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到底是不是栽赃。你可以去查查南昌邮局电报处的电报档案,师父留了不少信在那里。你可以看看…师父早就恨透了我,也早就准备一死来报复我。你以为,师父为什么在最后的时间里,遣散你们几个徒弟?”

陆修远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解,的确,陈归宁遣散了他们几个徒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穷途末路。却唯独,把张云坤留了下来。

但他仍旧不相信那一场大火是陈归宁放的:“你,你简直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你知道师父为什么恨我入骨吗?”

陆修远恶狠狠地瞪着他,却听张云坤自言自语道:“因为,师父她后来察觉到了,我为了她,杀了许多人。她恨我,所以报复我。可她一点都不谅解我的这一片苦心,还对我下了诅咒。她要我也一同下地狱。所以…她把我的命格,掺入到了她自己的命格当中。我也成了这阴阳尺的主人,我也要感受跟她一样丧失亲人的痛苦…”

“你,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但张云坤的语气中掺和着一抹痛苦的笑意:“师父死去的时候,我早就不想活了…但师兄,我还活着,是替她活着。只有我还活着,她的诅咒就不能生效,她也就有机会再复活…而这一把阴阳尺和骨灰盒,是她复活的关键。”

陆修远大吃一惊,一股沸腾的血仿佛要冲破脑门:“复,复活?!”

“对,阴阳尺可以让她复活…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你,你…”陆修远似乎想说什么,但刚才情绪大起大伏,现在一口痰涌到了喉口,堵死了所有的气息。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平指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张云坤脸色瞬间一沉到底,但他上前触摸了一下——陆修远已经气绝而亡。

玄武湖边,杨柳拂堤。

人间春光融融,却是谁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窟。

好像一个笑话是不是?

张云坤颓废地跌倒在地上。一开始,他的眼神空洞无望。渐渐地,他抬起头,却是仰面朝天,开始大笑不止。他的笑声那么诡异,笑的他呛出了一口血,然后他就坐在地上。旁边,陆修远的尸体冰凉。身上的血迹也开始渐渐凝固起来。

是谁的咬字如冰雪一般寒冷。

“师父…你不相信我,你恨我,你诅咒我下地狱,你看,你的心愿都完成了。我的家人全部死了,师兄弟们全部对我恨之入骨。我还手刃了大师兄…现在我连你的尸骨都失去了,你到底有多厌恶我?到底是有多不想见我?!”

这一番剖析,却深情的好像一番发自内心的告白。

话还未说完,张云坤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他擦去了鲜血,目光又落在了陆修远的尸体上——临死之前,这家伙还是没有供出陈归宁的遗骸下落。一股深深的仇恨又涌上他的心头——没想到,一时疏忽被这个师兄抢去了遗骸,导致功亏一篑。

他复活师父的美梦,也在这一刻破碎了。一腔恨意却是无处发泄。

张云坤站了起来:“陆师兄,你不是想陪师父一辈子吗?那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画面一转,却是火光冲天。

张云坤烧完尸体还不够,又把陆修远的骨灰收集了起来,然后用这些骨灰,烧了一件骨瓷碗,大大方方搁在了客厅里。

这就是,她昨天在秦家看到的那一件骨瓷,这就是骨瓷刺痛了她左眼的秘密。

这就是,她午夜梦回,惊醒后泪流满面的秘密。

这就是,她现在来到这里的理由。

穿行在树林里,荆棘刺得她的肌肤火辣辣的疼。

记忆中,陆修远三十多年前,就是这样走过一片密林,然后把染血的布条挂到了一根树枝上。

她能记得起那棵树长什么模样的,半人高,枝叶稀稀疏疏的,是一棵小槐树。但现在那一棵小槐树在哪里呢?

拨开一丛乱糟糟的荆棘,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墓碑,这墓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周围的杂草却除得干干净净。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生怕惊动了周围的生灵,慢慢走了过去。

墓碑上面刻着简陋的文字“师兄陆修远之墓。”是她的爷爷吴青梁的手笔,还有两个破旧的青花碗供在墓碑前。馒头已经和泥土混为一色。

那株挂着布条的小槐树呢?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仰望,细碎的月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间倾泻而下。那茂密的树冠,那硕大的叶子,还有此时此刻投下的阴影…原来它已经这么高了啊…她真傻。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靠近了墓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梦中的内容被这一座墓碑有力地证实了。

这就是,她活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爱,因为牺牲。因为那宁死不屈的一声“师父。”

但是他们都没有了。现在只有她还活着,是不是很可笑?她不知道自己可不可笑,可觉得自己不能站在这里。于是跪了下来,跪在了陆修远的坟墓前面。

地上浅浅的一层松针叶子铺着,刺得她的膝盖生疼生疼的。

一个头磕下去,她听不到任何声息。接着是第二个头,第三个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头。以往她并不相信神佛,可是如今,却觉得只有那些至高无上的神明才可以拯救自己。也只有那些温柔而慈悲的力量,才可以超度苍生。

最后,她跪的累了。只能双手合十,身躯匍匐,只想就此长跪不起。

天色晕晕欲睡,周围万籁俱寂,鸡鸣寺的古老铜钟在微风中沉默。

她也沉默,因为回忆无可辩驳。却浑然不觉有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已经注视了她很久很久。

一个小时前,梅景铉接到电话,是酒店的柜台打来的:“梅先生,跟您一起的孟小姐刚才出了酒店。”挂了电话,他中断了和北京那边的视频会议。然后就下了楼,联系了保镖萧昊。萧昊倒是一直跟踪着小五,也知道她在鸡鸣山。

半夜三更跑出去,已经很诡异了。更诡异的是,她居然是穿着拖鞋爬山的。

得到这个消息,他就无法置之不理了。小五今天一天的表现都很诡异,她一直捂着左眼,好像一直在隐忍着什么。他担心她是不是旧伤复发,更担心的是:她是不是藏着某种心理疾病。毕竟,曾经的经历真的有可能把人给逼疯。

要不然,也解释不了她为什么半夜冲出酒店穿着拖鞋爬山。

到了鸡鸣寺山脚下的时候,萧昊带着他找到了小五。只是找到她的时候,小小的人影跪在一座坟头前,那纤细的身体轮廓,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勾勒出来。正想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好好问问她怎么了,却看小五双手合十,缓缓朝着坟墓磕了个头。

梅景铉愣住了,他从没见小五的这个表情。

少女跪在草甸一般的地面山上,身姿绰约而朦胧。长长的乌发散落在肩头,白皙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低头、弯腰、磕头;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这里只是个荒山野岭,那只是一座斑驳的坟头,她跟着了魔似的跪拜,仿佛在祈求着什么宽恕。

紧接着,有两行清泪从少女的脸蛋上滑过。

她在哭什么?她在祈求什么?他并不知道答案,却觉得如果能解脱她的痛苦,那自己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于是,他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小五,别哭了。”

第35章 山路

小五停滞了动作。

是谁过来了?她听到了脚步声,也看到了一个拉长的影子。这个影子在她的身边停下。

梅景铉的目光先落在了坟墓上,然后再落在了她的身上——小五的眼珠一动不动,漆黑的好像看不到一片光明。小巧的脸蛋苍白如纸,鸦黑的头发上都是乱草。他只能抬手,替她把头上的一丛枯草摘了下来:“小五,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荒郊野外看到梅景铉,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不觉得,他来这里能解决什么问题。

只是望着他:“梅景铉,你跟踪我?!”

梅景铉点了点头。“这块坟墓是什么人的?”听她半天不答话,于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是你的亲属的坟墓,那可以选个好地方迁移…”

简直多管闲事!小五拒绝了:“不用迁移,这坟里头没有尸骸。”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问“这陆修远是你什么人?”但梅景铉没有问,只是平静地问道:“那你拜完了吗?拜完了跟我一起下山。”听到他的话,她忽然很想笑:陈归宁,你装什么可怜兮兮?!还指望别人同情你的遭遇?!谁会同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但,这件事谁也管不着。当梅景铉拉住她的小手,她就奋力一甩:“我的事不用你管!”

然而梅景铉握得这么紧,她无法撼动他的手腕:“叫你放开,听到没有?!”

这么一拉扯,袖子里的阴阳尺却忽然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梅景铉的脚边。她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梅景铉已经弯腰拾起了这一把阴阳尺。他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到她的阴阳尺,果然和他的那一把是一对。只不过,沧桑的光芒更老练些。

这把尺子,轻而易举勾起了他内心的一处回忆。

梅景铉握紧了这一把阴阳尺,小五扑过去抢,可梅景铉举起了阴阳尺,她根本够不到——这个人,真正是可恶极了!

“你做什么?把尺子还给我!”

“小五,这一把阴阳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她愣了愣,继而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梅景铉,你别自作多情!”

梅景铉后退了一步,她扑了个空。脚下碎石嶙峋,却是快要一头栽倒下去。但下一秒,她落入了他的怀抱。她愣了愣,开始奋力挣扎,怀抱却越缩越紧。这时候,头顶传来了梅景铉严肃的声音。听到了他的话,她瞬间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因为梅景铉说的是:“小五,我的外婆也给过我一把同样的阴阳尺。你说,有没有关系?!”

另一把同样的阴阳尺?!这怎么可能呢?

没想到他这样说,小五也愣住了:“你,你不是骗我吧?”

梅景铉下一句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青梁的江西土夫子?”

她现在不是震惊了,而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会知道吴青梁这个人?!”

梅景铉看了一眼手表:“下山说。”

“先把尺子还给我!”

“下山还。”

她只好不甘心地跟着他走,但刚走了几步,山风袭来,她浑身冰冷,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梅景铉脱下了那件价值上万的西服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又瞥了一眼她被荆棘划伤的脚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背你下山。”

“不用不用,我能走。”

“如果你明天还想走路的话,就听我的话。”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只好答应了他。梅景铉的背上很宽厚,她扑在他的身上,渐渐地平定了心情。只是山路崎岖难走,梅景铉背着她下山深一脚浅一脚的,她真的怕他忽然踩空滚了下去,但事实证明这纯粹是瞎担心。

晚风沉静,倒也适合聊天。不过这一回,是她静静听梅景铉讲述一段往事。

“我的母亲是上海人,和我爸是商业联姻。爸他本来只是个二流的古玩商人,后来继承了岳父的一部分家产,去了香港之后就成了当地最大的古董商人。”梅景铉说话的时候,她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在我三岁生日那天,父亲去了美国谈一笔生意。母亲她说,外公已经去世,外婆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所以带着我去外婆家过生日。当时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是个慈祥的老人。每次我过生日,她都会送一件古董给我当生日礼物。”

小五点了点头:“那一把阴阳尺…”

“是那一天的礼物。”梅景铉顿了顿,也没犹豫太久:“当时我年纪小,只把那尺子当玩具折腾。玩弄了半日,就到晚餐的时间了,母亲她先端上了牛排,然后给我榨了果汁。这时候外婆让妈去厨房把鸽子汤端过来,又让我去拿板凳…我拿着板凳回来的时候,看到外婆在母亲的水杯里面倒了什么粉末。但也没在意。”

小五站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山风也适当地停止了,一轮明月从阴森森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可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梅景铉下了一个高高的石阶,她继续趴在他的背上:“然后呢?”

“后来母亲她就去世了,外婆下的毒手。我当时还小,也作了证。”

小五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却抱紧了他的脖子。似乎她拥抱着的,就是当初那个小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报复了。梅景铉仇恨外婆,报复外婆,将那阴阳尺使用了各种办法进行破坏。却丝毫没有损坏。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直到上一次,小五无意中用同样的尺子击中了他,这些往事才被提点了出来。

外祖父是从一个叫做吴青梁的人手上得到那一把阴阳尺的。而且说这尺子是古滇国陵墓里出土的神物。可以庇佑家族兴旺…

可是,他们家发生的是人伦惨案。

这么多年来,他最想问的是:“外婆为什么杀害母亲?”

这个问题,折磨了他许久许久。

听完了梅景铉的讲述,小五也是心惊不已:原来,当年爷爷丢失的那一把阴阳尺,如今辗转到了梅景铉的手上。

而且,梅景铉的爷爷也杀死了一个血缘至亲祭祀了这一把阴阳尺…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难道说,这就是阴阳尺上的诅咒吗?!所有持有者都是天煞孤星的命运?!

所谓的天煞孤星,就是五弊三缺的命格: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古人说,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的要遭到上天惩罚。阴阳尺这种神物,本身就拥有超脱生死的力量。是不是意味着,持有者必定会遭受到上天的惩罚呢?

这样的话,无怪乎,陈归宁的报复是将张云坤的命格和自己融为一体了。让他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果然是心狠的手段,只不过,张云坤现在变得不人不鬼。却依旧爱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陈归宁一开始的打算呢?

好冷,周围的空气好冷。她头一次觉得,这尺子的温度是冰的。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梅景铉看她缩成一小团,还以为她又冷了。就把她放在了地上,又要脱下身上的马甲要给她披上。她看他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这初春大冷天的…于是脱下他的外套,反而给他披上了:“我不冷。你自己注意点,保重好身体。”

梅景铉还是给她披上了:“小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一把阴阳尺的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实在没想到,梅景铉居然也牵扯到了阴阳尺子的恩怨当中去。而且…说不定,梅景铉就是“阳尺”的继承者!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梅景铉真的不能置身事外了。因为他可能会遇到和陈归宁同样的命运。

她深吸一口气,也是鼓足了勇气:“我的爷爷,孟老八就是吴青梁。”

梅景铉对于这个结果不是很意外:徐子鸣,徐老师傅其实是他的人。之前,徐子鸣见他的时候,还提到过一回:“二少爷派到我身边的人,就是那个叫孟小五的,修复古董的手法跟陈归宁老师傅很像,她可能在沈遇安那一帮人里学艺的。”

事后他调查了陈归宁的生平,发现她有个弟子叫做吴青梁。

吴青梁这个名字,是联系一切的纽带。

外婆告诉他,外祖父是从一个叫吴青梁的土夫子手上得到这一把阴阳尺的。而陈归宁正好有一个徒弟叫做吴青梁。

小五有另一把阴阳尺,而徐老师傅正好告诉他小五的古董修复手法很像是陈归宁老师傅那一脉的传人…

所以,答案也呼之欲出了——小五的孟爷爷是吴青梁。

他早就得到了这个结论,只是,小五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也没有那个立场过问小五的私事,所以,一直把这个疑惑放在心底而已。

直到今天,他才在这里有了立场问她这些问题——

“那把阴阳尺是你爷爷给你的?”

“是,爷爷临终前交给我的。但他其余的什么话都没跟我说。”

“山上的坟墓主人叫陆修远,陈归宁有个徒弟也叫陆修远。他是你爷爷的师弟?”

“是我爷爷的师兄,陆修远是陈归宁的大徒弟。”顿了顿,小五瞥了他一眼:“梅景铉,你特地调查过陈归宁的事情吗?”

“是,自从外婆告诉我那些话以后,我就注意到了这位前辈…小五,我有个感觉:你今天出现在这山上,和你手上的这一把尺子有关。”

小五艰难地点了下头:“可能有关系,但我现在还不清楚。等我调查清楚了就告诉你。”

“调查?你怎么调查?”

“从这座坟墓开始吧…总之你也别多问。”

“那你打算就待在南京了?”

她点了点头:“爷爷的师兄惨死南京,我想知道为什么。这阴阳尺的来历,我也要查个清楚。”说到调查,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夫子庙有个姓钱的地头蛇,就是将郎世宁真迹卖到秦禾手上的人。你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应该就可以把二少爷给救出来了。”

这件事本来打算自己调查的,但现在,她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

已经带了山脚下,梅景铉先打开车门,她坐了上去,要回了自己的阴尺。

到了车上,梅景铉才问道:“夫子庙这个线索又是谁告诉你的?”

她敷衍了过去:“我昨天去了一趟知芳斋,店里的伙计无意中说漏了嘴。”

“小五。”梅景铉的双手扶住了方向盘,语意颇深:“看来我拥有这把阴阳尺还是挺幸运的,要不然,你什么都不会跟我说。”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也能看到他掩藏在漆黑深夜中的轮廓。这些都是男人的魅力所在。但现在,她明白了梅景铉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的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有的时候让女人根本没办法阻挡,譬如当下,她的心脏又缩紧了。

还是端起矜持来:“傻瓜,我跟你说了这些有什么用?”

“起码你现在不会还在山上哭,然后把我推到一边去。”

“…”这倒也是。

回到了酒店,小五先睡了一觉。

昨天,今天,真的就像是一场噩梦。噩梦醒过来了,才知道原来过去才是活在梦里。

这一觉睡下去。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起床的时候,她睁着惺忪的睡眼,迷糊得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这样无知无畏也挺不错。

不过,很快她就接到了梅景铉的短信,说是找到了那个钱哥,还把人家邀请来酒店吃饭。

她回复了一条:“我陪你跟他一起吃饭。”

总归还是不怎么放心梅景铉的,她也开始学会为男人的安全牵肠挂肚。

钱哥是夫子庙这边一股黑势力的老大,据说警方那边留了无数案底,梅景铉也真是胆子肥,居然把人家邀请上门了。这不,她一进了包厢,就看到了钱哥。那半条纹身的出水龙,和记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都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陪着钱哥的有三个小弟,梅景铉背后有两个保镖。这是男人交谈的场合。

她一到来,就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果不其然,对面四个社会青年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尤其是钱哥,贼溜溜的眼睛珠子就定在了她的身上:“梅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京。我钱哥没尽地主之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梅景铉举起了手中的高脚酒杯:“甭客气,这南京谁不知道,你钱哥最讲究待客之道。今晚吃下我的酒。咱们这个朋友就交定了。”

“来来来,一杯干完了啊。不干完不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