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大事万万乱不得,尤其庆太妃那么注重血脉的一个人,单看她怎么对陆夷光就知一二。

其中李恪还是有很大几率继承王府的庶长子,更是容不得丁点马虎。

回想十几年前,那会儿金侧妃盛宠,又在王府内,没有机会偷人。可十几年后的今天,谁又能想到她竟然在庵堂里偷了人。

这事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庆太妃和庆王眼睛里,尤其是庆太妃,想起自己这些年对金侧妃的维护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金侧妃千刀万剐。

外甥女再亲近,还能比得上儿子。金侧妃给庆王戴了绿帽,庆太妃最后那丝怜悯都烟消云散。

现在她只想知道,李恪几个血统有没有疑窦之处。

金侧妃身边的老人被隔离调查,金侧妃自己则被转移到郊外别庄审问。

大半个月下来,金侧妃形容枯槁,去了半条命一般,从日日夜夜地哭冤,到歇斯底里地怒骂,最后归为死水一样的寂静。

之前她害怕死亡,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等死比死还可怕。

她了解庆太妃,庆王也许会看在儿女看在二十年的情分上心慈手软,但是庆太妃绝不会。

“无论如何审问,金氏都只承认她唯独错了这一次,在此之前绝没有背叛过王爷。”古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禀。

庆太妃低头捻着佛珠,一双眼黯淡无神,“便这样吧。”一番调查下来,的确找不到蛛丝马迹能证明金侧妃不是初犯。清月庵管理松懈才给了她可乘之机,王府规矩森严,那几年她又当宠,后院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金氏没这个胆量也没这机会。

然而庆太妃心里对金氏的四个儿女,终究有些膈应。

这一年,王府诸事不利,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庆太妃捻佛珠的动作不觉用力,语气平静,“送金氏上路吧。”

古嬷嬷心头一凛,低头应是。

金侧妃病了,染了疥疮,病入膏肓,不到半个月便撒手人寰。这一阵子,疥疮在小范围内传播,外人不疑有它。

因为疥疮易传染,又正值暑天,金侧妃的遗体并未运回庆王府,而是在郊外别庄里举行了葬礼。

葬礼冷冷清清,有亲王侧妃的规制,却无亲王侧妃的隆重。

外人联想金侧妃被送到清月庵祈福,这是后宅惯常惩罚女眷的手段,便不觉得奇怪了。再看灵堂上悲不自胜的李恪,眼神闪了又闪,生母被厌弃,他还有可能继承爵位吗?

葬礼上真心实意伤心的只有李恪几兄妹。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最疼爱他的祖母中风失明,他们失宠,姨娘急病去世,李恪敏感的察觉到其中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他去问父王,去问祖母,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炎炎夏日里,李恪突然觉得有点儿齿冷。

李莹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种种伤心难过化作了怨恨,若非陆家,姨娘岂会被送至清月庵,不去清月庵就不可能染上这种病。

金侧妃之死,受影响的只有她的四个儿女,对旁人来说无关痛痒,顶多唏嘘一句红颜薄命。

便是陆家这边,也毫无影响。

陆夷光正被毫无预兆砸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目眩之中,捏了捏自己的脸,疼的。

“大哥,你再说一遍?”陆夷光满脸的不可思议。

眼睛瞪得溜圆,就像一只受惊的猫,陆见深滑开视线,重复,“那就去吧。”

陆夷光眨了眨眼,“真的假的?”还是不敢相信。

白天收到了陆见湛的信,他在信里按照老规矩不安好心的诱惑弟弟妹妹,用尽所有的文学素养来描写海边风光无限好。

见到陆见深的时候,陆夷光不走心的告了一状,天地良心,她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万万没想到,换来一句:

那就去吧!

就去吧!

去吧!

“我何时骗过你。”说完,陆见深微不可见地顿了下,他骗她的次数委实不算少。

幸好,陆夷光什么都不知道,大抵是傻人有傻福,她瞬间喜出望外,一张小脸亮堂起来,好话不要钱似的砸向陆见深。

陆见深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下,心想,让她去福建避避暑这一步走对了。留在家里,哪怕他刻意避开,可还是会时不时的遇上,且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躲避并非解决之道。

只有他斩断那缕非分之想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他需要时间,不受打扰的时间。

陆见湛的来信,对他而言是个机会,趁着这一段时间,把一切扳回正轨。

“福建那么远,爹娘会同意吗?”欢喜过后,陆夷光不确定起来,忽然眉眼一弯,“大哥你肯定有办法说服爹娘的。”

语气一如既往的信赖坚定,圆润的瞳仁里只有他的倒影。

陆见深忽觉目眩神迷,他忙错开视线,接着整理袖口的瞬间平了平心绪,“这你不用操心。”

过了两日,陆夷光亲口从南康长公主口中得到准许她和陆见游回老家太湖祭祖探望族人再去福建看望陆见湛的喜讯。

喜得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一顿蹭,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适应不来。

南康长公主好笑地抚着她的后背,瞧高兴得。再想陆见深说的话,更是认同,姑娘家最快活的就是在闺阁那几年。一旦出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丈夫外放还有机会去外面瞧瞧大好山河。若是京官,这辈子都得困守在京城,有丈夫有儿女,哪有想走就走的机会。

自己这辈子还好歹随着陆徵回太湖祭祖过,阿萝却是一步都未踏出过京畿,如是一想,怜惜顿生。

得到喜讯的陆见游一蹦三尺高,兄妹俩迫不及待催着出发,生怕夜长梦多。

南康长公主笑骂一句没良心,吩咐丁香快快准备送给老家族人的礼物,又殷殷叮嘱幼子幼女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把稳重的丁香派过去随行。

陆夷光和陆见游欣然接受,只要让他们出去,别说一个丁香,十个都没问题。

收拾了十几车行李,陆夷光和陆见游欢天喜地准备出门,陆见游只恨不能插了翅膀立刻飞出京畿这一亩三分地。

陆夷光比他有眼色多了,满脸不舍,“爹娘,大哥,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一路都会给你们寄当地土仪的。”

潜台词,他们会一路玩过去。

南康长公主望着犹如逃出笼子小鸟的儿女,只能无奈又纵容地摇了摇头,“知道了,赶紧回去睡吧,要不明儿没精神。”

陆夷光心道,我可以在马车上睡,不过这会儿她乖巧的点头应好。

陆徵打趣,“可别兴奋的睡不着。”瞧这模样,还真说不准。

陆夷光和陆见游团团笑。

陆徵又叮嘱几句,明日一早他们出发时,他已经在衙门了,所以只能趁这会儿不厌其烦的啰嗦。

啰嗦完了,才放陆夷光和陆见游走。

陆见游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堪回首,“第一次发现爹这么婆妈。”

陆夷光忍俊不禁,“谁让我俩是第一次单独出这么远的门,要是大哥,你看爹会不会这么不放心。”哪怕随行之人安排了一大堆,爹娘他们还是不放心的,要不得大哥敲边鼓,哪能成功出行。

陆夷光双手合十,觉得陆见深整个人都在发光,功德之光,发自肺腑的感激,“大哥,你真是太好了!”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好。”陆见游一脸谄媚。

望着心花怒放的兄妹二人,陆见深跟着笑了,弟弟妹妹能一偿夙愿,他能清除杂念,两全其美。

第70章 第七十章

“此去山高路远, 七弟可要保重身子。”太子满面微笑关怀。

靖宁郡王含笑道, “多谢太子关心。”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叮嘱, “这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当差, 务必妥帖。”

方才皇帝命靖宁郡王为钦差, 巡视水师军务,是太子举荐的,这个弟弟不像燕王齐王别他苗头,对他恭敬有加, 还帮着他化解了几次燕王的刁难。他自然要帮衬一二, 也让其他人知道跟着他的好处。

“太子放心,我万不敢让父皇和你失望。”靖宁郡王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

太子欣慰笑道, “走, 咱们兄弟喝一杯。”又促狭一笑, “等你回来, 差不多是选秀的最后关头, 差事办的漂亮, 父皇一高兴, 说不准就把正妃和侧妃都给你指全了。”

这一届选秀的第一轮已经结束, 三百名脱颖而出的佳丽正从全国各地赶往京城,一些近的已经抵达京城。

靖宁郡王低了低头, 似是不好意思。

太子哈哈大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天经地义的事。”忽然笑容淡了几分。

“弟弟见过太子。”迎面而来的燕王拱手行礼。

太子面带微笑, 眼神却是冷的,“四弟不必多礼。”

燕王起身,靖宁郡王又向他行礼。

“恭喜七弟了。”燕王笑着开口。

“四弟耳朵倒是灵得很,父皇前脚刚宣布,后脚你就知道了。”太子刺了一句。

燕王处变不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七弟头一次办差,可得小心,勿令父皇失望,不然。”他笑了一声,没说下去,不过在场哪个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这次若是办砸了,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靖宁郡王神色不改,“多谢四哥提醒,我定然鞠躬尽瘁,不让父皇失望。”

燕王一扯嘴角儿,“这当然再好不过。”

兄弟几个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回机锋。

燕王一走,太子浮在表面的笑容渐渐淡了,这些日子,老四气焰莫名高了不少。

燕王回头望了一眼太子和靖宁郡王,勾了勾嘴角,怪不得两人能凑作堆,都是短命鬼。

视线在靖宁郡王背上点了点,老七,可别怪哥哥不提醒你,东海是你的埋骨之地 ,谁让你选择跟在太子屁股后头。

收回目光,燕王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通体舒泰。

边走边玩的陆夷光兄妹俩抵达太湖时,正值太湖鱼虾肥美的季节,逗留这半个月内,两人吃得胖了一圈。

吃够了美食,祭过了祖宗,认遍了族人,陆夷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福建。

特意来城外接他们的陆见湛一见面就抱怨,“我说你俩属乌龟的,一个月前就来信出发了。”

陆夷光理直气壮,“不是说了我们要玩过来的,难得出京一次,还不知道下回有没有机会,当然要趁机玩个够。”要不是丁香姑姑催着,她和陆见游还打算再晚几天呢。

陆见湛哼笑,“要不要取道西南绕到来我这,让你们玩个够。”

“我倒是想,”陆夷光幽怨地望了望丁香,“可阿娘能愿意吗?”

丁香维持了虚伪的笑容,长公主当然是不愿意的,临行前,长公主说了,算上来回,三个月的时间。呵呵,要不是她盯着,三个月都走不到福建。就这样,马上就是中秋了,而他们是六月中旬出发的,去程她们走了两个月,返程另换一条路,加上在福建耽搁的时间,只怕两个月还不够。真由着两位小主子来,他们恨不得玩到过年再回去才好。

陆见湛一乐,领着他们去客栈,他未在当地置办产业,他住在军营里,遂在当地最好的客栈内包了两个大院子安置陆夷光一行。

左瞅瞅右看看,陆夷光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哥没有坚持用七白美颜粉。”

陆见湛嘴角一抽,他把那一包瓶瓶罐罐的东西送了有家室的同袍,在军营里弄这个,他会被笑死的。

陆夷光用眼神表达不满,但是靠山远在京城,她非常识时务的没有主动请缨替他保养皮肤。

双方默契的跳过这个话题,热热闹闹的叙旧。

到了客栈,丫鬟婆子忙着布置房间收拾行李,陆夷光指着那几口箱子,“二哥,这一箱是娘给你准备的,这一箱是族中长辈们让我们带给你的,这两箱是我,”陆夷光顿了顿勉强捎带上了陆见游,“们一路走来给二哥你买的。”

陆见湛翻了翻,除开一些衣物鞋袜各种药外,就是些吃食,“我替我那帮兄弟们谢谢你们了。”

陆夷光笑容可掬,“不客气。”

“累不累,不累的话,我带你们上街转转。”陆见湛问。

陆夷光和陆见游一扫疲态,精神百倍的表示,不累,一点都不累。

于是留下大部队驻守驿站,陆夷光和陆见游略带了几人随着陆见湛逛福安城。幸好有陆见湛做向导,不然她又得专门请一个既会说福安话又会说官话的人当向导。

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言,越往南,陆夷光越发现语言差异,一些地方的方言,她压根听不懂。

陆见湛笑眯眯道,“闽南话和官话差别很大,我刚来也懵住了,幸好军营里强制要求说官话,还能沟通。这都一年半了,我还只会听,不会说。”

满耳朵叽里咕噜的陆夷光万分同情地看着陆见湛。

“陆飞倒是学的有模有样,这段时间让他给你们当向导。”陆飞是陆见湛的小厮,随着陆见湛一起来了福安,处理一些陆见湛不方便出面的事,就住在军营不远的渔村里。

陆飞上前几步,“郡主和小少爷只管吩咐小的。”

陆夷光和陆见游齐齐道,“那就辛苦你了。”陆飞陪着陆见湛长大,是陆见湛心腹,与一般下人不同。

陆飞忙忙道,“小的本份,不敢当辛苦二字。”

陆夷光笑笑。

逛了一圈,陆见湛带着弟弟妹妹上城里最有名的酒楼用午膳,“这闽菜以烹制海味著称,特别是各种海鲜汤,这里的人一年四季都爱喝汤。”

“怪不得一路走来看见的姑娘都这么水灵。”陆夷光笑盈盈道,海味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一楼大堂座无虚席,侧门那边还排起了长队。

“有人排队,肯定好吃。”这是陆见游切身得来的经验,京城那几家名店,哪一家门口不是大排长龙,不提前预定都没位置,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倒用不着预定,酒楼都会提前预备几个包厢以防万一,谁让京城别的不多,就权贵多。

陆见湛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不好吃,我能带你们来。上三楼,我定好厢房了。”

“陆爷。”店小二热情洋溢地迎上来,陆见湛是他们这的常客,时不时带着军爷过来喝酒,每次都出手阔绰。

陆爷?头一次听到这称呼的陆夷光想笑。

陆见游已经笑出声了。

陆见湛一个眼神横过去。

陆见游笑不出来了。

店小二这才留意到陆见湛身后还跟了两位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尤其是身量较小的那位小公子,面若好女,不由多看了几眼。

陆见湛清咳一声,冷冷扫过去。

店小二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瞧,迎着几人上楼。

走在楼梯上的陆夷光扫了几眼大堂桌子上的菜肴,色香形俱全,至于味如何,得等她吃了再说。

忽的,发现不走了,陆夷光疑惑的抬头看向前面的陆见湛。

陆见湛啧了一声,这运气。

楼梯上正要下楼的杜若抿了抿唇,颔首示意一回,然后往边上靠了靠,无论是他对不起陆家在先,亦或者在军营里的身份,还是两家的地位,都该他让行。

陆见湛一勾嘴角,重新拾级而上。

落后几个台阶的陆夷光终于知道为何二哥停顿了,诧异地望着前面的杜若,他怎么会在福安,瞧着还怪沧桑的,气质也变了不少,不再是之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多了几分,嗯,陆夷光沉吟了下,几分硬朗。

杜若眼神一颤,虽然陆夷光穿着男装,可他毕竟与她订过婚,对她样貌自然是熟悉的,眼底不由浮现惊讶。

陆夷光只看了他一眼,便神色如常地越过他上了楼梯。

倒是陆见游,经过杜若的时候,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与杜若一道的男子皱了皱眉头。

陆见游一脸讨人打的盛气凌人。

男子压不住火。

“阿游。”陆见湛喊了一声。

男子咬了咬牙,把火气憋了回去。

陆见游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上楼。

下了楼,那男子憋不住火,“什么人嘛,撞了人不道歉,还拽的二五八万的。”

“杜若,你认得他们?”另一个国字脸的男子目光考究的望着杜若。

杜若摇头,“不认识。”

国字脸男人笑笑不说话。

一直未说话的瘦高个男子忽然道,“诶,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传闻陆见湛家里背景不小。”

瘦高个男子继续说道,“我看那个撞了杜若的小子长得和陆见湛有点像,没准是他家里人,那小子那股劲头可不像是个普通有钱人家能养出来的。”

陆见湛这一年异军突起,军营里认识他的人不少,都知道他有钱出手大方,他自己说家里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