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视他为亲兄长, 依赖信任有加, 自己岂能对她生出这般龌龊的念头。

静默好半响,陆见深掀开手, 再次睁开的双眼逐渐清明, 该避一避了, 势在必行, 他需设法斩断这缕有违纲常的妄念。万不能让父母家人, 尤其是阿萝知悉。

陆见深不敢想那双时时刻刻都带着依赖濡慕的眼眸里布满慌乱惊恐甚至厌恶。

沐浴焚香, 陆见深英姿凛凛地出现。

陆夷光一夜好眠, 俏丽娇美的脸庞红润有光泽, “大哥,”歪了歪头, 望着他的眼睛, “你昨晚没睡好?”

陆见游也看了过去。

“想起了一桩有点棘手的公务, 便晚睡了些。”陆见深半垂着眼帘, 明白心迹,他有些不敢直视阿萝的眼睛,惟恐泄露什么,打破平静。

陆见游:“出来散心想啥公务啊。”

陆夷光却是脑补大哥怕不是为了庆王府的事情多思。金侧妃这事一旦捅出去,庆王府势必有一场疾风暴雨。外祖母庆太妃那么要体面的一个人,出了这等丑闻还不得气炸了,老人家年纪不小了,可别气坏了。

怎么处理其实也挺棘手,金侧妃毕竟是庆太妃嫡亲外甥女,还育有三子一女,其中李恪还是庶长子。

偏偏嫡子李憬身子越发恶化,御医已经暗示让庆王府准备后事,李憬去了,李恪身份更加贵重。处置金侧妃的时候,不得不顾虑下李恪。

用过早膳,陆见深道,“我今日精力不济,就不陪你们出门了。”

陆夷光和陆见游乖巧应好,让他在别庄里好生休息。

陆见深对陆达道,“你跟着郡主,莫离左右。”出门在外,总归不放心。

陆达拱手应下。

道了别,陆夷光兄妹二人被簇拥着出门。

之后两日,陆见深不着痕地疏远陆夷光,回到京城之后,陆见深彻底忙碌起来,早出晚归。

早上,陆夷光起身时,陆见深已经在驾前。

傍晚,一家人聚在一块用晚膳,只陆见深应酬多了起来,时不时就派人传话回来在外用膳。

晚间,陆见深回府之后向父母请安,若是陆夷光恰巧在,倒能见上一面。

如此过了半个月,陆夷光对着南康长公主抱怨,“大哥最近怎么这么忙,两三天都见不着人。”

“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这般清闲。”南康长公主点了点她的鼻子尖。

陆夷光皱皱鼻子,“可也太忙了,我怕大哥身体吃不消。”

“你只管放心,我让厨房每天给他炖着补品,”南康长公主道,“年轻时不趁着精力旺盛拼搏,等老了再想努力就觉力不从心了。”南康长公主是知道儿子在忙什么的,忙着给皇帝整理私账,一事不劳二主,特别这事不大见得了光。

陆夷光踢了下脚,“那娘今天给大哥炖什么汤?”

“虫草花炖鸡汤。”

陆夷光:“我也要吃,我等大哥回来一起吃。”

南康长公主:“那你就等着吧。”

戌时半,陆见深回来了。

陆夷光正在和陆徵下棋,南康长公主替陆夷光出谋划策,至于陆见游这小子,一大早出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可算是回来了,”南康长公主打趣陆见深,“这丫头眼巴巴的都快望穿秋水了。”

“我这不是好几天没见大哥了嘛。”陆夷光上下左右认真的地详陆见深,觉得他气色还不错,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见深笑了笑,“这一阵是有些忙了。”

“那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呀?”陆夷光问。

“这个我也说不准。”陆见深转而道,“阿游还没回来。”

“三哥比大哥你还忙,也不知道忙什么。”神神秘秘还不许她跟,也不知在干什么坏事。

陆见深笑了下。

这时候丁香端着四碗虫草花炖鸡汤进来,说着闲话,一家四口喝了汤。

喝了几口汤,陆夷光忽然想起一桩事儿,遂问,“大哥,你给舅舅报信儿了吗?”

南康长公主嗔怪了一句,“你个姑娘家家这么关心这事做什么。”儿女一从烟霞山回来,便告诉了他们。

南康长公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金侧妃真是嫌命太长,她不想想自己,好歹替四个孩子想想,这种事一旦捅了出来,李恪他们兄妹四个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就是好奇嘛。”陆夷光眨巴着眼睛望着陆见深。

陆见深低头喝了一口参汤,“这两天就安排人。”

前脚他们从烟霞山回来,后脚就有人向庆王透风报信,生怕庆王猜不到是他们干的不成,这种尴尬的好事委实没必要留名。

所以陆见深并没有马上报信,只是派人盯着烟霞山那两人,收集证据。

葛大郎已经查明,就是个普通猎户,父母双亡,无兄弟无姐妹,葛家村民觉得他是天煞孤星,命太硬,所以把他赶了出来。葛大郎一个人生活在烟霞山腰上,因此每天出门幽会也无人察觉。

而金侧妃那边,是收买了一个看后门的老尼姑,才能每天顺顺利利的溜出来。

闻言,陆夷光满意了,她就是求一个结果,不然她老惦记着这桩事儿,至于金侧妃是个什么下场她倒不是很在意。

瞧着时辰不早了,陆见深提出告辞。

陆夷光与他一起告退。

月朗星稀,五月天有些热了,凉习习的夜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

陆见深察觉到陆夷光一直盯着他看,大剌剌的毫不掩饰,他竭力想忽略这种视线,无果。

陆见深无奈,“你盯着我瞧什么?”

“好些天没看见的大哥了,我多看两眼嘛。”陆夷光理直气壮,“别人求我看,我还不稀罕看呢。”

陆见深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一拍,侧过脸望着几丈外的荷花池。

陆夷光背着手,老气横秋的叮嘱,“大哥你忙归忙哦,要注意休息,尤其一定要吃好,老话说的好,男靠吃女靠睡。”

“那你早点回去睡觉休息吧。”陆见深顺势说道。

陆夷光不满地撇撇嘴,控诉,“大哥你变了!”

陆见深心头剧烈一颤,手指痉挛了一瞬,强自镇定道,“哪里变了??”

“这么多天不见,你居然都不问我功课怎么样,你都不关心我了”

“…”陆见深道,“你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大哥相信你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都及笄了,真的是大姑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能够毫无避讳地坐在他腿上撒娇的小姑娘。

“原来及笄还有这个好处。”陆夷光一脸的窃喜,语态夸张。

陆见深微微一扯嘴角。

分叉路口到了,陆见深停下脚步,“回去休息吧。”

“大哥也早点休息,别再忙公务,也别看书了。”陆夷光不放心地叮嘱。

迎着她关切的眼神,陆见深五味陈杂地点下头。

这一夜陆见深又是辗转至天明。他自己不痛快,便去祸害庆王。

庆王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打从去年出了媚药这桩事,他被南康长公主教训了一顿,庆王反省自身,发现他自己这些年的确不负责任。

为了躲避妻妾纷争,他跑到别庄,一年难得几日在家,疏忽了儿女的教育。

痛定思痛,庆王带着他的宝贝鹅搬回王府,分出更多时间关心儿女教养。

庆王这小半年享受着天伦之乐,过的很是惬意,冷不丁收到了一封绿油油的告密信。

理智与情感上,庆王都不愿意相信,即便金侧妃在他这印象每况愈下,可情分终究是在的,岂愿意相信枕边人孩子娘会做出这种事来。

然而那封信上写的无比详细,详细到庆王心里打鼓,抱着将信将疑的念头,庆王一面让人调查这封信的来源,一面派心腹悄悄前往烟霞山清月庵查证。

庆王心腹当晚就依据信上的提示抓了现行。

抱作一团的金侧妃被毫无预兆冲出来的一行人吓得魂飞欲散,等看清楚领头那人的脸之后,当场吓得闭了气,眼一翻,瘫软在地。

“你们是谁。”葛大郎搞不清状态,色厉内荏地喝道,再要说什么,被一手掌击在后颈,赴了金侧妃后尘。

等他醒来时已经出现是在京城外一座别庄里,旁边趴着的是昏迷不醒的金侧妃。

几步外坐在太师椅上的是脸黑如墨的庆王。

葛大郎心里一个哆嗦,唰的一下子褪尽血色,他再傻也有了猜测,当下如坠冰窖。

“王爷。”悠悠转醒的金侧妃茫然了一瞬,待看清状况之后目眦尽裂,恐惧使得她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抖。

猜测被证实,葛大郎吓得面无人色,脑门上顷刻间出现冷汗,滚滚而下。

“王爷,王爷是他逼迫我的,他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他,他就嚷嚷出来让我身败名裂,妾身没办法,妾身不敢让外人知道。”金侧妃心念电转,痛哭流涕地爬向铁青着脸的庆王,“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背叛你,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乡野村夫。”

庆王一脚踢开欲抓他衣摆的金侧妃,“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哈,你就是拿我当傻子,不然你敢偷人。”

庆王暴躁的就像一头困兽,抖着手指着金侧妃,“让你反省,你偷人。金月啊金月,你可够能耐的。”

“表哥,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金侧妃肝胆俱裂,惊慌失措的说道,“我是被强迫的,我不是自愿的。”

葛大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对金侧妃固然是贪恋其美色,却也有真情在,这是他第一个女人。

庆王狠狠地再一次踢开扑上来的金侧妃,阴森森地指了指骇然欲绝的金侧妃,又阴测测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葛大郎,只觉得再看一眼都恶心,一甩衣袖怒气冲天地离开。

“此事当真。”庆太妃攥着佛珠的手指发白。

庆王瓮声瓮气道,“人证物证齐全。”原本他不想惊动庆太妃,只若是金侧妃暴毙,以母妃性子肯定会调查,届时恐怕瞒不住,不通知一声就处置了金侧妃,恐引得母妃不满,思来想去还是据实以告为好。

“带来,我要亲自问一问。”庆太妃一字一顿咬着牙道,自己这些年待她可不薄,当做半个女儿养,为了她还和亲女儿闹得不甚愉快,金月她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庆王看了看庆太妃,安排下去。

金侧妃和庆太妃说了什么,庆王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庆太妃撅了过去,醒来后,两只眼看不见了。

御医诊断是中风引起的。

庆王后悔莫及,却为时已晚,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金侧妃身上,连带着孩子啊府里的李恪三兄弟都被迁怒,在庆王这没个好脸。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阿娘。”陆夷光掀起帘子入屋。

心思郁绕的南康长公主站起来, “走吧。”

“阿娘宽宽心, 有温御医在,外祖母定会痊愈的。”陆夷光挽着南康长公主的胳膊安慰, 太妃病倒才两日, 阿娘眼见的憔悴起来, 看的她心急如焚。

落后一步的陆见游也忙安慰。

南康长公主拍了拍陆夷光的手背。

母子三人步行至不远处的庆王府,得了消息的庆王妃出来相迎,“阿姐。”

两厢礼见过一回。

南康长公主询问庆太妃情况,左右还是那些, 南康长公主就住在隔壁, 日日过来,还能不晓得。

才踏进沉香院, 一行人就听见裂片碎裂声。

庆王妃面露无奈, 失明之后, 庆太妃性情变得格外暴躁, 动不动就砸东西骂丫鬟。在外人那还能收敛下, 对着自己人完全无法控制脾气。

说来, 太妃突然之间失了明, 庆王母子俩还讳莫如深, 其中缘由,她至今不明, 却也不想深究,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

南康长公主抿了抿唇, “你们在外面给你们外祖母请个安, 别进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她不想让儿女见到长辈狰狞的面孔。

庆王妃便让李恪李漱玉招待陆夷光和陆见游。

陆夷光和陆见游遂只在门外请了个安。

两人先去探望了下李憬,九岁的小男孩,细细弱弱猫儿一般,但凡见到他的人都心里有数,这孩子很难养住。

陆见游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小玩具,一样样展示给李憬看。

面无血色的小男孩眼里聚起光。

陆夷光心下恻然,别过眼不敢细看,多看一眼就多一分伤怀。

待李憬睡着之后,陆见游随着李恪离开,而陆夷光则和李漱玉去了花园。

两人坐在凉亭里说着闲话,就见远远走来一行人。

符骥是代顺阳长公主来探望庆太妃的,乍见陆夷光,符骥顿觉别扭,满身的不自在。

盖因上元节游花船,哪想竟被陆夷光和昭仁公主撞了个正着。陆夷光居然还有脸让他别带坏陆见游,谁带坏谁啊,就她以为陆见游是个乖的,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还有明明是陆见湛起的头,他才是被带坏的那个。

符骥觉得自己原冤死了,比窦娥还冤。

不经意间对上陆夷光的视线,符骥哼了一声。

陆夷光也哼了一声,敢做还怕人说。

稍后,又来了好几拨探望庆王妃的宗室,其中还有靖宁郡王。

眼下他今非昔比,不再是闲散郡王,领了户部的差事,俗话说得好,男人不能无权,男人有权才有底气。

陆夷光具体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觉得他与之前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

既然遇上了少不得要问个好。

坐在凉亭里的陆夷光和李漱玉走出来,“郡王好。”

靖宁郡王弯了下嘴角,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太妃娘娘现下如何?”

李漱玉面带愁色,“祖母身子倒好,就是视力不见好转。”

靖宁郡王安慰,“太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否极泰来。”

“承郡王吉言。”李漱玉客气一笑。

若有所觉一般,靖宁郡王瞥了一眼陆夷光。

陆夷光心虚地别过眼,她就是发现好一阵没见,靖宁郡王更俊俏了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已。

她这一错眼就看见了远远走来的陆见深,“大哥。”

陆见深也是来看望庆太妃的,眼前的情形令他的薄唇抿成了锋利的弧度,视线不着痕在陆夷光和靖宁郡王身上转了一圈。

看见好看的人就挪不开眼,阿萝这毛病,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郡王。”陆见深拱手作揖。

靖宁郡王颔首示意。

“郡王也是来探望太妃。”

靖宁郡王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见深抬手一引,“那不如一同前往。”

二人便错开半个肩膀离开。

陆夷光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何,有些心虚呢!

李漱玉紧绷的脊背一点一点松开,垂眼盯着裙摆上的莲纹,微不可见地吁出一口气。

母妃在为她相人,已经大致选定了范围,父王母妃都想尽早办喜事,给弟弟冲冲喜,其实也是防着万一。

这一次她不会再任性也不能任性,弟弟身子每况愈下,她不能再让母妃操心。

庆太妃的眼疾让人操碎了心,哪怕是温御医亲自出手,也回天乏术,这上了年纪的人中风,最是棘手。

折腾了一个月,庆太妃精疲力尽地认了命,终于有心思处理金侧妃之事。

之前实在是没心思搭理她,也是想查证一些事。

这回是金侧妃第一次偷人吗?庆太妃忍不住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