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景铉笑了:“那,就在隔壁四楼的双人餐厅吃个简单的便餐如何?”

“好。”

然而,事情同意的轻巧,结果刚刚辞别了梅景铉,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知芳斋打来的,副经理指名道姓要她接电话。接了电话一听,却是三哥孟青的声音:“小五,晚上有时间吃个饭?我们兄妹两个也大半年没有见面了。”

“不好意思三哥,晚上我有客人了。”

那边嗯了一声:“那可惜了,正好,有关那一幅郎世宁真迹,三哥得到了一个线索。本来想告诉你的,你既然没时间。那三哥就不说了。”

她吃了一惊,立即思忖了下:去秦禾家,大概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于是道:“我可以跟你一道吃饭,不过吃饭地点得是我指定的。”

“那没问题。”

她指定的地方就在这间国际酒庄的旁边,一家规模和酒庄差不多大的私人饭店。晚上先推了梅景铉的饭局,借口是身体不舒服。梅景铉也没多计较,只是道了句好好休息。她可没时间休息,前脚挂了电话,后脚就去了隔壁饭店。

酒店的安保很令人放心,她没有订包厢。就订了三楼双人餐厅靠门的一席。

孟青到的时候,香槟和牛排刚刚上来。熬得厚厚的奶油蘑菇汤也端了上来,香气四溢,但小五碰都不想碰。这些甜津津的东西,晚上吃腻的要命。

“三哥。”她还是那个称呼:“你手上得到了什么线索?”

这么单刀直入平白直叙的提问,让孟青笑了笑:“怎么?那梅二少进号子了,你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他是我的老板。”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叙旧,分明就是一场谈判。所以道:“三哥,你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跟我说。”

“我跟二姐投奔了秦老板,二姐她现在混得可以,本来嘛,女人最大的筹码就是漂亮。”说完,三哥瞥了她一眼,显然现在兄妹中容颜最出众的是她。这倒是没想到的——当初那个乱糟糟的黄毛丫头,如今出落得跟玉雕的人一般。

他收起了其他的思绪,淡淡道:“但是我就不行了,秦老板始终当我是个跑堂的,天南地北的出差还没有什么补贴。”

“你不想跟秦老板干了?”

孟青点了点头:“小五,你看我现在混得还不如你。”

这些发牢骚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听:“那你手上的线索是什么?”

“那个李建利当初收购了那一件郎世宁真迹的时候,顺便还收了一件小的蝴蝶头钗,卖家是同一个人。他挪用了公款收的小玩意,后来也没报账,想私底下把那蝴蝶头钗脱手卖了发一笔财。这件事,李建利只跟我说过。”

她立即明白了:“卖出去了?”

孟青摇了摇头:“还放在库房里面,地点只有我知道。”

她想了想,立即有了主意:“这样吧…我明天正好跟梅大少爷去秦禾家,秦家不是靠着知芳斋吗?我先去知芳斋跟你一起去看看东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我再告诉梅少爷。至于能不能为你某个职位…就看少爷的意思了。”

“那好。”孟青点了点头。

其实小五嘴上这么说,心里根本不想帮这个三哥。其余的不说,三哥和二姐是知道孟小五的底细的。万一他们发现她现在精通古董了,肯定会露出马脚的…所以,她只想用“阴阳尺”看看那小玩意,三哥想跳槽?那也别指望她!

隔日,梅景铉去往秦禾家,她也缠着要去。

显然某人还记着昨晚的爽约:“小五,我记得我是说一起吃饭我才带你去秦家。”

“大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样,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梅景铉回头看了她一样,只见小五双手合十做恳求状,好像一只乞讨的猫咪,笨笨的小指甲都合在了一起去。看上去像是十片淡粉色的花瓣。皮肤更是象牙一般光滑白皙,看上去就…非常可口。可口到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牙齿有点痒:“跟着来可以,队伍最后。”

她乖乖站到了队伍最后去——巴不得站在这个位置呢。

到了秦禾家,她也不跟着梅景铉进去,而是借口上卫生间先去了一趟知芳斋。孟青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看到她来了,也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店面。然后带着她去了库房。库房里面他们是进去不得的,但孟青告诉她东西就在外面。

他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的,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件银点翠蝴蝶头钗。

小五走了过去,事先已经把阴阳尺放在了袖子里。所以一上手这小小的头钗,她就有了感应。

感应是左眼开始疼痛,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左眼。忽然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条窄窄的雨花石小路,一个身材佝偻的中年人撑着一把破旧的伞。四周一片水汽腾腾,能见度大概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迎面又走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粗壮的汉子,身上纹着半条水龙。

“钱哥,您找我有什么事?”

“嗨,一桩小生意,上海那边有人拜托我把这件东西交给知芳斋的人。事情做得要隐蔽一点…你就到那边夫子庙的古玩市场上找一个叫李建利的人。先推销这个小蝴蝶玩意,然后再把这幅画拿出来给人家看。明白了没有?”

“好嘞,钱哥。”那人又问道:“没有别的事了吧?”

“没有了。嘁——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么点芝麻蒜皮的小事还找我钱哥…”

中年男子扔掉口中只剩下半截的中华香烟,点上了一根新的烟:“不说了,你快去办。”

画面到此却是戛然而止了。

小五定住了心神,孟青在一旁问道:“看清楚了没有?”

“看清楚了。”她把这一件银点翠蝴蝶头钗还给了孟青:“待会儿我就跟大少爷说说。”

出了知芳斋,她深吸一口气——原本以为看到了这一只头钗,就可以看到是谁做下的了。没想到这人的警惕性这么高,还转手了一个中间人。现在,她的线索只剩下这个“钱哥”了。好在夫子庙不算大,到处打听一下或许有结果。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秦家。小五走进了秦家客厅,只见走廊的一边摆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明清瓷器。看得出来,秦禾对明清瓷器情有独钟,连摆在扶手桌上的装饰物,都是一件真精新的青花百鸟朝凤图大罐。

除此之外,还有明代的甜白釉,清代的青花太平有象尊…等稀奇的古董玩意。

夫子庙古玩街第一古董商人,这个名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第33章 横梁

客厅里,梅景铉跟秦禾的管家在谈着话,小五凑近了听了听。这管家说话处处小心,梅景铉问他什么,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听得她觉得好笑,也没心思再站在这里了。眼神忍不住往博古架上瞄一瞄。这一瞄她的眼神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博古架的中间,摆着一件奶白色的瓷碗。这是个新物什,绝不是什么古董。这种程度的白…一定是骨瓷,骨瓷是新的瓷种,绝对不是什么古董。这骨瓷怎么摆在一大堆古董的中间呢?她有点疑惑,走到博古架面前,左眼又开始疼了。

这时候梅景铉站了起来,来到她的身边:“宋管家,这些就是秦先生的收藏?”

“对,这是少爷最喜欢的几件古董…”

其余的话,小五渐渐听不到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摆在了这一件骨瓷碗上,左眼开始越来越疼。疼的她揉了揉,袖子里的阴阳尺接触到了左眼。又是激得一疼,但是一疼过后,她忽然感觉到了周身一阵冰冷,好像一下子就坠入了冰窟。

骨瓷上开始出现一些画面。

和那些年代久远的古董不一样,这一次她所看到的不是古董的记忆…而是人的记忆!

画面昏昏暗暗地,光线又很黯淡,她隐约瞧见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侧影。这个男子的脸一半在光处,一半在暗处。他点了一支烟,抽的时候又咳嗽不止。“妈了个巴子!”男子粗俗地骂了一句,就把烟头踩灭了。然后转身离去。

她认识这个人——是,是陆修远!她在那郎世宁真迹的画心当中见过他的!

但,这骨瓷的记忆片断却是断断续续的。她的左眼前出现一片空白,继而画像就全部消失了。反倒是左眼的刺痛,不减轻,反而更加刺入心扉一样。疼的她忍不住揉了揉,又揉了揉。揉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直到一只手覆盖上额头。

这手宽宽厚厚的,是梅景铉近在咫尺地问:“小五,怎么了?是不是眼睛疼?”

是疼,可是奇怪的是,梅景铉一接触她就不疼了。于是摇了摇头:“刚才有灰吹进眼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那件骨瓷,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秦家的时候,她跟梅景铉坐一辆车。刚上车,梅景铉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他挂了电话的时候,脸色不太对。于是问了问,哪知道梅景铉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她:“小五,和盛拍卖行的书画修复师徐子鸣徐老师傅去世了。”

“什么?!”她吓了一跳:“徐老师傅…不是上个月还好好的吗?”

“徐老师傅是服毒自杀的…他说,自己陷入了这桩国宝盗窃案。外面流言蜚语不断,一生清白毁于一旦,所以就自杀表示清白。”

小五沉默了,她知道这些流言蜚语——

作为国内古董修复界的翘楚,徐子鸣曾在故宫待过十二年。所以这一次故宫国宝失窃案,徐子鸣被警方列为第一嫌疑对象。文化界也传言:是徐子鸣当初在故宫干活的时候监守自盗,才让这一幅国宝级的文物流落到和盛拍卖会去。

还有人说,徐子鸣丧心病狂,偷窃了国宝以后还把国宝的题跋全部剪裁掉,以此掩盖自己的罪恶…

总之,种种流言对这位清白了一生的老修复师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名誉损失。但没想到,这些流言把一位老人的生命逼到了终点。

梅景铉吩咐了萧昊几句话,又对她道:“小五,今晚我就不陪你吃饭了。徐老师傅的家人在南京,我要代表公司去探望一下他们。”

她点了点头,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你去吧,好…好好安排一下徐师傅的身后事。”

下了车的时候,她的思绪还在神游天外。走路的时候,差点撞到了花坛。幸好身后跟着的萧昊扶了她一把,她这才没有跌倒。却反应过来——这保镖怎么跟着自己?于是问道:“你…你怎么没有跟大少爷在一起?”

“大少爷让我保护好孟小姐您的安全。”

“哦,我没什么的。我马上就回房间了,你该干嘛干嘛。”她一边说,一边走入了电梯。

其实到了房间,也觉得心头略不安稳。不仅仅是伤痛徐老师傅的死亡,还有,还有从刚才开始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左眼——这里是痛感的源泉,到底怎么了我?!

不管了,今晚反正不要出去…先睡一觉吧。真是糟糕透了的一天。

她立即洗了个澡,就缩进了被窝里睡觉。这一招果然有效,几分钟后她就陷入了睡眠。

然而…凌晨时分,被子动了动。小五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左眼痛的简直铭心刻骨,她却毫无反应地呆滞在床上。

现在是夜里,四周漆黑一片。

她的身上全部是冷汗,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眼泪,她猛然拉开了窗帘。只见一点点熹微的月光正透过两块小小的玻璃照进来。

但房间里其余的地方,有一种接近墨水般的漆黑。

她没有多想什么,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然后颤抖着手旋开了门的把手,出门的时候,她像是一只无神的幽魂,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拖鞋。酒店里值夜班的服务员看到了她,问了几句,她都敷衍了过去:“我出去看看夜市。”

她一路跑到了大街上,伸手招呼了一辆车。国际酒庄处于玄武湖附近,这里是中心城区,就是深更半夜外面也车流不断。

坐上车,她才注意到现在是什么时间,于是问司机:“师傅,鸡鸣寺开门了吗?”

“鸡鸣寺?”司机也是纳闷了:鸡鸣寺是南京玄武区的著名景点。位于鸡笼山东麓山阜上。但是你说大半夜的,这景点有可能开门吗?于是道:“还早着,小姐,你不如找个店先住下来…明天早上九点去登鸡鸣寺正正好。”

“不必了…师傅,到鸡笼山脚下就好。”

司机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

到了鸡笼山,她下车付了钱。只见面前长长的山道上站满了路灯。就算是大半夜的,山路也清晰可见。她寻到了去东麓的路,顺着石阶开始攀爬。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什么鸡笼山,但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迷茫——她知道自己去哪里。

那个梦…刚才的梦。不,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梦里的情景那么栩栩如生?!为什么她会哭,为什么左眼好疼好疼?!尤其是看到他死去,他被烧为骨灰,他被做成一件骨瓷的时候…像是一把刀子一刀刀割下了自己的肉。好疼,疼的几乎骨头都要碎开了。

醒来的片刻,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孟小五,还是目睹了徒弟相残的陈归宁。

就在刚才的梦中,她看到了早上遇到的那一件骨瓷的来历。

那个叫陆修远的男人,穿过了长长的深巷。然后,清晰的眉目依旧如昔。好像他曾经木讷地对她笑过:“师父,我是个大老粗。绣花的活儿我不会,不过这个小狗儿还是缝的蛮好,你就拿去玩儿吧。”“师父,你喜欢海棠还是牡丹?我把后院的芍药全部砍了,种上你喜欢的花儿好不好?”“师父,我打了一只野兔给你补补身子…”

而她躺在床上,慈祥的目光宛然:“修远,别胡闹了。帮你师弟干活儿去。”

“师父,你身体不好,老躺在这里多无聊。我去山上捉几只小雀儿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小雀儿就没有它们的父母了?修远,你不如多修几件古瓷给我瞧瞧。”

陆修远挠了挠头:“嗨,师父…这库房里的碎瓷片那么多,我哪里修复得完啊?再说了…我老是干错事,被青梁还有程禹他们两个嘲笑…还是陪着师父您好。要不然,师父您再给我讲一讲宋代的镶口补画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陆修远,在陈归宁的面前乖巧的如孩童一般。

五个徒弟中,陆修远并不算突出的那个。

论手艺,没有吴青梁,沈遇安好,轮相貌才华,又远远不及张云坤和程禹。平日里,陈归宁对陆修远严厉居多,而陆修远心痴,对待师父忠心不二。直到陈归宁被大火吞噬的当晚,也是他和吴青梁两个闯入了已经陷入火海的屋子。

火海里,他们看见的一幕是:师父死了,死在了张云坤的怀抱里。

“师父!”陆修远的一声悲怆的长啸,几乎贯彻了整个大火燃烧的江西瓷厂。

但是一根横梁倒塌下来以后,师父的尸体,以及张云坤都不见了。

但画面一转,时光悠悠,又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年头。

陆修远还是那副邋遢样子,只是下巴上蓄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他站在邮局的电话亭里打长途电话。看得出来,这是个手机不流行的年代。

虽然还是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却充满了淡淡的乖戾阴霾。

时间已经拨到了1985年,陈归宁已经去世了两年。张云坤也从广西来到了南京夫子庙来谋生。

“青梁,我找到张云坤这小子了!狗日的跑到了南京来!对,就在南京夫子庙古玩街。”

“你别在云南瞎晃悠了,快到南京来!我打算把这小子的老巢一窝端了,找不到师父的尸骨,那我就跟张云坤拼个同归于尽!”

“别冲动?!青梁,我陆修远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张云坤这个凶手…我必定砍了他的头!”

“你让我等等?不成,拼命有我就够了,你先别暴露。我们约定个地点…就鸡鸣寺吧,我要是拿到了师父的遗骸,就把东西埋在鸡鸣寺后山上,树上挂一根红绳子。到时候你去取,我来跟张云坤这小子周旋,你务必把师父的遗骸保护好!”

“什么?你说找沈遇安那小子帮忙?那小子心术不正。我信不过他!”

说完,陆修远就挂了电话。然后脱掉了军绿色的上衣,换了一件黑色的圆领衬衫走了出去。

画面一转,陆修远已经来到了夫子庙古玩街的深处。那时候,街上的房子大多是水泥平房。他等到了晚上,顺着一棵树潜入了一所民房当中。轻轻一跳,就落在了人家院子里。陆修远也不看别的地方,却是走向了院子中间的一口大井。

陆修远是土夫子出生,钻一口井不在话下。当即在井口绑了根绳子就潜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绳子才动了一动。紧接着,陆修远…不,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的人出现了。他抱着一个用印花碎布包裹着的物什,手指缝里都在滴落着血液。精壮的手臂上有两个弹孔,这是射击伤。而血洞洞的左眼则是打击伤。

陆修远爬到了上边,咳嗽了一声。就喷了满地的鲜血渣子。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恣意。他掏出一把刀,割断了绳子。然后就抱起这个布包快速离开了。一路上,血迹斑驳。洒满了那年头的青石板小路。

陆修远始终保护着这个布包,好几次都要踉跄倒下,都靠着顽强的毅力继续前进。

终于到了鸡鸣寺后山。他把一条染血的布条记载了一棵半人高的小槐树上。然后挖了个坑,把包裹埋了下去。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陆修远解脱般的笑了笑。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师父,您入土为安,徒儿马上就就去地下见你!”

说完,陆修远一秒钟也没有耽搁。他存心要引开张云坤,就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一路来到了玄武湖旁边。这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湖水荡漾,他掬起一把水,洗了洗自己的左眼。仿佛要洗下眼前重重的血幕。

但老天爷没有再给他洗第二把的机会。

第34章 跪拜

背后走过来一个人,同样也是伤痕累累,浑身血迹。不过,他手中有一把枪。

张云坤到了。

看到这个昔日的“师弟”。陆修远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就在刚才,就在秦家井下的密室中,他们师兄弟两个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他先偷袭了张云坤,抢走了师父的尸骸和那一把压在骨灰盒上的阴阳尺。却被这小子开枪打中了。

现在,张云坤赶到了。他毫无胜算,但是心愿已了,也算死得其所!

陆修远现在只想大笑!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所以,他嘲讽道:“臭小子,怎么样?!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张云坤的脖子上被他用铁钩子勾了一下,现在也在源源不断地冒着血。当时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整个头颅都被砍了下来。

仇人相对,张云坤居高临下道:“金革钩陆修远,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师弟算是开了眼界。”

说完,张云坤举起了枪。他阴鸷的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师哥,师父的骨灰盒在哪里?”

“师父的骨灰盒…嗬嗬,我把,把师父的骨灰盒扔进了这玄武湖里。”

说完,陆修远又是一阵咳嗽。知道大限将临,他闭上了眼睛。

但张云坤慢慢放下了举起的枪,也抹了一把顺着嘴角留下来的血迹:“陆修远,你以为你是成全了师父?!错,你这是害了师父永不超生。”

“一!派!胡!言!”

大概要说服陆修远把陈归宁的遗骸交出来,张云坤收起了刚才那敌视的语气。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来硬的,只会让这陆修远死得更快。但不赶紧逼问出来,以陆修远现在的伤势来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必须马上问出骨灰盒的下落。

“师兄,我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不识自家人。”张云坤淡淡道:“你爱师父,我也爱着师父。归根到底,我们师兄弟的目的是相同的——为了让师父过上好日子而已。只不过,师父的情况…你们根本不知道。”

陆修远冷冷一笑:“你杀了师父,夺了师父的尸身…还有脸说这话?!”

张云坤只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师父早就不是常人。陆师兄,刚才你也看到了,师父的骨灰盒上压着一把阴阳尺。那玩意…是你,吴师兄,还有我三个人从古滇国王陵中盗掘出来的,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来历?那是一把被冤魂诅咒的尺子,持有者,可以使用那尺子进行阴阳界的交易,但是死后却要献祭自己的灵魂。”

“一派胡言!张云坤,你无论怎么狡辩…我都不会告诉你师父的骨灰盒在哪。”

张云坤定了定心神,他是个出色冷静的人。可现在有些不淡定。却是质问道:“杀了师父的凶器,你们可曾看到是什么?”

“我和青梁都看到了——一把木柄的刀!”

“那不是木柄的刀。那就是阴阳尺。”张云坤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却是自嘲般的语气:“师父恨我,她恨透了我。她不仅要我死,还要我下地狱。就跟阴阳尺定下了契约,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祭祀,让我死后陪她一起下地狱。她的心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狠…那一场大火,是她自己点燃的。目的就是烧死我这个叛徒!”

陆修远呆住了。

当初师父的房间起了大火,他跟三师弟吴青梁两个不管不顾地跑了进去救师父。看到的却是张云坤抱着师父的尸体,尸体上还插了一把木头样的东西。若不是当时一根横梁倒了下来,阻绝了他们的路,这张云坤也不会带着师父的尸体逃跑!

可张云坤告诉他:师父是被那一把阴阳尺给害死的。那把烧死若干人的火…是师父自己放的!

“你,你说什么?!我不信!你胡言乱语栽赃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