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外面传来车声。还有纷沓的脚步声。董明堂满心以为是媒体来了,但进来的,却是一群整齐划一穿着黑衣的人。为首一人,天庭饱满,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大佬级的人物。却恭恭敬敬给顾亦泽敬了个礼:“顾伯伯,这发生了什么事?”

顾亦泽不紧不慢摩挲着手中的一块鸡血石:“没什么,小友来访。都别客气,坐。”

那大佬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对董明堂伸出了手:“董先生你好,我是开封民间文物保护与鉴定协会的会长张阳,幸会,幸会。”

董明堂傻眼了:“采访的人呢?”

“是这样的,听说是顾伯家出了事。本地的报社直接联系了我们来看看。顾伯是我们开封文物保护协会的前辈,他出事情我们当然要来过问。”

“张家小子,把你这些人请出去。”

顾亦泽看了一眼地上被踢倒的一尊木偶。脸色不愉。那张阳很快就把屋子里肃清了,还一个劲地跟董明堂套近乎。弄得董明堂很尴尬。

白汐倒是明白了,敢情顾亦泽根本就不是个待宰的羔羊,也不是个孤苦无依的收藏家。约莫是趁着她出去的那一会儿,顾亦泽给自己的晚辈打了电话。请了一位大人物来镇场子。这张阳,约莫权利大的连舆论都能控制,何惧区区董明堂。

先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幅听天由命的样子。得了空子就喊了人来。把董家人从心理战到舆论都控制得死死的,这才是顾亦泽。

他们,都太年轻了。老而为贼,古人诚不欺我。

“董先生,你听说过民国河南古玩四大家吗?就是掌管瓷器,玉器,书画,杂项四项的四家权威鉴定。顾伯伯的家族是瓷器一行的,昌荣阁的宋家是书画一行的。我张家是玉器一行的。听说你开的是拍卖行,在东北那一带很有名气。改天来咱们开封营业,可要给我们鉴定协会赏个脸。”张阳谈吐不俗,却处处彰显身份。

白汐倒是觉得,这话的含义得反着理解:开封,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东北那一块做古玩的,在这里没资格瞎嚷嚷。

这张阳,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董明堂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来顾家是为了给我父亲的案子讨个公道。顾亦泽他贩卖假古董…”

“哎,董先生,那件事我们也知道。但打眼是免不了的,何况那莲花碗还是程璋的后期加窑变。顾伯伯回国之前就说了,这次要给董家人一个交代。你们心急,可以理解。但顾伯一把年纪了,何必要把事情闹大到全国皆知呢?”

董明堂怒了:“敢情我爸买了钧窑后期加全国皆知就是倒霉,他打眼就是应该被被原谅的吗?这事情,一定要上媒体公开澄清!”

顾亦泽动了动手中的鸡血石,张阳就笑起来了:“别这样。顾老先生在古玩界也是权威,这事一公开,不仅对顾伯不好,四大家也会名誉有损。你看这样如何?就按照河南古玩行的规矩,晚辈来比拼眼力,给老一辈消掉仇怨。你看如何?”

董明堂这回是真傻了,河南古玩行的确有这个规矩。因为玩古玩非常容易结下梁子,甚至闹到血光之灾。所以民国的时候,河南这边古董市场就出了化解恩怨规矩:结下梁子的双家。各挑选一位同辈的代表出来比拼眼力。

比试的方式,就是拼鉴定的功底。双方家族各出二十件价值相等的珍稀古玩。然后隔着帘子,给对方摸一摸纹理。并说出东西的出处,年代,制作工艺。假如一样说错,无论值多少钱,当场把古董扔进火坑化了。假如赢了,东西归对方所有。而比赛过后,赢的那一方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兑现了,从此之后,恩怨两消。

董明堂哪里玩过这个,更遑论和河南这帮古董堆里长大的人比:“不行,我…”他慌了,现在完全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那张阳又改了口,这次语气就犀利了:“既然不答应,那这件事就先消停消停,顾伯的事情,我保他会跟你们董家赔罪。但你们董家最好先消停消停。河南这一块地方,哪里玩古玩的都得给我张家面子,这样,你们可否满意了?”

分明是在赶人了。而且张阳的意思很明确,保顾老先生,就是在保整个河南古玩鉴定四大家的声誉。不可能让这事宣扬出去的。而顾亦泽端坐堂上,一句话也没说。笃定的是,张阳会为自己开脱一切。董家人奈何不得。

董明堂握紧了拳,咬了半晌的牙:“顾亦泽,你不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亦泽淡淡定定道:“孩子,出去吧。想想你父亲如何教你把玩古董的。”

然后董明堂就气呼呼地出来了。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很丢脸。一句话都没说。手往口袋里掏了掏,这才想起来根本没带香烟。锤向一旁的墙壁,皮都破了。良久,似乎才缓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青花,哥觉得这次无能为力。”

“哥,河南这一带的古玩行盛行。”她提醒他:“干掉一个顾亦泽不要紧。我怕人家地盘的人,会跟我们过不去。”

作为全国最大的古董交易和买卖中心,河南的古玩市场能保持一百多年的兴盛,和这些暗地里维护秩序的家族大有瓜葛。宋家算是一个,现在又冒出两个顾家,张家。完全把舆论和市场拿捏在手心里,让人防不胜防。

这什么鉴定四大家。她在民国那会儿也听说过。只是当时乱世,这什么协会也几乎散掉了。所以根本没在意。没想到,现代又兴盛起来了。

相比之下,a市的古玩市场,清的就像一谭清水。董明堂显然也明白这个,深吸了口气:“青花,你说哥哥该怎么办?”

她淡定说道:“你先回a市去,大兴行那边少不了你。这边我来看住顾亦泽。有那个什么会长担保,谅顾亦泽也跑不了。”

“可是我觉得对不起咱爸,仇人分明在眼前。”

“顾老先生打眼的事情只是爸爸之死的辅因。你现在和顾亦泽对着干,一来,没这个实力。二来,和老人家过不去,道义上也有损。”

“可是不除去顾亦泽…”

“你别再惦记这个了。”白汐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哥,再好好想想,爸到底为什么死。所有人都在其中犯了错,包括爸自己本身。轻易把错误全部怪罪到一个人的身上。就跟中国足球出线失败,全怪裁判不好一样愚蠢。”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让我想一想。”她深吸了一口气:“除非让顾老先生亲自出来,向着全国媒体昭告那莲花碗是他打眼的。否则咱爸这“买卖假货”的锅还是没法卸下来。”顿了顿,又道:“你先回a市去吧,大兴行那边离不开你。开封这边有我看着。”

“那好,”董明堂知道现在没辙,干在河南耗着,就是和什么张阳硬碰硬:“那你先盯着他,我这周六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好的。”

送了董明堂去机场,回头才发现手机设置了静音。七八个未接电话全部是谢文湛的。这才想起来她让谢文湛赶紧过来,却把人家忘在一边了。回到顾老先生家的那条街道里,谢文湛果然站在巷子入口,看样子等了很久。

她走了过去:“我哥已经走了,麻烦你白跑一趟。”

“事情怎么说?”

“顾家有靠山,哥哥奈何不得顾老先生。顾老先生看样子不愿意公开宣布自己犯下打眼的错。看样子,也是个注重名誉的狐狸精。”

谢文湛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怕你哥跟人家对上了。”

“他冲了点,其实心地不坏。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动手。”顿了顿,白汐又道:“但顾老先生不出面替我家洗刷冤屈,我哥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河南古玩行有赌约,隔帘子猜物,我去应约。赢了就是了。到时候,顾老先生按照约定,就一定要上电视台,为董家洗刷打眼之冤。”她又笑了笑:“当然,我家可没那么多古董以供打赌。你报救命之恩的时候到了。”

“乐意效劳。”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谢文湛也对她很有信心。

第035章 神树

白汐回头又到顾老先生家,说要接下了这场古玩打眼之战。张阳很惊讶,分明有点看不起她的意思。倒是顾亦泽微微一笑:“虎父无弱女,少年出英才。既然如此,那就下个月初十,德胜门大酒店四层。”这就算是下了战书了。

这老人,进门的时候,垂头丧气,一副昏惨惨似灯将尽的模样。走的时候,五指并叩,摩挲那鸡血石的血脉走向,倒是气定神闲的很。

她不得不佩服:这才是常年玩古董的人,千锤百炼出的心性。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先去看望了下苏瑜,她过的还算不错。只是公寓里的垃圾袋子已经堆成堆。白汐就顺手给她整理了下,苏瑜站在旁边看着她打扫卫生:“对不起,还得麻烦你替我办这些事。”

“你不敢出去?”她擦了一把汗,把簸箕里的纸张倒进塑料袋。

“不敢…我怕老伯的人来抓我。”苏瑜的声音小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被人盯着看。一出去就会被人逮住。”

“快别多想了。”她安慰了几句,苏瑜这是神经过敏了。大概是滕清华的死,真的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开始对外界不信任。

“对了,我,我来那个了,你能不能替我买几包…那个?”

“卫生巾?”

“…是。”

于是扔完垃圾,顺路去了超市买了些卫生巾。结账的时候,排在前面的是一位带着墨镜的老人。这样的打扮,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盲人。但结完了账,老人出去吹了个口哨。翩翩而来两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一左一右停在肩头。

不少人停下来看到这一幕,但门卫的阿姨骂的是:“又是这个老不死的!拉的鸟屎都要我们来扫!改天让他自己来扫!”

白汐这才想起来,这老人是谢文湛的隔壁邻居陈爷爷。

拎了东西回去给苏瑜。苏瑜谢了又谢,白汐看到她裤子上已经有红色印子了。心知尴尬,于是就告辞了。回到自己的公寓,叹了一口气,上网查了一查那张阳的资料——完美无缺的简历,出生名门,留洋归来,致力于古董鉴定。

“哒哒——”是谢文湛在敲门。

“进来。”

谢文湛进来了,还给她带了一杯自己煮的咖啡。她对这种苦涩的饮料很感兴趣。因为味觉丧失了很多,反而觉得苦涩也是一种美味。喝了还特别提神,又让他倒了一杯。才觉得精神恢复了:“不知道,张阳和我的鉴定技术,哪个厉害?”

谢文湛不假思索道:“从专业角度来说,肯定是科班出身的人厉害。当然,你有能力和古董对话,所以,什么东西都难不倒你。”

“话不能这么说,古董中也有不爱开口的,还有脾气特别大的。能够主动交流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自持身份的很。”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笑了:“谢文湛,别忘了我就算不是科班出生的鉴定师,也是活了千年的人。你们看的是古董现在的模样,我了解它们的曾经。”

“不错,那会不会有一天,你也把我当做古董来看待?”

“什么意思?”

“人固有一死,等我死了之后,在你眼里,我或许就成了一堆白骨,一块纪念碑。再过个一千年,你大概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

别说,这话还真是:“没错,我现在就记不得宋朝那会儿的事情了。不过,既然你知道这个,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追求我?”

“白汐,我没奢望过你永远记得我。”

她微怔,但谢文湛已经绕过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张阳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至尊行在临近的洛阳,郑州都有分店。单单只绕过了开封,这也是有原因的。俗话说,占山者为王。谢家知道开封古玩地盘有主,所以不去断人财路。

“宋家,张家,顾家,都是从清朝开始,就在开封地头做古玩买卖的人了。顾亦泽是顾家的旁支传人,并不算的真正的顾家正宗。倒是那个张阳,是玉器行张氏的下届掌门人。在开封的地位差不多和宋琏相当。”

“那,张阳是张家人继承人,为什么对顾亦泽那么恭敬?”

“顾家式微,现任家主本是顾亦泽的三伯。在破四旧的时候,顾家因为遭受迫害,不得已举家旅居美国。只有顾亦泽留了下来。”

“所以,瓷器顾家只有他当代表了?”

“不错,顾亦泽捡了个大漏。改革开放之后,开封也进行了古玩市场的复兴运动。宋峥是这场运动的领导者,凭借宋家的关系,定下四家维护开封古玩市场的局面。而瓷器顾家,只有顾亦泽堪当代表,也就推举他为继承人。”

“那,顾亦泽有钱吗?”

“没,玩瓷器有多费钱,你也明白。更何况顾亦泽除了鉴定,什么也不会。”

她无语了。这和程璋一模一样,除了钻研古董,什么都不会。

送走谢文湛之前,她又想起来了:“对了,你说张家,宋家,顾家都是前清就在开封立足的古玩商人。那,四家还有一家是?”

“杂项朱家,是前明遗老…不用这样看我,开封城里最古老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宋代。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谢文湛如此笑道。

这是至尊行都礼让的地方,她明白了。

隔日去昌荣阁上班,虽然地方还是老地方。但心情就不一样了。想不到,宋家背后还有如此渊源。怪不得,宋琏人称小太子,连古玩市场的行价都是他们家说了算。先去了经理办公室,递交了苏瑜的辞职信,然后回头干活。

不一会儿,孙姐过来,告诉她说总经理要见她。白汐搁下笔,去了宋峥的办公室。宋峥对她还算客气,毕竟有董教授之女的头衔罩着。也把她当做一个正经的人才看待。除此之外,宋峥还拜托了她,掌眼古董的门路。

“最近,有没有发现骨董进入了仓库?”

“没有。”她笃定道:“所有的古董都是清白的,东西都很正。”

宋峥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份报纸:“滕清华的死,已经定性为自杀。我希望这样的案子,只有一起。但,有的时候天不如人愿。”

她吃了一惊:“董事长,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去郑州窑口采办高仿的工人,回来之后进了精神病医院。症状像是鬼上身。”宋峥冷冷一笑:“看来,还真有人对我家不利。”

这是当然,她想,老伯和乌衣巷子的组织,都在外头给您使绊子呢。但宋峥的下一句话是:“所以,我想请董小姐负责调查这事。”

她愣了三秒:“什么?!”

宋峥大方地笑起来,鱼尾纹扫去了一半:“孩子,不用这么惊讶。你是东北来的人,还是董家这样正派的古董研究世家出生。我自然信得过你。实话跟你说,滕清华本来在查谁弄那些骨董来陷害昌荣阁。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白汐没办法推辞,假装意外地接下了任务。作为报酬,宋峥往她卡里打了十万的劳务费。其实想想也是,东北人,初次来开封,董家小姐,哥哥是古董行ceo,精通古董,还救过宋琏。这种完美的履历,难怪宋峥看上自己做心腹。

她颇为郁闷地发现,自己现在和当年民国某某党搞间谍战没什么两样。算了,一条路走到黑吧。越是深入核心,越能挖掘真相。

但,就在她当双面间谍,和准备和顾老先生的赌约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猴子…哦不,小太子宋琏又过来骚扰她了。中午请吃早饭,晚上请吃晚饭。还自己任命自己为销售经理,办公室在她旁边。

当然,这令她很不爽,但更不爽的是谢文湛。好歹他还有风度,平时不在办公室让她为难。却秘密打了几个电话,黄了宋家几笔单子。宋琏一上任就出师不利,当然遭到了广大群众的嘲笑。尤其是孙姐的带头最为泼辣——

“瞧瞧小太子那赖皮样子,还想讨白汐做老婆!不照照镜子,他有这个命吗?!”又夸起包揽了苦活的谢文湛:“我看那位配白汐还差不多!”

“就是!”周璐现在也是她的脑残粉:“小太子根本配不上白汐!除了有钱,他还有什么啊?要我说,转世投胎再去追她吧!”

白汐倒没她们这么无聊地吹自己多么英明神武,就谢文湛使绊子让宋琏倒霉一事上,她还是抱了小小的同情心的。所以晚上的时候,跟谢文湛唠叨了下宋琏的郁闷。第二天,宋琏成功又黄了一笔价值五千万的田黄摆件单子。

白汐觉得背后在发冷,但谢文湛站在对面的办公室里,戴着个黑框眼镜,人模人样地接待顾客。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有害动物。

你妹的,鉴定师都是奥斯卡影帝吗?

宋琏倒了大霉,实在有点灰头土脸的。这天到她面前来诉苦了:“悲惨啊!杯具啊!到手的田黄,飞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拜一拜财神爷啊?!”

“财神爷都救不了你了,”她瞥了一眼那边的谢文湛,随口说道:“买个摇钱树或者聚宝盆还有可能。”

“聚宝盆没有,摇钱树我家倒是有一株。改明儿我去拜一拜,然后烧个高香。”

“什么年代的啊?”她浑不在意地收拾着工作台。

“商代的。”

“吹牛,商代的青铜器早搬去故宫博物馆了。”

“没吹牛,真的是商代的。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宋琏凑了过来,还一脸神秘兮兮地道:“这棵摇钱树可大有来头啊。听说是四川三星堆出土的。那可是古蜀国的文化。古蜀国,你总知道吧?三千年前,不就是商代么。”

她一时间没反应古来,商代?三星堆的?青铜摇钱树?等等!怎么这么熟悉呢…难道是…立即抓住了宋琏的手:“那就一言为定。”

大概是她主动抓他的手,让宋琏受宠若惊。隔日中午,宋琏就帮她请了假,下午,悄悄带她去了宋家看摇钱树。说是这玩意平时爷爷和父亲都不拿出来示人的。这不,为了满足美女的眼福,所以才将这镇宅之宝祭出。

坐在卡宴轿车上,她被这车子的速度弄得心慌。但宋琏还是谈笑风生:“白汐,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了,那可是无价之宝啊…”“叮叮叮——”是谢文湛打来的电话。她看了一眼宋琏,既然如今是有求于人家。那就…只能摁下了不接听。

正好宋琏望过来,她笑了笑:“希望是真的东西,对了,谢谢你。”

“谢什么谢。你跟我,甭谈客气。”

“不,一定要谢的。”她望向了车外。这里已经是郊外了,驶入了豪华别墅区:“宋琏,谢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

宋家的门,是开着的。保姆,佣人,都被宋琏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带着她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展示大厅。这里是百年宋家的收藏室。收藏的器物横跨五千年的历史。他们进入了收藏室的大门,又跨过了瓷器,玉器,杂项三类收藏厅。最后,宋琏用瞳孔解锁,指纹密码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打开了青铜器收藏室的大门。

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摇钱树:“东西呢?”

“别急啊,好东西自然要别有洞天。”说完,宋琏走到一盏屏风前。拌开一小块紫檀木。露出一个微型的数字密码锁。他输入了几个数字。然后,屏风后面传来“咔擦!——”一声。地上的几块瓷板掀开,一棵高达五米高的青铜树,徐徐升起。

这个景象,此生从未见过——

先露出来的,是青铜树的顶端。一只振翅欲飞的太阳神鸟为树尖。接下来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三根树枝,树枝的花果或上翘,或下垂。每层树枝上都站立着一只太阳神鸟。摇钱树的底部,悬着一条龙,龙的头朝下,尾在上,夭矫多姿。

她一眼就确定了,这正是古人谓之的宇宙树——三星堆青铜神树!

第036章 隔空

青铜神树,传说中世界上最大的青铜器——此时此刻,就展现在她的眼前!古老的灵气,仿佛还带着古蜀国那云蒸霞蔚的葳蕤,仿佛前世的一幅剪影。五米的巨大,简直顶天立地,不是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这是三千年前人们所创造的。

春秋之前,人们铸造青铜器的工艺叫做“模铸法。”先以泥制模,雕塑各种图案、铭文,阴干后在经烧制,使其成为固定的模具。然后注入合金,凝固,脱范。清理,打磨,制作完成。在这过程中,模具只能被使用一次。

所以说,春秋之前的朝代,中国绝无可能出现两个相同的青铜器。故称为“一模一样。”这株青铜树,想要成形,光是母模模具高度就要高达五米。更遑论美丽的纹饰,需要经过多少道人工雕刻。青铜之王,当之无愧。

宋琏还在洋洋得意:“怎么样,东西不假吧?”

“不假…哪里弄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我家老佣人说,建国之前就在我家了。类似的青铜树,只有上海市银行博物馆有一株,比它矮了一米,年代还是东汉的。”

“我可不可以近一点看看?”

“可以,没问题。”宋琏在玻璃柜下的微型电脑里又输入一串指令。保护青铜神树的防弹玻璃柜缓缓降下,白汐走了上去。

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程璋将一小节青铜树枝带回了办公室。用国外新进口的显微镜进行观察。那时候,中国考古人员的设备都非常简陋。能够得到这样一台显微镜。程璋笑的和孩子一样开心,彻夜写了一万字的研究资料。

之后一个月。她就看着程璋,珍宝似的对待那一小截树枝。还以为这是什么青铜器残件,没想到,它的本体居然有这么大——那一叠宝贵的文物资料,火化在焚尸炉当中。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知道,程璋到底着迷的是什么。

青铜之圣器,无边信仰之宇宙。

树的底座有编号,475——002。深吸一口气,她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之前以为那一把明代天子剑是宋家从博物馆中盗窃的文物,现在想来,这一尊青铜神树才是他们家拿走的东西。博物馆都是将馆藏的镇馆之宝列为001号馆藏,002就是仅次于镇馆之宝的第二号宝物。错不了,这一株青铜神树,是前河南博物馆失落的东西。

白汐抚摸上树身,稍微注入一点灵气。唤醒了这一株沉睡的青铜神树——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七十年前,你目睹过什么?三千年前,你又看到了什么。

每一件古董的背后,又有一个被藏起来的世界。

历史很长,生命太短。我们看到的太少。

神树沉默无言,似乎在它眼里,就算是七十年前那一宗血案。也就是片刻的风烟罢了。目睹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怎么会在意短短一瞬的民国44年。她等了许久,直到神树被唤醒的灵力再次沉睡,才走出了收藏室。

“怎么,一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