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怔了一下:“这个不许人看的吗?”

“你不识字么?”澹台凤鸣将卷宗合拢,把活页上那两个黑色的“绝密”二字亮给她瞧。

“呃~”唐意略略心虚,缩一下脖子:“我只看到封面上的珍珠弊案几字,倒没瞧侧面了。再说了,你许我进来等候,这些东西又没加锁,就搁在几上,我哪知道是不能看的?”

澹台凤鸣冷笑:“书房重地,闲人免入,这还需特别说明么?”

“不能看也已然看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说理是亏了点的,唐意把心一横,伸长了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哈!”澹台凤鸣轻哧,斜眼睨她:“你料定我不敢杀你么?”

“错是犯了,罪不至死吧?”唐意找到理由,声音又大了起来。

“后妃干政,仅凭这一条,足够砍你七八次头!”澹台凤鸣冷声揶揄。

“得,你不必跟我玩文字游戏!”唐意恨恨地瞪他,表情倔强而顽固:“我也不是九命猫妖,没有七八颗头给你砍着玩!你若看我不顺眼,要拔掉眼中钉,直接杀掉就是,何必找借口?”

“你妄议朝政,朕如何冤枉你了?”澹台凤鸣挑眉,声音低而有力,却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什么妄议朝政?不过是看了几个案例罢了!这就该死了?那华妃之罪,早该诛九族了!”唐意恼了,不顾一切地嚷道:“你为何厚此薄彼?”

“你知道什么?”澹台凤鸣顿时变了脸色,瞳孔微缩,眸光漆黑冰冷,颈上青筋一根根地暴起来。

“是!”唐意豁出去地喊:“我都知道了,璃月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正文 反噬

“璃月把一切都告诉了你?”澹台凤鸣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迸出来,有金戈之音。

唐意意识到失言,有可能牵累璃月,脑子飞快地转着,嘴巴不敢有一瞬间的停顿,直着喉咙嚷:“是啊,她说当年你专宠华妃到后宫无妃之地!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澹台凤鸣冷冷地看着她,幽冷的目光中,有种肃杀的凛冽之气。

“要不是傅老将军谋逆造反,绝不会牵累得华妃入冷宫!”

均璃月当日并没有交待傅将军的下场,她一时情急,也管不了那么多,先胡乱给他安个罪名再说!

不过,太后即有心改朝换代,总是需要兵权的!

华妃又与澹台凤麟有染,当年的谋乱,保不定这傅老将军真的有份参与。

耒否则的话,现在也不会有叶家掌了东晋一半兵权的局面出现!

万一说错了,那也是璃月骗她,不关她的事!

“哦?”澹台凤鸣的眼神渐趋平和,冷冷地问:“璃月说傅老将军谋逆造反?”

“难道,”唐意力持镇定,眯起眼睛,狐疑地望向他,反问:“傅老将军并未造反,璃月有意诓骗我不成?”

澹台凤鸣并不做答,幽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目光犀利,仿佛要把她刺穿,直透进心脏。

“那么,”唐意狠狠心,决定赌一把大的,跳过去:“你告诉我,除了谋逆,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把一个深爱的女人打入冷宫?璃月又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哼~”澹台凤鸣轻哼一声,移开目光,神色倨傲道:“朕是皇上,赏,罚,生,死,都随朕意,这便是皇权,懂吗?”

是,他是皇上,手里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以随意操纵他人的生死,甚至喜怒哀乐!

唐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退了一步,黯然道:“所以,五年前你罚她入冷宫,五年后,你赦了她的罪,让她重新入主瑶华宫,是吗?”

澹台凤鸣淡淡一笑:“如果朕没记错,赐给你的是正殿,她住的是偏殿,你还有何不满?”

笑话!他以为她在乎的是偏殿与正殿的区别吗?

她在乎的是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唐意冷笑,针锋相对:“如果我猜得不错,住进瑶华宫只是个开始,有朝一日,她还会入住东宫,母仪天下,对吗?”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澹台凤鸣一笑即敛,不轻不重地道:“你只需好好养你的伤,乖乖听朕的话就行了。”

唐意怒极反笑,微仰起头,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羁傲不驯的光:“若是我不乖乖的呢?”

“你是个聪明人,”澹台凤鸣皱眉,意有所指地道:“应该知道,与朕做对,对你没有好处。”

“若我偏要与你做对呢?”唐意咄咄逼人。

“意意,”澹台凤鸣沉默良久,淡淡地道:“朕这一生,遇到无数对手,从来也不曾手软。你,也不会成为例外。”

好一个不会成为例外!

他的意思,如果她挡了他的路,他定会毫不犹豫将她铲除,是吗?

这句话,象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痛得无法呼吸。

唐意握紧了拳,微仰着头看他,乌黑的眸子亮得惊人:“那么傅韶华呢,她算不算一个例外?”

澹台凤鸣眼中寒光一闪即没:“你今天的话,实在太多了点。”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唐意执意要得到答案:“告诉我,你是不是爱她已爱到不能自已,为了她宁可负尽天下人,即使受尽千夫所指,也甘之如饴?”

从头至尾,他的心里都不曾有过她,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傅韶华!

所以,他才会不计前嫌,连毕生的耻辱都抛开,在他羽翼已丰,江山稳固之时,张开怀抱,迎接她回宫?

即使,他明明知道,她爱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权力,脚下的江山!

澹台凤鸣闻言呵呵低笑起来,轻蔑地道:“你未免太过天真!只要朕拥有了天下,女人唾手可得,何需负尽天下人?”

唐意失望之极,傲然地道:“我也要奉劝你一句,不要将手中的皇权看成万能的上帝!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你倾尽一生也得不到的女人!”

澹台凤鸣弯起性感的薄唇,逸出浅笑:“癖如,你?”

他语气中明显的轻蔑和嘲讽激怒了唐意,她挺起胸,大声答:“是又怎样?”

澹台凤鸣握住她的肩,俯身凝望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你现在,是在威胁朕吗?”

“威胁?”唐意冷笑,反唇相讥:“你配吗?”

澹台凤鸣悖然变色,忽地揽住她的颈子,低头封住她的唇,狠狠地吮吻。

和以前不同,这是个野蛮且极负侵略性的吻,象是恨不得将她吞没!

唐意竭力挣扎,被他钳住了肩,动弹不得,便抬起膝往上狠撞。

“这招已然用过,不管用了~”澹台凤鸣早有准备,侧身灵活地避过,嘲讽地道。

他心中着恼,索性将她拖过去,推倒在矮几上,撕开了衣襟,轻啃慢咬,吻了个尽兴。

唐意张大了眼睛瞪他,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让她倍感屈辱的是,这个带着侮辱性的吻,竟然还是会令她心跳失速,血脉飞驰!

他傲慢地睨着她,笑得嚣张而邪肆:“朕若一定要你,你又如之奈何?”

唐意定定地看着他,并不吭声,忽地抬手,拉低他的颈子,吻了上去。

他心中一软,放柔了嗓子唤她:“意意……”

哪知她小嘴一张,狠狠咬了下去!

若不是他退得快,几乎被她咬断舌头,即便如此,薄唇也被她咬破,鲜血滴在她的唇上,殷红一片!

正文 眼线

乘他怔愕的瞬间,唐意自矮几上弹了起来,弯腰,从容地拾起掉落地上的簪子,挽起发髻,簪子固定。

打理好自己,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黑玉似的眸子冷冷地直视着他,两簇愤怒的火焰在清亮的眸底翻腾:“闪开!”

澹台凤鸣没有说话,却默默地让到了一旁。

“老娘不玩了,带着你的皇权,下地狱去吧!”她挺直了背脊,笔直地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均凝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他抬手轻抚破损的唇瓣,低声道:“雅风~”

“卑职在。”上官雅风应声而入,见了他淤肿的薄唇,明显一怔,目光闪了几闪,终于没敢询问。

“朕交待你做的事,办得怎样了?”他若无其事地抹去唇边血迹,眸中闪过冷厉之色。

耒“放心,人是卑职亲自挑的,绝对可靠。”

“让他们睁大了眼睛盯着,任何与她接触的人都必需上报和彻查,明白吗?”澹台凤鸣的语调平缓,声音极轻,语气却极冷厉。

上官雅风不自觉地躬起身子,竖着耳朵听:“是,卑职亲自去办。”

“不,”澹台凤鸣摇了摇头:“你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官雅风微感诧异,却并没有问他,这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只恭敬地应了声:“是!”

“下去吧~”澹台凤鸣挥手令他退下。

伸足将软榻勾了过来,躺上去,阖上眼睛。

一丝淡淡的兰花幽香,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固执地萦在鼻端。

他一阵心烦,俯身,拾起被自己扫落的案卷,打开看了几行。

“这些案件要重审,当中有许多关键证词……”耳边不期然地浮起这句话。

他微微地眯起双眼,心中升起疑云。

这份供词做得几乎是天衣无缝,甚至连大理寺卿都被成功瞒过,她只这么随意浏览了一遍,竟然已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难道,之前的揣测有误,她果然是云锦伦之女?

因家学渊源,自幼受其熏陶,加上天资聪颖,这才会对律法刑讼如此熟悉?

如果这样,那在女皇号上她的所作所为,他所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一切,莫非竟是南柯一梦,纯属子虚乌有?

##############明月的分割线##################

唐意含怒而出,也不辩路,低了头一个劲地疾走。

毕竟身上有伤,奔行了一段路,额上已见了汗,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这么一闹,痛快倒是痛快了,却是什么实际问题也没解决,反而跟他闹僵了。

本来闹僵了也没什么,但夹了个韶华,想到她刚好乘虚而入,捡个现成的便宜,心里越发添堵。

添堵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她不知道韶华现在对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若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情也还好,就怕她记着五年前的仇恨,刻意接近,伺机报复,小凤的处境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转念又一想,有危险又怎样?

谁让他是非不明,好坏不分?纵然被伤害,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该有此劫!她才懒得管!

这么兜兜转转,百转千回地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回了瑶华宫。

“娘娘~”耳边忽有人低低地唤道。

她循声望去,见墙角站着个人影,单薄瘦小,正冲她招手。

唐意心中一动,诧异地道:“小石头,你鬼鬼崇崇的躲在这里干嘛?”

“嘘~”小石头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并拼命招手让她过去。

唐意越发奇怪,走过去:“怎么了,有话干嘛不到屋里说?”

“娘娘,”小石头神色紧张,左右张望了一阵,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要小心华妃,她没安好心。”

唐意莞尔一笑,淡淡地道:“这宫里,有谁对我安了好心了?”

“总之,你要提防着点。”小石子也知她说的是实情,急急地道:“你手里是不是拿着她一枝簪子?乘没人知道,赶紧扔了吧。”

“簪子?”唐意心中一动。

“是,”小石头连连点头:“刚才在那边清扫,偶然听到她在说什么簪子,隔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是簪子没错。”

唐意把事情前后一连贯,隐约已明白了大半,冷笑道:“扔?怕是已然来不及了~”

小石头急得连连跺脚:“该死的哑巴潘!娘娘对她那么好……”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巴,一脸慌张地看着她。

“她是华妃的人?”唐意已经了然:“我倒忘了,她以前是在冷宫做事的,认识华妃也不稀奇。”

傅韶华幽居冷宫,若宫里没有几个眼线替她传些消息进去,又如何及时掌握皇帝和各宫嫔妃的动态?

小石头默不吭声,满是懊恼。

“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说出来的。”唐意瞥他一眼,淡淡地道。

“便是孤岚姐姐她们几个也不能说!”小石头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小小声地补了一句。

“嗯,我谁都不说。”唐意郑重地点头,连连冷笑:“淑妃,德妃,怕是都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吧?”

看来,她的身边隐藏着不少克克勃呢!

难怪小石头不敢在宫里,要到这偏僻的角落才敢跟她说实话!

“娘娘,原来你全知道呀?”小石头又惊又佩,满眼崇拜地看着她。

“傻孩子,”唐意缓缓摇头:“我只是顺常理猜一猜罢了。”

正文 阴阳诀(一)

淞山镇。

长街寂寂,风雨飘摇。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远远的一人一骑踏雨疾驰而来,溅起无数水花。

马儿一身乌黑亮丽的鬃毛如缎子般顺滑,四肢修长,眼睛明亮,马上人一身紫色罗衣,湿了泰半,溅满了泥浆,显见已赶了许久的路。

均漫天的雨幕中,刻着“淞山镇”的石碑一晃而过,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抖了抖缰绳,往西狂奔而去。

一刻钟后,气势威严的淞山别院已隐隐在望。

别院位于淞山脚下,依山势而建,占地极为广阔。院外高墙森然,门前两对石狮子张牙舞爪,院内华屋广厦,亭台楼阁,连绵不尽,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耒此时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一排五盏大红的灯笼被狂风吹得摇摆不定。

守门的侍卫听到马蹄声,抖搂了精神望了一眼,认出来人,急急地打开大门。

紫衣人一带马缰长驱直入,顺着青石板路面,经过重重院落,一直飞驰到别院深处,这才翻身落马。

从屋里奔出两门内侍,其中一人接过缰绳,另一人则恭敬地道:“葛统领回来了,太后在留春馆正等着你呢。”

“嗯~”葛易脚下并未停留,绕过照壁,穿过回廊,直接进了内堂。

“葛统领~”一名绿衣垂笤少女听到脚步声,走了出来,笑道:“太后在清心池与候爷说话,吩咐你直接过去。”

葛易却并不急着离开,走过去把少女搂在怀里摸了一把,笑:“小桃,你个小妖精,想死我了。”

“要死了!”忆桃咯咯娇笑,嘴里咒骂,并不挣扎反而往他怀里挤了挤,媚声道:“还不快去,晚了仔细被太后责罚。”

“她有候爷侍候着,哪会想着我?”葛易说着,顺势在樱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快去吧,有正事呢~”忆桃腰肢一拧,蛇一般自他怀里溜了出来,咯咯笑着跑走了。

“小妖精,看爷呆会折腾不死你?”葛易大笑,过了天井,进了左侧厢房,在墙上轻轻一按。

轧轧轻响,墙壁移开,露出一条地道直通地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