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趴在他胸口,四肢都缠上来,抱着他睡——按她自己的说法,象只无尾熊……

他习惯了独居,对此自然是非常不适,十分反感,很不乐意。

而她,总是会偏着头,狡黠地笑:“不给抱啊?行,我去抱小熊~”

于是,他沉默了,妥协了,最终慢慢地习惯了。

如今,她再也不会在无人的夜里,象只无尾熊般趴在他胸口,拉着他,絮絮地说些傻话了……

终于,他揭开了陈风的外裳,露出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有鞭痕,有链伤,有些深入骨头,有些只达皮肤。

她的衣服碎得很彻底,看得出,之前经过了长时间的挣扎和反抗——在那段时间里,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一定很怨他,又盼着他来救她吧?

可他,终究是来晚了,错过了。

她终究还是舍他而去了,就象那一晚,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

她真狠,说到做到,果然这辈子都不再见他了。

心痛吗?或许吧!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不欲生。

只是心里有一个角落,一直在隐隐地痛,象是有钝钝的刀子在慢慢地,轻轻地划……

棋子就只能是棋子,怎么可以影响博奕者的心态?

她不是颗好的棋子,棋子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她不但倔强,好胜,而且还善妒!

走了也罢,他再也不必为难,该拿她怎么办?

院中等候的诸人,忽地听到底下重犯室里传出一阵大笑,都心生骇然,不禁面面相觑。

澹台文清刚要下去看,澹台凤鸣已然自地牢中走了出来。

他急忙迎了上去:“四哥,你没事吧?”

看上去实在太静了,平静得有些可怕。

“惩戒院重犯室的狱卒,包括张彪在内,全部斩立决。”澹台凤鸣并没有理他,淡淡地扔下一句。

此令一出,狱卒们已是泣号声一片。

张彪惨叫一声,软倒在地:“微臣冤枉,皇上饶命啊!”

澹台文清冷哼一声:“你治下不严,纵侄行凶,何冤之有?”

拔出佩剑,手起剑落,鲜血狂喷,张彪的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影卫们随即将一干狱卒带到行刑台,一刀一个全部结果了,顿时血流成河,染红了惩戒院的草地……

闲云,孤岚哪里见过这等惨烈的景象,尖叫着晕死过去。

“皇上,”陈风抱拳道:“张彪伏诛罪有应得,但惩戒院不可一日无主,应派谁人接替?”

“副院正依次递上即可。”澹台凤鸣冷冷地瞥他一眼:“这种琐事,还需要朕交待吗?”

理虽如此,但惩戒院院正官居四品,岂是他能越俎代庖,替圣上做主的事情吗?

陈风被训得很冤,却没敢分辩,默默地退到一旁:“是。”

“把她们弄醒,朕要亲自审讯。”澹台凤鸣蹙眉,越过众人,先进了审讯室。

未几,上官雅风把闲云带了进来。

“娘娘是冤枉的~”闲云进门便跪下叩头,泣道:“求皇上替娘娘做主啊。”

“哭有什么用?”澹台凤鸣叱道:“还不快将当日情形一一说来?”

“是~”闲云收了泪,低声把昨日情形一一述叙了一遍。

她亲身参与,自然比影卫事后旁敲侧击打听到的要详尽得多。

“这么说,淑妃小产,竟是事先预谋,与人串通了的?”澹台文清义愤填膺,拍桌而起。

周宜芳提前一天去拜访云清歌,傅韶华拉了赵美人做见证,到酒宴是宫婢不小心撞翻酒杯,弄脏四嫂的衣服,迫她进寝宫换装……

这桩桩件件,看似全无联系,其实却是精心策划好了,志在为昨日群起发难铺路。

“这几人一搭一唱,摆明了要把娘娘逼上绝路。”陈风若有所思:“只是,那只布偶没有瑶华宫的人做内应,却也到不了淑妃的手上。”

追根究底,这只由云清歌亲手做制的布偶才是罪魁祸首,更是此起“谋害龙子”案的关键罪证。

“听说四嫂曾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布偶是她亲手所制?”澹台文清叹道:“假如此话属实,那么能接触到布偶的人也就不多了?”

也是这句话,直接座实了她的罪名,连回旋推诿的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如果她拒不承认,或者再狠一点,把责任直接推给身边的宫婢,虽然还是免不了受人质疑,至少可以拖延到皇上回宫,不至酿成惨祸!

正文 三道圣旨

云清歌身边总共只有几个大宫女,能够进出她的寝宫的也只有这几个人了。

闲云轻声啜泣着,一脸悲愤地道:“娘娘平日待下人极宽厚,奴婢想不出有谁如此狠心,竟会把她往死路上逼?”

“我知道~”微哑的声音,忽地从门外响起。

众人扭头,却见孤岚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地站在门边,清秀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

浚“前日晚上,周婕妤走时,是寻雁送的。”孤岚抹掉泪痕,淡淡地道:“到掌灯的时候,她又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必是那时将布偶送到华清宫的。”

“这么说,你只是凭空猜测,并无凭据?”澹台凤鸣冷冷地看着她。

孤岚神色平静:“她常常偷溜出宫,有好几次,奴婢都看到她鬼鬼崇崇地跟映蔷说话。”

藐闲云狠狠地瞪着她,眼中几欲冒出火来:“我也有好几次瞧见你偷偷摸摸溜出宫外,焉知不是你在贼喊捉贼?”

孤岚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交握,忽地轻轻地笑了出来:“是,奴婢确实曾听令于德妃,将娘娘的行踪透露出去。”

“例如?”澹台凤鸣居高临下望着她,唇边一抹笑容极冷。

“比如上次娘娘与皇上送公主出宫,意欲往别院探望太后,便是奴婢告知德妃娘娘的。”孤岚神色镇定。

“好个贱婢!干下此等卖主求荣之事竟无半点羞愧之意?”澹台文清见毫无悔意,怒气顿生,厉声喝叱。

“王爷责备得是,”孤岚侃侃而谈,竟是丝毫不惧:“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奴婢出身微贱,在这后宫之中更是命如草芥,主子有令,焉敢不从?”

“可是,娘娘待你这般好,你总该有良心!”闲云骂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孤岚望着她,忽地冷笑:“姐姐不过比奴婢命好,能效命于皇上!认真追究起来一样出卖了娘娘,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闲云脸上阵青阵红,一时做声不得。

孤岚稳稳地跪着,纹丝不动,哭得通红的眼睛迎着澹台凤鸣的视线,竟是丝毫也不闪躲,眸光中是鲜有的犀利。

她不卑不亢地道:“其实,皇上又何尝信了娘娘?枕边人都不过如此,何况奴婢?”

“大胆贱婢,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胡言!”陈风又惊又气,大声喝止。

“让她说~”澹台凤鸣半眯着眼睛,低声道。

“皇上今日血洗惩戒院,又有几分是真的疼惜娘娘呢?”孤岚清亮的眸子望着堂上,眼中满是嘲讽:“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防止丑闻外泄,污了皇室的名誉罢了。”

澹台凤鸣死死地盯着她,双拳在袖子里握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硬,象一块生了锈的铁。

而他的心,更是坚冷晦涩,那丝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之味在胸中横冲直撞,没有缺口,无处渲泻,生生地塞在胸中,堵得生疼。

“闭嘴!”审讯室中几人异口同声喝叱。

孤岚却又望向闲云,完全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姐姐莫要以为替皇上办事就可高枕无忧!需知伴君如伴虎,知道得越多,死得也越快,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忽地站起来,把眼一闭,冲着澹台凤鸣撞了过去。

“小心!”上官雅风惊呼:“保护皇上……”

话音未落,孤岚已然一头撞在桌角之上,血溅五步,当堂身死。

“啊!”闲云猝不及防,失声尖叫着软倒在地。

“快,把这贱婢搭出去!”陈风挥手,影卫上前提着她的双足将她拖了出去。

“四哥~”澹台文清小心翼翼地瞟着案台后的他:“这贱婢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澹台凤鸣黑着脸一言不发。

死一般的寂静,难堪地弥漫在审讯室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凤鸣终于开口,却是望向闲云:“清歌已死,朕将你派往倾云宫,侍候颖主子可好?”

闲云跪地,以首叩地,泣道:“云主子殁了,奴婢想追随她于地下。只求最后再服侍主子一次……”

她生前最是爱洁,不论晴雨,必定沐浴,必然不愿意带着那畜牲的气味入土。

“人死不能复生,你便随她去了又如何?”澹台凤鸣十分不悦。

“你若真念着四嫂的情,日后每逢初一十五莫忘在她坟前烧柱香才是真的。”澹台文清叹道。

云清歌在宫中并无亲人,如今身死异乡,有何人会记着她?

“奴婢想去浣衣局,求皇上成全。”闲云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

“也罢~”澹台凤鸣挥了挥手。

“奴婢还想替云主子最后洗一次身子~”她低声泣奏。

“准奏。”

闲云叩头谢了恩,出了审讯室,快步进了地牢,自去准备一应沐浴用品不提。

“四哥,你打算如何了局?”澹台文清低声问。

澹台凤鸣又愣了许久,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在今日做出区处,他才缓缓出声,声音沉郁。

“传朕旨意,云清歌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子,毁我皇室血脉,罪证确凿,不容狡辩。投之以火,挫骨扬灰,即刻行刑!”

“四哥!”澹台文清惊呼。

“周宜芳以巫蛊之术,妖言惑众,扰乱民心,除去妃位品级,降为宫婢,即日起送浣衣局服役。”

“德妃善体朕意,素日公私分明,赏罚有度,此番勇断谋逆案,功在社稷,堪为后宫典范。特封为皇贵妃,即日起移居凤仪宫,赐封号慧。”

澹台凤鸣一连下了三道圣旨,起身离了审讯室,头也不回地出了惩戒院,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正文 有人欢喜有人愁

惩戒院被影卫围得密不透风,皇上究竟如何断这“后妃谋害皇子案”无人知晓。

辰时末,皇上单人独骑自内惩院奔了出来,笔直驰入御书房,闭了门不见任何人。

过午时分,惩戒院内火光冲天而起,没多久,闲云一身素服,捧着一只瓷坛出来。

闲云神色漠然,似一只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吭声地回了瑶华宫收拾自己的衣物时,才知寻雁畏罪,一条白绫吊在梁上自尽了。

浚宫人怕惹祸端,也不敢动她,就任她的尸身吊在梁上,随风飘荡。

闲云立在门外,看着她圆睁的双眸里流露出的惊怕和不甘,心头顿觉茫然。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奴婢出身微贱,在这后宫之中更是命如草芥,主子有令,焉敢不从?”

藐孤岚的话如暮鼓晨钟在耳边轰然做响。

有谁知道,卑微如她们,卖主有时求的并非荣华,仅仅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可如今连这微薄的愿望都难以达成,徒然背负骂名,情何以堪?

接着,惩戒院张正因办案不力,用人不察,被皇上力斩于院中,重犯室狱卒全数斩首的消息飞遍了皇宫。

紧接而来的是三道圣旨,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宜芳协助淑妃除了云清歌,总算成了她的嫡系,满心以为从此背靠大树好乘凉,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谁知道圣旨一下,竟是晴天霹雳!皇上竟然将她贬为宫婢送到浣衣局去做苦役!

她又惊又吓又不解,又哭又闹又求饶,嚷着要见皇上,见淑妃,可是,有什么用?最终还是乖乖进了浣衣局。

淑妃劳心劳力还劳神,受辱受气又受惊,终于盼到拔了云清歌这颗眼中钉。

谁知道却是为她人做嫁衣,平白成就了德妃的功劳,将她送上皇贵妃的宝坐,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

她精心策划却是白忙一场,这怎不教她又呕又生气?

这次后宫倾轧,无疑,德妃是最大的赢家。

她不废吹灰之力除掉云清歌这个劲敌,又打压了淑妃的气焰,还捞了个皇贵妃的位置,从此独掌凤印,权倾后宫!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喜气洋洋,若不是淑妃才丧子,惩戒院的血腥气还没有消散,她真想敲锣打鼓,召告天下!

傅韶华由始至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对澹台凤鸣处事的决断和魄力暗暗心折。

他血洗惩戒院,连四品院正都一刀斩于堂下!只为防止消息外泄,令丑闻外传!

为护云清歌死后清誉,竟狠下心一把火焚了她的尸身。

人已灰飞烟灭,就算日后有人怀疑到云清歌的死因,也已是无据可查!

云清歌一死,他丢了棋子,立刻竖德妃为标靶,把她置于后宫争斗的漩涡中心。

同时,对周宜芳施以小惩,不动声色地打压了淑妃的锐气,让她的算盘落空,又巧妙的将她的怨气引到德妃身上……

为叶竹君和戚雅兰之间的争斗埋下导火索,让日趋激烈的后位之争更加白热化。

而他,躲在幕后静观其变,坐收渔人之利!

只可惜,他机关算尽,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站在她的角度,当然是希望这东晋的后宫越乱越好!只有让他们窝里斗起来,她方有乱中取胜的机会,不是吗?

叶竹君,且容你笑这一时,最终,依旧逃不过本宫的手掌心!

##############明月的分割线############

唐意感觉自己好象浸在温泉里,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好想这么一直沉下去,沉到深渊的底部……

“清歌~”有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扰着她,然后粗鲁地拍打她的颊:“你醒醒,先不能睡!”

唐意心中恼怒,用力睁开了眼睛,一张清竣阴柔的脸赫然入目。

“清歌,你醒了?”他垂眸望着唐意,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拂过她的颊,声音里有难抑的惊喜。

唐意不说话,秋水般的明眸警惕地望着他。

他能如此熟捻地叫着她的名字,且敢于拍她的颊,显见并不是澹台凤鸣的手下,只怕又是云清歌的故人。

她不敢胡乱答话,怕说错了,惹他疑窦。

另外,这里不是牢房。

她闭上眼,记忆闪回,忆起张永那张猥亵的脸和牢房一角,突兀冒出来的黑衣人。

是他救她离开惩戒院,避免了她遭受灭顶之灾。

对于贞洁她看得虽不如古人严重,但如果于那种卑劣小人,可不是天涯贴子里的戏称的被狗咬一口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