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元心中微沉。随后他就带着这几个随从极快的往寺外走。

大觉法师说了是在这附近,这附近也不仅仅只是承恩寺内,寺外也是有可能的。

而等李惟元一出了寺门,就见谨言正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前面。

刚刚空中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谨言见李惟元外面只穿了件佛头青色的锦袍,担心他会冷,想着马车里是放了一领玄色貂皮斗篷的,所以就想着来拿了这斗篷去给李惟元披上。

现在他怀中就抱了这领貂皮斗篷,不过他人却是站在原地,眼望着前面的路,面上是呆呆的神情。

李惟元走了过来,一双长眉微拧,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只管呆呆的站在这里?”

谨言恍然回神。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李惟元行礼,随后才面带疑惑的说道:“方才我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我是没有见过她的,但她看到我却是面上一副很震惊的模样,又脱口而出叫我谨言。我正要问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她忽然不晓得看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就变了,然后转身就跑了。我心里正在细想着这姑娘是谁,所以一时就在这里站住了。”

李惟元心中陡然一跳。

年轻的姑娘,还能一口就叫出谨言的名字来,必然就是李令婉不错了。但她看到了什么转身就跑了?难不成是看到他了,所以立时就跑了?她又为何看到他立时就跑了?难不成她是心中对他有愧疚的么?

但无论是怎么样也好,李惟元总是想立时就见到李令婉的,于是他忙问道:“她往哪里跑了?”

谨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岔道。

承恩寺建造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周边栽种的都是松树之类,虽然是冬日,但依然是满山苍翠。谨言指的那个地方其实算不得有路,地上遍布枯萎的藤蔓和极厚的落叶,想来很不好走。

“那个姑娘仿似很慌乱的样子,不择路的就从这里跑走了。”谨言到现在依然还觉得很奇怪,“我从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但她怎么就认识我了呢?”

李惟元也没想对他解释什么—当年大觉法师和他在禅房中的那番足以称之为惊人骇俗的密谈他自然不会告知任何人,所以谨言对此也是丝毫不知情的,只以为李令婉早就已经死了—他只是当先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急步的走下去了。谨言和那几个随从见了,也忙跟了上前去。

李惟元这时已在仔细的辨别着地上的痕迹,极专注的到处找寻着。

刚刚在大觉法师的禅房中静坐的时候他还是心静如水的,但是现下,他心中已慢慢的起了涟漪。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有这七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期待,而最后却一寸寸冰冷下去的绝望,但也有愤怒。

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大觉法师曾说过,若她想回来,那自然就能回来,而若她不想回来,那他也没有法子,强求不得。

所以这七年,她都在做些什么?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回来?她不知道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她回来吗?她就这样的狠心。而现在,她又忽然回来了,她在哪里?她是否心中还记得他这个哥哥,是否心中依然对他有情?

李惟元的呼吸渐乱,眸光也渐渐的暗沉了下去。

他加快了脚步,四处找寻着。

然后在一株粗大松树后的小洼地里,他就看到了一个正双目紧闭,晕了过去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穿了大红色缕金梅花缎面的长袄,蜜合色的绵裙,头上的发髻想必是刚刚滚散了,头发蓬乱着。额头那里还被树枝刮到了,破了一块皮,正在流着血。

李惟元停下脚步,右手紧紧的攥住了左手腕上套着的菩提子佛珠,目光定定的盯着这位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的年轻娇俏姑娘,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动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谨言这时也走了过来,一见地上躺着的那位姑娘,忙道:“这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位姑娘。只是她怎么晕倒在了这里?难不成是刚刚她跑的太快了,所以摔了下来,摔晕了?”

李惟元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他只是依然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那位姑娘。

谨言不晓得李惟元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上前,伸了两根手指在那位姑娘的鼻端下探了探,随后抬头向李惟元说道:“相爷,这位姑娘还活着。”

略迟疑了下,他还是问道:“这位姑娘,相爷,您,您觉得要不要救呢?”

他看李惟元现在的样子,就仿似这位姑娘跟他有仇一般,看着她的目光冷淡,想必他心中是不愿意救这位姑娘的。但若是不救,这样大冷的天,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也不晓得这片树林里有没有狼,若让这位姑娘这样晕着躺在这里,过了一夜,势必会没命的。

李惟元没有说话,只是微歪了头,下颌紧绷着,不发一语的看着那位姑娘。

谨言便不敢再问了。

这七年中,李惟元已渐渐的由工部郎中做到了现如今左相的位置,整个朝野他都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唯一可与他抗衡的也就只有右相淳于祁了。而李惟元的性子,这些年中也越发的阴冷深沉了,无事只一人静坐,仿似自李令婉死后,谨言就再没有看到他笑过了。

想到李令婉,谨言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四姑娘的死,对大少爷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现如今大少爷已经年近二十八岁了,又是当朝左相,按理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旁的不说,就那个赵淑宁,自那年在漱妆阁中对大少爷一见倾心之后,其后赵侍郎也是托媒人上门来说过的,但被大少爷给直接拒绝了。但就算如此,那个赵淑宁依然不死心,只说这辈子她除了李惟元便谁都不嫁,一等就等了这七年。她甚至时不时的还想来见一见大少爷,但很可惜,大少爷从来都没有让她踏进过府门口一步,更不说见她了。再有那些下级官员,有许多人专门的搜罗了许多姿色出众的美人来想要献给大少爷,但大少爷一个都没有收。

大少爷心中最在意的始终只有四姑娘一人,至于眼前的这位姑娘…

谨言起身站了起来,心里想着,大少爷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除却对四姑娘,大少爷何时对其他女子有过好脸色?所以这位姑娘,只怕大少爷必然是不会救的。

但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听到李惟元的声音冷淡的响起:“把她带回府。”

谨言心中震惊不已。他抬着头,一双眼圆睁着,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惟元,目光中满是疑问,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五个字是李惟元说出来的。

对他的疑问,李惟元一个字都没有说,只目光轻轻的瞥了他一眼。

谨言立时就只觉兜头一桶冰水哗啦一声浇了下来一般,整个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他忙收回看李惟元的目光,转而指使着旁边的一个随从上前来抱起这位姑娘。

谨言现在已经是李府的总管家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平日里也是有不少的人奉承他的,所以这样的体力活自然是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了。

那随从低头恭声的应了声是,忙上前来要抱那位姑娘,但又被一道极冷的声音给打断了:“住手。”

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目光中,就见李惟元伸手从一旁侍从的手中拿了自己的那领玄色貂皮斗篷往前走去,然后矮身下去蹲在了那位姑娘的面前,微侧着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她好一会,就将手中的斗篷盖到了那位姑娘的身上,又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定然是出现了幻觉,因为他们觉得刚刚李惟元看着那位姑娘的目光竟然是带了温情的。而且虽然李惟元此刻的脸是冷着的,但他将那位姑娘抱起来的动作却是十分的轻柔。

这是怎么一回事?向来不近女色,甚至朝中私底下都有人在猜测左相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但是现在,他们竟然看到李惟元看着一位姑娘的目光中是带了温情的,抱着她的动作是轻柔的。

而李惟元并没有给他们震惊的时间,他抱起了这位姑娘,直起身来,当先就找路下山。

下山的途中李惟元看到旁边的林子里有两个小丫鬟,个个面上都是焦急的神情,正散开来到处找寻着,仿似也在寻人的样子。但李惟元压根就没有理睬她们,只是伸手拉高了斗篷,将怀中人的脸给遮挡住了,然后阔步的就往山下走。

谨言紧跟在他的身后,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李惟元怀中抱着的那位姑娘垂下来的桃红色腰带。

山下自然是有马车在那等候着了,李惟元也不借手任何人,亲自抱了怀里的人,矮身就进了马车厢。

车帘子放下来的时候,谨言眼中最后闪过的是那位姑娘蜜合色绣兰花纹绵裙的裙摆。

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刚刚开始,他心中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先前他只以为自己是猛然看到李惟元这样态度轻柔的对待一位陌生姑娘所以心中震惊的缘故,但这会看到这位姑娘蜜合色裙摆的时候,忽然就如一道光划过重重迷雾一样,他忽然就知道了原因所在。

先前他看到的那位脱口而出叫他谨言的姑娘,她身上穿的可不是现在大红色缕金梅花纹的长袄,蜜合色的绵裙,而是穿着一套他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形状的衣裳和裤子。甚至她都没有梳发髻的,而是披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但是那位姑娘和李惟元现在怀中抱着的这位姑娘相貌简直就是生的一模一样的,所以他刚刚才没有看出来,反而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谨言觉得脑中有些混乱了。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姑娘,但身上穿的衣裙又不一样?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大少爷?

谨言捏紧了手里的马鞭子,转头看了一眼车帘子闭合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忽然又垂下了双眼。

也不晓得大少爷心中在想什么,这事,这事还是暂且不告知他的好。

他们的马车辚辚的走远了,而山上那两个丫鬟还在焦急的四处找寻着。

其中一个穿碧色青缎掐牙比甲的丫鬟面上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正拉着另一个穿了浅紫色夹袄丫鬟的手说道:“紫萱,怎么办,怎么办?姑娘会不会丢了?那我们两个肯定会被宋妈妈打死的。”

紫萱心中也害怕,但她至少面上还是镇定的:“不要怕,青竹。没事的,没事的,姑娘刚刚只是贪玩所以才跑出来的,左右只在这一座小山,能丢到哪里去呢?咱们只要再仔细的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她的。”

“可是宋妈妈她就快要下来了啊。”青竹哭道,“待会她过来一瞧见我们弄丢了姑娘…”

想起宋妈妈严厉的样子,青竹后面的话就吓的说不出来了。

“宋妈妈是个信佛的人,逢佛必拜的,这承恩寺寺庙又大,里面的菩萨不晓得有多少,宋妈妈一个个的拜下去就要多少时候了?咱们再找找,兴许下一刻就找到姑娘了呢。”

青竹哭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往旁边去找。但找了好一会儿,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找见。

她心中害怕,正要哭,忽然就听得紫萱的声音在那边高声的响了起来:“青竹快来,我找见姑娘了。”

青竹一听,也顾不得抬手擦掉面上的泪水了,赶忙的转身就往紫萱那里跑。

等她跑过去,果然看到在枯叶丛中正躺着一个人,看相貌正是她们家姑娘。想必是失脚从山上滚下来,然后晕了过去,难怪她们刚刚喊了许久都没有人答应。

青竹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姑娘终于找见了,怕的则是姑娘怎么晕过去了?也不晓得要紧不要紧。

她正要蹲下、身去叫姑娘,但她面上的神色忽然又变了。

“紫萱,紫萱,”她伸手拽着紫萱的衣袖子,满面惊恐的模样,“你看姑娘身上的衣裙怎么变了?她,她真的是姑娘?”

今儿早起的时候,她想着今儿就可以见到表少爷了,所以就想着要给姑娘穿的喜庆点。还是她亲自服侍着姑娘穿的大红色缕金梅花缎面的长袄,蜜合色的绵裙,梳的是个堕马髻,又戴了好几朵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珠花,可怎么眼前的这个姑娘穿着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套上衣和裤子,上面还有粉色的小兔子,瞧着也不像是绣上去的。还有她的头发,披在肩头,可是什么发髻都没有梳的。

这肯定不是她们家姑娘!

青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而紫萱这时却是冷静的蹲了下去。

刚刚她也瞧出了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裙不对的,可是她的相貌生的又和自家姑娘是一模一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伸手,将这位姑娘右臂上的衣袖子都给卷了上去,然后她就看到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有一块近圆形的疤。

“青竹你快来看,”紫萱忙道,“你看这块疤,还是姑娘小时候爬到假山上掉下来的时候留下来的。她就是姑娘,错不了的。”

青竹忙爬过来看,一看之下也觉得安心不少。但随后她看看姑娘身上穿的那套奇奇怪怪的衣服,迟迟疑疑的就说道:“可是,可是,紫萱你看她身上的衣服…”

紫萱这时已开口打断她:“你还只管想这些做什么?有了这块疤,她就是姑娘。咱们还不赶紧的背了姑娘下山,给她换一套衣裙呢。不然等待会儿宋妈妈下山来了,看不到姑娘,我们两个可真要被乱棍给打死了。”

第112章 火眼金睛

李惟元一路抱着那位姑娘回了李府, 立时就让身边的一个随从去叫了府里常住的大夫过来。

这位大夫姓钱,原是皇极会里的一员,后来跟随赵无心几年,学了一身精湛医术,李惟元就留他在了李府。

当下钱大夫忙命药童提了药箱一路赶了过来, 对着正坐在椅中的李惟元恭敬的行了礼。

李惟元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一旁站着伺候的谨言就开口说道:“钱大夫,请了您来,是想您给看看一位姑娘的伤势。”

说着, 就要引钱大夫到东次间的卧房。

前两年皇极会里曾有个香主生了二心,也不晓得是听信了谁的话,只说李惟元是个假冒的, 集结了一干会里的人,想要将李惟元拉下来, 但被李惟元不动声色的给血腥镇压了。随后他又借着这件事将整个皇极会都给清洗了一遍, 但凡有不臣服他的, 全都被他给踢除出皇极会了。

不过奇怪的是, 李惟元并没有杀那些人,只是让人寻了一艘大船来,将这些人全都赶到了船上去,但却不给淡水和食物,由着他们在海上飘行,说是让他们生死由天。

不过但凡不傻的人都晓得, 这些人必然是死定了的,而且李惟元的心中肯定也是要这些人死的,但直接一刀杀了就是,又何必要搞的这样的麻烦呢?

而经过了这件事,皇极会上下一干成员对李惟元再不敢生有二心,且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甚至见着他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都不敢抬头看他。

现在钱大夫心中也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看李惟元一眼,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就随着谨言去了卧房。

说来也怪,李惟元现在可是朝中的左相,权势倾天,但他住的这处这院子却是偏僻的很,而这屋内的一应陈设也极是简单,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权臣住的屋子。

钱大夫私底下曾听李府里的人说过,说李惟元自打年少的时候就住在这处小院里,且这处小院原是极破败的,后来是四姑娘亲自改造了,才有了现在这样四季都有花可看的景致。但后来四姑娘死了,李惟元悲痛欲绝,这李府虽大,但这些年中,除却他自己住的这处小院,李惟元也只在四姑娘原先住的怡和院里走走,其他的地方是再不去的。而这一年来,也不晓得什么缘故,便是连怡和院李惟元也不去走动的了,日常散值回来之后就只在自己的这处小院里待着。而且平日出入这处小院的也就只有谨言和小扇夫妇二人,再就是一个小玉姑姑,平常的丫鬟小厮是再不许踏进这处小院一步的。听说前两年,有个长的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起了不好的心思,想着要攀附上李惟元,抢着要来给李惟元送午膳,结果当场就被李惟元下令给拖了出去。至于那丫鬟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却是没有人知道的,反正自那之后,在这李府里是再没有人见过那个丫鬟了。

钱大夫以往也没有来过李惟元的这处小院。这七年中李惟元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但都是到了前面的花厅中让他看诊,似今儿,钱大夫还是头一日进李惟元的这处小院,所以他心中就越发的紧张了。一时他背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谨言已经亲自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头,请钱大夫坐。

钱大夫口中连说了两声不敢,随后才告了罪,坐在了椅中。但依然是半边屁股坐在椅中,另外半边屁股还是悬空的。

一直在床边伺候的小扇这时已是接过了药童递过来的小迎枕垫了那位姑娘的右手腕下,然后请着钱大夫切脉。

钱大夫不敢大意,仔细的切了脉,随后又换了左手切了脉。小扇又将淡青色的纱帐掀起了半边,请钱大夫看视。

钱大夫一眼看过去,见里面躺的是一位生的极娇柔的年轻貌美姑娘。不过这位姑娘现在正紧阖着双目,且额头那里有一处擦伤,流了血。

他心中诧异,想着这满府里的下人都说李惟元不近女色的,可怎么现在就有一位年轻姑娘躺在了李惟元的床上?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但钱大夫自然是不敢多问的。待看过了,他便忙垂下了眼,不敢再看那位姑娘。而小扇已经放下了那半边淡青色的纱帐。

李惟元正坐在西次间书房书案后的圈椅中。刚刚钱大夫的那一番切脉和看视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即便是此刻,小扇明明都已经放下了纱帐,看不见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了,可李惟元的目光还是望着那里。

钱大夫屏息静气的走了过来,李惟元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问着:“如何?”

钱大夫不敢抬头,恭恭敬敬的回答着:“这位姑娘脉象都是极平稳的,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额头那里擦破了,擦两回药膏子就好了。”

李惟元又问:“她何时会醒?”

钱大夫小心的斟酌着措辞:“这位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应当很快就会醒的吧。”

李惟元点了点头,随后就吩咐谨言送钱大夫出去。又让小扇也出去。

一时所有的人都告退了,屋子里就只剩了他和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

已近傍晚,天色渐渐的昏暗下来。北风也越发的凛冽了,卷着下的越来越大的雪花不住的拍打着窗子上糊的高丽纸,扑簌簌的一片响。

李惟元就一直这样坐在西次间书案后面的圈椅中,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卧房那里。

但床上淡青色的纱帐早就已经放了下来,将他的目光阻隔的严严实实的,哪里还能看得到里面的人?可即便如此,李惟元的目光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里。

也不晓得到底是过了多久,忽然纱帐里面就有了动静。

是那位姑娘醒过来了,正口中发出一声低呼声。

李惟元放在圈椅扶手上的两只手猛然的就一紧。他的手牢牢的握住了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来。但他还是端坐在那里没有动,甚至连面上冷淡的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动。

而这时纱帐已经被一双白皙的手给撩开了,里面的那位姑娘正探头往外看。

虽然天色昏暗,屋子里也没有点灯,但就着屋外幽微的雪光,那位姑娘还是看到了李惟元。当下她就一声惊呼,然后开口就呵斥着:“你是什么人?我这是在哪里?”

李惟元心中重重一沉。

不是婉婉。这个姑娘不是他的婉婉。

刚刚他对上这位姑娘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这不是婉婉。

下一刻,他不再理会那位姑娘的连声呵斥,而是自椅中起身站起,快速的走到了门边,高声叫道:“谨言。”

谨言正在旁边的厢房里等着李惟元随时的传唤,这时他忙赶了过来,垂手问道:“相爷,您有什么吩咐?“

跟在他身后的小扇见李惟元面色铁青,眉宇之间满是冰冷肃杀之气,晓得他这是动了怒。但小扇也不晓得他为何好好的就忽然动了怒,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忙低下了头。

李惟元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就进了屋内。谨言和小扇也忙跟了进来。

那位姑娘已经下了床,正站在屋子正中,一边跳脚一边大声的喝问着:“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谨言和小扇都不敢抬头看她的,至于李惟元压根就没有理会她,他只是沉声的吩咐着:“点灯。”

小扇听了,忙走到一边取了火折子,用力的吹的复燃了,然后将屋中的灯一一的点亮了。

一时照的都是明晃晃的。李惟元就背手站在那里,目光鹰隼一样的盯着谨言,慢慢的道:“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脱口而出叫你谨言的姑娘?”

谨言心中陡然一惊。

大少爷发现了。可大少爷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谨言双膝一软,忙跪了下来。

李惟元则是心中一沉。

刚刚他问完这句话后,谨言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那位姑娘,而是立时就一脸惊恐的跪了下来。这说明他心中其实一早就知道他带回来的这个姑娘并不是白日里他见到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