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旗望着自己的朋友,突然有点出神。

是的,她记得,夏秋从小就是偏油发质,自己也是。曾经一起在寝室水房洗头时不止一次相互倾诉需要每天洗头来保持清爽的烦恼。

如今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工作时一刻休息也没有,回到家总累得直接睡着,出门前匆匆洗个头,连吹干都来不及。而夏秋用着在美容院买的高级洗发水,穿着剪裁出色的名牌衣裙,全身每一处配饰都透露着出众的品位。

但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彼此的秉性早已深知,即使表面上似乎已变成两个世界的人,夏秋的一双鞋相当于王旗一个月工资,而这样的鞋她每个颜色都买了一双,可是王旗却从未感到两人的友谊因此而改变。

到这个年纪,女生们固然也会攀比,但并不会像男生们那样见面除了聊车房身家便没有其他话题,她们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能讨论共同喜欢的明星和影视剧、一样热衷于八卦、一样冷嘲热讽拉帮结派。真正能使友谊受挫的绝不是在选择洗发水时无法一致,而是身为朋友选择阵营时态度不够坚决。

所以王旗只是稍稍走神了零点几秒,就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拿洗发水之前的话题:“说起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赫连和唐韵以前说过禾多丑,所以她们才不对劲啊。”

“赫连、唐韵说没说过我不知道,可我记得是你和她们闹别扭在先的啊。”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一个“我不知道”,一个在嘴角泛起的弧度,全成了疑窦,让王旗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她揣测着朋友这个“不知道”只是“不记得”的意思还是在暗讽什么,尽力保持不动声色,咽着口水轻描淡写地纠正着对方的认知:“什么呀!之前我和她们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激化矛盾的应该还是禾多那件事吧。你大概没印象了,也难怪,那次篮球赛你是没参加的。”

高中三年,夏秋是校女篮队员,体育课上的篮球教学对她而言是小儿科,因此期末分组进行“友谊赛”时,老师也自然而然将她排除在外,让她在场边计分。就是在夏秋缺席的这场比赛中,班里对立的两派女生将平日暗地滋生的钩心斗角演绎成了明目张胆的大打出手,无论老师怎么吹哨都无法阻止她们以指甲为武器决胜负,篮球赛演变成一场群架,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每个女生在下课时都收获了茅草堆般的头发和伤痕累累的胳膊。

夏秋只是个旁观者,但是课后与王旗、李禾多坐在体育馆门口的台阶上看她们处理伤口的事她没忘,同时她也记得受伤没那么严重的唐韵和赫连蓬头垢面地拿着篮球去归还,她们是一路望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的,比起仇恨,目光中似乎更多的是无奈,那时候夏秋也没有听见一个声音果断地告诉自己“你必须和她们绝交”。

“嗯。我记得。不过虽然那时候大家打、成、一、片,但现在大家还是打成一片了。这就是所谓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吧。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小时候太较真有点可笑呢。”

王旗看着夏秋沉默了十几秒,直到她的笑容在脸上变得僵硬。

“怎么?”

“我们什么时候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嗯?”

“真不敢相信你连这么明显的对立都看不出来。”

“在我看来只是‘相爱相杀’而已,‘相爱’还摆在前面,又不会像以前那样较真到打架的地步。”

“那只能说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自控能力有所提高。”

“我不理解。既然这么互相讨厌,早就可以‘相忘于江湖’,但你们还不是‘不离不弃’。”

“因为我们属于同一个圈子。就像你和尹铭翔分手了,即使觉得尴尬也不得不见面一样。我们都在这个圈子里,不是因为我们多喜欢对方,而是希望让对方看见自己过得比她更好。”

夏秋把左手中的购物袋换到右手,挑了一个让人相对轻松的话题分支:“我和尹铭翔不是打架分手的,所以我们不怎么尴尬。”

她实在无法无视王旗的处境,抛出几句虚情假意的吹捧。她不知道王旗是怎么做到如此豁达洒脱的,除了王旗本人以外,任谁都不会认为她过得比唐韵更好。

[四]

相比起唐韵,王旗更讨厌赫连,因为在她眼里,赫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叛徒。

高中的第一次班会,主题是保护地球家园,班导师希望用新颖有趣的形式使大家受到教育,为了腾出表演环保小品的空地,全班兴师动众将前半个教室的课桌搬去走廊。王旗和夏秋当然不会去扮演造型滑稽的鲸和熊猫,因此顺理成章地搬着座椅挪到后一排的赫连身边。

王旗第一眼就注意到从前一直坐在她身后的这个女生有两条又白又直的大长腿。赫连跷着二郎腿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坐在她另一侧的夏秋五官无可挑剔,可气质和赫连相比简直像个男生。从那时起,赫连的“女人味”就给王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多年后她比赫连本人还无法面对赫连发福的现实。

女高中生的友谊其实并不复杂,王旗主动示好,赫连很快就与她惺惺相惜。虽然两人的关系从未达到过“相约去厕所”的亲密度,但至少是相处融洽的朋友。然而,女高中生的友谊也有一定法则,最关键的一条就是,不要和朋友的敌人做朋友。正当所有人都认为王旗与赫连关系不错时,赫连选择了唐韵的阵营。

王旗不闻不问不提赫连的名字,装作毫不在意她的去留,久而久之就真的毫不在意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王旗不对赫连的选择依据好奇。明明是朋友,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叛变?

夏秋知道答案,她觉得赫连一定和自己同样崇拜唐韵,不,按照她的行为来判断,她应该比自己更崇拜唐韵。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只不过两人崇拜的理由完全不同。

王旗也许至今仍没有发现,在与唐韵较劲时她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除了两个相对神经大条的女汉子闺蜜,班里其他女孩在选边站的时候必定会有赫连这样的考虑——哪个阵营看起来更高端大气上档次。比起一个在课余凑在一起吃光明冰砖、玩连连看的小团体,她们当然更喜欢那个周末相约喝下午茶、做美甲的小团体。这就是虽然王旗为人直率爽朗,在女生中的人气却远远不如唐韵的主要原因。

赫连为了尽快和唐韵成为闺蜜,甚至买了一条和唐韵家的宠物一样品种的狗——如此,她就可以比其他小跟班似的女生们获得更便利的途径来增进与唐韵的友谊,她们可以一起在绿地遛狗、可以带各自的狗狗去宠物会所美容、可以有更多共同话题…总之没过多久,赫连极尽巴结之能事,终于如愿成为唐韵的闺蜜,之一。

夏秋崇拜的却不是小资姑娘这部分的唐韵,而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女王唐韵。

高一时的运动会,学校规定每个班级走方阵经过观礼台时都要搞点创意,班导师是偏循规蹈矩的人,建议大家画些口号牌放些小气球交差便好,不要弄得太劳师动众,更不要造成安全隐患。

到了开幕式的当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全体班委都焦急地等着送气球来的店员,他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一个半小时,有惊无险地赶到后又坐地起价,说自己为了赶时间打车过来,需要在气球总价的基础上再加100元打车费。夏秋管班费,秉着不要误事的原则,二话不说就要掏钱,却被唐韵拦住了。

唐韵把夏秋挡在身后,下巴抬高了五度:“我们不管你乘什么交通工具把气球送来,只要求你按时送到。可你现在迟到一个半小时,居然还有脸问我们要打车费?你给我拨通店里电话,我倒要问问你们老板,他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店员原本只是侥幸觉得学生钱好赚,能多要点就多要点,没想到小姑娘口气也厉害得很,怕被老板知道,态度立刻软了不少,一边强调天气热跑这么远的路途不容易,一边把100元车费改成双方均摊:“就50。你看,我送这几十个气球也确实挺辛苦不是?”

面对店员不断擦汗求同情,唐韵毫不动容:“别跟我讨价还价。你辛苦自有辛苦钱赚,我倒要问问老板,他有没有付你工资,凭什么他该付的工资要我们来出?我当初和他谈的是一口价,没有这么些额外的路费杂费,该给的我们会给,不该我们给的算不到我们头上。”

夏秋等一群人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对从容淡定不动怒的唐韵佩服得五体投地。与菜场买菜司空见惯的讨价还价拉锯战不同,唐韵十几岁模样,端的却是三十几岁御姐的架势,不卑不亢,有理说理,掌握着对方的心理节奏,让对方什么空子也钻不成,撒手锏要留到最后。最后,唐韵还是和卖气球的老板通上了电话,不仅车费免谈,连气球钱也给打了九折。

这是夏秋亲眼目睹的一次谈判。

夏秋不在场的成功谈判还有很多次。

学校理发店在唐韵的争取下给这个班的女生集体打八折,给班级话剧演出制作服装道具的商家在唐韵的要求下返工无数次,到了高二,学校食堂在生活保障部部长唐韵的威逼利诱下将菜价降了两次。她聪明能干、步步为营、没有办不成的事。夏秋完全能够想象在那些谈判中,唐韵的女王风范。

在夏秋心目中,做一个女生领袖的条件并不是像王旗那样广受男生们爱慕,而是得有这份担当。她由衷地钦佩唐韵的能力,只可惜碍于闺蜜无法与她做朋友;她从来没有想与唐韵为敌,她与唐韵同属一个圈子的唯一理由是希望能得知唐韵过得很好。

没有人能永远过得很好,哪怕是唐韵。

[五]

高中三年,唐韵一直有男友,也是大家的同班同学。由于唐韵在夏秋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以至于每天看见她男友,夏秋都想吹声口哨表示轻蔑,这样的男生怎么配得上女生领袖呢?

他尖嘴猴腮,高度近视,瘦得像豆芽菜,数理化英成绩都不好,整个人气质像古代穷困潦倒不得志的酸秀才。除了一米八几的身高让他走在唐韵身边时稍稍能撑点场面,其余百无一用。有时就连这身高也打了折——他还略微有点驼背。

任凭夏秋怎样腹诽,她的女神还是打定了主意和这废柴在一起。

要不怎么说夏秋晚熟呢。直到高三,她才发觉在“女王蜂”和“雄蜂”的实际相处中,“女王蜂”反而占劣势。

唐韵父母都是外企高管,从小养尊处优,因为发育较早,高中时已给人成熟美艳的感觉,再加上成绩优异为人机灵,深得老师喜欢…可这些都抵不过“酸秀才”是个官二代,高三时家里跟班导师打个招呼就能轻松拿到加分。在这个班级,对“酸秀才”嗤之以鼻的恐怕只有傻乎乎的夏秋。

唐韵极尽所能讨男友欢心,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来之不易的恋情,却还是无法阻止考上不同大学后男友离她而去。分手后两年同学聚会,男友没出席,唐韵到场了,有点发胖,只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依然和从前一样梳着高高的马尾,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在女生中鹤立鸡群。酒过三巡,唐韵承认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忘不了前男友,场面让王旗都觉得有点心酸。

唐韵是所有同学中唯一家庭在最短时间内遭遇最大变故的人。高考一结束,父母就离婚,各自成家。唐韵在法律上是被判给母亲的,但母亲再婚后很快又生了一对双胞胎,自然再无暇顾及唐韵。同学大聚会这时大概是唐韵一生中的最低谷,家庭破裂、恋情破碎。

大学毕业后,唐韵进入外企,以离奇的速度在公司扶摇直上,不到一年就被提拔为副总级别的主管。没过多久,她调往北京,据说是由于顶头上司对她有好感,她为了躲避潜规则申请去北京跟着女上司工作。故事进行到这里,夏秋对唐韵崇拜得更加五体投地,她自食其力又不畏强权,简直是新时代女神的典范。直到几年后有一天,女生们聊起了唐韵所在的公司。

“上周五实在太有劲了,隔壁公司一个合伙人和包养的女人分手价钱没谈拢,那女的叫面包车带了全家浩浩荡荡来楼下闹事,我们全部跑去围观了。合伙人不敢下楼,让他秘书全权代表去谈判。那女的开价分手费400万,秘书还价到300万,一次性付款。”陈萱边笑边爆八卦。

“…中国好秘书。”

“哈哈,才不是呢。他们公司的人爆料说,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被他香港的老婆发现,而是为了讨好他的另一个二奶——竟然就是去谈判的那个秘书。”

“这公司也太乱了吧!”

“一向乱!他们公司的女人基本都是靠身体上位的啊。”

“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我记得唐韵就是这公司的,她可是靠实力的啊。”

夏秋话音未落,闺蜜们都转过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怎么了?”

“你居然认为唐韵是靠实力的?一个女的,家里没权没势,23岁做到副总,开兰博基尼,靠实力?夏秋你看多了心灵鸡汤吧!”

“欸,可是…”

没等夏秋想出证据证明唐韵的实力就被禾多打断:“你以为唐韵为什么被调去北京?”

“唐韵和大老板的关系差点被人家老板夫人发现,所以得赶紧弄走。因为之前的不正常提拔,唐韵现在不上不下,根本没法跳槽,跳槽到别的公司铁定得减薪降级。”

夏秋瞠目结舌。

王旗拍了拍她的肩:“世界上没那么多童话。就算有,也轮不到唐韵这样运气奇差的。”

不知为什么,夏秋难过了起来,比自己被潜规则还难过。她无数次早晨醒来刷微信,看见唐韵在两点多发的照片配以文字“终于收工了,做会展真累啊”。不可否认,这是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孩中最优秀、最努力的,她值得更幸福更成功的回报,本应该是个例外。可这就是她生活的世界,无法超凡脱俗,无法成为童话。

[六]

我们总是对他人的生活充满幻想,希望自己厌恶的人过得比自己悲凉,或者希望自己欣赏的人获得自己无法企及的美满。为此,我们时常会脑补出很多戏剧性的细节或是借口。可惜大部分时候,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人的生活和我们自己的没有太大区别,一样波澜起伏,一样水深火热。

夏秋一直很注意避免朋友们对自己误解。她有半面墙柜的爱马仕,但和闺蜜吃饭时从来不带。与最亲密的人相处,夏秋并不需要戴任何面具、贴任何标签。当她拎着看不见logo的手提包出现,闺蜜中没人会当面询问淘宝链接、背后嘲笑土包子没品位。

但夏秋忘了一个人。

情侣这身份会让人误以为足够亲密,却忘了异性之间终归还有些话题没那么聊得来,前男友对你的了解也许还不如住你隔壁的同性邻居。

经过近两个月的观察,尹铭翔依然看不出夏秋有正经工作的迹象,终于忍不住趁夏秋不在场的小聚会时偷偷问禾多:“你跟我说实话,夏秋是不是…高官的情妇?”

“啊?”正忙着点菜的禾多经过五秒才反应过来对面的男生问了句什么,她扬着眉毛笑着抬起头,“你开什么玩笑!”

可是男生脸上的神情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又过了好一会儿,禾多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空气凝固了数秒,她突然感到全身所有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李禾多站起身,跨过餐桌,举起手中厚重的菜谱对准尹铭翔的脑袋一顿暴打:“浑蛋!你把夏秋当成什么人了!夏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男生毫无招架之力,餐厅的店员赶紧上前来拉架,在场的朋友们虽不明所以,也急忙投身劝架大军,禾多被大家拖开老远还挣扎着企图用脚踢尹铭翔。场面乱成一锅粥。

而当事人夏秋是半个月之后才听说这场混战的。

那时她笑得有点感伤。

Chapter 3

梦境里只有一个主角,就是你,也只有一个配角,是放不下你的我。

[一]

尚未工作时总是对工作充满憧憬。努力学习,考上顶尖的大学,削尖脑袋争取出国和读研的机会,自信满满地去世界五百强企业找到工作,终于成为众人钦羡的精英,却逐渐发现现实不如理想。

顶尖大学的毕业生和普通大学的毕业生都在同一部门工作,领取最低标准的底薪,由于按劳取酬,奖金可能还比不上普通大学的毕业生。

工作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就会认识到,百里挑一的升职机会并不能许诺你什么未来。所谓的“精英”不过是小小职员,其实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收入却还不如公司楼下卖煎饼的摊贩。

谈何骄傲?谈何尊严?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海瓜子,部门主管大呼:“啊!海鲜来了!放你们年轻人那边吧!”服务员就近搁在尹铭翔眼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的菜上齐了。”

尹铭翔看了一眼那盘海瓜子,往旁边挪了挪,拿着手机站起来欠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主管微微点了下头,又转过头继续和甲方代表小姑娘打情骂俏去了。

男生出了门,绕过积水沟,在街角转过弯,点起了一根烟。

这个月第几次了?

除了在单位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也没有一天能正常时间下班。部门里只有两个人结婚成家了,其余都是单身,对他们来说,与其回到狭窄的出租屋独自上网还不如待在单位和同事闲聊扯淡。另外两个已成家的,妻子都是其他部门的同行,懒得回家做晚饭,早已习惯了各自加班深夜回家的生活。因此,即使没有可加班的工作,大家也会找借口晚上聚餐,比如,中午午休时打了牌,输的人就做东请客,因为大家经济条件都很一般,所以地点一般就选在便宜的小酒馆。像海瓜子这样没什么吃头的菜总是被点来以“海鲜”的名义撑门面。

部门主管已经没有升职的机会了,事业进入瓶颈,近几次聚会上总是和甲方代表年轻姑娘打得火热,饭局后还常常主动要求送她回家。看来是快要“中年危机”了。

整天和这些被职场击垮的人朝夕相处,尹铭翔见多了沮丧颓废的生活,当他得知夏秋幸运地跳出了这样的工作圈,他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被李禾多揍了之后第二天,尹铭翔就接到王旗打来的电话。

“哈哈哈你怎么会认为夏秋被包养了呢?夏秋像那种人吗?”

夏秋长得漂亮,尹铭翔只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夏秋是做陶瓷的,她现在已经是省级陶瓷大师了。”

“欸,怎么会从事这种工作?”尹铭翔的想象中,做陶瓷什么的,感觉很传统很文艺,夏秋好像一直不是这种气质。

“夏秋的爸爸是陶瓷学院教授,她妈妈在工艺美术馆工作。她干这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她上大学就受父母影响入行,每三年上调一级,从市级高工,到省级高工,做到现在职称就已经到省大师了。”

“哦,我以前只知道她爸是教授,不知道和陶瓷有关系。干她们这行的,都是业余的吗?”

“有专科毕业的,但做得出色的往往反而是业余的呢。反正我挺羡慕夏秋,她每年只要去景德镇工作两个月就有年薪百万了。”

“怎么这么厉害?”

“关键是作品有人买,她的作品很受欢迎,比一般的省高工的作品都有市场,基本上是被视为奢侈品的样子。”

这么说来,夏秋相当于艺术工作者。

“不会失业吗?”

“没有人买就失业了。不过以夏秋在业内的名气,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失业了。再过两年如果她能顺利评上国家级大师,收入就更高了。”

“那还…不错。不过她为什么非得去景德镇才能开始工作?平时就不行?”

“因为景德镇才有大型的窑啊。你说她要随便画个三平米的瓷板,在上海哪有地方给她烧制成型?”

原来如此。只不过尹铭翔这次回上海,正处于夏秋两次工作之间,所以才误以为她整天无所事事。

尹铭翔替她高兴,劳碌又看不见未来的生活会改变人,而他喜欢她本来的样子。

[二]

王旗望了眼办公楼下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叹了口气,重新开启了电脑。隔壁办公室的大姐来归还先前借走的空调遥控器,见她还在忙碌:“哟,今天还加班啊?”

“外面堵车很厉害根本走不了,再加上…”

再加上工作没做完,回家也得在家加班继续工作。近几天空调吹多了有点感冒,头总是昏昏沉沉,万一病情加重在家晕倒了,也没个人知道,在单位至少还有几个和自己一起加班的同事。

大姐没有闲心听这么多真实原因,她其实也并不关心,满脸笑容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别那么辛苦了。年轻人多出去玩玩。”

堵车压根儿不是正当理由,像大姐这样有家有口的人总会排除万难按时下班去和家人团聚,而自己只是没有这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