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里的东西愣住了。这是一把自动手枪:金属镀铬,又小又轻,看起来像是我小时候摆弄过的玩具枪。但黑洞洞的枪口一点儿也不像假的,当我搞明白怎么卸下弹匣以后,里面满满的一匣子弹看上去就真实得过头了。枪柄上用极小的字母写着“GUISSEPPE.25 CALIBRE”。“真他妈见鬼!”我低声咕哝。

“我问你呢,他来干吗?”

“没事儿!”我大声回答,然后左右张望。衣柜离我只有四步。“他只是来告个别。”

“你刚才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我把手枪和弹匣分别用破布紧紧地裹起来装回纸袋里,然后把袋子扔进衣柜上方宽阔的架子深处。

“你刚才咕哝了一句。”阿姆丽塔走出浴室。

“我只是想催你一下。”我一边说,一边从衣柜里拽出绿色针织衫和棕色宽松长裤,随后关上柜门。

我们订了一辆早上四点四十五分出发去机场的出租车,然后早早上了床。我躺了好几个小时,随着眼睛逐渐习惯室内的黑暗,房间里家具的轮廓渐渐显出具体的形状。

我对自己感到不满,这样的形容似乎太过轻描淡写。我躺在加尔各答湿热的夜里,意识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行动要么漫无目的,要么犹豫不决,或者干脆二者兼具。我有一半的时间像个无脑的游客一样到处乱转,另一半的时间被本地人当成无脑游客戏耍。我他妈到底要怎么写这篇文章?我怎么能被一座城市毫无来由地吓跑?恐惧……无名的、愚蠢的恐惧……它战胜了一切合理的逻辑,控制了我的行为。

克里希纳,这个狗娘养的疯子。他给我那把枪干吗?我试图说服自己,那把枪只是克里希纳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夸张举动,但是,这会不会是精心编造的陷阱?他会不会向警察告密,说那个美国人非法携带武器?我霍地从床上坐起,身上黏乎乎的一片湿冷。不。这对克里希纳又有什么好处?携带手枪在加尔各答是违法的吗?我只知道,加尔各答是美国步枪协会的大本营。

午夜之前的某一刻,我起身打开桌上的小阅读灯。阿姆丽塔翻了个身,但是没醒。维多利亚睡得很熟,小屁股在轻薄的毯子下面拱起一块。公文包开关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无比清晰。

破烂泛黄的手稿胡乱塞在公文包里,但每页纸上都有蘸水笔留下的力透纸背的编号,我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它按照顺序整理好了。手稿一共有五百多页,就诗歌而言,真算是鸿篇巨制。五百页的诗稿对美国任何一家杂志的编辑来说都不是小事,想到这里,我苦笑起来。

这份稿子没有封面,没有简介,也没有署名。要不是我早就知道它号称出自M.达斯笔下,完全无从猜测它的作者到底是谁。

第一页看起来像是用复写纸拓下来的,字迹十分模糊。我把诗稿往灯下凑近了一点,开始阅读。

牛魔玛依刹钻出肮脏的巢穴,

召集起庞大的军队,

提毗、婆伐尼、卡塔雅尼,

雪山神女的众多化身,

告别了湿婆,昂然向前,

迎接与仇敌的最后一战。

接下来的几节描绘了牛魔玛依刹有多可怕,它强大而凶恶,就连神也不免受到威胁。然后到了第三页,诗歌的韵律和“调子”突然变了。我认出页边的潦草字迹写着:迦梨陀娑【24】《鸠摩罗出世》,公元四百年,新译。

邪恶的鸟儿聚集成群,

准备吃掉恶魔的大军,

它们在女神主人头顶飞翔,

遮蔽了太阳。

巨蛇突然出现,

身体漆黑如煤烟,

高昂的头颅喷吐毒液,

可怕的巨蛇,

挡在雪山神女面前。

无数骇人的小蛇,

扭动着替太阳披上灰袍,

仿佛随时准备庆贺,

无论死去的是神还是恶魔。

我打了个哈欠。“邪恶的鸟儿聚集成群”,要把这样的东西交到切特·莫罗手里,只有上帝才能帮我。而要让阿贝·布龙斯坦接受这样的“达斯史诗新作”,那恐怕连上帝都帮不了我。我跳过几节类似的浮夸段落,唯一驱使我继续读下去的是一种模糊的好奇心,牛魔玛依刹看起来显然战无不胜,我想知道雪山神女打算怎么击败他。神魔之战的开场耗费了一节又一节诗篇,完全就是罗德·麦克库恩【25】版的荷马史诗。

闪电横贯天堂,

火焰肆虐四方,

恐怖的巨响撕裂心脏,

万里无云,一道霹雳从天而降。

主人的仇敌成群结队,

巨象趔趄,马匹摔倒,

仆从吓得缩成一团。

大地颤抖,海洋升起,

摇撼群山。

在女神主人的仇敌面前,

狗群抬头向着太阳,

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然后悄悄溜走。

我也想溜走了,但我还是读了下去。看起来雪山神女的处境不妙。虽然有大神湿婆的帮助,她依然无法战胜强大的玛依刹。雪山神女重生为战神杜尔噶,十只手臂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神魔之战持续千年,但玛依刹依然屹立不败。

就在那太阳之下

豺狼发出刺耳的嚎叫,

仿佛迫不及待地妄想痛饮

战败神祇的鲜血。

然后女神们从战场上撤退,研究下一步行动。微不足道的凡人乞求她们不要把地球让给暴虐无情的玛依刹。女神做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所有神祇的意志拧成一股,一位女神从杜尔噶的前额里跳了出来,她看上去更像是恶魔,而非神祇。她是力量的化身、暴力的符号,时间也无法击败她,尽管无数神祇和凡人在时间的威力下只能俯首。她裹着比夜色还要黑暗的斗篷,大步流星地跨过天空,向世间播撒恐惧,就连将她带到这世上的神们都为之战栗。

她听到了战斗的召唤,于是应召而来。但是,在对付玛依刹和狂暴的恶魔军团之前,她要求得到献祭。她想要的祭品十分可怕。在那年轻的地球上,所有城镇村庄里的人类,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纯洁还是堕落,都将作为祭品献到饥饿的女神面前。达斯手稿侧边又出现了潦草的记号,勉强可以认出来写的是“薄婆菩提:《茉莉和青春》”。

那里的恐惧就此苏醒,

被恶毒的魔鬼层层包围;

葬礼柴堆的火焰用晦暗的光芒

舔食鲜美的猎物

可怕的黑暗将它们彻底吞噬。

苍白的幽灵

污秽的妖精之魂,

还有他们阴恻恻的欢笑

尖声回荡。

迦梨的年代万岁。

迦梨的年代就此开启。

迦梨的年代万岁。

迦梨之歌正在唱响。

一晚上读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可是看到下一行,我眨眨眼,情不自禁地继续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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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I.A.托普福父子事务所,爱尔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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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没有任何过渡,诗篇又回头继续描述公元五世纪迦梨的诞生。

火红的灰烬从空中纷纷飘落,

伴着鲜血与人骨,

直到燃烧的天堂彼端被浓烟占据

染成晦暗的颜色。

万岁,万岁!恰母妲-迦梨,强大的女神,万岁!

我们赞颂她们的舞蹈,

她们的光芒照亮湿婆的庭院,

她们的步伐将整个地球踩在脚下。

黑暗是她们的长袍,

随着她们的舞步来回飘扬:

那旋转的脚跟撕开眉间的新月;

甘露从撕裂的球上滴落;

面对可怖的生活,

她们颈间装饰的每一颗颅骨都在放声大笑;

迦梨的年代就此开启,那首歌正在开始唱响。

这一切只是前奏,整部诗篇如黑暗的花朵缓缓绽放。有时候,达斯富有诗意的笔调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淹没在经典的吠陀式描述、从档案中摘录的新闻以及记者习以为常的陈词滥调之中。但那首歌始终不变。

漫长的岁月里,所有神祇无数次商议如何控制他们创造出的黑暗力量。它暂时销声匿迹,藏身于万神殿中,但它的本性绝不会被磨灭。其他神灵在凡人的记忆中逐渐淡去,只有它——只有她——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因为千万年来,神与人蓄意扭曲了宇宙的温和本质,唯有她代表着这个宇宙的黑暗面。

但她与任何人或神的意志无关。她凝聚着古往今来人类努力试图摈弃的原始冲动和行为。

诗篇里点缀着无数的小故事、逸闻和民间传说,所有故事都蕴含着几分真理的味道。每个故事都折射出几分振聋发聩的现实,每个故事里都有迦梨之歌隐隐回荡。人物、地点和时间交织成复杂的网络,强大的能量从中呼啸而过。

进入本世纪以后,迦梨之歌汇成了大合唱。牺牲的烟雾向上升腾,飘进迦梨乌云密布的居所,于是这位女神苏醒过来,听到了属于她的歌。

一页又一页。有时候整段都是晦涩的呓语,仿佛打字的人在用拳头胡乱捶打键盘;有时候好几页都是手写的潦草英语,根本无法辨认。梵语和孟加拉语的片段夹杂在正文的段落中,点缀在页面的边角处,有时候纸上还有图案。

——萨德街的一名妓女杀死了她的爱人,然后以爱的名义贪婪地吃掉他的尸身。迦梨的年代就此开启。

——现代无数惨遭杀戮的尸体齐声尖叫;本世纪的暴行留下的坟墓汇成浩大的合唱。迦梨之歌正在唱响。

——炸弹的闪光顷刻间将混凝土墙壁烧得漆黑,孩子玩耍的身影被永久地蚀刻在破碎的墙上。迦梨的年代就此开启。

——父亲耐心地等待最后一个女儿放学回家,他温柔地用左轮手枪顶在女孩的太阳穴上开了两枪,然后把她温暖的尸体放在母亲和三个姐妹身旁。警察赶来的时候,他正在对着安静的妻女低声哼唱摇篮曲。迦梨之歌正在唱响。

我合上手稿的时候,没读的部分只剩下一百来页。我的眼睛早就睁不开了,中途我还惊醒了两次,发现自己的下巴已经垂到胸口。我木然把手稿放回公文包里,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表。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闹钟很快就会响起,我们得收拾东西坐车去机场。算上在伦敦的中转时间,回家的漫长旅程要耗费二十八小时。

我筋疲力尽地呻吟一声,爬回床上躺到阿姆丽塔身旁。酒店房间头一次显得这么凉爽宜人。我拉上被单,闭上眼睛,现在我还能再睡一小会儿。片刻之后闹钟就会响起,我们得起床梳洗。

就睡一小会儿。

我在另一个地方醒来。有人把我搬到了这里,周围一片漆黑,但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迦梨的神庙。

那位女神就站在我身前,她的脚半抬在空中,脚下空无一物。她的四只手也空空如也,我看不见她的脸,因为我躺在神像身侧的地板上。

我并不害怕。

我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不过没关系。一张蒲席垫在我身下,凉凉地贴着我的身体。几支蜡烛照亮了神像。空气中飘荡着麝香与香火的气味,不知何处传来男高音的圆润吟唱。又或许只是流动的水声。这不重要。

神像动了。

迦梨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只是有点儿惊奇,她的美丽令我震惊。她椭圆形的完美脸庞光彩照人,嘴唇丰满而湿润。她向我露出微笑。

我站起身来。我的赤脚感觉到蒲席凹凸的编织纹理,清风拂过我赤裸的胸腹,我微微打了个寒战。

迦梨转过身来,手指飞舞。她的手臂在空中起伏,帮助她保持平衡,她的脚踩住了基座,现在她轻盈地双脚站立在原地,明亮的眼睛不曾离开我一瞬。

我闭上眼,但她的模样仍挥之不去。我看到她泛着柔光的肌肤,她的乳房高耸,丰满而沉重,硕大的乳头在圆形乳晕中央昂然挺立。她的腰肢高挑,细得不可思议;到了髋部,身体的曲线骤然放宽,完美得足以承受男人挺进的骨盆。新月形的下腹部柔软微凸,淡淡的阴影笼罩着模糊神秘的耻部。这位舞者的双股并未相触,但起伏的曲线仿佛在内侧交会;她的脚很小,足弓很高,脚踝上的镯子随她的动作发出叮当的轻响。她双腿分开,我看到了阴影三角中的皱褶和那道向内弯曲的柔美裂缝。

我的阴茎蠢蠢欲动地开始变硬,它顽固地抬起头,刺破夜晚的空气。我感觉到力量在体内奔流,向下体汇集,我的阴囊绷得越来越紧。

迦梨轻轻跨下神坛。她的项链轻轻碰撞,脚踝上的镯子发出细碎的响动,她赤裸的脚掌踩在石头地板上,留下肉感的柔和声响。

她离我还有五步。她的手臂在阴影中挥动,如性感的芦苇随着看不见的清风起舞。她的整个身体伴着河水音乐般的韵律摇摆,左膝高高举起,与手肘和弯曲的手臂相触。芬芳肉体散发出的女性气息包裹了我。

我想靠近她,但动弹不得。怦怦的心跳如鼓点般塞满我的胸膛,我的臀部情不自禁地随着韵律摆动,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刺,我的所有意识都集中在悸动的阴茎根部。

迦梨的左腿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轻落地。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脚镯叮当轻响。

昂纳拉-纳比-帕姆刻-汝哈,河流潺潺呢喃,我听得清楚明白。

她的四条手臂无声地舞动,手指微屈,指尖相触,优雅地滑过甜美的空气,伸向我的身体。她的乳房沉甸甸地挤在一起。

胜利属于大山的女儿。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她的指尖抚过我的脸颊,目光轻轻落在我肩头。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目因激情而半闭。我看到她完美的轮廓、粉红的脸颊与颤抖的嘴唇。

卡马克雅?

伊娃耶纳瓦布哈提萨姆布胡阿毗。

亚亚提普鲁萨伊塔雅思塔达纳纳姆瑟拉坎亚亚。

迦梨又向前迈了一步,将我拥入怀中。她的长发披在肩头,如小溪沿着柔美的山麓滑落;光彩照人的肌肤隐隐透出香气,双乳之间温柔的沟壑中有汗珠闪烁。她的双手握住我的小臂,第三只手缠绵地抚摸我的脸颊,而最后的那只手轻轻捧起我的睾丸。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我僵硬的阴茎,绕着龟头轻轻打转。

我是萨姆布-湿婆,化身为毗湿奴。

莲花和它的茎秆从我的肚脐中生长出来。

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我的勃起触到了她下腹的终点。她低下头,旋即抬起睫毛浓密的美丽双眼,火辣辣地望着我。柔软坚韧的阴阜贴着我的身体摩擦,稍稍后退,又激烈地挺进。

我终于能动了。我立即伸出双臂,回应她热情的拥抱,柔软的乳房在我的身体上挤平。她的手摸索着我的脊背,她屈起右腿环绕我的臀部,随着手指的引领,她骑到我的身上,双踝紧扣在我耸动的臀部下方。

迦梨,迦梨巴洛巴亥。

宇宙间只剩下我们的韵律与响彻天地的吟唱。她的温暖令我沸腾。她湿漉漉的嘴唇探寻着我的脖子,寻找着我的舌头。我紧紧抓住她,捧着她的身体。她的乳房在我胸口摩擦,肌肤间涂抹着一层薄汗。我的脚屈成弓形,小腿紧绷,只为了拼尽全力深深地刺入迦梨。

世界凝聚成我的身体里绽放的一圈火焰,烈火在我体内蒸腾爆燃。

我是湿婆。

迦梨,迦梨巴洛巴亥。

迦梨白阿格特奈。

我是神。

“神圣的耶稣啊!”我霍然从床上坐起。被单已被汗水浸透,我的睡裤被射出的精液浸湿了一片。

“噢,基督啊!”我双手捧住剧痛的脑袋使劲摇晃。阿姆丽塔不在床上。强烈的阳光穿透了窗帘,旅行闹钟显示着10:48。

“真见鬼,下地狱去吧!”我冲进浴室,把睡衣扔进脏衣袋,然后把淋浴开到最大,拼命搓洗身体。足足一刻钟后我才从淋浴间里出来,四肢仍在颤抖。我的头疼得厉害,眼前似乎有无数小点在舞动。

我迅速穿好衣服,吃了四片阿司匹林。黑色的胡茬儿浮现在我苍白的脸上,但我决定今天不剃胡子。我走出浴室,正好看到阿姆丽塔抱着维多利亚回来。

“见鬼,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我没好气地问。

她僵了一下,脸上和煦的微笑渐渐退去。维多利亚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我。

“说啊。”

阿姆丽塔的脊背挺直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我去纱丽店问了卡马克雅的地址。我试着打了个电话,但没接通。既然我们还得再待一天,那么我想把送错的布料换回来。你没看见我留的字条吗?”

“按照计划,我们这会儿都该飞到伦敦了。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依然沙哑,但怒气已经开始消散。

“你是什么意思,博比?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说,见鬼的闹钟怎么没响,还有我们订好的出租车,英国海外航空的机票,都没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阿姆丽塔疾步走到床边放下宝宝,然后穿过房间拉开窗帘,双臂抱胸开始回答:“‘见鬼的闹钟’四点响了,于是我就起来了。但你不肯起床,我只好拼命摇你,结果好不容易把你弄了起来,你却来了一句:‘咱们再待一天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整晚不睡觉,光顾着读那份诗稿。”

“我说过?”我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床边。最恶劣的宿醉依然敲打着我的头颅,让我恶心欲吐。但宿醉从何而来?“我真那么说过?”

“你说过。”阿姆丽塔的声音冰冷。结婚这几年来,我冲她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见鬼!对不起,我当时没睡醒。都怪那份该死的手稿。”

“你说你要留着它上了飞机以后再读。”

“是的。”

阿姆丽塔放下双臂,走到镜子前,整理着一绺散落的头发。她的嘴唇恢复了血色。“没关系,博比。我不介意再待一天。”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我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陌生。“去他妈的,我介意。你和维多利亚不能再留在这里。印度航空飞德里的航班是几点?”

“九点半和一点各一趟。怎么了?”

“你去坐下午一点那趟飞机,晚上转泛美航空的国际航班离开德里。”

“博比,如果这样……你是什么意思,让我一个人去?你不走吗?你已经拿到手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