奶,她更是直接笑眯了眼睛,一直手抚着孙子的背,疼爱的搂着,一边对着小苗说道:

“你省了劲我是不怕的,反正这省下的终究是要用到我孙子身上去的,说起来,这都几年了,怎么就再没有个动静?我可是等着抱第二个,第三个孙子呢,这事儿上你可不能省力气了。“

这打趣的话一出口,小苗立马就红了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那四五岁的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傻傻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