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令婉洗好脚之后,李惟元抱着她上床躺下,细心的给她盖好了被子,低头在她的额间印下了一吻,轻声的说道:“婉婉,睡吧,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李令婉没有说话,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估摸着李令婉应该睡着了,李惟元才起身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他拢手看着李令婉的睡颜,心中轻叹,现在她这样的抵触这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等她习惯了就好了。到时她便会好好的待在这府里,日日等着他散值回来。而到时,她再接触不到其他任何人,她的眼中心中也就只会有他一个人。她也将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之后,李惟元这才转身离开。

他现在手中还有许多事要做。李府里的这些人,该处置的都还是要处置的。

而等他转身离开之后,原本双目阖着的李令婉却是慢慢的睁开了一双眼。

但她也没动,只是这样睁着眼睛,就着白纱屏风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烛光,无神的看着头顶丁香色的帐子。

近来三房发生了太多的事,李太太只以为这是触怒了哪路神明,正想着要去承恩寺再拜拜佛,去去晦气,但没想到这些晦气的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几日后传来消息,说是李修柏涉嫌贪墨,被刑部下了大狱。

老太太这些日子因着一连番的打击早就只是在硬撑着了,这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一口气没上来,当即就昏了过去。

双红忙叫了小厮去请了大夫来,一番忙碌过后,老太太终于是醒了过来。

但即便是醒了过来,她整个人脸上看着也没有什么活气。

李府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出事,徐氏早就觉得李府阴气太重,而且她深知李修松也不会再回来了,自己留在李府也就相当于守活寡,早就寻了个由头,带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暂且回娘家居住了。二房都在外地,鞭长莫及。至于三房,三房最近出的事还少吗?现在李修柏又出事了,剩下的李令嬿和李令婉都只是闺阁中的姑娘,而且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她都昏过去这样的大事,这两个孙女儿到现在也一个都没有过来看视。

不过即便是她们两个过来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呢?现在想来想去的,也就只有李惟元能帮得上忙了。

她将双红叫了过来,吩咐她:“你亲自去将大少爷请过来,就说我有要紧的话要同他说。”

双红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等李惟元过来的时候,天边日色已退,满屋昏暗。小丫鬟正手中拿了火折子,在一盏一盏的等老太太卧房里的灯。

双红伸手打起了碧纱橱上吊着的软帘,请李惟元进去。

李惟元微微低头走了进去,随后开口,让屋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老太太腰后垫着两个软枕,正半靠在床头闭着眼养神,听到李惟元的声音,她缓缓的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

她年纪大的人,今年端午的时候原就被气的轻微中风,元气受了损伤,虽然后来用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补了回来,但到底还是大不如前。而最近又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压垮树枝的最后一片雪花一样,她早就已经到了极限了。

李惟元站在花纹繁复精致的地毯上,看着她灰败的面色,只觉心中一阵畅快。

那些年中他所受的奚落和践踏,现在终于可以还回来了。百十倍的还回来。

老太太直觉今儿李惟元有些不对。

怎么说她也是他的祖母,以往他见到她的时候必然会先向她行礼请安问好,但是现下自打他进来之后却只是一直站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没有丝毫要向她下跪弯腰请安问好的意思。而且烛光影里,也不知道是她眼花了,还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李惟元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老太太原想发怒,拿出她长辈的派头来呵斥李惟元不遵礼仪,但她转念想着现下整个家都这样了,唯一能指靠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大孙儿了。而且前些年自己还那样的对待这个大孙儿,他心中就一点都没有记仇?

罢了,暂且也只能放低姿态求着他了。

老太太心中无奈的叹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还算温和:“你三叔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李惟元没有说话。

李修柏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实际上这事原就是他在背后暗中操作的。

老太太见他不说话,又暗中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慢慢的说道:“你三叔贪墨的这事,暂且不论是真是假,但他毕竟是你三叔,你做侄儿的,这个难关你可得帮帮他。”

李惟元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拢着双手,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这样,心中就有了怒气,但又不好发作的,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继续的‘开导’他:“我也晓得这事会让你为难,但你和三叔毕竟都是一家子,亲叔侄,唇亡齿寒的这个道理祖母相信你是明白的,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李惟元还是没有说话,不过看着她的目光里面的嘲讽之意越发的重了。

老太太见着他这样,原还是灰白的一张脸这时倒是气的红了。她张口就想要呵斥李惟元两句,但想着现下的这个局面还能怎么样呢?

又想着,李惟元必然是因着前些年的事心中对她有恨的,说不得,现在人在屋檐下,形势迫人,也暂且只能低这个头了。

但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大愿意向自己的一个孙儿低头的,所以老太太就含含糊糊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祖母一早就晓得你必能成大器的。前些年祖母对你那样,也是想着磨炼你志气的意思,你心中要明白,都是祖母的孙儿,我李家的血脉,祖母心中自然也是疼你的,也是盼着你好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礼部的赵侍郎想必你也知道的,上次我七十大寿,他夫人和他女儿你也是见过的。那位赵姑娘心中甚中意你,赵侍郎和赵夫人心中也看重你,赵夫人还在我面前露了口风。我原是想着过两日就请媒人上赵家去替你求娶赵姑娘的,可不想这些日子就出了这么多的事,一时就没顾上这事。但方才我想了想,这事不能再拖了,明儿我就请媒人去赵家提亲。赵家是世家,三代四尚书,门生故吏遍天下,若与他家结亲了,往后于你的仕途大有裨益。再者,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你尽快成亲,也算是冲一冲晦气了。”

老太太心里打的主意自然是好的。若这门亲事成了,那李修柏的事赵侍郎势必要在其中出力的。

李惟元一直在笑着听她说这些话,这时候听她说完了,他就笑着轻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都两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到现在还想着利用他的亲事来为李家谋福利。但现下不同往日,他何须要再迁就她?

下一刻他唇角微弯,慢悠悠的就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对老太太说不。而一说出来这个不字,他就觉得如同是三伏天吃了冰块下去一样,通体舒畅。

往后他再不用看这个老妖婆的脸色过日子了,也不用再受她的冷言冷语了。他完全的可以将她踩在脚下,居高临下的看她如何对自己开口求饶。

第98章 一饮一啄

老太太没想到李惟元敢这样直接的说他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话, 她当即只气的大咳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只咳的面红发乱,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李惟元就一直拢着手站在那里,面上带了浅淡笑意的看着她这样的咳嗽,一丝一毫要上来帮忙或递水的意思都没有。

老太太心中大怒, 先前想着的形势迫人这四个字早就给抛诸到了脑后去。

她伸手颤巍巍的指着李惟元,虽竭力想摆了往日威严的模样出来, 但方才的那一阵大咳只让她此时看起来极其的狼狈,说出来的话都夹带了隐隐的痰音,还能有什么气势?

“婚姻之事, 父母之命,现如今你父母不在了,我是你祖母, 这事自然是由得我来做主,如何有你置喙的余地?之所以告知你这件事, 原不过是想着你大了, 也不是要与你商量的意思。莫要想着你现如今是个官了, 就敢对自己的长辈不敬了。当今天子最重孝道, 我若真不顾念亲情,告发了你,到时你可什么官都没得做了。”

到了这会,老太太面上看起来依然是强势的很。

“你以为,这李府还由得你做主?你以为,你说的话还能传得出这间屋子?”

李惟元的这话说的满是冷漠和嘲讽, 听在老太太的耳中,只让她原还气的在猛跳的一颗心瞬间停顿了下。

但随即,她就只觉得有一股寒意陡然从心中升起,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各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即便是心中震惊,老太太面上看着还算镇定,说出来的话听着也还有两分威严气势,“这李府自然由我说了算,难不成还由你来说了算?”

李惟元闻言就笑了:“你觉得呢?”

老太太面色微变。她沉着脸看了李惟元一眼,忽然抬高声音,叫着:“双红。”

若在以往,她这样叫双红的时候,双红必然是立时就会掀帘子进来,笑着问她有什么吩咐,但是现在,她这样叫了之后好一会,依然不见双红进来。

老太太心中就有些发慌。不过她面上依然还是没有露出半分惊慌的神情出来,反而是又提高了声音,叫着:“双蓉。”

还是没有人进来。

李惟元就一直拢手站在那里,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听她挨个的将这怡和院里的丫鬟都叫了个遍。

但依然没有任何人进来。

老太太心中这下子是真的发了慌。她伸手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湖绸绣莲花福寿纹的被子,就要下床。但她年纪大的人,刚昏过去才醒来,身上原就虚着,兼着刚刚又被李惟元给气了一场,腿脚上哪里还有力气?不过是才刚站起来,整个人就觉得头晕目眩,脚下更是虚浮着,就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浑然使不上半点力。眼看着身子就要往下倒,险险抓住了床栏杆,才堪堪稳住了身形。随后她又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额头上沁了许多虚汗出来,口中更是在不住的低喘着气。

李惟元就像猫儿抓住了只老鼠一样,倒也不急着吃,反倒是要先欣赏一番对方的这种挣扎。

老太太这时心中也明白大势已去。

自来她心中就觉得李惟元性子阴沉狠毒,不过随后听信了李令婉的话,觉得他是老太爷看重的人,后来他自己确实也争气,一路三元及第,给李家增光不少,所以她便逐渐的忽略了他性子阴沉狠毒的事。但这会,可是教她见识到了。

“好啊,好啊,”她一面喘息着,一面声音嘶哑着的恨道,“没想到我老婆子今儿也做了一回东郭先生了。怎么,你这条毒蛇是想要咬死我这个老婆子了?”

李惟元闻言不屑的嗤笑。

“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东郭先生好歹也救过那条毒蛇,可你什么时候救过我?我可只记得那些年中你对我的冷言冷语,诸多挖苦和不屑。再者,”李惟元说到这里,目光瞥了一眼老太太,“要死着什么急呢?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再痛苦能有多长时间?只有活着,一日日慢慢的煎熬,这才有趣呢。”

老太太面上变了色,怒骂道:“我李府岂容你随意放肆?我的三个儿子都在,孙儿也都在,等他们回来了,我将这事告诉他们,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惟元笑:“你以为你的那些个好儿子好孙子还能回得来?”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心中便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瞳孔微缩,望着李惟元的目光冷厉,却又隐约带着几丝不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惟元唇角微弯。

他不答,却是转身,慢慢的踱步过去在旁边放着的一张垫了厚实垫子的绣墩上坐了。随后他又伸手慢慢的捋了捋自己袍子的袖口,然后才抬眼看着老太太,慢条斯理的说道:“为免你来日到了黄泉路上还是个糊涂鬼,我倒也愿意将这些话都摊开了对你明说。且让你知道了这些事,往后的日子你才能活的更痛苦不是。”

让老太太在剩下来的日子每日生不如死,这才是李惟元的最终目的。

所以他面上挂了甚至称得上是温和的笑。但他这笑容落在老太太的眼中,只觉得那比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厉鬼面上带着的笑容还要可怕。

“你的大儿子,想必这个也不用我多说了,他出家做和尚去了。而且他临走的时候,心中怀着的是对你这个做母亲的极大的怨恨和仇视,发誓终生不再见你一面,也绝不会再踏进这李府一步。你的二儿子,当初李惟凌外放到天长县做知县,是我用几句话哄了他,让他随同李惟凌也一块儿也去了天长县。你以为他们两个还有回来的日子?若往后我心情好,尚且还可以由得他们两个一个继续做天长县的知县,一个做天长县的教谕,但若哪天我心情不好了,”

说到这里,李惟元唇角弯着的弧度越发的大了:“整治他们也只在我反掌之间。让他们或干脆死了,或是断个胳膊缺个腿什么的,也只看我的心情罢了。”

“你敢!”老太太厉声大喝。看那架势,若非身子不济,立时就要扑过来掐李惟元的脖子的。

“我当然敢。”李惟元笑的悠闲,“在我很小的时候,你不是就说我是个阴沉狠毒的性子?还听信旁人所言,说我犯尅,克身边所有的人,我若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你当初对我的这些个评价呢。”

老太太只气的双目圆睁,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都梗了出来,扶着床栏杆的手都在不住的发抖。

李惟元将她的这些个变化都看在眼中,但他面上的笑意却不减,继续慢悠悠的接着说道:“至于你的三儿子,哦,你的三儿子一直是你的骄傲,是不是?青年进士,仕途顺畅,再不济现如今也是个四品的太仆寺少卿。但我来告诉你,他贪墨的这事,其实是我遣人去告发的。而且非但只有贪墨这一条,还有其他的许多罪行。皇上原就对他心中不满的了,现如今还有了这些个事,皇上必然不会饶恕了他。”

说到这里,他目光带笑的瞥了一眼老太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这样轻易的就死了的,我会想法子将他从牢狱中捞出来。”

老太太不晓得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话。但是她只觉李惟元这条毒蛇可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思,竟然会救李修柏。

而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李惟元在慢慢的说道:“这样的就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他那样大声的呵斥过婉婉,还不分皂白的动手打过婉婉,让婉婉伤心,又明知道三婶是如何死的还这样的包庇李令嬿,我会让他余生日日诛心,日日生不如死。”

老太太心中一沉,李惟元的这几句话里若细思起来其实包含了许多事,但是很可惜李惟元显然没有要对她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接着说道:“你的这些个儿子,孙子,包括这李府里的每个人,往后他们的命运,甚至生死,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往后最好每天都向你敬奉的菩萨祈求我天天心情好,如不然他们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只笑,没有接着往下说。但这样言犹未尽的话反倒更会让人心生恐惧。

老太太只气的睚眦欲裂,眼珠子下一刻就要爆出来一般,握着床栏杆的手更是狠狠的掐进了木板里面去。

下一刻她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身子猛然的就蹿了起来,直伸着两只手,僵尸似的猛然的就向李惟元扑了过来,竟是想要来掐他的脖子。

她要活生生的掐死他,老太太心中此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她现在就要死了,也要将这个孽障给活生生的掐死。

但她的动作如何会有李惟元灵活?李惟元早在看到她起身扑过来的那一刻就自绣墩上站起,脚步一错,就转到了一边去,而老太太收势不及,依然望着李惟元先前坐着的地方扑了过去。且膝盖那里撞到了绣墩,只听得扑通一声,她整个身子往前就扑了下去。

这一下摔的甚重。她年纪大的人,原就骨头疏松,只怕这下子真的摔断了腿了。

李惟元也没有要扶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其实若说心肠歹毒,老太太你也不与我不遑多让啊。我母亲再如何,也是这李府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当年我外祖父刚刚获罪,你就将她送到了庵里去。你可知道她在那庵里受了什么罪,我,你名义上的大孙子,就是她在庵中被一个和尚污辱之后生下来的。”

老太太原还卧在地上,伸手摸着自己腿骨断的地方,咬牙不发出痛呼声来,但背上的冷汗却浸湿了淡青色的里衣。这时听了李惟元说的这话,她猛然转头,双眼大睁着看向他,里面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李惟元就在她这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抬起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你没有听错,我身上流的其实并没有你们李家一丝一毫的血脉,我是我母亲在那庵里被一个和尚污辱之后生下来的。我的存在,如我母亲当年日日鞭打我,恨不能刻入到我的骨血中说的那些话一样,原就是为了报复你们李家,让你们李家家破人亡而已。”

“你,你们,”李惟元的这番话只如一只大锤,轰然的砸过老太太的头,又轰隆隆的碾过老太太的心,让她心神俱颤,浑身发抖,“你们好生恶毒的心思啊。”

“彼此彼此。”李惟元笑,“想想我母亲,再想想三婶,再想想这李府里的其他人,于你有利的你就笑脸相待,于你无益的你就冷眼对待。只能说,你子孙往后的悲惨下场,其实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太太破口大骂:“混账!我要去衙门告你这个奸生子去,我让活剐了你。”

李惟元失笑:“你说的话往后再没有人会信了。刚刚我已经放了话出去,因着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这许多的事,老太太受不了这些刺激,已经疯了。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疯子的,一个老疯子的话,还有谁会相信?而且往后我也不会再让你住在这世安堂了,我母亲生前你幽静她的那处小院在等着你去住。也许夜半时分,我母亲的魂魄会出来质问你当初为何那样对她也说不一定。”

老太太只气的胸口急剧的起伏,可却又觉得心堵气塞,挣红了一张脸也说不出话来,且又动弹不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一样,原来竟是气的中风了。只能死命的瞪着李惟元,按在地面上的手蜷了起来,指甲狠狠的刮着水墨青砖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李惟元最后瞥了她一眼:“你就好好的享受你余下来苟延残喘的日子吧。而现在,我还要去对付你的三儿子,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去。”

说完,他抬脚,转身就走了。掀起的门帘子外面卷进来一阵凛冽寒风,侵肌裂骨。

门帘子阻隔开了老太太的视线,她看不到李惟元的身影,也站不起来,喊不出来,只能就这样的趴在地上,圆瞪着双眼,喉间痰音嗬嗬作响,手指甲死命的剐蹭着地面。

但依然没有一个人进屋里来。最后她只能无奈的低下了头,浑浊的双眼流出了两行悔恨的泪水来。

若早知如此,当初李惟元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就该一把掐死他的啊,不然又何至于让李家的人都被他掌控玩耍在手中?她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老太爷,死后还有何颜面去地底下见老太爷?

第99章 咎由自取

李修柏虽然被关押在刑部大牢, 但以李惟元现在的能力,找了个死囚犯过去将他给替换了出来,再弄死了那个死囚犯,对外只说李修柏畏罪自戕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修柏对这些毫不知情。他只知道昨儿晚间,昏暗的地牢里忽然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瘦高个, 一双浓眉,圆睁着一双眼, 进了牢之后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个手刀重重的对着他的脖颈处砍了下去,他立时就被劈昏了过去。而现在, 他又只觉猛然的一盆冰水扑面,他整个人被一激,意识瞬间回笼。

双目渐渐清明, 他坐在地上,抬眼望着屋内。极精致的一间内室, 里面摆放着花梨木的桌椅, 两旁高几上各摆放着一盆常青盆景。

随后他又见一个锦袍青年正坐在桌旁的圈椅中, 一手轻搭在扶手上, 正垂目看他。

李修柏心中原还惶恐不安,不晓得昨儿晚上到底是谁将他从牢狱中劫持了出来,现在又身在何处,但现下看着这个坐在圈椅中的锦袍青年竟然是李惟元,他只觉心中一松。

定然是李惟元找人救他来了。

随后他就要开口叫李惟元。但这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口中只发得出啊啊极嘶哑的声音, 其他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而且刚刚被那一大盆的冰水给冻的整个人一激灵,醒过来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压根就没有时间去注意旁的,可这会他就察觉到喉咙那里火辣辣的痛,跟刚吞过了两块烧的通红的木炭下去一般。

他的嗓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昨儿晚间还是好好的。

他看向李惟元,却见李惟元一直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惟元原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自他步入仕途之后,更加的喜怒不形于色了,旁人是绝猜不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可他身上的气质到底是冷的,冬夜月色下的幽潭之水一般。但是现在,他面上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一种妖异之感。

李修柏心中微沉,直觉眼前的事并不像先前他想的那样。

而这时他又发现了一件事。他的双手,竟然是被反剪在身后的。捆着他双手的应该还是铁链子,因为分量很重不说,而且他但凡动一动,立时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李修柏的心中越发的狐疑了,其中也带了几丝惊慌。他开口想要质问李惟元这是在干什么,竟然敢对他这个三叔这样,但一开口,喉咙里就灌了一口冷风,尖锐的石头一路割下去的那种痛。而且照样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沙哑之极的啊啊声。

“三叔不用费力了,”李惟元这时笑着慢悠悠的开了口,“刚刚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让人给你灌了一碗哑药下去。这样的药,旁人只用服一剂就会从此哑了,终生说不出话来。侄儿怕你不比旁人,所以就特意的用了三倍的量,这下子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不能让你开口说一句话了。”

他竟然敢给自己灌哑药?!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自己可是他的三叔啊。

李修柏心中气极,就想要开口狠狠的责骂他。但一开口,自然是喉咙火烧似的痛,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要扑过来打他,双手又被反捆在背后,竟然是想从地上爬起来都难。而且他刚要爬起来,后面不知道是谁,立时就抬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背上。但凡他稍微动一动,那人脚上的力道就增加一分,到最后他就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一块巨石给紧紧的压住了一般,面朝下摊开在地面上,压根就动弹不了分毫。

心中气极,虽然是头颈不能转动,可他还是口中啊啊之声不断。

耳边忽然有脚步声沉稳的传来,紧接着他视线里看到了一双白底皂靴。他极力的抬眼,就看到李惟元正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侄儿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三叔好啊,但三叔竟然还不领侄儿的情,侄儿很伤心啊。”李惟元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仿似只是在同李修柏谈天说地一般,“若不给三叔灌哑药,待会给你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三叔要是一个受不住,叫的声音太大太凄惨,可有损你的斯文啊。”

他给他灌了哑药还不算,竟然还要挑段他的手筋脚筋?他自问自己对他这个侄儿还算不错,他怎么能这样的对他下毒手?

李修柏心中气极,但也怕极,顾不上背上还有人在踩着他的背,极力的就挣扎着想爬起来跑走。

但没用,任凭他如何的挣扎,那都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就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