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是先帝的皇兄,我与上官奕林是堂兄弟,关系一向亲密,又自幼习武,因此被先帝选为太子伴读。”

澹台凤鸣静静聆听,并不打断。

“皇上应该知道,云锦纶是左都御史,权倾朝野,更是先帝驾前红人,时常出入宫闱。上官奕林与他十分亲厚,亦常到府上拜访。”

“云锦纶有三子二女,清歌性子冷漠,不喜与人亲近,加上年龄相差甚远,因此一开始并未引起上官奕林和我的注意。”

“直到有一年,云锦纶四十大寿。”上官雅风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一眼澹台凤鸣:“皇上也曾亲临,或许还有印象?”

“嗯~”澹台凤鸣从鼻子里逸出一个气音,显然并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

“若没记错,当时皇上十三岁,奕林哥十二,我十一。”上官雅风陷入回忆,脸上的神色逐渐温柔:“当时的清歌,还只是个五岁的黄毛丫头。”

“奕林哥心高气傲,又不喜与人应酬,送完贺礼,就溜到后院闲逛。无意间听到小女孩的哭声,闲得无聊跑过去一看,一个小女孩混身是水,**地站在荷花池边哭。”

澹台凤鸣皱起眉头,冷声道:“过了这么多年,还提这些无聊事干嘛?”

“不,”上官雅风轻轻摇头:“皇上并不知道,我们与清歌的纠结都起缘于这一天,这一个荷花池畔。”

以及,清歌那豁出性命地一咬所留下的齿痕。

“哦?”澹台凤鸣惊讶地道:“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那天她因何掉入池塘,却知道是皇上救了她,对吧?”上官雅风苦笑。

“哼!”澹台凤鸣冷着脸,嘴里咒骂,眼中却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朕好心救了她,她竟把朕的手都咬破了!”

直到现在,他手背上依然留有两个极淡的牙印,可见当时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是,她的倔强和不知好歹的犟脾气在那时已可见一斑。

“是,”上官雅风道:“皇上很快离开西秦回了东晋,这件小事自然早抛之脑后。可那次之后,奕林哥和我却知道云府有个漂亮到惊人的小丫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清歌渐渐长大。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引起京中无所贵胄子弟的追逐。”说到这里,上官雅风抬眸看他一眼,确定他并无怒意,这才慢慢地接下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奕林和……我。”

“他开始频繁出入左都御史府,并且察觉了我对清歌的情意,有意疏远了我。他是太子,是未来的西秦皇帝,他看中的女人,谁敢跟他争?”

上官雅风低声叙述:“有一年春天,我被大哥大嫂硬拽着去游宜兰湖,再次邂逅了清歌。原来她与大嫂是手帕交,其实说手帕交,还是高看了大嫂。”

说到这里,他不自禁地苦笑:“她眼高于顶,年纪虽小,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那股傲气着实让人受不了,偏又奇怪地受她吸引。”

“她似乎跟水犯冲,那一次遇上大风,她再一次失足掉落湖中,是我出手救了她。”上官雅风目光迷离,脸上不可抑制地浮起红云。

“后来,她设宴答谢,邀我前往。此事不知如何被奕林得知,大发雷霆,找上门来理论。你也知家父性子懦弱,一生都在避嫌,生恐我与他争清歌,严令我不得与她来往。”

“所以,你一气之下就离了西秦,到东晋来了?”澹台凤鸣奇道。

事情,竟会如此简单?

不,不会的!

以他对雅风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个这么冲动,行事不顾后果之人。

“若真有如此简单该有多好?”上官雅风苦笑。

正文 姓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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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住父王的哀求,我终究没能赴清歌之约。三天后,清歌找到我,问我当年是否奕林救了她?我犹豫了一下,并未否认。谁知半个月之后,却传出了清歌和奕林的婚讯。”

“你的意思,”澹台凤鸣惊讶地道:“清歌一直记着那次溺水,她想嫁的人一直是朕,却阴错阳差嫁了奕林?”

“我不知道~”上官雅风苦笑着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有赴约,如果我和盘托出了实情,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上官奕林为何如此对清歌?”澹台凤鸣百思不得其解。

看按雅风的说法,上官奕林非常喜欢清歌,以至不择手段骗了清歌的感情,诱引她嫁给了他。

究竟是什么横亘在她与上官奕林之间,令他们在五年的婚姻里,同床异梦,形同陌路?

以至做了五年皇后的她嫁给他后,仍然保持着童贞?

渗“奕林对清歌情有独钟,她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清歌最后还是爱上了皇上,正所谓,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澹台凤鸣轻咳一声,突兀地打断他:“你为何离开西秦?”

“自那次与清歌会面之后,我就不断受到身份不明的刺客追杀。”上官雅风叹一口气:“我心里清楚,有人容不下我,逼不得已,只能背井离乡。”

澹台凤鸣没有做声,只默默地看着他。

这个故事讲得合情合理,也与当年他暗中遣人调查的结果相符。

可,他总觉得这个故事就象缺了一角的山水画,也许真实却并不完整

“我离开西秦后遍历四国,后来偶遇皇上,知遇之恩莫齿难忘,这才决定留在皇上身边。”上官雅风垂着头,轻声道。

“就这些?”澹台凤鸣未置可否。

“后来的事,皇上都知道了啊。”上官雅风抬起头来看他。

“嗯~”澹台凤鸣轻应一声,淡淡地道:“君臣有别,以前就算了,以后未得朕命令,不得私自见她,明白吗?”

“是~”上官雅风神色黯然,默默离去。

澹台凤鸣揉了揉眉心,把目光重新调回到唐意的身上。

按上官雅风所说,至少在婚前,她一直是怕水的。

做为一个皇后,想必婚后也没什么机会在湖中戏水或是学习泳技吧?

可是,现在的她,水性却好得惊人。

而发生在她身上的奇事,又岂只一件二件?

远的不说,近的就有西蒙,古怪而拗口的英文,外形奇特的手枪,以及她那些极具实用价值的博击技巧……

偏偏意意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云清歌”。

他也不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她会欺骗自己。

那么以上疑点如何解释?

难道仅仅以一句“偶然的机会学到”就可以交待过去?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他生平仅见。

一件是偶然,二件是奇迹,她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离奇的际遇和不解之迷……

这促使他不得不对她产生怀疑。

此女,人焉,妖焉,鬼乎,神乎?

恰在此时,唐意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伸手掀开了被子,露出一截手臂。

他叹了口气,帮她把手放进被中,拉过丝被盖好。

她是谁,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边,这就够了。

船行至河州,唐意醒了,那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秋风阵阵,阴雨绵绵。

两岸的枫叶经了霜,由青变黄,黄上抹红,红黄绿三色夹杂,远远看过去花团锦簇,格外的热闹。

唐意伸了个懒腰,却意外地触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醒了?”低低的男音自头顶传来。

她一惊,倏地睁开了眼睛。

澹台凤鸣斜倚在床柱上,手里握着一卷书,此时把书放在枕头上,正低了眸看她,眼里盛着一抹浅笑。

“你,你,我……”唐意一骨噜坐了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

“你什么你?”澹台凤鸣笑:“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我了?”

“不是,”唐意微红了脸,眼皮垂下又迅速地撩起:“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澹台凤鸣微有不悦:“看到我,你不高兴?”

“不是~”唐意愣了下神,记忆迅速回笼,蓦地张大了眼睛:“我们脱险了?”

澹台凤鸣失笑,无奈地摇头:“现在才明白?你的反应未免太慢了。”

“唐笑呢?”唐意说风就是雨,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跳:“他没事吧?不行,我要见他!”

澹台凤鸣迅速拽住她的手腕:“他很好,你哪也不许去!”

唐意不服气地低嚷:“你不能禁锢我的自由!”

“他不在,你去也见不到。”澹台凤鸣憋着气,淡淡地道。

很好,睁开眼睛就找别的男人,完全当他是死人!

“不在是什么意思?”唐意急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澹台凤鸣气定神闲。

“我不信!他肯定是出事了,要不就是被你赶走了!”唐意气急了,想要握紧拳头,却不慎牵动伤口,痛得面容扭曲。

澹台凤鸣低叱:“活该,谁让你瞎动弹?”

“你!”唐意气呼呼地瞪他:“早知道你这么不讲理,那天我就……”

“你就什么?”澹台凤鸣脸一沉。

她要敢口不择言地胡咧咧,他绝对不饶她!

“哼!”唐意悻悻地低哼一声,扭头看外面,发现窗外的景物竟然在移动。

她愕了一会,失声道:“我们在船上?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当然是回京。”澹台凤鸣淡淡地道。

“回京?”唐意吃了一惊:“那唐笑呢?他去哪了?”

“他去帮我办点事,办完了自然会回京与我们会合。”澹台凤鸣心中颇不是滋味,冷冷地道。

“真的?”唐意半信半疑。

唐笑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那家伙傲得要死,怎会甘心替他办事?

“信不信随你。”澹台凤鸣懒得跟她解释,板着脸生气。

“没出事就好~”唐意松一口气,展颜而笑。

“手拿来,我看看?”澹台凤鸣蹙眉,拽过她的手,小心地解开布条查看伤势。

看着光秃秃变黑结痂,丑到毙的十根手指,唐意大窘,拼了命地把手往身后藏,低声嗫嚅:“不要看,丑死了~”

“你也知道丑?”澹台凤鸣冷哼一声,训斥:“匕首是干什么用的?蠢笨如牛,不知变通,活该你受罪!”

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细心帮她上了药,取了床边小几上备用的干净布条重新替她裹上。

她蠢笨如牛?

也不想想,她究竟是为了谁?

唐意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闷闷地垂下眼帘。

从他略略敞开的衣襟里,露出被白布包住的胸膛。

“你的伤……”唐意心中一颤,下意识地要揭开他的衣裳瞧。

“小伤,不碍的。”澹台凤鸣捉住她的手,淡淡地道:“别动,很快就好了。”

唐意狐疑地端详他一遍:“你只受了轻伤?”

“嗯~”澹台凤鸣镇定如恒:“你给我的药很有效,恢复得很快。”

他这可不算是骗人,大夫说,若没有那几颗归元丹和她敷上的金创药,他这条腿恐怕要保不住了。

“真的?”唐意半信半疑。

“我骗你做什么~”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飞,不一会已帮她把手指包好:“行了,别再乱动了。”

她心中一动,诧异地抬起头:“你……”

这些事,他做了多少次了,动作何以如此纯熟?

“饿了吧?”澹台凤鸣打断她,略提高了声音唤:“小安子。”

“在~”小安子应声推门而入,看到唐意坐在他身边,不觉欢喜地大叫:“娘娘,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这些日子,可把我们大家急坏了,尤其是皇上……”

“咳!”澹台凤鸣轻咳一声,打断他:“哪这么多废话?去叫丫头进来,服侍她洗漱,再把早点送过来。”

“瞧我~”小安子用力拍一下脑门,笑眯眯地道:“都高兴得糊涂了!我这就去安排。”

唐意有些不好意思,笑:“安公公好。”

“娘娘好~”小安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叫我唐意吧~”她蹙眉,低声纠正。

“呃~”小安子无措地看澹台凤鸣一眼。

“还不快去?”澹台凤鸣面无表情。

“是。”小安子离去,船舱内陷入尴尬地静默之中。

四目相对,还是唐意率先开口:“对不起,我……”

她不想再披着云清歌的外衣,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与人勾心斗角。

“我明白,”澹台凤鸣截断她,缓缓地道:“以后,你只是唐意。”

“谢谢。”唐意松了一口气,眼中浮起喜悦。

她本来以为,他这一关很难过,没想到竟如此轻易。

他甚至,都没有追问她理由。

沉默片刻,澹台凤鸣低低地道:“为什么不姓谭?邰也不错,实在不行,凤也可以啊~”

“啊?”唐意怔住,忽地伏倒在枕上,清脆的笑声在舱房中回荡。

“你笑什么?”澹台凤鸣冷声质问,颊上却飞起一抹可疑的红云。

唐意侧过头,双目闪闪地看着他:“你吃醋了?”

澹台凤鸣咬牙切齿,双手握拳:“不想换就算了,别胡说八道。”

“还说没吃醋,我看你呀,牙齿都要酸掉了!”唐意瞅着他,乐不可支,笑得下颌都疼了。

“你!”他气结,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