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英国公府门庭若市,连元嘉帝都派了郑公公过来确认陆濯的情况。

陆濯苏醒的喜讯,渐渐传遍了京城。

承安伯府,魏老太太高兴地给家里供奉的佛像上了三炷香。陆濯醒了就好,孙女的第一关算是过去了,魏老太太只盼陆濯懂得珍惜孙女,别按照什么五年之约过日子,当然,强扭的瓜不甜,陆濯不愿意,魏老太太也不强求。

至少眼下,那些长舌妇们再也无法诟病孙女什么,只能羡慕嫉妒却无可奈何。

郭氏、魏婵母女就是“长舌妇”中的二人。

魏婵比任何一个想嫁给陆濯的闺秀都要羡慕嫉妒胸闷不甘!因为最终嫁给陆濯的是她的堂妹魏娆,英国公夫人既然看中了魏娆,说明她认可承安伯府的门第与好名声,如果没有魏娆,那个机会必然属于她魏婵!

最可恨的是,魏娆风光了,被魏娆越过去的自己却成了闺秀们口中的笑柄。

自从知道陆濯醒了,魏婵就再也吃不进饭,一个人躲在闺房里又是砸床又是丢枕头,满腹怨气无可排解。

郭氏安慰女儿:“婵婵别气,没什么好羡慕的,英国公夫人看上魏娆,是因为其他闺秀都不愿意嫁,不敢冒险去做寡妇,英国公夫人没得挑了,才选了魏娆。如今陆濯醒了,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曾经那个人人想嫁的世子爷,到时候,英国公府还能看得上魏娆做长孙媳?早晚都会找个理由休了她,德不配位,就是这种下场!”

魏婵听了,心里舒服了很多,只是想到魏娆小狐狸精似的脸,魏婵又开始担心:“她长得那样,陆世子被她迷惑了怎么办?不是说陆世子的母亲就是小户女吗,当年全靠姿色才嫁进的英国公府。”

郭氏笑道:“陆世子的母亲美虽美,人很老实本分,魏娆她本分吗?就算能靠姿色吸引陆世子一时,时间一长,她又去外面勾三搭四落下把柄,迟早还是会被陆世子厌弃。我的婵婵呢,今年娘就给你挑门好婚事,虽不如英国公府那么显赫,却也能显贵一生。”

魏婵轻轻呼了一口气,这样最好,她可不想嫁得比魏娆差。

清平巷,谢府。

打探消息的小丫鬟退了下去,杨氏与丈夫谢三爷并肩坐在榻上,都是一脸沉重。

沉默许久,杨氏悔得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胆子大一点,答应了英国公夫人让画楼去冲喜,现在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该是画楼,被陆家四房感激的也是咱们画楼啊!”

谢三爷看看妻子微红的脸,叹道:“不怪你,冲喜就是赌,画楼是咱们最小最疼爱的女儿,便是你胆子大,我也不敢拿她一辈子的喜乐去赌。罢了罢了,别想了,这就是命,咱们画楼与世子有缘无分,你在我面前惋惜两句就是,千万别去画楼那里说,勾得她心里也难受。”

杨氏悔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可是陆濯啊,未来的英国公,未来的神武军主将,皇帝器重百姓爱戴,放眼本朝,都挑不出第二个能比得上陆濯的好男儿,论爵位之高、容貌之俊、才干之强,陆濯样样都是头筹!

“咱们画楼该怎么办啊?虽说她只用守一年的丧,可咱们做父母的没有出孝,就不方便替她张罗婚事,一耽误就是三年,再议婚的时候画楼都十九了,还有什么好婚可挑?”纵使不后悔,杨氏也有别的事要发愁。

整个谢府的清流名声,仰仗的全是老太傅,如今老太傅人走茶凉,谢家三位爷官职最高的,也只是五品的刑部郎中。对了,三位爷都守丧辞官了,三年后的官场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杨氏想的越多,就越后悔!

谢三爷烦躁地捏捏额头,去灵堂守灵了。

谢老太傅刚去世三日,还没有下葬。

杨氏不敢去见女儿谢画楼,也不敢叫人把陆濯醒来的消息告诉女儿。

可这么大的事,又与谢府相关,谢画楼还是从身边众人的态度中察觉了不对。

她派小丫鬟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谢画楼没有见过陆濯,却听了一箩筐关于陆濯的美谈,说他貌似潘安,说他骑射了得,说他带兵如神。

这样的男儿,便是能为他守寡,谢画楼也是愿意的。

可惜,家人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做主退了婚。

谢画楼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要替祖父守丧,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求着去嫁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如今,陆濯醒了,却再也与她无关了。

第34章 034(爷您悠着点,身子要紧...)

陆濯自幼习武, 身体强健远胜其他同龄之人,先前他昏迷不醒才导致伤口恢复地缓慢加重了病情,如今他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每日按照御医的方子养伤调理, 好吃好喝的又有家人殷切照顾,才养了三日, 陆濯便能下地活动了。

到了婚后第五日,也就是陆濯与谢画楼原定的婚期腊月十八,陆濯基本已经恢复了行动自如,背后的伤业已结痂, 除非他自己想不开非要重新撕裂伤口, 就该当再无大碍。

陆世子没有了性命之忧,一直留守英国公府的御医终于可以回宫复命了。

送走了御医, 英国公夫人笑着对陆濯、魏娆道:“守城恢复得不错, 明早府上正式给你们补办敬茶之礼,后日守城陪娆娆回门。”

冲喜导致婚事办得仓促了些, 如今长孙好了, 该补的就得补起来, 不能委屈了新娘子。

陆濯看眼魏娆, 笑道:“理当如此。”

魏娆柔顺地站在他身边, 一副什么都听丈夫的小娘子模样。

等英国公夫人走了, 陆濯目光温和地对魏娆道:“我看看书, 夫人先去休息吧, 今晚我去后院用饭。”

魏娆羞涩垂眸,点点头, 带着碧桃退下了。

陆濯目送她们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便要去书房。

阿贵跟在他身边, 好心地提醒道:“爷,您背后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要不这几晚还是歇在前院吧?”

阿贵心里很清楚,世子爷话说得委婉,什么去后院陪少夫人用饭,其实就是今晚要留宿后院的意思,可御医特意嘱咐过啊,年前世子爷最好都别急着与少夫人圆房。

陆濯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素来宽和待人,这般冷下来,足以说明他心中不悦。

阿贵悻悻地低下头,不过担心归担心,他倒是十分理解世子爷,少夫人那样的美貌,哪个男人忍得了?

松月堂的第二进院,院名雅风居。

才回雅风居,还在走廊中,碧桃便忍不住小声问魏娆:“姑娘,世子爷什么意思?他想与您圆房了?”

做假夫妻这件事,魏娆没有瞒自己带过来的四个陪嫁丫鬟,因为她们都是贴身伺候她的人,陆濯有没有睡在她的屋中,根本瞒不住。

“不是,你们将西屋收拾好,以后世子过来,都会住西屋。”魏娆明白陆濯的意思,他是要遵守承诺了,一旦恢复行动能力就开始配合她演戏,新婚的夫妻,当然要住在一起。

碧桃听懂了,然后就有点失望。

她第一次见到的世子爷,病得快死了,一张脸也能吓死人,可随着世子爷慢慢地恢复过来,虽然面容依然消瘦,但已经恢复了美玉般的肤色,脸色一好看,那神仙的样子就出来了,而且因为过于憔悴,瞧着竟叫人心疼他遭此大劫。

碧桃与柳芽私底下嘀咕过,考虑到世子爷的各种好条件,如果世子爷肯好好对待自家姑娘,倒也不失一桩好姻缘。

不过,如果世子爷真的只想睡西屋,不想与姑娘圆房,说明世子爷压根看不起姑娘,这样的世子爷,再俊再尊贵,她们做丫鬟的也不待见他。

碧桃、柳芽一起将西屋收拾了一番,床被褥都给世子爷铺好了。

到了黄昏,陆濯在前院换了药,穿好衣服,就朝雅风居来了。

阿贵犹豫再犹豫,还是在世子爷拐进通向雅风居的走廊时低声规劝道:“爷您悠着点,身子要紧。”

这次陆濯头都没回,单独朝后院走去。

阿贵止步于此,幽幽地叹了口气。

雅风居这边都是魏娆的人,魏娆与陆濯都不用装,一个收起了温润如玉,一个收起了温柔端庄。

“备饭吧。”魏娆拿着纸笔印盒走出来,看眼陆濯,笑着吩咐碧桃道。

碧桃打发小丫鬟喜儿、采儿去厨房端饭菜。

四四方方的花梨木饭桌,魏娆坐在陆濯对面,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推了过去:“世子看看,如无问题,请签字画押。”

陆濯拿起那张契书,是她之前说过的五年之约,内容没什么出入,只是如果他或他身边的人泄露了两人的真实关系导致魏娆沦为笑柄,他要付出的赔偿条件非常苛刻,其中一条,果真泄露了,陆濯要对外承认,是因为他大病后得了不举之疾,才导致两人一直在做假夫妻。

陆濯捏着契书的手指微微用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魏娆。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想出这种借口,并直接落笔纸上面不改色地给他看?

“世子是觉得哪里不妥吗?”魏娆好奇地问。

陆濯不想跟她计较,沉着脸签了字,按了手印。

魏娆体贴地递过去一张帕子,陆濯擦手的时候,魏娆笑着收好契书,让柳芽放回内室。

喜儿、采儿将晚饭端过来了。

魏娆的是正常的菜色,荤素搭配,陆濯用的还是药膳,看起来非常寡淡。

魏娆早晚都会练武,体力消耗比一般闺秀大,胃口也更大一些,别家闺秀吃半碗饭可能都饱了甚至吃撑了,魏娆早、午吃两碗,晚上养生也吃一碗。

嫁进英国公府冲喜,除了一些虚与委蛇,魏娆没打算在任何方面委屈自己,早派碧桃将她的饮食喜好交待给了松月堂的厨房。松月堂的厨师厨艺非常不错,经过几日的磨合反馈,端上来的饭菜已经完全符合魏娆的口味了。

糖醋排骨做的酸甜爽口,白菜烧豆腐鲜美嫩滑,一个重口味一个清淡,魏娆搭配着吃,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魏娆只是胃口好吃得多,饮食的仪态并不粗俗,动作优雅端方,且因为貌美,看她吃饭,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陆濯无心享受她的美色,只是觉得,魏娆的那两道菜看起来味道非常不错。

两人几乎同时吃完,陆濯漱了口,自去西屋休息了。

魏娆看向门外,腊月天黑得太快,吃顿饭的功夫,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如果是春夏秋,魏娆喜欢晚饭后去花园里逛逛,或是散步,或是钓鱼,既打发了时间,又消了食。而今黑漆漆冷嗖嗖的,魏娆只能待在院子里。

休息了半个时辰,魏娆换上练功衣,一个人去院子里练剑。

今晚该柳芽守夜,碧桃去睡了,柳芽裹着袄子站在门廊下,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她能看到自家姑娘纤细的身影在院子中翩跹翻转,时而像黑色的蝴蝶在花丛中起落,时而像黑色的鸟雀在枝间扑来飞去。

剑刃破空声会随着姑娘的动作急缓而变化,柳芽双手攥着衣襟,眼睛都快跟不上姑娘挥剑的速度了。

终于,魏娆收了剑,如此寒冷的夜晚,她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姑娘快进来,今晚风大,别吹着了凉。”

柳芽低声地唤道。

魏娆笑笑,从善如流地去了东屋,柳芽去水房提了水来,熟练地替魏娆擦拭。

主仆二人的身影落在屏风上,柳芽忽然发出一声低呼:“遭了,忘了落栓。”

以前在承安伯府,姑娘的院子里没有旁人,门虚掩便可,现在可不一样了,西屋里还住着一个大男人!

“姑娘稍等,我去落栓。”柳芽自责地道。

魏娆拉住她,笑道:“下次注意,今晚就算了,那位不是这种人。”

陆濯若觊觎她的美色,就不会选择五年之约。

尽管屋里烧了地龙,这样赤着擦身还是会冷,魏娆只想快点钻进被窝,不想耽误功夫。

柳芽只好加快了速度。

上面都擦好了,魏娆穿上中衣钻进被子,露出一双莹白的纤巧天足搭在柳芽的膝盖上。

柳芽看看自家姑娘红扑扑娇艳艳的脸,还有怀里这双漂亮得她都想亲一口的玉足,越想越难理解世子爷的心。都是武将,戚二爷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贴在姑娘身上,世子爷怎么就那么傲呢,谢六姑娘就那么好,叫世子爷再也看不进旁人?

西屋。

陆濯缓缓地从窗前回到了床上。

他知道魏娆会功夫,云雾山上,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让他都没有察觉地反杀了两个刺客,足以说明魏娆的武艺不俗,不过直到今晚,亲耳听到魏娆练剑发出的破空声,陆濯才发现,原来魏娆会的不仅仅是暗器。

一个闺秀,为何会想到练武?周家、魏家都是文官,魏娆师从何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拜师机缘?

翌日黎明,陆濯忽然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其实魏娆的动作并不大,但陆濯耳力过人,魏娆一推开门,他就醒了。

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陆濯坐了起来,很快,院子里又传来了她的练剑声。

陆濯没再去窗前窥视,重新躺下,只是,听她练得那么畅快,陆濯很是手痒。

自从他醒过来,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养伤,许久不曾练武了。

陆濯反手摸向后背。

伤口的结痂有碗底大小,圆圆的一块儿,初结不久,短时间都不宜做大动作。

摸着伤口,陆濯又想到了受伤那晚的情形。

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叛贼已经抓到了,自尽而死,九族亦被元嘉帝砍了头,可陆濯相信,真正要除掉他或戚仲恺的幕后凶手,此时仍在暗中伺机而动,等待下一次偷袭的机会。

陆濯抿唇,黑眸冷冷地看着床顶。

第35章 035(难道他看起来很像贪欲之人...)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在练剑习武之上,魏娆一直谨记师父的这句教诲。

十一岁以前的魏娆,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贪玩归贪玩, 其他癖好与寻常闺秀差不多,从未想过舞刀弄剑, 直到被一场冰水冻坏了身子,只能卧床休息,每日躺得浑身难受却没有别的办法缓解,魏娆才明白了身体健康的重要, 明白了自保的重要。

元嘉帝为她安排武学师父这件事, 办得非常隐秘,整个承安伯府, 只有祖母魏老太太知道师父的身份, 其他人都把师父当外祖母送她的一个擅长调理女子身体的女医罢了。

习了武,身体养好了, 出门也不怕等闲的刺客了, 如此明显的好处, 就算师父不在, 魏娆也不会傻到懈怠。

练剑半个时辰, 打坐两刻钟, 这时候, 天也微微亮了。

魏娆睁开眼睛, 只觉得神清气爽,并不会因为早起练武而疲惫。

今日该她与陆濯去给陆家长辈们敬茶。

“姑娘, 妆容要改吗?”柳芽取出胭脂盒子,询问道。

前几日的陆濯过于憔悴, 魏娆化得仍是端庄闺秀妆,刻意掩藏了自己天生的艳色,眼下陆濯康复在即,魏娆觉得,她没有必要再藏拙了。

婚前藏拙,是因为闺秀的身份不宜太艳媚,容易被人说三道四,现在她是陆濯的妻子,新婚燕尔的新娘子,怎么艳怎么媚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说实话,魏娆一点都不喜欢往脸上涂抹太多的脂粉。

“改吧,淡妆,不用再装温顺。”魏娆笑着对镜中的自己道。

与陆濯做假夫妻还有个好处,做什么都不用考虑陆濯或其他陆家人会不会喜欢,只要她没有故意给英国公府抹黑,陆濯、英国公夫人都不能挑剔她什么,尤其是英国公夫人,一心把她当陆濯的救命恩人呢。

魏娆天生底子好,既然是化淡妆,柳芽很快就收了工。

魏娆站起来,两个丫鬟围着她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魏娆笑着走出了内室,穿过东次间,来了厅堂。

陆濯已经坐在北面的一把太师椅上了。

新婚夫妻敬茶有特定的喜服要穿,此时的陆濯便穿上了那身与喜袍同色只是制式简单的圆领锦袍,正红衬得他面如冠玉,也冲淡了他重病时残留的几分憔悴,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茶碗,一直将碗口送到他单薄的嘴唇前。

陆濯垂睫饮茶,似乎没有察觉魏娆的到来。

魏娆的目光从陆濯的脸上转了一圈,只觉得过了一晚,陆濯似乎比昨日瞧着更精神了一些。

魏娆心里都不禁嘀咕,陆濯恢复得这么快,真的与冲喜无关吗?

幸好她没想居功,否则陆濯前后变化这么大,怎么想都是她的功劳。

“我都收拾好了,世子还要再坐会儿吗?”等陆濯放下茶碗,魏娆客气地问道。

陆濯这才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魏娆眸光流转,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像每一个在丈夫面前害羞的新娘子。

其实魏娆并没有多刻意地装,只是她长得媚,无意的一眼都容易令被她注视的人想入非非,此时她稍微做点小动作,那妩媚娇柔的味道就出来了,恐怕连真正害羞多情的美人都比不上她这虚假的风情。

陆濯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