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呢!

唐意失笑,慢慢地走回镇上,找到兴隆酒家,问过掌柜的,这才知道澹台凤鸣他们已然到了有一会了,正在二楼雅室里等她。

她的心情不自觉地雀跃,弯起唇角,绽了抹灿烂的微笑。

“哎呀!”店小二看得恍了神,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偏在此时,另一名小二提了壶滚烫的开水从厨房过来,正巧要上楼。

她这一笑,似春花初绽,说不出的美丽,那人直愣愣地瞧着,铜壶倾斜,开水流出来,刚好淋在从楼上滚下的小二身上。

而他被小二一撞,铜壶脱手,骨噜噜,咣当当地滚了开去,白花花热腾腾的水花四处泼洒。

唐意身手灵活,敏捷地跳起,坐到柜台上避过开水淋身之祸。

掌柜地扔了算盘,从柜台后跑出来,大声喝骂:“下作的东西,走路不带眼睛的啊!”

顿时,店中客人纷纷走避,惊呼声,哀叫声,叱骂声四起,店堂里闹轰轰地一片。

“什么事?”澹台凤鸣在楼上听得下面吵成一片,蹙起了眉头。

“我去看看~”上官雅风推门而出,一眼望见唐意坐在柜台上,绣花鞋地脚尖上晃啊晃,笑吟吟地看着那场混乱。

他三步并做两步下到店堂,飘然落到唐意的身前:“出什么事了?”

唐意看到他,轻盈地自柜台上跃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两个小二撞在一起,打翻了开水罢了。”

掌柜的心中叫苦,面上却发作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楼,转过头又大声骂起小二:“畜牲,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

唐意忍俊不禁,哧笑出声。

上官雅风狐疑地瞄着她:“你做什么了?”

“才怪~”唐意闷笑着推门而入,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地漾着波光。

澹台凤鸣正对着门,瞧见她神采飞扬,显而易见的快乐几乎可以流淌出来,心情不由跟着飞扬起来。

“有什么好事,看把你高兴的~”

她额上有汗,衣上有灰,小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不见的光彩从里到外透出来,令她整个人象珍珠般熠熠生辉。

“凤~”唐意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忽地瞄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笑容倏地凝结:“皇……”

德妃,她怎么也跟来了?

“凤凰?”澹台凤鸣好气又好笑:“不要告诉我,大白天你看到凤凰了?”

“少爷,”上官雅风提高了声音:“少夫人来了,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清歌妹妹,”德妃冲她点了点头,似真似假地嗔道:“你好大的架子,让咱们这些人好等。”

“抱歉,路上遇上点事,耽搁了一会。”唐意敛起心神,欠身行了一礼。

“不要紧,”澹台凤鸣示意她在自己左手边坐下:“是我们来得早了些,本想派雅风去接你,又怕错过了。”

切,明明就是不想接,装什么大方体贴?

“路不熟,下山时绕了点弯路。”唐意暗暗好笑,也不揭破,一径低头认错,顺便激起他的内疚感。

德妃听他的语气,竟是公然违护她,不禁暗自气闷,崩着脸不说话。

“左右已经出来了,迟些也不打紧,何必这么赶?瞧你,跑得这一脸汗。”澹台凤鸣只做不见,索性再温柔一些,掏出巾子替唐意抹汗。

德妃又妒又恨,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唐意。

贱婢!当着本宫的面都敢这般不择手段地勾/引皇上!

背着她,还不知做了多少不要脸的狐媚勾当呢!

唐意深感吃不消,仰着身子趋避:“呃,我自己来~”

一点寒光,从对面屋脊上一闪而过,刺痛她的眼睛。

“小心!”她一惊,抬起右脚在桌沿上用力一蹬。

“咣当”一声,桌子应声踹翻在地。

正文 遇刺

唐意一脚将桌子踹翻,身体不向后倒,反而借势弹了起来,一掌拍在了澹台凤鸣的脑袋上,将他压了下去,喝道:“趴下!”

百忙之中,唐意心想,幸亏是这副十九岁的躯壳,骨骼柔韧性极佳,若是换成她自己二十五岁的老腰,只怕要折在这里了。

澹台凤鸣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

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地压着他,而地上的碎瓷片则硌得他生疼。

爵来不及怒叱,耳边已听到利器破空的声音,以及德妃刺耳的尖叫。

“保护娘娘!”澹台凤鸣简短地交待,利索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周,已滚到了窗户下面,这才突然一跃而起。

抬眼一瞧,对面屋顶上站了一排黑衣蒙面的男子,哧哧之声不绝于耳,羽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

滕“哇,对方人好象来得不少~”唐意从他肩后探出头,喃喃低语。

纠结啊!

手枪里只有六颗子弹,是留着关键时刻救命,还是先应急再说?

不过,冷兵器时代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只要有一片墙挡着,就暂时不必担心有子弹会射穿你的脑袋。

所以,这个问题,可以留到等身前这堵墙倒下后再来烦恼。

“低头!”他厉叱,信手一挥,两片碎瓷脱手飞出。

“啊~”两声惨叫,对面屋檐上滚落二条人影。

“快走!”上官雅风大喝一声,一脚踢破雅间的门,冲了出去。

“娘娘,恕奴才不恭了~”武德贵弯着腰顺着墙跑过去,拽起叶竹君夺路而逃。

扮成客商在店内用餐的影卫纷纷拔出刀,从窗口跃出去,杀向对街。

两边人马在大街上短兵相接,动起手来。

攘来熙往的大街上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人群哗变,狼奔冢突,哭爹喊娘。

只是,对方显然并不想恋战,稍做抵抗便作鸟兽散。

战斗不到五分钟宣告结束,一场变故消弥于无形。

雅间里,则是杯盘狼藉,桌翻凳倒,碎瓷满地,门板上,窗框上插着无数羽箭。

唐意讪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呃,我好象过于激动了一点~”

早知道对方如此不堪一击,而他的影卫战斗力如此强大,她实在不必如此冲动。

澹台凤鸣并未看她,满目阴霾,临窗而站,冷冷地俯瞰着大街。

长街上只余下几具尸体和数滩鲜血,一切静得可怕。

“皇,皇上~”叶竹君在武德贵的扶持下重新走进了雅室,到底是将门之女,虽然心中十分惧怕,脸上神色还算镇定:“你没事吧?”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刺客袭击皇帝的事件,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会没事?

唐意暗自摇头,这话问得殊为不智。

不过,此时此刻,不论说什么,似乎都是不智的。

上官雅风率众沿街搜索了一遍,禀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起驾回宫吧。”

“可有收获?”澹台凤鸣并不急着离开,沉着嗓子问。

唐意心道:他敢在大白天行刺,自是怀了必死之心,哪会留下线索给你去查?

果然,上官雅风垂首道:“臣惭愧,黑衣人身上并无任何线索。”

澹台凤鸣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冷哼一声,目光停在门板上的残留的箭簇之上。

上官雅风抽了一枝在手,细细一看,惊呼:“皇上,这些箭是兵部军械处所造,是御林军专用箭枝!”

御林军的统领叶千帆,正是叶竹君的兄长!

叶竹君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敢断言,这绝非家兄所为!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

唐意暗自沉吟。

对方行动迅速,一击不中,毫不恋栈,抽身即走且不留任何痕迹,做得干净漂亮!

可见幕后主使绝非只凭一腔热血,莽撞行事,有勇无谋的匹夫。

为何独独会漏了这么重要的一样物证?

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可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偷走御林军专用的箭枝,去嫁祸一个正一品的娘娘呢?

“起驾~”澹台凤鸣面沉如水,瞧也不瞧叶竹君一眼,越过她径直往楼下走去。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叶竹君顿首痛哭。

武德贵上前,搀了叶竹君起来,做好做歹地劝:“娘娘,目前真相未明,还是先回宫再做打算。”

“是你,”叶竹君忽地杏眼圆睁,愤怒地指向唐意:“一定是你在背后指使,想要诬陷本宫!欲将本宫置于死地!云清歌,你好毒啊!”

唐意无端被流弹袭击,苦笑着下到街心,立于道旁。

对街客栈的轩窗后,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手中执着一张黑漆漆的铁胎弓,以一种优雅而笃定的姿势,抽出背上箭,搭上。

他全身黑衣,蒙着黑巾,只余一双厉眸在夜色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上官雅风牵了澹台凤鸣的紫骝马过来,请他上马。

澹台凤鸣似有所觉,忽地回过头来。

蒙面人眯起利眸,隔着轩窗,他的视线与澹台凤鸣对上,一如他手中的箭,尖锐而冰冷。

他身姿挺拨,俐落沉稳,他的目光牢牢地,锐利地锁住澹台凤鸣。

澹台凤鸣眉心轻跳,呼吸忽地窒住,忽地明白。

为何敌人一触即溃,原来最厉害的杀着在这里等着他!

黑衣人沉沉一笑,这一刹那,他不再犹豫,瞳孔一缩,对准了目标。

而这时,澹台凤鸣一手挽辔,一脚蹬鞍,身体半侧着悬在马身上,避无可避!

正文 挡箭

在等待德妃下楼的空隙,唐意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澹台凤鸣,发现他正在上马,现在这个姿势将他整个后背都曝露在外。

虽然,他的身后全是影卫,并没有任何危险。

然而,唐意却有些儿莫名的不安,脑中一根久不用的弦开始崩紧。

街上太安静,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爵不对,有杀气!

八年临敌的经验并不是白给,在全无征兆的前提下,唐意察觉了危险的临近,顺着澹台凤鸣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了黑衣人以及他手中的箭。

“闪开!”来不及多想,仅仅凭着本能,唐意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澹台凤鸣。

滕把他曝露在后面的空门,掩在了自己身体下面。

而与此同时,黑衣人松手。

距离太近,箭的速度太快,银芒一闪,箭羽已挟着风声呼啸而至,“噗”地一声插进了她的后背,鲜血瞬即染红了衣裙。

“有刺客,追!”十数条人影迅速从身边掠了过去,呼喝声渐行渐远。

拷!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使起来就是不顺手!

她甚至来不及拔出腰间的枪!这真是毕生的奇耻大辱!

这要是传给国家局那帮情报人员听,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唐意嘲讽地弯起唇,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只想推开他,可没想过要以身挡箭啊!

这下好了,舍生取义,壮烈成仁了!

“意意!”澹台凤鸣脸一白,反手搂住了她,却摸到了粘稠的液体。

她竟然以身挡箭!

不顾自己的性命,护在了他的身前!

为什么?她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一颗试探衡量对手轻重,掩盖自己实力的投石问路的石子而已!

澹台凤鸣瞪着怀里这具柔软的躯体,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

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莫名的觉得心慌意乱,象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胸口闷闷的,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血管。

“嗨!”唐意咧唇,试图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却只溢出一嘴的血:“别用这种眼光看我,那样,感觉我马上就要死了~”

而她,现在还不想死。

因为,她还没有治好他心里的伤,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嘘~”他伸指按住她的唇,低沉的声音铿锵有力:“不要说话,你不会死,朕向你保证,你绝不会死!”

她说话的时候,喷出血雾,颇有一种烟雨凄迷的感觉,衬着她绝色的容颜,仿佛随时会羽化消失……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她,与其说是向她,不如说是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

“那就好~”唐意微笑,放心地沉入黑暗。

澹台凤鸣猿臂轻收,小心地抄起她,大步朝停在街心的马车走去。

叶竹君软软的攀着武德贵的臂,眼睁睁地看着澹台凤鸣抱着云清歌从自己身边走过,连眼角都不曾瞟她一眼。

他专注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怀中人的脸上,她心中不禁一抽,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她从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皇上。

愤怒中夹着迷茫,迷茫里带了丝混乱,混乱中似乎又有着决心。

他的步子那样稳,眸子里却有股排山倒海的气势……

唐意的伤势沉重,那枝箭直直地插进后心,几乎要惯背而出。

这令得原本想亲自替她拔箭疗伤的澹台凤鸣不敢轻举妄动,一边派人飞马回宫命太医做好准备,一边策马狂奔。

然而,马车的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会令她痛得蹙起眉心。

澹台凤鸣一直把她抱在怀里,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里已失了温度,冷冰冰的带着股肃杀之气。

叶竹君远远地缩在马车的一角,连探问伤势的话都不敢出口。

她隐隐感到:天要变了,东晋后宫的格局,因为这次淞山之行,马上就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