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光又是老气横秋一叹,“早晚是什么时候,等我七老八十了,”说着她自个儿笑起来,望着陆见深,“话说,你现在进展哪一步了,那位姑娘答应你了吗?”

陆见深沉默。

陆夷光啊了一声,“不会吧,还是没有,怎么可能?干脆你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帮你想想办法。”

陆见深一扯嘴角,“我自己会处理。”

“这话的都说多少遍,可你看看,这都多久了,再这么下去,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陆夷光着急,可算是体会到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见深也算是体会到了有口难言的苦,他捏了捏眉心,“不会的。”因为压根还没开窍,就算开了窍,在她心里,自己还是大哥,而不是个男人!

不想还好,一想陆见深自己都觉得前路漫漫。老天爷八成是看他前二十年过的太顺风顺心,所以特意给他添堵。

毫无自知之明的陆夷光努力堵上加堵,陆见深万般无奈地说道,“我要去向报喜鸟复命。”

“那你先忙正事,”陆夷光意犹未尽,“回头咱们再说,可不能再拖了。”

陆夷光心潮澎湃,她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目送陆见深离开, 陆夷光晃了晃马鞭, 打算找昭仁公主骑马去。

“省得我走了。”眼尖的陆夷光远远看见了昭仁公主,正想扬声打招呼, 忽然留意到站在她对面的男子。眼眸一转, 猜想可能是昭仁裙下之臣。昭仁年方十七,正是出阁的年纪,又极为得宠, 身边不乏狂蜂浪蝶, 毕竟做了驸马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陆夷光往马后面躲躲, 省得昭仁看见她不好意思, 然后聚精会神盯着那边的进展, 这一细看, 就看出了问题。

诶, 那男子不就是那位挨了昭仁一巴掌的‘臭流氓’。

陆夷光摩了摩下巴, 这两人怎么凑在一块了,彷佛闻到一丝八卦的气息。

昭仁公主遇上萧玉锵也是偶然,一见这家伙,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波浪似的涌出来, 昭仁公主心情顿时不美妙起来。

在萧玉锵面露尴尬,犹豫了下准备掉头就走时, 昭仁公主的不爽到达顶点, 什么意思, 啊!

看见本公主居然不上前请安!

调头就走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

以为他背靠镇北侯就了不起了!

越想越不爽的昭仁公主大步走过去, 叫住萧玉锵, 叫住之后又不知道要干嘛了。

而萧玉锵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那日的确是他冒犯了昭仁公主,虽然他并非故意只是急于救人,可事实就是事实,所以挨了一巴掌被踢了一脚他也往心里去。姑娘家摊上这种事,羞怒在情理之中。

萧玉锵忍着尴尬等着刁难,却是迟迟没等到。

尴尬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越来越不自在的昭仁公主后悔了,正琢磨着怎么体面地下台,无意间看见了鬼鬼祟祟的陆夷光,登时眼前一亮,果然是好姐妹。

“阿萝!”昭仁公主高兴地招了招手。

只想看戏的陆夷光悻悻地撇撇嘴,走了过去。

萧玉锵行了一礼。

陆夷光笑着颔首示意,不着痕地上下打量,剑眉星目,气质卓然,又意味深长地溜一眼昭仁公主,“我正想去找你呢!”

“我就是来找你来着,”昭仁公主二话不说,拽上陆夷光就走,“咱们打猎去吧,晚上烤兔子吃。”

被拖得一个趔趄的陆夷光稳住身体,莫名其妙地看着宛如落荒而逃的昭仁公主,茫然了,这是什么情况?

留在原地的萧玉锵也茫然了,旋即,悄悄吁了一口气。据说这位公主脾性颇大,自己还是能避就避。

“你干嘛啊,有狼在追你么?”陆夷光纳闷了。

昭仁公主放缓脚步,“我这不是想早点去玩吗?”

陆夷光抽回胳膊,眯起眼,“少来,”指了指她斩钉截铁,“肯定有猫腻?”

昭仁公主皱眉,一甩手,“什么猫腻狗腻。”

陆夷光哼了一声,马鞭轻轻击打手心,挑起眉头,“和萧佥事有关,难不成他。”上下扫视一眼,语出惊人,“又流氓你了!”

刷的一下子,昭仁公主涨红了脸。

陆夷光惊了,这反应不正常啊,促狭欺身靠近,“他做什么了,你说出来,我替你抽他。”

昭仁公主恼羞成怒,推开她,“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陆夷光笑眯眯凑回去,“话说,上次他到底怎么流氓你了?”这个问题困扰她至今。

昭仁公主脸颊更红,外强中干,“什么流氓不流氓,误会,就是个误会。”

“哦~”陆夷光拖长了尾调,“误会啊,误会之下,你打了人家一巴掌。所谓打人不打脸,萧佥事脾气可真好,挨了一巴掌都不生气,当真是好涵养。所以你方才是在道歉来着?”

“我道歉,凭什么啊!”昭仁公主叫起来,叫完了见陆夷光眨巴眨巴眼看着她,昭仁公主抬了抬下巴,“我就是打他了,他还敢不服不成。”

见她这色厉内荏样,陆夷光确定了各八九不离十,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打他那是他的福气,一般人可没这福气。”

“就是!”昭仁公主顿了下,觉得这话哪里不对的样子。

陆夷光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转移话题,“走吧走吧,打猎去。”

心力交瘁的昭仁公主求之不得,赶紧翻篇吧。

且说陆见深,他向皇帝汇报了调查结果,一路查下去,查到那自尽的马夫与燕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往深处挖,却是牵扯到了东宫。

陆见深将证据呈交皇帝。

皇帝面沉如水,“所以是太子做的,嫁祸燕王。”

陆见深不言语,就目前证据而言是如此,可鉴于相关人员再也不能开口,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物证,所以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若非皇帝催得紧,他会再彻查一番再禀报。

陆见深斟酌了下:“此案尚有疑点未明,请陛下再允微臣一些时日。”

皇帝沉吟,突然之间觉得意兴阑珊,左右都是兄弟阋墙罢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想手足相争,就得确定一个稳如磐石的储君,绝了其他人的指望,否则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太子温厚有余魄力不足,若他继位,怕是会被朝臣牵着鼻子走。

燕王倒是比太子有魄力有主意,就是主意太正,刚愎自用,听不进人劝,心胸也不够宽。

宁王的话,福建这一趟差事办的让他刮目相看,可才一桩差事而已,他不敢轻易下定论,且这身子骨让人皱眉。

剩下两个儿子十岁都不到,还看不出来好歹。

一想自己年近五十却后继无人,皇帝幽幽一叹,声音发凉,“查,继续查!”他倒要知道是哪个儿子在兴风作浪。

陆见深应诺。

陆夷光还操心着陆见深的终身大事,然看他忙成那样,摸摸鼻子没上前追问。宁王一案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牵扯到几位皇子,是个麻烦,务必得小心再小心以免得罪人,已经够糟心的了。

白日里听他语气,感情上也不顺利,自己这会儿要是追着问,可不是伤口上撒盐,糟心再加糟心。

陆夷光深刻反省自己的不合时宜,决定等宁王一案水落石出之后再说。

宁王案是在夏苗结束之后尘埃落定,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整个御马监遭了殃。

而在这背后,燕王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还挨了一脚。

证据面前,燕王不敢抗辩,默认了责罚,成王败寇,他认,在行动之前,他做了最好的打算,宁王殁,太子倒;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功败垂成被圈禁,却不想皇帝雷声大雨点小。

燕王有些恍惚地回到燕王府。

谋士一番话令他醍醐灌顶,父皇对他寄予厚望,所以宽容以待。遥想齐王,一犯错就被皇帝圈禁在王府,至今都没获得自由。

燕王心情激荡不已。

谋士怕他沉不住气,劝道,“王爷这一阵宜韬光养晦,静等陛下消气。”

燕王:“本王有数。”

心潮起伏不定的燕王与心腹谋士议事之后,忍不住去了夏兰彤院里。这个女人越来越不中用了,近段日子再也没给出有用的消息,她预言的那些事,只剩下最后一桩也是最关键的一桩没有应验——太子薨于今年冬这一点。

只要这一句预言成真,哪怕她再也无法预言,自己也会善待她。若是预言成空,太子不死,那就轮到她去死。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耍了他以后,还好好的活着。

宁王惊马案告一段落,陆见深得了三日假,陆夷光正准备关心人。

塞北八百里加急,鞑靼突袭山海关,被边塞军击退,然这只是一次试探而已,鞑靼大军在边境屯集。

平静了二十年的边关再一次云起云涌。

经过二十年休养生息,鞑靼恢复元气。同时老王驾崩,新王登基,几位王爷不服,带着背后的各部族蠢蠢欲动。

新王地位岌岌可危,便想以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再肥沃的草原也比不上中原物产丰厚,若能占领汉人城池,谁还稀罕那几片草原。

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的陆见深又被安排了监军,历来出征都有文官监军的传统,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此次皇帝安排了五名官员监军,陆见深是其中之一,主官为宁王。

这是皇帝对惊马案的补偿也是考验。

对此,太子忧心忡忡,宁王联姻宁国公府,倘若再立军功,让他如何自处。

太子正坐立不安,皇帝的旨意到了,由他协助户部调度大军粮草,太子心下稍定。

无事可做的燕王只能干瞪眼,谁让他刚被皇帝抓了小辫子,不服也只能憋着。

陆夷光和南康长公主一块去紫阳观求了平安符,虽然监军不用上前线,可也得求个心安。

陆夷光郑重其事地将平安符递给陆见深,“一定要贴身带着哦。”

“沐浴时也不摘下来。”陆见深接过,当着她的面戴上。

陆夷光笑眯了眼,看看南康长公主,她清了清嗓子看着陆见深,试探着发问,“这马上就要走了,你和那位姑娘道别了吗?”

陆见深抚了下胸前的平安符,“说过了。”

“那姑娘什么反应?是不是很担心?”陆夷光觉得有戏。

南康长公主目光炯炯地盯着大儿子。

陆见深眼望着她,“挺担心,还祝我一路顺风。”

南康长公主笑了起来,“显然这姑娘心里也是有你的,你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男人,不定人家姑娘就等你开口来着。”

陆见深表情微妙,“是吗?”

“肯定是的,”陆夷光毫不犹豫地点头,“表哥这么好,谁不喜欢。”

陆见深瞳仁乌黑幽深,静静看着陆夷光。

南康长公主忽的心头一跳,听见儿子缓缓说道,“班师回朝之后,我便与她阐明心迹。”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灯火摇曳中, 南康长公主若有所思地靠在榻上, 那一幕挥之不去,思行他?再是坐不住, 南康长公主站了起来。

“公主?”丁香讶然。

南康长公主一言不发, 大步走向房门。

丁香等人赶紧跟上。

南康长公主走出两步又反应过来,“小厨房里有汤吗?”

丁香回:“炖着花旗参燕窝。”

“盛上一盅。”

三水院的书房灯火通明,纱窗上映着伏案剪影。

南康长公主整了整容色, 面带微笑走入院子。

书房内的陆见深微微吃了一惊, “母亲。”起身相迎的瞬间抽了案头两本书压在纸上。

南康长公主目光一闪, 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还在书房, 是忙北边的事?”

陆见深迎上南康长公主, 扶着她的胳膊往罗汉床去, “我没去过北边, 不了解那边情况,所以找了一些资料加深了解。”

南康长公主点点头,脚步却是没动,“陛下委你以重任, 你万不能令他失望。不然下次就没机会了,我看看你在看什么?”

南康长公主就觉儿子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母亲, 你坐着, 我给您拿过来。”陆见深镇定说道。

南康长公主目光静静地望着他。

陆见深脸上闪现一抹不自在, 错开视线。

南康长公主心下一沉, 拂开他的手,走向书桌。

背后的陆见深薄唇抿成一条,眼睑轻轻下垂。

南康长公主停在书桌前,桌地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压着两本书,其中一本还反了,没遮住的地方露出几片裙角。

南康长公主瞳孔一缩,看一眼陆见深,伸出手。

书本下露出的脸,是南康长公主极为熟悉的,巧笑嫣然,灵动逼真,南康长公主倒抽一口凉气,极力稳住声音,“阿萝托你画的?”

站在房间中央的陆见深抬起眼眸,烛火印在他脸上,眼里聚起光。

南康长公主心慢慢吊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等着他的回答。

“不是。”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之前在正屋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可这幅画还有儿子的话,让她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南康长公主眼前一黑,拽紧了拳头,她扶着太师椅慢慢坐下,保养得宜的脸上一派肃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见深牵了下嘴角,“母亲,我知道。”

“你,”南康长公主匪夷所思地指了指他,“你,阿萝是你妹妹!”

陆见深平静道,“表妹!”

南康长公主怒道,“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和亲兄妹有什么不一样!”

陆见深静默了一瞬,“十五年前我就知道她是姑姑的孩子。”

“那又如何,她视你为亲兄长,你怎么能!”南康长公主怒不可遏,万万想不到最让她骄傲从来不让她操心的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见深目露愧色,“母亲,我一开始也想做一个好兄长,为此我故意安排阿萝去福建游玩,就是为了拉开距离。我以为隔得远了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能放下。可…”说到这里,陆见深顿了顿。

南康长公主想起阿萝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他悔恨担忧的模样,心口一窒。

陆见深半酸不苦的笑了下,“失去过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陆见深撩起衣摆,双膝着地跪下,“母亲,儿子让您失望了。”

南康长公主嘴角发颤,嗓子里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自己养的儿子自己了解,话说到这份上,他不是来认错,是来求成全的。

陆见深静静跪在地上。

仙鹤烛台上的红烛噼啪爆开。

惊得南康长公主骤然回神,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陆见深,“阿萝拿你当亲兄长!”

涩意从舌尖蔓延上来,陆见深苦笑,“儿子知道,可人是会变的。”

“要是不变呢!”

陆见深脊背一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子会竭尽全力打动她,如若真的不能,母亲放心,儿子不会死缠烂打。”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要是命令你打消这荒唐的念头!”南康长公主眼神晦暗。

“母亲为何不答应,因为您视她如亲生骨肉。”

南康长公主脸色发青,“是,在我眼里,你,你这是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