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端了菊瓣翡翠茶盅,想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听了齐正致之言,她连喝茶的心思也没了。

“哼,不提此事也罢。”沈氏将茶盅重重搁在黑漆嵌螺钿小几之上,面上怒意顿显。

茶盅里的茶水泼洒了几滴出来,在小几之上慢慢泅开。

“卉娘,你先别动怒,有事儿莫憋在心里,说给我听听,咱们夫妻二人一同想想办法。”齐正致忙起身坐至妻子身旁,将她柔软的双手拢在掌心里,温声劝着。

看妻子的反应,他知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儿。

心里也担心,可不能表现出来。

沈氏紧紧抿着双唇,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窗外。

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的叶子差不多全落光了,只剩下一片黄绿色的叶子还顽强的挂在枝头,和凛冽的秋风搏斗着。

一阵疾风刮过,树干猎猎作响,抖动得厉害。

那片可怜的树叶最终没能逃脱同伴们的命运,被秋风无情的给扯了下来,在半空中孤单而又无助的飘着。

见妻子不说话,齐正致更加着急,忙又催促着问。

沈氏收回眼神,恨恨的道,“徐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以前那些好名声真不知是如何得来的,欺人太甚!”

“卉娘,他们又做什么了?”齐正致面色也沉了下来,拢着妻子的双手情不自禁加了力气。

“哼!”沈氏冷哼了一声,连双手被捏疼都没有什么感觉,说道,“三郎,你可知道徐氏今日对我说什么吗?”

“徐氏?你是指徐晋成的妹妹。丧夫的那位?”齐正致问。

“正是她。”沈氏轻轻点头,“我瞧着她安静温和,一脸憨厚的模样,以为是个心地善良的,还有些心疼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带着一双儿女很辛苦。”

稍顿,她又冷笑了一声。续道。“这人真是知面不知心,看着挺良善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欺负人。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她到底怎么了?”齐正致蹙起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沈氏眼眶顿时就红了,说道,“徐氏今日在我面一个劲儿的夸她儿子如何如何的好,而后又说妙儿怎样。林氏那个不要脸的也在一旁帮着徐氏说话。

我一想起这事,这心就难受得很。她徐氏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咱们家妙儿,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当我们家妙儿是什么人了…”

首先不提连家的门第不及安宁侯府。光说徐氏之子连升,是才貌皆劣。

连升长相像父亲,五官倒也周正。虽说不俊美,却也过得去。光看脸也算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

只是可惜他的身高随了母亲徐氏,十六岁的他,身高还不及妹妹连曼芝,瘦弱矮小,怎么瞅怎么别扭。

再退一步来说,相貌身高的缺陷不能怨连升,他若是个品德优良、用功读书求上进的孩子,沈氏也不会这样生气。

可连升恰恰相反,天天随着一群狐朋狗友四处玩耍,不求上进,在京城也算是一个名声在外的。

人人都说结亲家要门当户对,不仅仅是要求双方门第相当,其实也还要求男和女条件相当,当然多数情况下,都是高嫁低娶。

本来女儿有人来提亲,不管答不答应,能不能成,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可徐氏为连升来说这件事,沈氏感觉这是一种羞辱。

她的女儿难道就只能配连升这等人?

这是对女儿的贬低、轻视,还有侮辱,她怎能不生气不委屈。

对徐家,沈氏现在不仅仅是憎恶,还有恨!

要仅仅只是徐氏说也就罢了,偏偏林氏还在一旁附合,说得好像徐氏看上齐妙,那是齐妙莫大的福气一样。

齐正致也听闻过连升不好的名声,气得一脚踹翻了身旁那只锦杌。

这应该是他第一回当着妻子的面发这样大火。

以往就算与妻子有矛盾冲突时,最多声音大一点儿,或者干脆不说话,但从未砸摔过东西来泄心中怒火。

今日,徐家的轻视令他忍无可忍。

“三郎,你消消火。”沈氏反过来劝他。

有些话说出来后,心里稍微好一些,她又道,“今日我只是听徐氏和林氏说,二人也没有说得太过直白,我且忍了。

她们要是识趣就此算了,我可以原谅她们这一回,若她们敢再提,三郎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齐正致用力点头。

齐妙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从徐家回来之后,她就躺在那儿想罗子青到底是谁。

纪陌为何好好的问她这话,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恨他这人说话说一半,要想从他口中套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她拼命的在记忆中搜寻,只可惜脑袋差点儿想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只盼着秦丝早些回来,求秦丝去帮忙。

算算日子,若不出意外,再过几日秦丝姐姐应该可以回了吧。

齐妙暗暗计算了下时间,估摸着。

天气说变就变,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暖风拂面,到了晚间气温骤降,隐有下雪之兆。

次日起床,齐妙将薄袄换成了厚袄,屋子里也燃起了银炭。

天一冷,大家都愿意窝在屋子里,不想动弹。

公中的炭还没发,柳氏、杨氏几人屋子里冷嗖嗖的,她们竟然约了一起来海棠苑,有一句没一句的找话和沈氏聊天,以此蹭个暖。

皇*宫御书房旁的暖阁之内,纪陌与元成帝席地而坐,正注视着面前的紫金钵。

再细看,金钵中有两只蛐蛐儿,一只头肥脚长背阔,威武庞然,另外一只则身小若土狗,伏在钵底一动不动,呆蠢如木鸡。

元成帝指着那只小虫,笑嘻嘻的对纪陌说道,“小九啊,你这是存心想让我赢呢,呵呵。”

纪陌则懒懒的答道,“皇叔,这可未必哟,等会儿输了,可不许耍赖不认账,更不许抢我的虫儿。”

“滚,老子是那种人嘛。”元成帝伸腿踹了纪陌一脚,瞪着大眼睛骂。

“呵呵,您老啊还真是那种人。”纪陌不客气的回答。

这句话又招来元成帝一记飞踢。

纪陌无奈,只好改了口。

元成帝这才满意,他边逗弄钵中的小土狗边问道,“小九啊,你昨日跑去徐太师家里又捣乱了吧。”

“皇叔瞧您这话说得,我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吗?”纪陌学着元成帝的语气反问。

“哼,你不是谁是?徐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啦,让我给他作主呢。”元成帝瞪他。

想想今日徐太师委屈的诉苦,他真心疼。

纪陌却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叔您误会了,您和那帮大臣们不是整日里夸徐二公子是人才嘛,我就特意替您先去考校啦,我都没来向您请功呢。”

“滚你的蛋!”元成帝又是一脚,鄙视的看他一眼,笑骂道,“分明是为某位姑娘出气,却打着为老子着想的旗号,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皇叔误解了,事实绝非如此。”纪陌眸子轻轻一垂,忙应道。

元成帝忽然话锋一转,问,“小九,你给皇叔叔说说,那齐五姑娘有何与众不同,好不好?”

第134章:痛下杀手

暖阁西边墙角立着麒麟型铜鼎。

鼎中燃着顶极银炭,暖意在屋子里缓缓流淌着。

除了蛐蛐儿低低的鸣叫声外,很静。

元成帝笑眯眯的看着纪陌,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纪陌修长的手指轻轻绕着垂在两鬓的长发,玫瑰色的唇瓣轻轻一扬。

他笑着道,“皇叔真会说笑话,齐五除了长得比旁人丑一些,黑一些,还真不知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您让我怎么说?”

“哦。”元成帝恍然的应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小九并不喜欢她喽?”

“皇叔您说呢?”纪陌挑了眉毛反问,并不回答。

“那肯定是不喜欢喽,我们家小九有貌要貌,要财有财,要家世有家世,怎会喜欢那种丑丫头呢。”元成帝用力的拍着大腿,大赞纪陌。

皇叔何时能正经些?

纪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元成帝夸过纪陌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九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帮你选一位才貌双全的王妃来配你。

至于齐五呢,因为长得太丑,怀疑她将来一定不好择婿,说不定还有嫁不出去的危险呢。

念齐五父亲对朝廷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也一会帮她选位好夫婿,绝不能让齐爱卿伤心和难堪啊。

小九,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主意很好,齐爱卿一定会感激的,对不对?”

纪陌后槽牙暗暗磨了磨。

他不看元成帝,盯着金钵说道,“皇叔您想太多了。有这功夫操心别人家女儿的亲事,还是赶紧操心一下您的黑将军吧。”

光洁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金钵。

“啊呀,完蛋了!”元成帝看向金钵大惊失色,高声呼道。

只见纪陌那只其貌不扬的小虫儿,忽地跃起,张尾伸须,准确无误的咬住了黑将军的头。

看似威武无比的黑将军竟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小虫儿死死咬着。

“输了!”纪陌愉悦的挑了眉毛。“皇叔,您慢慢伤心啊,我得先回了。”

说着。他将自己那只小虫儿放入金丝笼中,起身先离开了。

元成帝看着金钵中垂死挣扎的黑将军,炫然欲泣,心拧巴拧巴着疼。

小九啊小九。你好狠的心啊。

就因为朕的一句玩笑之言,你竟对黑将军痛下杀手。

不是你自个儿嫌弃人家齐五姑娘嘛。朕才故意那样说,想看你作何反应。

黑将军何其的无辜啊!

元成帝装模作样的拭了下眼角,然后又叹了口气,将已经一命呜呼的黑将军从金钵中拿出来。用纸包了。

唉,黑将军啊黑将军,你是因齐五而死。你且等着,有朝一日朕会你报仇。

小九。你就给朕装着吧,看你能撑到何时!

元成帝扬着唇角笑了。

人人都说他宠小九太过份,也说小九被宠坏了,其实是众人错了。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众人都知,可又有几人能体会其中的悲哀。

就因他是掌握众生生杀大权的皇上,无人敢对他表示不满,他错了也是对的,妻子儿女们对他极尽恭维奉承之辞,怕得罪了他而失宠。

他们对他的体贴温柔、对他的孝顺恭敬,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又有谁对他是真心呢?

朝臣们面对他时更是战战兢兢,每日如履薄冰,就怕不小心冒犯他或惹怒他,以至于生家性命不保。

不是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嘛。

唉,在他们的眼中,他就是一只随时会发怒吃人的猛虎啊,人人都是敬而远之。

可他也是人,也有着普通人的正常需求,需要亲情,需要朋友。

他的那些皇子们,对他是敬畏,而不是亲近!

每回与他们说话时,他们小心翼翼的应对,却又时刻在揣摸着他的心思,看他们这样,他哪儿还有说话的兴趣。

只有小九只当他是伯父而不是皇上,和他像普通百姓人家的父子一样相处着,喜怒哀乐从不掩饰,让他真正享受着天伦之乐。

而他的小九也不会被宠坏!

元成帝的眼神深沉而又幽远。

此刻徐府的气氛凝重而又压抑。

“…欺人太甚!真是气死老夫了。”

徐太师下朝回来后,拍着桌子连吼三声欺人太甚,拳头差点将那张黑漆彭牙四方桌给擂塌了。

徐晋成站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父亲向来低调内敛,情绪从不外露,还从未见他发过这般大的脾气。

看来父亲是被圣上给气了。

难道纪陌如此侮辱我们徐家,圣上都不管?

父亲正在气头之上,他不敢问详细情况,也不敢上前去劝,只能默默在一旁等父亲冷静下来。

父亲发脾气时谁劝谁倒霉。

过了良久,徐太师才渐渐冷静起来,气息也平稳了一些。

但一双眼睛还是被阴霾笼罩。

徐晋成忙为父亲端上一杯热茶,“父亲您先息怒,喝口茶消消火。”

徐太师接过茶盅,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将茶盅狠狠的掼在地上。

瓷器清脆的碎裂声让门外的丫鬟们都缩了脖子,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徐晋成垂着头,轻声问道,“父亲,圣上是如何说的?”

徐太师眸子滑过一抹阴狠之色,沉声道,“他说这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让老夫莫要放在心上。”

“就…就这么一句?”徐晋成愣了愣。

“就这么一句话,就将老夫给打发了。”徐太师声音越来越平静,而周身的寒意越来越冷冽。

徐晋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子受了这样大委屈,徐家在众宾客面前可谓是颜面尽失,圣上你就算不罚纪陌,也该安慰两句父亲吧?

圣上没有!

到底是圣上太宠纪陌,还是圣上对父亲对我们徐家已经不再信任呢?

徐晋成忧心忡忡的问父亲,“父亲,您如何看圣上的态度。”

“哼,他就是糊涂了,被一个黄口小儿糊弄得团团转。”徐太师冷哼,毫不客气的鄙视着元成帝。

过了片刻,他又对徐晋成说道,“你去将二郎喊来,我想问他几句话。”

徐晋成应声离去。

小丫鬟们赶紧进来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干将,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徐太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略沉吟片刻,他快步走至书案前,铺展开一张白纸,提笔快速写了几个字,而后将纸给封了起来。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身旁。

“将这个送去老地方。”徐太师将手中的信柬交给黑衣男人,低声吩咐。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身子点点头。

然后他又像鬼魅一样消失了。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徐晋成才带了徐澈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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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真假难辨

徐澈随着徐晋成进了书房。

屋子里很暖和,也十分安静祥和。

徐太师正坐在桌前安逸的品茶,面色平静,眉梢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徐晋成要不是亲眼见父亲动了怒火,此刻要是旁人告诉他那一幕,他定不会相信。

见礼寒暄之后,徐太师让徐澈在他面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