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深,“我不用,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陆夷光热情推荐,她就没安好心想看着他当街剥笋,出来玩嘛,又没外人,不用继续端着了。

陆见深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

陆夷光笑容顿收,低下头收回手,一幅我难受,但是我很坚强我忍的神情。

陆见深用折扇顶了顶鼻梁,把折扇递给小厮,然后认命地从她手里取过一截食指长的手剥笋。

陆夷光得意地一弯嘴角,复又马上抹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等着看他皱眉窘迫,却见他坦然自若,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哒哒还有些黏的笋子而是什么珍玩。

陆夷光顿觉没劲,捉弄人,要是对方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意思。

“尚可。”陆见深点评了一句,一边拿帕子擦手。

陆夷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大哥,你别看这些小吃不起眼,可味道不赖。”随即专程带着陆见深去找那些卖相不佳味道却极好的美食。

陆见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散心。

在陆夷光走向一个摆满了各种昆虫串串的木车时,陆见深眼角重重一跳,用扇子将她的脸扳到另一个方向,“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陆夷光摇头拒绝,戳穿他的担心,“放心大哥,我还没重口味到吃那个,不过。”

陆见深仍旧笑着。

陆夷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道,“我要买一些回去吓三哥。”

不让他吃当然没问题,陆见深打发苏木去买。

“多买点,每个品种都要。”陆夷光开心地叮嘱。

陆见深指了指前面的茶肆,“过去歇一会儿。”犹如回府两个字从来没有提过。

“正好我也渴了。”陆夷光点点头,走到一半,被一阵震耳呼喝吸引了心神,她扭过脸,抬头看着招牌,“全聚楼,干什么的?”

“赌坊当然是赌钱的。”边上摆摊的小哥见她生得貌美,不由自主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抬眼一瞧,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多看。

“赌坊。”陆夷光喃喃自语,这老板可够贪心的,全聚楼,钱财全部聚集到他那儿去了。

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勾地陆夷光心痒痒,她还从没进过赌坊呢,转过脸,央求地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神情柔和,语气坚定,“想都别想。”

陆夷光抿唇,“大哥你去过赌场吗?”

陆见深进去过,年少时难免好奇,知道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陆夷光当即委屈上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主,你只管付钱的。”

最后,陆见深带着陆夷光去成衣坊换了一身男装,自家妹子自己清楚,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偷溜着进去,那还不如自己陪着更放心。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见识过一回,下次让她来都不会来。

这家成衣坊恰巧是自家产业,换上男装的陆夷光美美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摸着下巴睨一眼也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陆见深,“要我是男子,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头衔就该换人了。”

陆见深勾了下嘴角,“你顶多就是个美少年。”这年纪倒还能勉强装一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只要美就行。”陆夷光冲着琉璃镜内的漂亮少年嫣然一笑。

陆见深摇头一笑,看着她臭美。

自我欣赏毕,兄妹,不对,兄弟两前往赌坊,陆夷光美少年不忘炫耀自己下午的丰功伟绩,“今天我在庆王府赢了三百六十五两。”

“赢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掏出一个铜板请我。”

陆夷光笑容可掬,“我这不是给大哥机会展现兄长风度嘛,再说了我赚点脂粉钱不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赢了,分一半给你。”

瞧她跃跃欲试,陆见深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头顶,约法三章,“一盏茶的时间,开了眼界就出来,以后再不许自己跑来,否则一年别想出门。”

陆夷光不以为然,她就是好奇又不是好赌,吃饱了撑的才再跑来,遂点头如啄米。

“进去吧。”

陆夷光激动地两眼放光,赶明儿她就能向昭仁炫耀了,昭仁肯定没来过。

“深表哥!”符骥震惊地瞪着台阶上的陆见深,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深表哥,君子如玉的深表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坊门口!

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几乎要脱框而出,眼眶乌青的脸做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格外滑稽。

陆夷光想笑,便也笑了。这家伙居然好意思顶着这幅尊容出门,又想都这样了还要来赌坊,可见是个赌鬼。

符骥压根不知道她的腹谤,只剩下惊悚,羊癫疯发作一样指着陆夷光,“你,你,你——”

别以为换身衣裳他就认不出来,化成灰他都认得。

“在下陆萝。”陆夷光沉着嗓子,眼神警告,要是叫破了她的身份,看她怎么收拾他。

“咕咚。”符骥吞下一口口水,总算是找回了一眯眯神智,“哦,我知道了,”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是来找平衡的。”

陆夷光磨了磨牙,冲着他假假一笑,“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刚把一个人抽得皮开肉绽。”

符骥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满满地往后退了三步。

明天的更新也会比较晚23——24点 ,下周就恢复之前的更新时间哈~

第十二章

陆夷光糟心地看一眼符骥,暗道一声扫兴,遇上了他,自己哪能进赌坊开眼界,不然符骥这张大嘴肯定会给她宣扬的满城风雨,别人怎么说她倒好,只怕爹娘也要责怪大哥居然容她来此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陆夷光暗暗可惜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煞有介事地问符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热闹?”

“赌坊啊,你不知道。”符骥愣愣地回。

“你居然赌博!”陆夷光无比震惊地看着符骥,先声夺人,“脸都成这样了,还来赌坊,你瘾头够大的!”

符骥炸毛,“我来赌坊关你什么事!”

陆夷光凉凉道,“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发表下意见而已,你慢慢赌。”说着一甩衣袖,转身要走。

“等一下,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赌的。”符骥觉出不对的地方来,指了指她,“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来赌的。”

“开什么玩笑,”陆夷光一脸的关爱智障,“我去赌坊干嘛,就算我想进,我大哥能同意,你有没有脑子的。我们就是听着这里特别热闹,所以好奇想去看看,哪知道竟然是赌坊,幸好发现的早。”

符骥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陆见深,要是只有陆夷光一个,十成十她是想进赌坊撒野,但是有深表哥在,符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深表哥怎么可能进赌坊,更不可能带陆夷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陆夷光又掸了掸长袖,“至于我为何穿成这样,那是不想被人唧唧歪歪,说我还闲情逸致出来溜达。”

这么一说,符骥倒是想起了她和杜若之间的事情,可把他纠结坏了,陆夷光倒了这么大的霉,他忍不住高兴,这女人总算栽跟头了。但是符小侯爷仅存的良心又告诉他,姑娘家遇上这种事怪可怜的,自己再幸灾乐祸,有点不厚道。

于是符小侯爷一边高兴一边同情,人都快分裂了,索性跑来赌坊打发时间,省得胡思乱想,不想背到家,才一个时辰就输了个底朝天,晦气,晦气!

遇上了陆夷光,更晦气,怪不得自己输得这么惨,今儿不宜出门啊。

“本是出来散心的,倒是越散越没好心情了,”陆夷光嫌弃地看一眼符骥,转脸对陆见深道,“大哥,我们走吧。”

符骥不甘示弱,嫌弃地瞪过去,“怪不得我手气不好,遇上你准没好事。”昨天和傅延年打了一架,今天输得一塌糊涂。

“彼此彼此。”陆夷光皮笑肉不笑地甩了一句,抬脚大步离开。

符骥用力哼了一声,以表不屑之情。

一直未出声的陆见深冲着符骥微微一笑,“舍妹顽劣,骥表弟莫要往心里去。”

陆见深这么一说,符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个刚刚经历了退婚的姑娘吵嘴,还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

符骥的脸悄悄红了下,幸好在红灯笼下显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陆见深颔首一笑,“骥表弟是要回府还是继续游玩?”

符骥,“我准备回去了。”

陆见深含笑道,“那就此别过,我们还要再逛一会儿。”

符骥看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催促的陆夷光,再看一眼优雅的陆见深,再一次感叹,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深表哥慢走。”符骥抬手拱了拱。

陆见深还礼。

“真倒霉,这样都能遇上。”陆夷光嘀嘀咕咕地抱怨。

陆见深好笑,“冤家路窄。”

陆夷光撇撇嘴,“分明是阴魂不散。”

陆见深失笑,“换一家吧。”刚才一番争吵,已经引起注意。

“大哥。”陆夷光心花怒放,欢喜地看着陆见深,还以为被符骥这么一搅和,大哥会不许她再去赌坊了呢。

大哥岂会食言而肥,陆夷光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

陆见深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怎么,以为我反悔了。”

“怎么会,”陆夷光果断摇头,“大哥才不会说话不算数呢!”

陆见深笑看她一眼。

陆夷光嘿嘿一笑。

兄妹俩换了一家更偏僻的赌坊,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陆夷光看什么都好奇,她觉得这里新鲜,别人还觉得她新鲜呢,细皮嫩肉的少年儿郎,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尝鲜来了。

开赌坊的,眼力界儿不会太差,管事的得了通报立马出来了,但见气度不凡的陆见深以及目露精光的护卫,猜出来历必定不简单,忙殷勤地迎上来。

陆见深抬了抬手,“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是来打发下时间。”

有心打探下来历的管事一怔,不敢再多嘴,“公子慢慢玩,若有需要,只管吩咐。”

陆见深颔首。

管事欠身退下。

陆夷光已经挑好了要玩的,她站在一张大转盘面前,两名护卫站在她左右,旁人下意识地空出一两个身子的距离。

陆夷光上下抛着银子,觉得没劲,站在门口时多热闹啊,现在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了,还都看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美男子吗?

还真没见过!

陆夷光玩了两把,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一点都不好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脑中有疾。

陆见深赞同地点了点头,“赌博和酒色一样,毁人心智于无形,沉迷进去,人便算是废了。”

陆夷光若有所思,“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像里头那些人,两眼无神,形容憔悴。”

陆见深,“正是。”

“大哥放心啦,我今天长了见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不会去,那里头臭死了。”陆夷光皱了皱鼻子,简直不堪回首,男人身上汗臭味,烟草味,还有各种食物味混杂在一块,臭烘烘的。

陆见深一笑,“还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陆夷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了脸,“不玩了,我要回家洗澡。”

“那回吧。”陆见深失笑,忽见她把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陆夷光高兴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好了,赢了一人一半。”运气不错,玩了两把,两把都赢了,今儿她赌运果然旺。

陆见深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银子,笑赞,“我们阿萝真厉害,都能孝敬大哥了。”

“那是,大哥等着,以后我还会挣银子给你花的,”陆夷光洋洋得意,“我可比三哥厉害多了,他只会花银子。”

被中伤只会花银子的陆见游瞪着桌子上的狰狞惊悚的油炸蜈蚣、蚂蚱、蜂蛹、竹虫、蜘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倒霉催的陆夷光,出去玩不带他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见游愤而冲向门口,打算和她好好交流下感情。

大丫鬟青禾忍着笑道,“少爷,二门已经关上了。”

陆见游十岁就从内院搬到外院来住。

陆见游悻悻地坐回去,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就来气,“拿下去,你们分了,不想吃的就扔了。”算了,看在她今儿心情不好的份上,自己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奴婢替大伙儿谢少爷赏赐。”青禾屈膝一福,这里头虫子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是其他小吃。

陆见游没好气,“别谢我,谢你们县主去。”

青禾低了头,不敢让主子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免得火上浇油。

锦春院里,陆夷光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回忆整一天,波澜壮阔,虽然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有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她并没有愁肠百结地难以入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能没心没肺地睡觉,庆王府的茗湘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的庆王妃眼底精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伏跪在地的婆子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抬起脸,“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都是被逼的。”

第十三章

暴风雨不期而至,猛烈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床上的李莹玉不耐地翻了一个身,烦躁地看着浓稠的漆黑,一丝亮光都没有。

下午那一幕幕折子戏一般在脑中回放,陆夷光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放大了又放大。猖狂什么,还不是连自己的未婚夫的心都留不住。冲她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对付杜若和谢存华去。

万万没想到,杜若竟然喜欢谢存华,黑暗中,李莹玉面上刻满了讥讽,肤浅的玩意儿,不就是看上了谢存华那张脸吗?原以为杜若是个谦谦君子,结果他也不能免俗。

李莹玉又翻了一个身,想起自己当众被陆夷光下了脸,那些嘴碎的肯定会对她评头论足,不过有陆夷光他们三个的桃色新闻在,更多注意力应该在他们身上。

如是一想,李莹玉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发展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意外之喜。

胡思乱想间,李莹玉在嘈杂的雨声中入眠,次日醒来,因着被禁足不用去请安,她便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睡饱了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时发现大丫鬟春雪不在,随口一问,“春雪呢?”

捧着毛巾的春月就笑,“今儿轮到春雪休息。”

李莹玉哦了一声,洗漱好,去用早膳,然后开始抄写《道德经》。

“二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庆太妃跟前的大丫鬟菊月恭敬道。

“祖母唤我何事。”李莹玉心里没底,现在可是禁足期间。

菊月微笑,“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莹玉稳了稳心神,随着菊月前往沉香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所为何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跳,忙忙压下去。

沉香院里,不只有庆太妃,庆王妃也在,以及难得一见的庆王。

比起富丽堂皇的王府,爱玩的庆王爷更喜欢郊外别庄,可以尽情陪伴自己的宝贝鹅。

不过庆王不着家,除了大鹅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躲清静。留在府里头,少不得要处理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了。

这几年随着庆王妃和金侧妃之间的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庆王也越来越后悔没有处理好妻妾嫡庶的关系。

当年阿姐就提醒他,不想家宅不宁就别把金侧妃的心养大。只哪个男人不好色,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怜兮兮地哭泣忏悔,他的气也就慢慢的消了。

直到庆王妃怀着嫡子时发现饮食被人动了手脚,最后查出是一位姨娘动了手脚,然而庆王妃坚信金侧妃才是幕后黑手。

从此两边连平和的表象都维持不住了,明争暗斗不休。庆王后悔不及,不胜其扰之下,索性躲了出去。

今天他是被庆王妃派人叫回来的,庆王拧眉盯着踏进门的李莹玉,头疼起来。谢存华落水真的是她一手设计,为了让恪儿英雄救美,恪儿是否也参与其中?

觉出屋内气氛不同寻常,李莹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莹玉给祖母,父王母妃请安。”

庆太妃扫一眼儿子儿媳,随即看向李莹玉,淡声道,“且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

李莹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扑通扑通狂跳,“莹玉不敢妄言。”

“谢存华是怎么掉进水里头的?”

李莹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清雅崴了下脚不慎把她推了下去,清雅说是有人绊了她一下。”

庆太妃捻了捻佛珠,大周道教昌盛,她偏偏是信佛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佛堂,“你知道是谁绊的吗?”

冷汗倏尔冒出来,李莹玉勉强维持着镇定,“当时太过慌乱了,孙女没有察觉到。”

庆太妃忽然一叹,定定看着她,“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