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的瞬间,她的眼前一片发黑。继而,昏死了过去。

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慢慢悠悠舒醒了过来,四周一片雪白。

“婆婆?!婆婆?!”她撑起身体,到处找不到老人家的踪迹。然而,面前渐渐延伸出来了一条纯黑色的影子。她看到了这个影子,但不是她的影子。这时候,内心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是她的声音。却一点也不陌生:“小五。”

这个声音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涯海角。音调恰如其分地温柔,音色好比醇厚的花瓣坠落。

她忽然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只是觉得相当的不可思议:“你是…陈归宁吗?”

“是。”

她心下一惊,尽量按下心跳:“你怎么,怎么跟我说话?婆婆她人呢?”

“她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了。只有你还没有死。”那个声音这么回答。

小五明白了,她心下一阵难过,又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自己就是你。”

“你不仅是陈归宁,你也是孟小五。不,你就是…你自己。”

她摇了摇头,陈归宁也好,孟小五也好。她们已经紧紧联系到了一起,无法分开了。

但见脚底下的影子慢慢分离了开来。紧接着,面前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虽然只是模糊的容颜,但依稀可见绝代风华的影子。望着这个女人的时候,真的是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会自相惭愧,她就是完美无瑕的蓝田美玉。

此时此刻,陈归宁的眼眸中没有了仇恨。

小五想起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有一次她在参观陈归宁亲手修复的古董的时候,古董告诉她:“你的背后有一个影子!”当时,她还在奇怪怎么会有一个影子。现在却是明白了。陈归宁就是自己的影子,她的灵魂也在她的生命中。

她直视着陈归宁:“你,还有什么话吗?”

“谢谢你。”山山水水明净的容颜,化为她的一笑倾城。陈归宁是个平静安和的人,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却还是如此淡然地笑着,好像,世外桃源里的一株山茶花:“我放不下的东西,你替我放下了。”

她听明白了这句话,陈归宁愿意不再仇恨张云坤了,她彻彻底底放下了血海深仇。

只是,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以后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

“程禹…他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我辜负了许多人。也最终辜负了他。请你帮我告诉他,我已经瞑目了。”

小五点了点头,她不必去问陈归宁到底喜欢的是哪个他。但明白,陈归宁下一辈子不会再遇到张云坤了。或许,在三十多年前,当陈归宁决定不杀张云坤的时候,她就已经给了张云坤这么一条出路。因为,她实在是个善良到恨不起任何人的女子。也正是如此,才有了今生今世,小五复活以后的一切机缘巧合的宿命…

迟到的真相,迟到的宿命…原来,放下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他们都太执迷不悟,不知道,自己的仇恨供奉了一方黑暗的地域千年万年。其实,所恨之人,恰恰,就是最爱最爱的那个人。

面前的影像,渐渐消失不见了。她感觉到了一阵炽热从心脏深处散发而出…

与此同时,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倒了下去。

第73章 回归

小五…

师父…

梦中的早春是淡红色的,那是朝霞下氤氲的雾气。空气中有丁香的味道, 却透露着乍暖时节的一抹寒意。

走廊下, 悬挂着一串串的凌霄花。水滴形状的叶子上,清晨的露珠还未干涸。

她披着一条长长的流苏围巾, 静悄悄地走进了魂牵梦绕的地方。

门口伫立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字招牌, 金光闪闪的。有保安笑着跟她打招呼:“陈师傅, 今天又来这么早啊?”她注视着这个小伙子的脸庞,鲜活而充满了朝气。大概是不好意思, 小伙子转过了身。嘿嘿地笑了几句。

她继续往前走,在门卫室拿走了今天早上的报纸。头条新闻是小岗村土地承包制度开始向全国推广, 再往下翻翻,高考恢复的制度通过了审核…她掸了掸身上黏着的一簇柳絮,深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变了, 一切都变了。

寂寞的长夜结束了。

如果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人性的话。那么, 这个春天, 她终于找回了人性中最大的善意。

路过一棵大槐树,有两个退休的老员工在下棋。看到了她, 也是笑道:“陈师傅, 早啊。”

进入了职工食堂,她听到里面在谈论着最新的政治新闻——

“你说邓老爷子的改革开放能搞几年啊?”

“不知道,不是说珠三角一带要搞国际市场了吗?咱们福建什么时候也沾沾光?”

“得了吧,对面的台湾现在经济好得不得了,亚洲四小龙听说过吗?人家早就是楼上楼下,电视电话的生活了。现在,那些国民党想跟中国大陆要金门这块地盘,只要内战没结束,咱们福建省就是对台内战的前线,也发展不起来…”

她端着茶缸,打了半碗粥。回头的时候,不少人给她让座位:“陈师傅,您坐这里…”

“让让,陈师傅,这个位置还没有人坐过,您就坐这里吧。”

她对这些模糊的面孔说:“谢谢。”

吃完了早餐,该去哪里了呢?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她走进了厂长办公室,林伯伯笑着说道:“小陈,你捐出去的那一批明代陶瓷,国家博物馆已经接收了。现在,他们要派专家来咱们江西瓷厂,要对你保护的文物进行全方面的收容…”

“小陈,趁这个机会,你就转业去江西博物馆吧。你是专业的鉴定专家,现在国家各大博物馆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她说:“林伯伯,我眼下在瓷厂的工作年限还没有到…”

“这个你放心,省里人事部门的人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到了省博物馆以后,上边先要你做瓷器鉴定的指导工作,我们这一代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太少了,懂得文物保护的人也太少了。所以你要耐心一点指导他们…”

告别了林伯伯,她下了楼去。又遇到了林伯伯的小孙女。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小丫头也学会了甜甜叫一声:“陈阿姨早!”

她望着孩子蹦蹦跳跳出了厂的大门,好像一路跑到了太阳的尽头,抱着她的玩具。而她呢?转身走啊走,看着太阳把烈烈朝辉洒满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曾经,她以为每一寸土地下都住着一个神明,看着日升日落,方生方死。而这个神明,早就注意到她了。一个人漫步在这一片古老的土地上,和洁白的高岭土,和来自地下的文物为伍。有的时候安然停下,有的时候无处安身…

回到了工作室。她推开了门,看到了五张年轻的面孔——陆修远…吴青梁…张云坤…沈遇安…程禹。彼时岁月静好,他们都是少年模样。

吴青梁抢先说道:“师父…您怎么现在才来?陆师兄还以为您也会睡过头了。”

“青梁,你个亲娘养的!师父什么时候睡过头过?!肯定是师父有事耽误了,知道不?!”陆修远笑骂道,

程禹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别一大早的给师父找麻烦。师父,我听您要高升了是吗?”

沈遇安也过来凑热闹:“这还有假?林厂长说,升迁状省里都批下来了。师父下个月就要到江西博物馆担任馆长了。全国几千家博物馆,师父可是唯一的女馆长!你们说,师父气派不气派?!待遇跟咱们市长一个样!”

“气派!”

“不愧是师父!”

“应该的嘛!师父她去当故宫博物院的院长都没问题!”

在一堆嬉笑声中,张云坤不紧不慢地干瓷器修复的活儿。并不跟这几个爱说笑的师兄弟凑热闹。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了这些朝夕相伴的脸庞。渐渐地,暌违已久的笑容回来了。忽然间,就有眼泪流淌了下来:“谢谢你们。”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哭又笑,但清楚地知道,这些都回不来了。

紧接着,周围的这些景象全部都消失了,外面燃起许多的火光。她慢慢跪了下来,见证着一个神明的毁灭,见证着人生的消亡…但是,这些鲜活的,无法忘却的人啊…全部丢失在了那一场改变了她命运的大火当中。

于是,她在那个时刻倒下了。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走…” 她无助地哭泣着,那一刻没有高高在上的陈归宁,只有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女人。

最后回到了工作室,她失魂落魄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本摊开的笔记本搁在了桌子上,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手掌摁上,摁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就在那一天,作为“人”的陈归宁已经结束了。她选择了作为一个冤魂,作为一个不熄不灭的亡灵存在下去。

但岁月不仅带走了怨恨,也带走了关乎那一场大火的记忆…

“不要!”她终于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1983年的晚春,这里是2017年,离悲剧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四年。

天花板是雪白雪白的,好像可以照见人的影子。周围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床边的小架子上,倒挂着四五瓶药水。刺目的光芒,让她睁开又闭上。她已经很不习惯这些人间的景象了,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视野中只有黑夜跟白昼。

手指动了动,没有什么力气。但能感觉到毯子是软的,纵容着一种令人惬意万分的温暖。

她的目光飘在了一秒下坠一滴的输液管子上,数着下坠的速度,仿佛在数着自己的心跳。

没有一种语言,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此感激生命的馈赠,如此感激时光带走了那些过去。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开门声。她微微动了动头,看到金属的把手被旋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她认识这个人,即使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相见,她依旧记得清他的名字,他的兴趣爱好…还有他生气,微笑,惬意时候的任何一种样子…

从他的剪短的黑发和新剃的下颚一直到他略微有些凌乱的便服…都是熟悉的样子。

“景…”她想喊他的名字,但用力太猛,一口气呛到了喉咙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舒出胸膛。

梅景铉在她的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巡视着她的周身。忽然两只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半坐起来的她。她也顺应他的目光,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怀里。感觉到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怀抱才慢慢松了开来。

她枕着他的肩头,喃喃道:“景铉…想不到还可以再见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梅景铉道:“小五,下次要出去的话,必须得到我的允许。”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严肃认真的语气。她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他问道:“你饿不饿?”

她微微扬起了下巴,有气无力道:“还真饿了。”

于是一碗粥端到面前,她只用一分钟就全部吃了下去。饥肠辘辘的感觉这才舒缓了些。

梅景铉等她吃完,才问道:“小五,刚才你哭什么哭?”

是吗?刚才自己哭了?不记得了。昏昏沉沉间,她又想起了那一天灿烂的太阳,还有绽放在庭院里的凌霄花。只不过,那是悠悠的往事了。

“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当年江西瓷厂的旧人。”

梅景铉已经在她的短信中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原来,那一场被判定为“事故”的火灾是人为的。这是小五的心魔,也导致了陈归宁的自杀。他听她现在提起,虽然语气很淡,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隐藏的心情。

他不想跟这丫头唠叨往事,也不想再听她提起这些事。不仅仅是小五,他也受够了那个叫做“陈归宁”的女人的一切。

险些毁灭了小五的陈归宁…冤魂不散。

他做了一个要求:“小五,忘记这些事。以后,也不要再提陈归宁这个人。”

“我会忘记的。”她没有力气了,躺回了床上:“但你要告诉我…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梅景铉抚摸了下她散落在枕头的五黑长发,欲言又止。她知道,他肯定有些为难,也不多问了。只是道:“我先睡一觉…”

接下来的几天,梅景铉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生怕她一睡不醒似的。

第一次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什么——面黄肌瘦,活脱脱一个非洲难民小姑娘似的。而瘦削的面颊上,一双明亮的眼眸被衬托得异常得大。大得有些过分了。她微微眯起眼睛,觉得半夜起床可以客串女鬼。

还想再看,镜子就被梅景铉拿走了。这里是医院,他并不纵容她的活动——在医生允许的范围外。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大拇指刮到了她的鼻子上,她勾起了小手指,把他的大拇指伸进了她的手指圈成的圈当中——这是他们曾经相处时,经常做的一个亲密动作。梅景铉知道她不是在示弱,而是心里憋着话要问。于是放下了手。

“有什么话现在说。”

“你的外婆…在什么地方?”

“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半个月前的事情。”

果然被她猜中了。虽然知道阴阳尺内发生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难受。不过眼下,看梅景铉眉梢间不经意略过的悲伤,她更担心的人是他。

自从苏醒过来以后,她就发觉了梅景铉在照护自己的同时,也在外面抽着烟。她回来了,他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想早点和她恢复从前的亲密关系。只是眼下却被另一种情绪所压抑着。而这种情绪,大概可以归类于“内疚”。

她说道:“你不要难过…外婆她…走的很安宁。”

梅景铉停滞了片刻,才道:“小五,外婆临走前想给我过个生日,我却出了国。”

她很少见到他露出如此自责的感情,不禁想要抹去他心头的悲伤。于是,慢慢握起了他的手。用大病初愈后的所有力气,娓娓宽慰他:“不,景铉你听我说…”她把尺子里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这是第一次讲述,也注定是最后一次讲述了。

一个人,如果活在世上,但是却不属于这个时代,那么灵魂将会是非常寂寞的。那个来自古代的灵魂,背负了许多的恨,过了不算短暂的一辈子。

所幸最后,外婆终于回到那一片土地,回到最初的家乡。

听完了她的讲述,梅景铉才松开了她的手。他应该已经不再痛恨外婆了。毕竟,罪人已经得到了他们应该有的报应。但放开仇恨以后,那个苍老的背影却是他的亲人。是为了“保护”他乃至于选择走上了不归路的亲人…

但小五忽然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景铉,你要求我不要再提起过去的事情,那我也要求你,不要再提起你的外婆的事情。”

“我明白。”他的大手也覆盖上她柔软的小手:“明天,我带你出院。”

小五点了点头,她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以后我还是选择做孟小五吧,还是小五活的高兴一点。”又望着他道:“不过呢,小五没有忘记一个人。这个人我必须要见一见他。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想我不会有机会出来的。”

梅景铉知道她说的是谁,之前还有些担心:陈归宁如此深爱程禹,她该怎么处理这一段感情?但现在看小五这般模样,又听说她已经放下了过去一切仇恨。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于是问道:“那你以后跟谁走?”

她转过了身子:“当然是跟着孟小五走。”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真正当回自己了。

第74章 直视

一天后,小五出了院。

她有一件心事, 所以先去古滇王国博物馆看看程禹。

那日, 午夜十二点以后,梅景铉的外婆忽然去世, 与此同时, 她凭空出现在了祭坛的上面。面对一喜一悲的突发状况, 两个男人忙的手足无措。在梅景铉处理外婆后事的这一段日子里,是程禹先在病房内陪伴着她的,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从阴阳尺里出来以后,她的身体异常的虚弱, 体重只有70公斤。身体几乎轻的可以被一阵风给带走。而一进医院以后,医生就宣布她极度营养不良,肾脏也有衰竭的迹象。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理以后, 她才恢复了一些生气。

现在行走也有些不方便,所以下了车以后, 梅景铉扶着她走进了博物馆。

“这地方你来过几次了?”她看他好像对博物馆上下都很熟悉的样子。

“第三次…注意台阶。”

“知道, 我两只眼睛都看得见。”她一缩手,想自己爬上这些高高的台阶。

…说来也是奇迹, 从尺子里出来以后, 她的左眼就复明了。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善因。

绕过了一段走廊,他们已经来到了古董修复室,程禹在里面。

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她不忍心看他脸上嶙峋的那些伤疤。这是当年罪孽的证明。如今,她要坦白这些罪孽。她也不会再隐瞒任何事情,就把陈归宁当初为何纵火,为何堕落,为何不顾一切杀掉了秦禾…全部都坦然告知。

程禹在这里等待了陈归宁一辈子,她也要还他一个答复。尽管这个回答是:永别了。

就在这娓娓道来的一点一滴中,她也开始审视自己的心灵:是否曾经懦弱到不敢面对真相,所以才选择死亡,而不是救赎?是不是害怕惩罚,所以迟迟不肯堕入轮回?是不是无法面对罪孽深重的自己,所以才宁愿待在尺子中躲避一生?

而现在…当那一晚过去以后,阴阳尺的诅咒真正的消失了。

说到最后,她也慢慢直视了自己的内心:无论过去错过了多少,做错了多少,都不能逃避。

“程师傅…我在尺子里看到了陈归宁…她和我还是有些区别的。我不是她的全部灵魂…而如今,她已经瞑目了。”她闭上了眼睛:“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放心。她走得并没有怨怼,她也不回再回来这个人世间了。”

停滞了几秒,她跟梅景铉对视了一眼。梅景铉替她说:“程师傅,上海博物馆有个空缺,我跟小五商量了一下。地方靠近城隍庙,也方便以后来往…”

程禹一生无儿无女,人也老了,她不希望老人家的晚年过得那么辛苦。如果说,陈归宁欠了程禹一辈子的诺言,那么,就由她孟小五来弥补他的晚年。

但程禹摇了摇头:“…这个地方蛮好,我住的很习惯。这个博物馆,也是我一手规划出来的,我就在这里过就成…”

“程…程师傅…我想以后多多陪着你。”小五凝望着他,按捺下那一份属于上辈子的澎湃心情。人生真的是很不可思议,面前这个人已经垂垂老矣,鸡皮鹤发。但在面对他那一份气定神闲的回答时,她仍旧不由得怦然心动。

这大概就是,岁月抹不去的感情。

但程禹望着她,并没有埋怨,也没有遗憾。只是问道:“师傅她最后是笑着走的吗?”

小五摇了摇头:“她并不喜欢笑,她喜欢安静,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最好什么都不带来,什么都不带走。”

陈归宁就是这样一个人。追也追不上,琢磨也琢磨不透,留给了后来者以无限的遐想。

程禹又凝视着她的眼眸,叹息了一声:“罢了…随她的心意就成。”

她跟梅景铉交换了下眼神,彼此都明白了。程禹并不想承他们情——也许,程禹已经明白了,她并不是陈归宁,并不是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直到等了一辈子的人。所以,他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也继续自己等待的生活…

即使,那个约定已经无法兑现。

这就是程禹,一个陈归宁爱了十年的男人,最后留给她一个一生不悔的佝偻背影。

回到了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五月间了。在梅景铉去往云南,处理外婆丧事的这段时间内,上海这边的古董交易商场上也是硝烟四起。随着两场春拍的落幕,也奠定了梅景铉梅家继承人的位置。对于这个结果,梅景铉并不显得多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