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澹台凤鸣淡淡地瞥淑妃一眼,警告她不要把话题扯得太远。

眼下是打击对手的大好时机,淑妃怎么会放弃?

“皇上,”淑妃望着他,笑靥如花:“臣妾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对瓶子,当年皇上连姑母都没舍的给,赏了德妃。”

实际情况却是当时边境不靖,要仰仗叶昊天平匪,权衡利害之后,太后才不得不忍痛割爱,主动提议把瓶子给德妃的。

只是,这事在太后的心里始终是块心病。

太后无端被揭了疮疤,如何不恼?

“东西既给了德妃,她爱给谁那是她的事。”太后心中颇不痛快,说出话来自然是冒着酸气。

唐意苦笑。

得,她就知道,天上从来也不会掉馅饼。

她一直怀疑:德妃为何凭白无故送她这样一件大礼?原来却是在这里等她。

“话是这么说不错~”淑妃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拈了一块碎片在手里把玩:“瓶子既已给了德妃,她喜欢赏谁那是她的事。只是云宝林万万不该恃宠而骄,将宝瓶打碎,分明是渺视皇上!”

唐意无语。

不过是失手打碎了一只花瓶,怎么就跟渺视皇上挂上钩了呢?

“快点扔了~”太后惊道:“你如今怀了身孕,这些个利物凶器,千万不可碰触,明白吗?”

“哦,臣妾一时忘了~”淑妃吐了吐舌头,把碎片扔回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块碎瓷笔直扔向唐意。

好在唐意反应极快,略一偏头,碎瓷擦过她的脸,掉在了她的脚边。

一道血痕在唐意细瓷般的肌肤上慢慢浮现,触目惊心。

“这孩子,怀孕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忘了?”太后嗔道,对她的伤口视而不见。

澹台凤鸣慢慢地开口:“不碎也已经碎了,下次记得小心些。”

淑妃一听,不禁冷笑起来:“皇上可知,这样的瓶子,价值几何?”

“再贵重也不过是一只瓶子。”澹台凤鸣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答。

“云宝林莫非不明白御赐之物不可毁损的道理吗?”淑妃愤怒地低吼:“皇上怎能因私偏袒,是非不明?”

“兰儿言之有理,”太后淡淡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云宝林既然敢打碎御赐之物,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澹台凤鸣本不欲生事,但她们既搬出国法来,他也就沉默了。

好吧,既然被母后撞见,也属于意。

他不妨冷眼旁观,看她有无能力替自己脱罪?

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应付不来,这颗棋子,弃之也罢!

“云宝林,”淑妃见他不吭声,于是得意地笑道:“本宫听说你也曾贵为皇后,想必国法家规的重要性,不必本宫再提醒你吧?”

“娘娘言之有理,法是国之根本,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无可厚非。”唐意垂头,恭敬地答。

澹台凤鸣却听出她没有这么容易认罪,必然还有下文,薄唇一钩,逸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哼,”淑妃倒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一句也不替自己争辩,乖乖认罪,怔了一下,喝道:“你知道就好,来人啊,把云宝林押下去!”

“慢着~”唐意弯腰,慢慢地捡起掉在自己脚边的碎瓷:“在判定臣妾有罪之前,臣妾还有几句话要说。”

“你不会是想随便抓个奴才,让她替你顶罪吧?”淑妃满眼不屑,先发制人。

这一招在宫里早已用到烂,她以为自己会让她得逞?

“启禀~”孤岚想要承认,张了张嘴,被太后冷眸一扫,吓得立刻闭紧了嘴巴,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肯承认,又有谁会相信她?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花瓶确是臣妾打碎,绝不会推诿卸责~”唐意神色坦然,一派淡定。

淑妃听她并不否认,立刻放下心来,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既已认了罪,就该伏法,何必多说废话?”

“兰儿,”澹台凤鸣望着她,浅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反正她已认罪,就听听她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淑妃只觉呼吸一窒,几乎溺毙在他温柔的目光里:“既是皇上替她求情,那就快说吧。”

太后嘴唇翕动一下,终是没有反对。

她也想瞧瞧,到这个地步,云清歌要如何狡辩才能替自己脱罪?

正文 巧妙脱身

“请问皇上,”唐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当时赏给德妃的确实是唐朝越窑秘色荷花瓶吗?”

“云宝林~”澹台凤鸣还没有说话,太后已然愠怒:“哀家难道还会诳你不成?”

“不敢~”唐意稍欠了欠身:“臣妾只是想再确定一下而已。”

“好,”淑妃不耐地道:“现在你已经确定了,还有何话好说?”

就唐意微微一笑:“皇上赏给德妃的是唐越窑秘色荷花瓶,臣妾打碎的却只是个仿制瓶,虽然拂了德妃娘娘美意,应该还构不成毁损御赐宝物之罪吧?”

澹台凤鸣眉一挑,淑妃脱口斥道:“胡说!这明明就是那对秘色荷花瓶,怎么可能是仿制?”

“这个,臣妾不得而知。”唐意依旧神态恭敬:“但,这对花瓶确实是仿制。太后和娘娘若是不信,可拿桌上那只完好的着人鉴定。”

堙“清歌,”澹台凤鸣神色柔和,语气里却有一种掩不去的森冷之意:“你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对瓶子是仿制?”

此言一出,满室寂然。

就连淑妃和太后都不禁愕然。

她们确实想杀杀云清歌的锐气,没想到皇上一出口要的就是她的命!

唐意冷笑:澹台凤鸣,这一招够狠啊!

唐意胸有成竹,俯身,拾起脚边两块碎瓷亮给他瞧:“这块,上有残余莲花瓣,当是瓶身上的碎片;而这块刻有越窑贡御落款,当是瓶底。”

澹台凤鸣接过两片碎瓷,仔细看了一下,抬眸:“那又如何?”

“皇上请仔细瞧,”唐意唇边挂着一抹嘲讽的浅笑:“这两块瓷片的缺口颜色并不一至,瓶底色沉,瓶身色新。”

唐意的话说得十分含蓄,相信以澹台凤鸣的智慧不难了解一个事实:当初他赏给德妃的分明是一件赝品!

这种方法,在瓷器造假里,有个行话叫:真坯假彩。

因为瓷器底部的印记落款很难仿制,造假者往往采用一些破损或者器形不完整的瓷器上将旧底切割下来,与仿制的瓷身接在一起,烧制成一件新的瓷器,以此牟取暴利。

有些手段高明者,造出来的赝品几可以假乱真,几乎无迹可寻。

“胡说,一派胡言!”淑妃显然也意识到了唐意的言外之意,面色骤变。

澹台凤鸣没有吭声,慢慢地踱到窗边,就着光线细细察看,忽地抬手将桌上另一只花瓶扫落。

花瓶跌落,碎了一地。

那一声咣当巨响,恍若在淑妃的脸上狠狠甩上一记耳光。

她涨红了脸,怆惶地道:“姑母,我们走!”

太后轻哼一声,携了淑妃匆匆离去。

“儿臣恭送母后。”

送走太后,澹台凤鸣拿眼淡淡扫了一遍寝宫,闲云几个立刻垂首摒息,悄然退走。

“云清歌~”澹台凤鸣冷冷地觑着她:“你好本事,好胆量,好胸襟!”

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击十分漂亮!

不但削了太后和淑妃的傲气,还成功地反将了他一军!

他一连用了三个好,可见气极怒极。

“皇上,臣妾事前并不知德妃送的是件赝品。”唐意淡淡地道。

“那你在朕进门时为何不说?”澹台凤鸣抑不住怒火。

他实在不愿承认,当她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把孤岚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时,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

原来,她的高姿态,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与他后宫中那些女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事实上,”唐意禁不住叹息:“在淑妃把手中碎瓷扔到我脸上之前,我都不曾怀疑过瓶子的真实性。”

这里可不是赝品假货满天飞的古董一条街,她也并非专家,又怎会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手里拿的竟是一件赝品?

“这么说,淑妃划破你的脸,竟救了你一命?”澹台凤鸣冷笑,显然对她的说法并不采信。

“信不信随你,”唐意暗呼无奈:“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要骗,应该能找到比这更漂亮的借口。”

澹台凤鸣紧紧地盯着她,似要从她的眼睛里分辩出真假。

良久,忽地道:“你怎知如何鉴别秘色瓷?”

唐意望着他,但笑不语。

澹台凤鸣一窒,忽地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哼~”悻悻地掉过头去。

瞧她那神气劲,好象当过西秦的皇后是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唐意见他那副别扭的模样,不禁好笑。

是与不是,全是他自个在那想象,她可什么也没说。

澹台凤鸣沉默半晌,忽地回头问:“你懂得多少?”

“略知一二。”唐意老老实实地答。

“准备一下,”澹台凤鸣不再理她,转身朝殿外走去:“晚上随朕去一个地方。”

“等一下~”唐意叫住他。

澹台凤鸣驻足,却并未回头。

“我说的一二并非谦虚之词,是真的只懂皮毛,别指望我太多。”唐意很好心一提醒他:“皇上若想找人鉴定瓷器,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就拿这件花瓶来说,若不是打碎了,露出瓷片,摆在她眼前一百年,她只怕也看不出是件赝品。

瓷器造假的方法五花八门,她实在不敢托大,让他怀了希望,结果败兴而归。

“这个不必你操心~”澹台凤鸣冷冷地道。

“皇上,”唐意再次叹息:“唐代秘色瓷为稀世珍宝,我总不能依葫芦画瓢,把所有府库里剩下的全摔碎了鉴定一遍吧?”

万一,其中有一件是真品呢?

“你怎知朕要去府库?”澹台凤鸣霍地回头。

正文 偷吻

“你怎知朕要去府库?”澹台凤鸣霍地回头。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唐意聪明地保持沉默,不去戳他的痛处。

好吧,他承认,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

就但是,他不会总是处于劣势。

“你并非不能,而是不愿。”澹台凤鸣沉默片刻,一针见血地指出。

唐意干笑两声,默认了他的指控。

堙她无意争宠,更不想卷进是非之中。

听到花瓶造假,淑妃的脸色变得太快,内里缘由,她不愿深想——弄清其中的关节,与她并无好处。

“你想置身事外~”澹台凤鸣小胜一局,得意地倚着门框,笑得象偷了腥的猫:“你更不愿意卷进风暴,成为别人的靶子。”

唐意苦笑。

既然知道,干嘛硬要拉她下水?这人,就是见不得她好!

“可惜,”澹台凤鸣意态悠游,笑得欢快:“在你指证花瓶为赝品时,就已然踏进了是非之地。”

唐意微微变色。

他说得不错,他们才不会管她是为了自保还是邀功。

在她揭穿他们的骗局的那一刻,他们已将之视为一种挑衅,从而将她列为了攻击的目标。

“啧啧~”澹台凤鸣岂只是愉悦?简直是兴奋得过了头:“一句话得罪太后,淑妃和德妃,朕只能说你勇气可嘉。”

唐意吸一口气,清泉似的美眸静静地看着他:“如果我再拒绝你,就会在后宫无立足之地。看起来,我已别无选择。”

“嗯哼~”澹台凤鸣仿佛漫不经心地望着她,微笑。

若她能近距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幽黑深遂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奇异的光彩。

象,荒原里的发现猎物的狼。

就象她说的那样,她的处境很不妙,可她并没有陷入绝地的惊惶失措,她的表情甚至是满不在乎。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真的很特别,特别到,让他怦然心动!

他知道,这个世上聪明的人有很多,比她聪明的也许更是比比皆是。

但聪明人容易骄傲,他们的锋芒太盛,很容易成为靶子。

她则不然,她的精明藏在暗处,展现给别人的是和蔼的,无害的,心无城府的笑。

从这一方面来讲,他们其实很相似。

永远只给别人看她愿意展现于人前的一面,然后,在无人处,独自守着自己的寂寞。

“如果我替皇上办事,”唐意开始讨价还价:“皇上会不会也同样给予我某些特权?”

他就知道,她绝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相反,她会在最大范围里争取她的权力。

“皇上也并非可以为所欲为的。”澹台凤鸣有些想笑,强行忍住。

她的反应与他预期的如出一辙,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猜到她的心思的感觉,竟然这么美好。

“只保障我的人身安全也不能?”唐意质疑。

“那得看什么情况~”更要看什么人。

他慢慢地朝她靠过来。

“皇上以为,我看起来象会作奸犯科的样子?”唐意不满。

“朕以为~”他在她身前站定,露出邪恶的笑容,黝黑的星眸绽着坏坏的光芒:“你一直在勾引我。”

“胡说!”唐意气结,脸颊红扑扑的,心,也在扑扑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