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昨夜被陈翔折腾得筋疲力尽,此时睡得极沉,连墙上的画悄然移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到她的床边,都没有察觉。

云罗衣在床边静立了片刻,见她依然毫无警觉,秀眉微蹙,转头瞧见桌上的茶壶,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素手轻扬,壶身倾斜,茶水自壶嘴中流出来,淋了何婉仪一头一脸。

“啊~”何婉仪乍然受激,从梦中惊醒着翻身坐起,尖叫声在瞧清床边的人影时嘎然而止。

“醒了?”云罗衣端坐在桌边,唇边噙了一抹冰冷的笑。

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何婉仪慌乱地掩着半裸的酥胸,结结巴巴地道:“不知阁主驾临,属下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消息送出去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二个时辰,她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你说陈风来了萦州?”云罗衣朱唇微启,直奔主题:“他在哪里,同行有几人,来此意欲何为?”

“呃~”何婉仪跪在被褥间,轻声道:“目前只知他住在千峰别院,其余尚有待调查。”

“你确定来的真是陈风?”云罗衣再问。

“是,”何婉仪颇有些得意,却又不敢露出得意的表情:“昨夜他曾大闹万花楼,这点属下可以肯定。”

“哼!”云罗衣冷笑:“你以为陈风千里迢迢跑到萦州来,就为了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何婉仪不敢吭声。

“那两个比陈风早一步到此的小子是什么来历,可查过了?”云罗衣冷声质问。

“什么来历尚不得而知,但他们是昨天才到萦州,之前住在高升客栈,事发后已连夜买舟东去,离开萦州。”

“你确定他们离开了萦州?”云罗衣挑眉。

何婉仪急忙道:“属下已派人盯着二人,不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这件事办得尚差强人意。”云罗衣点头。

“多谢阁主夸奖。”何婉仪悄悄松一口气,抬眼偷瞄她一下道:“不过,陈翔虽去打探消息,却非要亲自面见阁主……”

“知道了~”云罗衣淡淡地道:“我给你二个时辰,二个时辰后,你带他到高升客栈来,我要知道陈风一行人的详细的情况。”

“阁主~”何婉仪没料到她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云罗衣冷然道:“办不到?”

“不,”何婉仪垂首:“属下立刻就去见陈翔。”

正文 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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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州,萦水河畔。

芦苇荡深处,悄然潜伏着两条身影。

席家的大泵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边。

天色微明,芦苇丛中传来悉簌的声响,上百条快船冲开碧波,从萦水的支流黔江穿过芦苇划了出来。

咖大泵船上放下船板,数百名男子排成两条长龙,开始逐一把快船上装载的货物卸下,转运到船上。

快船上搭载的腰佩钢刀的席府家卫,跳上岸,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惕地环伺四周,不许人靠近。

快船井然有序,排着长队,依次下货。

聆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数目如此宠大的货物转运,竟然丝毫也不见忙乱,甚至连多余的声响都不曾发出。

一切,都在安静而快速地进行着。

半个时辰后,上百船货已转运一空,大泵船拔锚启航,离开了码头。

一名头领模样的男子站在船头,轻轻挥手,快船复又排成队,岸上的护卫跳上快船,迅速向芦苇深处划去。

唐笑向唐意微微点头,两人口含芦苇管,潜入水中,迅速向排在队伍最末的快船游去,追上后以铁钩勾住船底,拖挂而行。

在水下不知时间长短,只知水面越来越亮,似乎已是日上三竿,感觉船的速度终于放慢,最终静止。

两人这才取了挂钩,悄悄游离船队,躲入芦苇荡中,悄悄探出头来一看,船队已离开了黔江,进入了一个小湖。

“是青阳湖。”唐笑贴着她的耳畔低语:“这里离萦水至少已有五十里水路,属青阳县。”

“嗯~”唐意点头,目光望着夹着青阳湖的高山。

青阳湖三面环山,面积倒不是很大,可能由于被山势阻去去路,黔江在此回流,形成一个巨大的回水湾,久而久之,形成湖泊。

“那是玉山,”唐笑轻声道:“若所料不差的话,水路应该就此完结,该要从这里进山了。”

唐意拨开芦苇一看,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船坞,粗略估算,停了约有三百多艘快船。

湖边修有一座院落,占地甚广,林木森森,门禁森严,湖边还有专人巡逻。

似乎,这些都是专门为看管这些快船而修建的。

现在,从快船上下来的数百人已鱼贯入了庄院。

两个选了个僻静的地点,悄悄上岸,换下身上的水靠,借着芦苇的掩映,慢慢向庄院靠近。

护卫对湖岸巡视较严,庄院之中的警卫反而松懈了许多,两人又都是高手,轻而易举地绕到后院,藏身于一棵枝干茂盛的大树之上,向院中窥探。

那几百人正在吃饭,食物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煞是引人。

唐意摸摸瘪瘪的肚子,小声嘀咕:“他们命真好,办完事回来,有专人做饭。”

“啧~”唐笑摇头,塞一块肉脯进她嘴里:“说得好象谁虐待了你一样?”

“做坏事的明明是他们,为什么躲进来象个贼一样的,反而是我们?”唐意叹息,把肉脯嚼了几口,苦着脸道:“我真的讨厌干粮~”

“让你呆在城里,谁叫你自讨苦吃来着?”唐笑白她一眼,把肉脯抢回来:“不喜欢算了,我自己吃。”

唐意又去抢:“还给我,又没说不吃~”

唐笑睨她一眼:“想喝热汤?”

这也难怪,她比竟是个女人,在水下泡了这大半天,不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怎么受得了?

唐意被他看穿心思,脸上微微一红,小声嘀咕:“我幻想一下,不行啊?”

她平时不是不能忍,只是运气不好,刚巧碰上一个月里最倒霉的那几天,虽然穿了水靠,不至打湿衣服,但水下温度极低,肚子疼得紧,这才念了几句而已……

“在这里呆着,别乱跑。”唐笑轻笑一声,嗖地一下跳下去,没了影子。

“喂~”唐意一下没拉住他,登时就急了:“你疯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底下那么多人,又是大白天,他跑去拿汤,不是疯了是什么?

她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在树上干着急。

没过多久,唐笑顺利折返,递给她一个水囊:“喝吧,小心烫。”

唐意捧着水囊,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香浓滚烫的肉汤,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怎么了?”唐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院中运静,听她半天没有动静,不禁诧异:“汤不好喝?”

“不是~”唐意低了头,不想让他发现异样,无奈声音哽咽。

“你哭了?”唐笑怔住,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没有~”察觉失态,唐意胡乱抹了一把脸,想要毁尸灭迹,哪知眼泪竟然越抹越多。

“怎,怎,怎么了?”发现她竟然真的在哭,唐笑顿时手足无措。想了想,直觉认定汤有问题,顿时面色惨白,立刻去抢水囊:“该死!汤里有毒?快服清心散。”

“不是~”唐意急忙护住水囊,极宝贝地抱在怀里:“是太好喝了,我要留下来慢慢喝。”

“你不是吧?”弄明白她的意思,唐笑差点气疯。

当初她中血芙蓉之毒,全身皮肤尽烂,受尽折磨,她没有流泪;澹台凤鸣将她挫骨扬灰,她也没有流泪;现在竟然为一碗破汤,流下珍贵的眼泪?

女人,她的脑子究竟是如何构成的?

“嘿嘿~”看他抓狂的样子,唐意破啼而笑:“别理我,当我发疯。”

“你本来就是个疯子!”唐笑恨恨地瞪她。

“嘘~”唐意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别说话了,他们要走了。”

正文 深山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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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尾随着那群人进入深山,听着那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山谷回荡,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褐色的石块被人从那巨大的山洞中推出来。

唐意不禁呆住了。

那些铺在地上的,飘扬在空气之中的褐色粉末如此熟悉。

原来,那两个人都是自这里逃走,他们身上带的,显然都是这些从山洞里采出来的矿石。

咖而追杀他们的,正是席家的侍卫。

只是几块矿石而已,有什么必要搭上性命,一边奋力逃,一边拼命追?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唐意震惊地掩住唇:“老天,他们居然是在开矿!”

聆“矿?”唐笑显然还有些不太明白:“你说,席家是在挖金?”

“不,”唐意愣愣地站在巨大的岩石后,低语:“是铁矿!这里只是矿场。”

“盐和铁不是朝廷专卖,禁止私人贩售和生产的吗?”唐笑大吃一惊:“这席家,莫非想造反不成?”

山谷深处,凹槽里,那些矿工,推着牛车,象蚂蚁似的不停地往返在矿洞和密林之间。

唐意转头,森林的上空,覆盖着滚滚的黄色浓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的味道。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离这里不远,应该还有一个炼铁厂。如果,他的野心再大一点……”她打了个寒颤,没有往下说。

“你怀疑,他在暗中锻造兵器?”听出她潜藏的话意,唐笑吸了一口冷气。

“可能,”唐意神色茫然,喃喃的低语被山风吹散:“远不止如此……”

处心积虑的策划,近似完美的掩饰,如此大的手笔,如此大的规模,若是从几年前就已在暗中运作,那么席家矿场出产的物资,应该已足够武装一支十万人的军队!

早猜到席家的背景绝不会如此简单,却万万没有想到,内里隐藏的真相竟如此惊人!

“还等什么?”唐笑急了:“咱们立刻回转萦州,通知皇上,立刻派兵进山,剿灭这帮乱臣贼子!”

别的不知道,但澹台凤鸣至少还算光明磊落,当得起“明君”二字。

“太迟了。”唐意摇头,胸口象压了块巨石,闷闷地透不过气来:“它已存在了几年,若不能彻底摸清货物的去向以及幕后的主使,光只封了这个矿场,根本于事无补。”

难怪,他会抛下政事,千里迢迢赶往萦州。

难怪,她总觉得在仆仆风尘之后,他的眼里隐着重重的心事。

她好象根本就不曾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更不要提分担……

她想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委屈,而他的肩上担着的却是整个天下!

“那,”唐笑淡然一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咱们就去摸清他的底细!”

“大哥~”唐意抬头,静静地看着他:“这不同于劫富济贫,杀一两个贪官。他们是要谋逆犯上,要造反!你确定,要卷进去?”

“我不管谁当皇帝,只要你开心!”唐笑哂然一笑,云淡风轻:“若你决定就此住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转身就走,绝不留恋。若你决定卷进去,那我义无反顾,绝不袖手旁观!”

唐意沉默。

扪心自问,她希望澹台凤鸣当皇帝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这个世界上,她可能是最不愿意看到他坐上那把龙椅的人!

甚至,比那些想要造反的人更加不愿意。

因为,那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更多的是责任!

可,这是他的选择,是他的宿命,更是他的职责。

男人,有谁不想站在权力的最顶峰?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未竞的事,还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

他藏在胸中几十年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他的仇人并没有伏诛,他还没有亲手建立一个宠大强盛的王国,他的梦想远没有实现!

她无权替他做决定,更不能强求他为了自己做出牺牲,放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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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际,肆无忌惮地放射着万丈霞光。

澹台凤鸣的脸色却黯沉得教人心惊。

“谁来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语音轻漫,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是我的错。”上官雅风咬牙,垂着手道。

当时忧心着皇上的毒,只顾着满城去找花雕酒,没来得急查找清歌和唐笑的下落。

本以为天亮了再去找也不算晚,谁料到他们竟然连夜逃了?

“四哥,别着急~”澹台文清轻咳一声,低低地道:“萦州城只有这么大,我立刻着人通知席翰林,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找,”澹台凤鸣冷笑:“上哪找?”

天地如此之大,她若存心躲他,要去哪里找?

“公子请息怒~”陈风却并不慌张,淡淡地笑道:“我倒觉得,她不会走得太远,过不了多久,必然会与公子重逢。”

“哦?”澹台凤鸣挑眉:“何以见得?”

“京城与萦州千里之遥,公子却与她不期而遇,足见两人缘份不浅。”陈风微微一笑:“她之所以逃走,只是畏于公子的气势,又自忖闯了大祸,公子必不饶她,想避避风头,待想明白了,还会再回来。”

澹台文清暗自腹诽:呸!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拍起马屁来,竟然很有几下子!

只短短几句话,就哄得四哥阴转多云了!

“哼!”澹台凤鸣冷哼,心中虽然不信,面色却缓了下来:“你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

正文 并非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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