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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快要冤死了,她总是好心,哪料到苗妃智商不高呢?郑靖业叹气:“多做多错,仗着有些小聪明就由着性子胡来,那还是不聪明!”

郑琰乖乖受教:“是我多嘴了。往后饮食装扮我都随便说,总不说人是非就是了,”想了一想,“就顺着别人的话说。”

郑靖业摇头:“你最近都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给我乖乖地上学去。”

郑琰领命,自此,老老实实跟着顾益纯继续学习。倒是杜氏,往翠微宫里去得更频繁了。除了苗妃,淑妃、贤妃处亦有邀请,杜氏也去露了露脸。老实说,杜氏对这两位的评价都不咋地。

就说淑妃吧,她给皇帝生了三儿两女,可以看出是一个有份量的人,办事也是很不利索。自叶广学母亲的寿宴过去这么久,她才邀杜氏一聚,可见是个顾虑多多的人。

而贤妃,则是因为外甥女儿长阳公主之事,想考查一下郑家。郑琬尚主之事只是在酝酿之中,贤妃也只是微知其意而已,并不好明说。

贤妃姐妹心里很不愿意,她们出身不错,沈氏与傅氏情形差不多,也是全国第二等的世家出身,女儿即使不嫁到世家,嫁到勋贵家里也勉强能够接受了。嫁到郑家,这又算什么?即使知道郑靖业是首相,在这个时刻他的偏向对于皇子们很重要,沈妃姐妹还是犹豫,尤其是沈婕妤,不想误了女儿一生。两人更想让长阳公主下嫁到先帝皇后的娘家李家去,李家是世家,势力也不小,家教也好,与沈家还有一点亲戚关系。

皇帝十分不好意思,感念郑靖业劳苦功高,为他背了不少黑锅,也想给郑家一份尊荣。郑琬这小子,性子纨绔了一点儿,架不住相貌好,皇帝一看就十分中意。

贤妃姐妹只能认了,郑家奸滑似鬼,抓不到什么足以让皇帝息了嫁女心思的事儿。没把握何苦去惹这个人呢?但是敲打一番还是需要的。问题是,怎么敲打?冷嘲热讽肯定不行,杜氏又不是傻子。只好时不时请人过来说话,言语中展现一下自家修养一类。

第四十三章 薨了!

杜氏正对苗妃有意见,也对贤妃虚以委蛇。几个皇子,支持谁好呢?不如袖手旁观。

女人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皇帝却是个痛快人,把女儿们一比较,决定把长阳公主嫁给郑家当儿媳妇,另外两个女儿也想到了归宿,决定跟未来亲家们通个气。挑了个好天气,早朝散后,皇帝让郑靖业留了下来。

小凳子一坐,小茶杯一端,皇帝先寒暄几句:“卿近来辛苦。”

郑靖业谦虚地道:“眼下事并不太忙,臣只是尽本份而已。”

皇帝感叹:“能尽本份就很好,若朝中诸公皆能尽本份,朕复有何忧?”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皇帝充分表扬了郑靖业的敬业精神,然后表示要给郑靖业奖励:“我见过卿家五郎,一表人材,堪为…”驸马。

一个小内官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帽子都跑掉了,一手按着头顶,口里还喊着:“我要见圣人。”

皇帝的话被打断,十分不爽,怀恩急忙走出去喝道:“御前失仪,成何体统?”走近了一看,吓了一跳,“哭的什么?”

小内官哪里还顾得体统?扑上来抱着怀恩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端平公主、长阳公主…薨了!”

怀恩:“…”

皇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靖业:“…”好险!

两位公主打猎骑马摔死了,真是…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郑琰从来不知道,女人也有这种死法。

还是因为下嫁的事儿,三位公主年纪差不多,都到了这个时候儿,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各凭本事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三个还真都是不太想嫁到郑家来的。皇帝想结亲,两头都不愿意,这才是事件的真相。

于郑家来说,公主是个麻烦。于公主来说,郑家也是麻烦。根基不稳,还得罪太子,没有舅家、没有兄弟可作依靠的公主,谁想嫁过去?长阳公主倒是有舅家可依,那就更不用嫁到郑家受夹板气了。

公主心情不爽,相约跑马,正好,皇帝第五女荣安公主也来了,她已出嫁,孩子都有了两个,却不受拘束。长阳公主正好跟姐姐出来散心,再邀上端平公主等几个姐妹,天气正好,打猎去了。

没想到一时失手,出了个事故,端平公主的马真正的马失前蹄,把端平公主给甩了出去,砸到了长阳公主的马腿,长阳公主的马也跌倒了,两位公主双双跌断了脖子。

公主都死了俩,还有什么心情提婚事?郑靖业作为一个丞相,非常称职地提醒皇帝:“这些马都是受过训的,纵使拿着锣鼓在旁边敲也能安之若素怎么会惊着了?”

皇帝女儿太多,关心不过来,有些公主可能一辈子见不着皇帝多少面儿——皇帝忙啊!论起父女之情,实也没有太多。然而女儿死了,当爹的还是要关心的,尤其是这死亡方法可能有猫腻。

皇帝责成有关部门去调查,太仆寺是专门养马的,不幸要被调查,还要派员与内廷联合办公。郑瑞这小子品级也不够年龄也不够,太仆寺卿这个老滑头还是把他踢进了专案组。

郑瑞也很痛快地向他爹报告:“端平公主的香粉太浓了,引了蜂蝶,最后叫马蜂把马给蜇了。”

无论如何,郑琬不用尚主了,郑靖业对此十分满意。郑靖业又不傻,他儿子要是娶了长阳公主,不管他是怎么打算的,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跟燕王扯上关系了,他可不想亲去趟浑水池塘。

总不能亲姐姐刚死,就要给妹妹定亲,好歹也要矜持一小会儿,昌泰公主年纪也不大,一两年总是能等的。

有关尚主的事情,一时间风平浪静。

整个朝廷都进入了诡异的宁静时期,直到圣驾回京。

圣驾在八月初回到了大正宫,此时苗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随时都有俩稳婆、仨御医跟着。在九月里大计开始,各地官员陆续抵京,考核还没有进入高潮的时候,苗妃生了!

苗妃真是个有好运气的女人,头一胎,她与丈夫的年龄相差还很大,居然没费多大的劲儿就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这简单是要逆天!

据杜氏回来说,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眉眼颇为标致。之所以是据说,乃是因为郑琰并没有进宫,她还是跟着顾益纯学习。听到这个消息,郑琰心中嘀咕:这不是逆天,根本是要变天。

郑靖业很高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为孩子作诸多打算。苗妃一旦有所动作,简直就是拿皇太子那已经绷紧了的神经弹古琴,皇太子不炸毛才怪。剩下的,他只要等连锁反应就行了。

心情大好之余,他便允许郑琰去参加于家三娘的婚礼。郑琰乖乖地保证:“我一准儿不胡闹。”事实上,整个婚礼过程,她都是在呆傻中度过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一句话:这TMD都是什么世道啊?

于三娘的婚礼定在九月末,天气已颇有些凉意。于三娘是庶出,由于其母貌美,于三娘本人生得也很好看。夫家门第并不高,丈夫只是个八品小官,公公倒是五品,若非如此,她也嫁不到一个嫡出的丈夫。

娘家姐妹、嫂子、亲友在新娘子出嫁前跑到待嫁娘房里说话。郑琰被郑瑜领着,听于三娘的大姐说妹妹:“你总是将军之女,到了婆家也不能失了底气。对公婆要有礼,可也不能叫丈夫、妯娌给拿捏住了!爹娘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别人家的气的。”

于二娘续道:“自个儿的嫁妆自个儿收好,我想他们家也不会给没分家的儿子多少零花,拿住了钱,就是拿住了男人的命脉。你把他的俸禄统统收了来,作了人情缴给你婆婆,没了钱,男人作不了怪!”

于家大嫂很是含蓄:“三娘嫁了过去,对婢子不要手软,有敢作怪的只管发卖了。”

一个郑琰不认得的年轻妇人道:“敢在你前头生孩子的,干脆一道儿打死了,杀鸡儆猴。”

郑瑜从后补充:“做得好看一点儿,不要一过去就喊打喊杀的,谋定而后动。再说了,你还有娘家呢,当是摆设么?”

王氏接口:“正是,他敢鬼混,你就抓花他的脸!”

郑琰彻底石化。

郑瑜结婚的时候郑琰还小,没有见识到这个场面,但是看郑瑜现在的表情,显然这是常态。郑琰只觉心里有一万只神兽在狂奔。这是公然教导嫉妒啊!这一群官家小姐都是这样了,郑琰觉得,他哥能不尚公主,真是逃过一劫。

郑瑜看看妹妹,满意地想: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驭夫,要从萝莉教起。

狗屁“发明”算什么呀!买房蓄私产算什么呀!她的这些小打小闹,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的“丰功伟绩”中间,那就是个毛毛雨。想要千载留名,还得继续努力。

郑德平的懒,懒到了一定的境界,懒到连话都不肯多说。

郑琦与关氏都是一张利口走遍天下的主儿,偏偏生了个酷爱装哑巴的儿子。

关氏掰郑家饭桌上说话的毛病的时候,郑德平是最省心的——这货从小就不爱说话。别说吃饭了,就是这张嘴不用来咀嚼的时候,你想让他启动嘴巴的第二个功能都要费老大的劲儿。

为此杜氏私下很是发愁:“别是他爹娘太能说了,把小孩子那一份儿也说尽了罢?”然后暗示关氏,是不是找几个不爱说话的乳母带着德平?结果呢?郑家大宅常出现这样的奇景:郑德平与乳母两两相望,仿佛决战紫禁之巅的两位高手,谁都不肯先开口。

要不是郑德平见了父母长辈还会问好,说话也不结巴,郑靖业该滥用职权弄几个御医到家里来圈着了。

郑德平觉得自己很倒霉,一直都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自由自在的二世祖,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长大了弄个荫职——这个挺简单的,他祖父是当朝宰相,他爹年纪轻轻就是五品高官后来这个官职一直升到了二品,他外祖父家是开国勋贵。没有比这再轻松了有木有?

他还是他爹的嫡长子,他有几个比他还大的堂兄,还有一堆的亲兄弟、党兄弟,家族有人扛,血脉也不用他操心。他只要到了年纪弄个清闲衙门混着,混资历都比草根升得快。成年之后家里少不得给他一门好亲事,然后他就努力摆出一副地主恶霸的嘴脸让他那长工儿子努力上进…

多完美的设想啊!

很小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在心里萌芽,在郑德平五岁的时候跟着他妈关氏回娘家的时候就完善了这一伟大计划,并且努力付诸实施。

那一天,春光明媚,关氏在禀过婆母之后带着儿子回娘家。宁远侯家离郑府不远,不多会儿就到了。

进了门儿,外祖母很是慈祥地摸着郑德平的头问他:“阿郎与兄弟们处得可好?今天不用念书么?”

一语问到了伤心事。郑德平苦逼啊!他家堂兄弟里,按着年龄排,分别是郑德兴、德安、德平、德良、德谦、德俭、德恭、德芳、德让、德仁,彼时后面几个小的还没出生,德良这死孩子才三岁,上学的就前面堂兄弟四个,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小姑姑。

郑靖业对于子女教育是很重视的,秉承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方针政策,自伤幼年读书之艰苦,聘请多位名师“教育从娃娃抓起”,用力操练这些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娃们。

这还不是最坑爹的,郑靖业要求高也就罢了,郑德平的同班同学们水平都还不错。除去两个叔叔还有德兴年纪略大,他与德安、德良、小姑姑差不多大,郑靖业就拿学得最好的小姑姑的功课来要求他,苦不堪言!

第四十四章 不可以认怂

在郑家“你这货还没个丫头学得好”绝对不是骂你,说你“跟个丫头学得一样好了”那是在夸你。事实证明,他那位姑姑书法是最好的,胆子是最大的,心眼是最多的,下手是最黑的。能比得上她的人没几个。比不上就比不上吧。

可郑靖业认为,所有子孙都应该是向上奋进的,他老人家从山阳爬到了京城有了现在的成就,他的子孙不可以认怂。就这样,郑德平被要求认真上进着,实在是太难为五岁的小男孩儿了。

郑德平苦逼着,一听他亲爱的外婆发问,登时咧了个大嘴开始哭:“好惨呐!”人家是想闲着的,偏偏要被逼读书。

关氏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儿上:“你嚎什么呢?大伙儿不是一样的学?”

此时顾益纯还没到郑家任教,然而郑靖业少年时是从顾益纯手底下混过来的,折腾学生的本事那是一脉相承,老师不管的郑靖业亲自布置任务。郑德平抽抽噎噎地复述着他那早起五更读书,白天当复读机、晚上当复印机的苦逼童年。

宁远侯夫人看来,上进有个毛线用?那会儿既没有公务员考试也没有高考,连个科举都没有,学个毛啊学?只要礼仪差不多、常识差不多、不要太白痴,拼的是爹啊!如果没有这个天份,瞎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不如散散心,交交朋友,扩大一下关系网、社交圈,这些才是最有用的。

所谓夸赞某家小儿郎读书用功,那也得这孩子在读书上头有天份才行。学得出来了,刻苦才算有用,大家夸奖羡慕你;学不出来,做了无用功,那是傻子,大家背后一准儿嘲笑你。虽然听说外孙子不如郑家七娘功课好,老夫人略觉脸上无光,还是安慰外孙:“学不好就不学,你姑姑那样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靠这个吃饭,啊~”

关氏嗔道:“阿娘又在说什么呢!”

宁远侯夫人不乐意了:“你长大了,嫌阿娘烦了,阿娘说的哪里不对了?除开能被举贡的,又或是名扬海内的,谁个不是靠着荫职上来的?读书读书,有个P用!会做事就行了!乖孙,听外婆的,人呐,还是要会做事儿。聪明人活得轻松,笨人才累个半死。”

不得不说,这一套歪理绝对影响了郑德平日后的成长,一朵小花骨朵,就这么长歪了。

亏得宁远侯府是外家,郑德平去探望外婆的时间并不是太多,自个儿家里还有郑靖业坐镇,关氏又觉得儿子如果学业太差自己在妯娌中间未免脸上无光,这才让郑德平不至于走上了歪路。课,他还是上的,作业,他还是写的,就是…都学得不太咋地。

何必那么累呢?郑德平看着他家大堂兄那般努力,跟在顾鼐那小子后头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越发觉得“上进”是这个世界上最束缚人性自由发展的东西。他依旧摸鱼摸得不亦乐乎。

有人说,科学技术的发展源于人类对于懒惰的追求,不想打扇儿,就有风扇空调;不想烧火,就有电炉煤气;不想跑路,就有了汽车飞机…

同理,郑德平如果想在祖父和母亲的高压之下偷懒,他就必须高效。能一次过的从不拖到第二次,能少说一个字就绝对要言简意赅。

郑靖业愁得要命。一个闺女就够他受的了,千万别再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孙子!

他的儿孙普遍是中上水平,没有特别出挑,却也不笨。长子、长孙虽然脑袋方了一点儿,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理,也长进不少,照此下去也不致太糟糕。可是德平就让郑靖业想抽人了,他是二房嫡长子,也是挺重要的一个孙子,可怎么就这么地没有存在感呢?这怎么行!日后如果自己死了,即使不分家,郑德平也不能没有担当,郑靖业的孙子,怎么可以这么蔫儿?

就算蔫儿吧,好歹也要有一样能拿出手的,可以让他倚仗。没有,一点也没有!学问就不说了,问一句答半句,绝不举一反三。骑马,绝不比规定多跑一圈儿,射箭,让射十箭绝不浪费第十一下。

这些都不说了,更让郑靖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郑德平的字。像是拿芦柴棒儿划出来似的,枝枝楞楞,除了像个字,再没办法给他别的评价了。好歹你祖父是当世书法名家,你老师是当世书法名家,咱能不能不这么丢人啊?

郑靖业再慈祥、再护短、对家人再如春天般温暖,也忍不住要以盛夏火热的情怀来抽一抽这个孙子。

郑德平觉得,如果挨一顿打能换来日后安稳,他也就认了。打就打呗,他祖父还能真把他打死打残了不成?觉得打而无效,日后不但不会再打,还得放纵着他。

这时候,不知道是灾星还是救星的小姑姑出现了,护着死活不让打。这世上敢跟郑靖业瞪眼死扛的人不多了,偏偏郑琰就是最不怕郑靖业的那一个。

“您打他干什么呀!他犯什么错儿了?”

“你给我让开!大人教训小孩儿,你小孩子不要插嘴。”

“有理走遍天下,他还那么小,你就打。”小姑姑,你跟我同岁。

郑靖业大怒:“他都多大了,写的字像是苍蝇蘸着墨水在爬!读书不肯大声我忍了,不乐骑射我忍了,吹笛子像是要断气我也忍了!还要怎么样?你再不走开,我连你一块儿…来人,把七娘带下去!”

郑琰挥着手里的本子:“他多一个字儿都没写,可他一个错字儿都没有!哪家学写字的能从不错一字啊!”效率啊亲爹!我这顶着嫩壳儿的刚写字儿还写废了很多呢,这货是一点儿也没错过啊,他都不带打草稿的!

顾益纯看够了好戏,才大方地承认:“不然我为什么不管他呢?”

当祖父的目光落在身上的这一刻,郑德平想,人生果然是苦逼的。他眼含热泪,用苦哈哈的目光望着小姑姑,控诉着:被你害死了!

结果人家拍拍他的肩膀:“人各有所长,你写字儿不好,又不是笨,挨打太冤枉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世上必须有你擅长的。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哟~”

从此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他被他那个奸诈成性的祖父从各方面试练着,终于成了郑家一枚苦力。

我宁愿挨那一顿打!若干年后,郑德兴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戳着地,引来一众仆役惊呼:“阿翁阿翁阿翁怎么了?”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怎么地了,更加拼命地喊,还要去报告他家儿孙。

嗡嗡嗡嗡的,像一群苍蝇!

“闭嘴!”不能不说话了,郑德平终于吐出了两个字。老子辛苦一辈子,终于能够安静躺着晒晒太阳,你们还来吵,就不能让我少说两个字么?

“太子妃真是过奖了。”杜氏口上打着太极,心思已经转了八百圈儿。

对面太子妃依旧笑得很是亲切:“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府上孩子的教养都是不错的。”

“当不得当不得,”杜氏连连摆手,“不过是不惹事儿罢了,说到教养二字,实不敢卖弄的。”

以陈氏的出身,夸起杜家“教养”好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更另提两人丈夫之间的那些个恩怨过往,不互骂已经算是双方克制了。杜氏跟陈氏说着场面话,心中极是不自在。

谁能想到呢?太子妃居然邀邢国夫人等几位夫人到东宫小坐!这是要和解还是怎么的?是真心还是缓兵之计?

陈氏面上不动声色,暗暗观察着杜氏。抛去了成见,必须得承认郑氏夫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是有其独到之处的。陈氏也没妄想一次谈话就能拉拢了郑家,眼下释放善意而已。对于瞧苗妃这个挂名庶母尚且不如意的东宫来说,肯放下身段邀请杜氏,陈氏已经作了做大的让步了。

形势比人强!

自打苗妃怀孕,宫里的空气就有些不对味儿,等她生下了儿子,就不止是不对味儿了。原本还沉得住气的,现在也有些躁动了。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往后宫里进出的命妇多了起来。以往常走动的,如今走动得更加频繁,以往没太多交情的,现在也开始攀交情了。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皇帝对这个老来子的极度重视。皇帝那是真疼这小子,还没过满月、名儿还没起,就准备给他封王!重视小儿子并没有什么,尤其在大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东宫不那么稳当,一群当年就不怎么服气的皇子想取而代之。

不能够咱们把太子弄下台了,忙了半天倒让这小东西白拣便宜不是?不搞太子呢,皇子们面临着与郑靖业一样的难题:太子还记恨他们呢,这其中以齐王为最甚。又因太子出身低微,如魏王等心中亦是一直不忿。在太子面前装X装得久了,难免会心虚,难免会怕太子日后报复。

眼瞅着老爷子已经六十多了,再不动手就真要等着太子登基来收拾大家了,这样的事儿还不是没发生过,开国至今已经四代了,每一次皇位的承继之后,就是许多先帝的儿子被冠以各种罪名干掉。还等什么?开始动手吧!一面收拾太子,一面为取而代之做准备。前面在“大计”,后宫也在搞夫人外交。

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以前的许多其他恩怨就可以都放下了。诸皇子之间,除了对上太子,其他人并没多少矛盾,这里说的恩怨,实际上指的是某些母系出身比较高的皇子对于朝臣的态度。要让人干活,现在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坐等人投靠,得表现出些诚意来。

一时之间,诸王真是礼贤下士,而诸王之母也是笑脸待人。杜氏最近常到宫里逛,不但是昭仁殿,淑妃的延安殿、贤妃的承嘉殿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宫外诸王妃也常以各种名目邀人聚会,搞搞夫人外交。

第四十五章 忙碌期

杜氏也是滑不粘手,哪边儿也不允诺。开神马玩笑?最后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就这样下注!出头的椽子先烂。郑家不会干这种为人作嫁的事情。

诸王都动了,东宫岂会无所觉察?

到了这会儿面子固然重要,里面也是要保住的,东宫也放下身段来拉拢人了。这种活动彼此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说得太直白了,那样不够装X,会让人瞧不起。

东宫所据之优势乃是宗法,然而这个宗法东宫只能算是占了一半的优势——皇帝还活着,未来尚未可知;太子之母并非皇后,太子也只是庶子而已。

由不得名门世家出身的陈氏不着急,一面对昭仁殿保持友好,一面向当权宰相释放善意。太子并不直接掌权,许多事情需要现任官员去做。

郑靖业是一心把太子给搞掉,现在就是太子释放了善意,他也不肯轻易相信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怎么着都好。一旦把太子弄上台,他再秋后算账,郑家全家都得玩完。

所以杜氏只与陈氏应付。陈氏心里也不急,她已有个主意,皇太子的庶长女新昌郡主今年十四,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郑家幺儿郑瑞今年十五,恰是一对儿。不过头一次谈话不能说得这样深入,她只是夸一夸郑家的孩子。

陈氏的母亲荣国夫人夏氏是陪客,一眼就看出杜氏并不想过于亲密,索性转了话题:“不惹祸就是好孩子,这才最是难得。闻说今年大计,沂郡郡守就是受了儿子的拖累罢职回家了。沂郡是我们陈家祖籍所在之地,只盼能来一好官…”

歪楼歪楼。

这样的话题聊着,主人累、陪客累,只有杜氏很轻松。轻轻巧巧打着太极,你说我就听着,你夸我就谢着。到了点儿,拍拍裙子,回家吃饭。把东宫噎得水都喝不下。

郑靖业却进入了忙碌期,大计中有许多要计较的事情,他忙得脱不开身。有了诸王相争,抢人抢位置就抢得比较凶残,饶是郑靖业这样提前半年订好计划的,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先在自家书房接见由自己荐出去的人,这是允许的,不能说是什么暗箱操作,他本就是这些人的恩主。见一见也是正常,与这些人分别谈话,了解地方状况,再了解一下中、低级官场动态。最后判断一下这些人的可靠度,把计划作一些细微的调整。

然后出手抢位置。

首要的当然是富庶之地,其次是战略要地。郑靖业手上的军中势力,除开于元济,尚有十几个混在中、高级的。让这些人与当地地方长官配合,是双赢的局面。当然要便宜自己手下的人,正好,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青州徐史徐梁,郑靖业第二任书僮,心腹之人。此时规规矩矩地坐着,用商量的口气道:“晚生那里一切都好,就是镇北将军过于专横,遇到个犯了案的贼人,往他营里一缩,就要不出人来了。长此一往,地方官员必然威严扫地。”这是有人裹乱的。

郑靖业垂眼看了看桌面:“知道了。你把人证物证苦主理会清楚,具本上奏。”

朔安郡守苦逼着一张脸:“相公,晚生那里可算是犯了难了。”朔安靠边界,时常有些边境摩擦,弄得边民生活比较被动,如果驻军积极一点呢,狄人不敢犯境,他的日子就好过。不幸遇到一个不买他的账的校尉率兵驻守,每每秋收时节,都要等对方抢到一半了再出兵。校尉攒了军功,朔安被祸害得不行,朔安郡守的评级就上不去,今年正犯愁呢。

这个好,郑靖业的眼睛张了张,正好换了这一个下来,顶另一个正在顿田的郑党张进书上去。校尉这个官儿听起来不大,实际上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又在边境上,不愁立功。到时候再升一升,有郑靖业护航,前途可期。

又有豫州刺史郑安国抱怨下属:“相公,我那里太平郡守是个刺儿头,虽屡次参奏,都被圣人压了下来。”

郑靖业抬眼看了看郑安国:“那是圣人的两姨表弟。”削不成白板的,不过可以考虑调走。

从九月到十一月,这样的会面三不五时要出现一次。

郑靖业也会布置一些任务,比如:“周洪在邓州有什么举动一定要盯紧。”周洪,太子舅家表兄,经太子活动,任邓州治下兴平郡守。又比如:“陛见之时,圣人问起沂郡情形,便直说。若有人有兼并不法事,也不必隐瞒。”

郑靖业的诸多门生也有幸遇上了九月末郑靖业孙子的周岁宴,讨了一杯酒喝。还真就是喝了一杯酒,放下礼物,识趣告退。郑靖业这段时间决定低调,让别人互掐,便不欲张扬。

郑府还要接待自家亲友哩。

郑琰的小侄子、她三哥郑琛的第三子郑德仁过周岁。这一天学校放假,全体师生一齐出席。

外孙的周岁宴,赵氏的亲爹赵安成也出现了,遇上顾益纯,两下叙了一回亲,看一看刚刚会说话的小幼儿,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会话了。这种活动,小孩子从来都不是主角。

赵家与顾家有亲,虽然七弯八绕了一点,胜在两家都是大族,经过两位资深世家子弟的交流,发现他们两家七弯八绕的关系非止一桩。

顾益纯即使年过五旬,也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他生活条件一直不错,保养得又好,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见之令人忘俗。作为一位业内知名人士,顾益纯的八卦在上流社会也是广为流传的,最出名的就是他的“逃婚新郎被抓捕回家”与“至今守身如玉”。

既然有着好几样弯弯绕的亲戚,赵安成一见顾益纯又非常倾心,赵老先生不免要念叨几句。赵老先生抱了一把白白胖胖的外孙,新衣服上沾了小胖子的几道口水印儿、胡子被扯掉三根,终于放手。

转脸看到顾益纯,想到这位亲戚至今未婚,忍不住提了一提。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下,赵安成也不会讨这个没趣儿多这个嘴,他看顾益纯顺眼,又觉顾益纯一个人凄凉,遂道:“思玄犹‘小姑独处’耶?”

郑靖业喷饭。

顾益纯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旋即把目光扫到了郑靖业的身上。郑靖业连连摆手:“赵公却不是我请来的说客,”又对赵安成道,“赵公有所不知,这么些年了,我想尽办法,也不能劝动他。”

赵安成与顾益纯出同世家,谈话间还是有一些微妙的默契。知根知底,也知道世家的行事法则,坦白说来,这事儿是顾家办得不厚道,庶出也不该死不是?分家分不到太多,那是正常,谁叫人家嫡子的妈是带着嫁妆来的呢?婚姻上次一等也就罢了,也不能弄那样个货硬逼着娶啊!

赵安成先不说这些,也不从什么生活方面入手,只是打趣儿。顾益纯不好意思了,含糊道:“这么些年,习惯了。”

赵安成道:“只是习惯,便并非本心。”说完便不再劝。顾益纯接口也不是,不接口也不是,僵在了那里。赵安成借着酒意道:“你们家又不缺孩子,小心他们给你过继一个。别说你不答应,等你一闭眼,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死后入继。

顾益纯呆掉了。

郑靖业一拍大腿,TMD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条儿呢?受赵亲家启发,郑亲家道:“过继个好的也就罢了,把个别人不肯要的逆子挂到你的名下,到时候,嘿嘿。”

由于赵安成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战斗力,郑靖业在暗骂一声世家果然阴险的同时,对赵安成不免也另眼相看。赵安成摸摸胡须,笑而不语。

顾益纯开始考虑继嗣问题。这不是抢先一步过继一个就算完的事儿,不是你亲生的,宗族的处置权就大,你现在过继了,过一阵儿他们能给夺回去再换一个来。

郑靖业心里已经翻腾开了,左看右看,顾益纯卖相上佳,名声好、人品好、学问好、家世好,竟是无一不好,配个什么人也配得上了。

赵安成一走,郑靖业就念叨上了:“如今你家中长辈也没剩几个了,剩了也管不到你头上了,正好自己择一贤妻娶了,过二年有了后嗣,咱们也还不算老,总能看到他长大。”就算不行,郑靖业还有儿女,也可对小师弟照拂一二。

“眼下名门淑女随你娶。”郑靖业继续坚持不懈,立誓要让顾师兄身后有人供一碗饭。他说的还真是,别看顾益纯已经五十多了,娶个正当妙龄的老婆跟玩儿似的。虽说顾益纯年纪有些大了,对于男人来说,年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顾益纯略有意动,他不是没想到过继,只是把近枝后辈都看了一回,也没发现合适的。再者说了,过继的孩子人家也有亲生父母不是?真要比较一下哪个更亲,顾益纯自己都不能保证。

“哪有合适的呢?”顾益纯苦笑。这是一位龟毛的名士,不然就不会单身这么久。他蹉跎到现在,于婚姻上就更是龟毛。不想娶还罢了,一旦想要结婚,他的标准比郑靖业提出的还困难。

郑靖业绝不肯让他的顾师兄委屈的,什么长得不好的、没有文化知识的、再婚的、身体不健康的、为人不好的、不能干的统统不行。顾益纯这里,最恨的就是家族里的乌糟事儿,他希望老婆能顶住这些,还有,不能太年轻了,也不能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亲,你家是名门顾氏啊,谁能扛得住呢?单这一条就很要命了。

第四十六章 年龄合不上啊

顾益纯没想到的是,他家女学生真给他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命运是个玩儿人的东西,这一点在顾益纯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要命的是它从来都不剧透,少年时代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差点被绑着娶一个凶残的女人,青年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打N年的光棍儿,中年的顾益纯更是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娶了个老婆!

顾益纯今年五十三了!他又不想娶一个过于年轻的老婆,要上哪里找一个未婚、貌美、亲戚不拖后腿的老婆?有这样的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早就嫁掉了,哪会等得到顾益纯来下手?

你别说,还真就有,而且,还是个你想不到的人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女童的一时起意。

顾益纯想,这大概就是命吧!

顾益纯有意结婚,但是又不想让家族给他挑,郑靖业当仁不让地热心了一把,连带的,杜氏也就知道了。

杜氏忙上了,郑琰当然也就听到了风声。杜氏很愁,跟东宫周旋都不带这么愁的。那是顾益纯啊!怎么能随便找个人糊弄了呢?是,这个时代的适婚年龄是一个弹性很大的东西,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顾益纯多大了?还不想要年轻不懂事儿的!

要郑琰说,她师傅真是够苦逼的。明明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结果呢?混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媳妇儿。眼看着她妈愁得头发都多白了三根,郑琰也帮不上一点儿忙——她才几岁?她才认识几个人呢?她认识的不是已婚大妈就是未婚萝莉,年龄合不上啊!

杜氏看着女儿蹲在榻上,托着个腮、皱着个眉、撅着个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给逗乐了。“你跟着闹什么呢?”

郑琰叹了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郑靖业一脚踏进门槛儿,差点儿没崴了脚——这丫头又抽什么风了?郑靖业真是怕了这个闺女了,儿女都是债啊!

这两句话倒是透着一股了沧桑劲儿,完全不像是小姑娘该说出来的,本该担心的,可是让她说出来,郑靖业又觉得十分之搞笑。

“你又胡说八道了。”郑靖业今天削了驻朔安校尉,又暗中操作把自己人顶上,累是累了点儿,心情正好。

杜氏一拍女儿的脑袋:“发什么呆呢。”

郑琰飞快地跳了下来,由于蹲得太久,脚上一麻,落地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是郑靖业扶了她一把。郑琰抖抖脚,狗腿地扶她爹上座,实则是自己脚麻,靠着她爹走路。

郑靖业也不点破,顺口问了几句郑琰的功课,郑琰也一一答了。杜氏道:“阿庆,搀着阿琰回去,”又说郑琰,“你明日还有事情要出门,早些歇着。”看郑琰回去了,才对郑靖业发愁:“有些好姑娘,就是年纪轻了些儿,顾郎君看不上。”郑靖业低头琢磨,要不再跟赵亲家喝一回酒,联络联络感情?

“你再说一遍?”杜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哪里来的这样大的主意?”

郑琰出去蹓跶了一圈儿,回来说,在庆林长公主那里遇到了一个“我觉着挺合适的人”。杜氏还以为女儿早恋,审了半天,才知道女儿想当小媒婆。杜氏笑骂:“你一小姑娘,不要琢磨这些事情。”约定俗成,说媒的得是已婚人士。

也没问是谁。小毛孩子再早熟,杜氏也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郑琰颇觉扫兴,玩着手指头:“真的很合适嘛。年纪也不小、长得也好、性情也很平和。”

“你哪儿听来的?”杜氏怀疑是有人跟她闺女说了什么了,“真有这样的人,我早寻摸到了,还用得着你操心?滚回去写字儿去!”怒了。

郑琰跑上前去趴在她的耳朵上:“庆林长公主真的很合适。”

杜氏浑身发抖:“P话!”

公主从来都是一个奇特的群体,在她们身上总会因时代的不同而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从血脉上来讲,她们很高贵,但是这高贵的血脉带来看的却是尴尬——她们没有继承权。自己高贵,嫁到夫家面临着与夫家如何互相摆正关系的世纪难题,更不用说生下来的孩子是随夫姓的,由君而变臣。

遇上一个比较矬的朝代,等着受气。遇上眼下这个时代呢?

在诸王、后宫忙着拉关系的时候,另一个忙碌的群体就是公主们了。这个时代的公主的彪悍不止是在民俗上的,还有政治上的。每一起诸王反案,里面必有公主、驸马的身影,这也是许多人家不愿意尚主的原因,一个弄不好,全家都成反贼了。

公主们依旧我行我素。很多人家听到尚主就头疼,公主的母亲如果出身好一点,也许会收敛一点,又或者是出嫁之后有舅家作转圜,否则就没个能制得住她们的人,除非把她们砍了。

这其中也不排除有那么几个公主稍好一些,不太干政、不怎么跋扈,危险系数小。庆林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依然极有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