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把圆木上削出两条深达半尺的缺口,再一脚将圆木从中踹断。

随着圆木的断裂,洞顶上哗啦掉下数块石头。

望着跳跃的蓝色火苗,又冷又饿又累的唐意,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要走出这个矿洞,只怕不是短时间里可以做到。

她必需调整一下方案,先睡上一觉,补充失掉的体力,否则不眠不休地走下去,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最后一刻。

地下潮湿阴冷,坐在松软的泥地上,丝丝寒气透过皮肤浸入骨髓。

空旷的矿洞里没有半点人迹,静得吓人。

空气里有不正常的波动,一丝极细微的声音滋滋做响,拨动了沉睡中唐意脑中那根始终紧崩着的警惕的弦。

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漆黑的眼睛如钻石般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篝火已然熄灭,只有余烬被风一吹,明明灭灭的闪着微光。

她竖起耳朵倾听,感觉某样冰凉的东西擦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过,如同潮水。

她蓦然心悸。

是蛇!

她的手比脑子更快,在意识到有生物接近的瞬间,匕首已脱手飞出。

哧地一声轻响,刀划破皮肉扎入骨头的声音,紧接着小腿被滑溜柔软的东西死死地缠住,犹如上了一道铁箍。

即使隔着裤子,那份针尖扎着般的颤栗的感,已令她遍体生寒。

她咬紧牙关,去剥缠在腿上的蛇身,忽地蛇头竖起来,两道碧绿的微光直直地闯入她的眼帘。

它迅雷不以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嘴。

唐意下意识地偏头,森森的白牙未能咬住她的咽喉,只落在了肩上!

“啊!”她逸出短促地尖叫,拔枪在手,对准蛇头怦怦连开了两枪。

蛇头被打爆,鲜血飞溅了她一头一脸,从她肩上滑落,掉在篝火余烬中,被烧得滋滋做响。

烤肉的清香迅速在空气里扩散,混在浓重的血腥气里,教人一阵阵做呕。

两日滴水不进,她已近虚脱,急需补充水份!

唐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拔出牢牢将蛇钉在地面的匕首,抓起蛇身,低头咬上去,忍住那股腥膻之气,大口地吮吸着蛇血。

直到喝到足够多的蛇血,她才弃了蛇身,摸出一颗清心丸服下。

她不确定这蛇有没有毒,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澹台凤鸣沿着矿洞搜索,忽地听到两声沉闷的声音传来,立刻掉转方向朝声音出处飞奔。

是意意,那一定是她!

不知道她遇到什么,他不敢去想,那巨大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

洞中道路复杂,他连过了两道岔路口,已不能分辩声音的来处,只能凭直觉往前闯。

然后,他看到了火光。

在幽暗无人的矿洞里,那明明灭灭的火光,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

她倚在墙上,似乎在低着头思考,又象是在沉睡。

微弱的光芒下,她的身影是如此单薄,纤弱,却又如此地坚强。

她一定累极了!

不舍得惊了她的睡眠,他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她走去。

不对,空气里混了血腥的味道!

他一惊,快速掠了过去:“意意!”

唐意抬头,还来不及答话,他已风一般卷到她身旁,伸手,紧紧地揽住了她。

唐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瞠大了美眸,直愣愣地盯着他瞧:“怎么会是你?”

她不明白,就算有人找,来的也该是唐笑,为什么会是他?

她眼底的疑惑,刺痛了他的心。

他狠狠地捏着她的鼻尖,冷着声音质问:“怎么,你以为来的会是谁?”

可,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揽着她的纤腰,不舍得放开分毫。

唐意眨了眨眼睛,聪明地避开他的雷点:“今天是几号?”

睡了一觉醒来,她已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

澹台凤鸣斜睨着她:“山中不知岁月,悠然不问世事了?”

她知不知道,她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牵动了多少人,给他捅了多大的娄子!

他本来,预备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让她明白,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可,当再次抱着她柔软的身躯,他心里充塞得满满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心里,她的安全重过一切,甚至重过了他一直珍视的江山!

至于她乱闯惹下的麻烦,更是微不足道。

他自登其以来,遇到的棘手事还少吗?

多一件不见得多累人,少一件也未见得就轻松了。

可是她,却是天底下绝无仅有,只此一个!

“你管我?”忽地忆起万花楼那一幕,唐意俏脸一凝,蓦地一掌击在他胸口,试图挣开他的钳制。

“我不管,谁管?”掌下的身子冰冷僵硬,他蹙眉,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放开~”

“别动~”他低语。

唐意挣扎,忽地感觉一股热气自他的掌心传过来,如一股涓涓细流缓缓地在周身流淌,暖洋洋的舒服致极。

她贪恋那份温暖,渐渐静止在他怀中,任他握着她的掌,十指交缠。

良久,澹台凤鸣放开她,瞥一眼地上凌乱的现场,薄唇微弯,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有没有被它伤到?”

唐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肩,随即傲然地一昂头:“切,就凭它?”

“我看看?”澹台凤鸣何等人物,她这微小的动作早落入他的眼中。

当下不由分说,重新拽她入怀,掀开衣襟露出白嫩圆润的香肩。

“澹台凤鸣!”唐意又羞又气,提高了声音娇叱。

澹台凤鸣早已瞧清那两个深深的牙印,气急败坏地低吼:“若不想毒气攻心而死,最好不要乱动!”

他出指如风,迅速封了她伤处附近穴道,低头吮了上去。

唐意来不及阻止,被他温热的唇一触,顿时面红耳赤。

“疼~”细若蚊蝇的声音逸出喉间,带着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娇气。

她立刻咬紧牙关,决定打死都不再出声。

“怕疼就别乱动~”低沉醇厚的嗓子揉了几丝笑意。

他并没有放过她,低头专心地吮着伤口,直到确定出来的是新鲜的血液,这才放开她,掏出丝帕细心地帮她裹上。

“好了,剩下的等出去了再做处置。”澹台凤鸣松一口气,背对着她蹲下来:“上来吧,雅风他们还在上面,得通知他们撤出去。”

唐意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不动。

“怎么?”澹台凤鸣从墙上取下火把,塞在她手中:“你也知道祸闯大了,没有脸去见他们?”

唐意轻哼一声,不服气地道:“我哪有闯祸?”

“你不会以为自己立了功吧?”澹台凤鸣略感好笑,转过头来看她。

“这个矿场主人他在挖铁矿,炼钢铁,造兵器,意图谋反,颠覆你的天下,你知不知道?”唐意越想越憋得慌,不顾一切地低嚷。

她从来没指望他可以理解并且体谅!

可她为了他不惜冒险犯难,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他却在那边冷嘲热讽,这也与预期值差得太远了吧?

澹台凤鸣心中一热,仰着头温柔地注视着她:“所以,你是为了阻止这一切,才跑到这深山老林来的?”

所以,她甘冒奇险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呸!”唐意低啐,倔强地转过头去:“我是为了辑拿真凶,有没有人造反,谁坐这把龙椅,关我什么事?”

“是~”他微笑,伸指轻抚她的脸颊:“那是我的事。”

几日不见,她瘦了好多,周身染着疲惫,远远不如当日在太白楼给他下千娇百媚时的俏皮灵动,活力四射。

唯有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这么清澈,这么透亮!

“说话就说话,干嘛总是动手动脚?”唐意不满地退后一步,避开他的碰触。

不敢让他听到,心脏正怦怦地剧烈的跳动,仿佛随时要冲出胸腔。

她真恨自己没有骨气!

在他那么冷酷无情地对待了她,并且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没有半点歉意的情况下,自己的情绪怎能还随着他起舞?

“不是我要碰你~”瞧着她气鼓鼓染着红晕的颊,他怜惜地道:“是你虚弱得好象随时会倒下!”

“关你什么事?”唐意嘴硬:“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真的?”他笑,黑眸里有两簇火苗隐隐跳跃:“那我可走了?”

“走吧,谁稀罕?”她生气,用力推他。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合在掌心,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唐意心跳乱得一塌糊涂,用力摔开他,慌乱地转过身,硬着嗓子道:“不是说要走?”

“意意~”他低低地叹息,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我再也不会舍下你。”

温柔的嗓子含着浓浓的歉意,深深的思念,还带了几分薄薄的责备,和淡淡的忧心。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她还活着,在他的怀里,真好!

他声音里那么明显而浓烈的感情,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唐意心一颤,突然不想再坚持下去。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是表示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缺点?

她明知他身为帝王,手里握着江山,肩上负着的是沉沉的重担,面对的是重重的危难与阴谋。

她,为何还要增加他的烦恼与负担?

唐意没有说话,僵硬的身子渐渐柔软下来。

“意意~”他低语,缓缓地俯身下去……

“四公子,是你吗?”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火光闪动,映出数条交错的人影。

唐意一惊,象被火灼了一般用力推了他一把。

澹台凤鸣没有防备,踉跄着退了几大步,撞在了洞壁之上。

“四公子!”数名影卫接二连三地奔了过来,惊呼着去扶他。

澹台凤鸣铁青着脸,逸出一串模糊地低咒,摔开过来扶他的影卫,冷声道:“我能有什么事?”

“是~”侍卫不敢多说。

唐意脸一热,又觉好笑,低头,“哧”地笑出声来。

“你还能走吗?”澹台凤鸣表情越发冷厉。

“没问题。”唐意不敢看他,垂头竭力憋着笑。

“席大人已带人在挖矿洞口,估计再过一刻钟就能挖通了。”一名影卫急忙过来禀道。

“挖洞口?”唐意一怔,随即恍悟:“我说怎么死活走不出去,原来他把出口堵上了!”

“派一个人去通知七公子他们。”澹台凤鸣淡淡下令。

“是~”

“走吧,往洞口方向移动。”一名影卫急步上前,抢在前面引路。

澹台凤鸣臭着一张脸,象吃了一斤炸药,粗鲁地拽过唐意,打横抱在怀里,迈开大步就走。

“呀!”唐意顿时面红耳赤,低声抗议:“我自己能走!”

能走才有鬼!在他看来,她虚弱得象一张纸,风一吹就会跑!

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要逞强!

她难道不知道,女人,不能一味地刚强,在适当的时候要柔弱些才会惹人怜爱吗?

“哼!”澹台凤鸣冷哼一声,低眸看着她:“老实点呆着,再嚷嚷把你扔在矿洞里烂了都没人管!”

偎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体香,隔着衣衫传来他狂乱的心跳,唐意的心神微微地恍惚。

她没再坚持,讷讷地道:“这样走路不方便,不如~”

“不如什么?”他抿紧唇。

他发誓,要是她敢再说一句自己走,他肯定吻得她断气!

“不如,你背我?”她微红着脸,尴尬地垂下眸,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他凝着她,忽地笑了:“早这样多好?”

伏身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上,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熨烫着唐意的心。

他的后背这么宽,这么暖,这么地让人舒服而踏实。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一个男人后背与怀抱竟有着那么大的差别!

在他怀里的心乱和窘迫,与在他背上的安心和舒适,竟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

正在胡思乱想,忽地轰隆隆闷雷般的响起传来,接着地动山摇,脚下晃动。

一名影卫站立不稳,已被甩得跌出了数丈远。

“塌方了!”五名侍卫中除一名去报信,剩下四人里有三人是矿山常住,顿时面若土色。

“塌方?”澹台凤鸣正惊讶间,轰隆隆声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