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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不是喜欢么。”复古机会难得。

郑琰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手抓着裙边儿一抓一放的,庆林长公主觉得她好像有心事儿,这个样儿,像是…开窍儿了?狐疑着想发问,不防家令通报:“广平郡王使人送了名刺进来求见,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广平郡王的名刺很是气派,大红的底子,泥金的图案,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庆林长公主打开一看:“来人,更衣,请郡王进来。”郑琰坐在一边儿,伸头一看:“呃?咳咳咳咳。”她被口水呛到了。

广平郡王名萧绰,由于有个太子爹,他虽然受关注,在政治上却不具备独立人格,依旧是东宫附属。种种原因之下,郑琰先前更多的是听到他的封号,竟不及考察他的名字。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庆林长公主给郑琰拍了拍背:“你怎么了?”

“没事儿,”郑琰大口喘着气,“我还是避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去吧。”

后续事件表明,这是一个昏招。

郑琰在门口遇到了萧绰。

萧绰,皇宫中不太常见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天真好少年一枚。郑靖业每每被自家长子长孙的呆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之后,看他那张天真的脸就能找回来一点心理平衡。

萧绰是来拜会姑祖母的。他宅子修好了,年前就布置妥当,名义上已经搬了过来,安宅酒都请过了。他的舅家与庆林长公主的关系十分不友好,作为晚辈,萧绰不好议论长辈是非,与姑祖母住隔壁街区,过年了认真来拜个年是必须的。

庆林长公主也没为难他,听说他来了,就张罗着请进。萧绰随着引路的长史一路行进,忽然长史的身体侧了一侧,原来是出来一队女子。萧绰只觉奇怪,这是干什么啊?他就是来见姑祖母的,这难道不是姑祖母遣来相迎的人?

凝目望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一个小佳人,拎着裙角,两颊泛红,唇角带着点儿笑影儿,闪亮亮的大眼睛还泛着点儿水光。那小模样儿,在这初春百花未花,一切尚且萧条的景色中,入眼比阳光还暖和。大红的长裙曳地,彩绣上衣,肩上披着一件白狐裘,被背后灰色树干一衬,越发显眼了。

见他看过来,女孩儿还眨了眨眼,歪头看了过来。萧绰的心砰砰直跳,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郑琰倒是挺快就分析出这货是谁来了,年纪十五、六,头戴金冠,长相端正。公主府的长史领着,又递了帖子,除了他还有谁?

这货真是跟我们家是仇人啊!瞪老子瞪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是师母家里,不能闯祸。可这…他站大门那儿,堵着路啊!

公主府长史一看苗头不对,一个眼色下去,自有婢女跑去向庆林长公主汇报。

郑琰看这货一直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跟着站了一会儿。觉得脚麻,便祭出“我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所以不打招呼”大法,拎起裙角,低头侧脸,从萧绰身边溜出了门去——有本事你拦路打劫啊!

一个池脩之还可以算是日久那啥,发现了她的优良品质、美好灵魂,虽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玩艺儿。这一个仇人家的儿子,一见钟情?郑琰的脑补功能且还没那么强大,直接把含情目当仇视。

庆林长公主接到消息,衣服一拢:“去看看!”

急急忙忙穿宅过院和,萧绰还看着大门发呆呢。陪着萧绰来的人已经被这场景镇住了,广平郡王这是叫什么魇着了吧?听到庆林长公主的动静回神比萧绰早,骈起二指一捅萧绰的腰侧。

萧绰醒了,看到庆林长公主:“见过姑祖母。”

“大郎还是这般有礼。”

“姑祖母,方才那位小娘子是谁?”

“…”庆林长公主不知道是自己更倒霉一点还是东宫更倒霉一点。

杜氏听了庆林长公主转述的经过,也是哭笑不得。看来她闺女也是不愁嫁的,可是引来这样一个人又算什么说呢?

“我过年的时候还听说——他不是预备纳妃了么?”

“是预备着,可妃在哪儿呢?还没个影儿呢!太子妃可不会轻易定了宝贝儿子的婚事儿。太子一时看着这个好,一时看着那个也行,圣人呢,也是犹豫不决。”

“还没定?”

“定了你还能不知道么?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的…”庆林长公主对她这个哥哥的想法还是能摸到一点脉的,现在却是有些迷惑的。看着皇帝像是不那么喜欢太子了——这是必须的,不然大家在努力什么?——可是呢,有些事情上皇帝就是不松口。看得已经入局的庆林长公主这叫一个着急。

“我就担心这大郎真是胆子大了起来向圣人求了,男未婚、女未嫁,这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庆林长公主大为着急,“可是千万不能应的。好好的孩子万不能往火坑里送,东宫里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人。”

“这还用说?太子妃左脸写着规矩、右脸写着礼法,好人都能让她整成个泥胎,我的阿琰哪能受她那个罪去?”杜氏对陈氏并无太大的恶感,心底还有隐隐的羡慕之意。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有这样的婆婆实是儿媳妇的一件大不幸。

庆林长公主道:“只怕东宫穷极无计,儿子都能拿来舍了。李神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把戏,他们那些人最是在行。许以将来的后位,常人难有不动心的。”

杜氏断然道:“我们不会,只望殿下也不会。”

庆林长公主承诺:“这是自然!要我说,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尽早定下来吧。迟则生变,我看圣人,眼下还没对东宫完全失望呢。”

“这个须与相公商议才好,再者,还要准备呢。”

“着手做就是了。”

“我明白了。”

池脩之完全不知道一个天大的馅儿饼就这样被一个他还不知道的情敌一推,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计算着自己的升迁之路,似乎,目前没啥好让他能够尽快升职的。资历不够,已经被破格提拔过一回了。算一算时间,再三年才好提亲,三年正是一个考核周期,在这期间更要好好表现。池脩之打定主意,年假一过就回衙门好好干活,翻旧案,把疑难杂案都给它审结了,捞政绩求发展。

池脩之干劲十足,琢磨好了计划之后被老管家提醒:“今日该往舅家去了。”

到了外婆家里,池脩之门口上问一声:“外祖母跟前可有外人?”

门上老仆亦悄声道:“谷家小娘子正在老夫人跟前。”

池脩之整整衣冠,在外祖母房前庭内站定:“外祖母安好?”

池外婆带着哽咽的声音细细传来,池脩之尖起耳朵才分辨出,她说的是:“外面冷,进来说话。”

第九十五章 十二周岁生日

“外祖母有女客,我不好唐突。女眷不可轻见外客。”反正他就是不见别家女眷就是了。早先池外婆偶感风寒,他来探望,小谷氏亦在床前,他是扭头就走,跑到窗户外头说:是我们失礼了,怎么能让客人服侍人呢?把小谷氏逼哭过一回。

里面小谷氏脸色苍白,双眼微红,对池外婆屈膝一礼:“奴才是外客,今当离去。贤祖孙慢聊。”掩面遁出。

池脩之早从门口闪了八丈远,直到小谷氏不见了才掸掸衣袖又闪了出来。

“外祖母这是怎么了?过年不喜反泣?”

“阿菁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她父母去了。”

池脩之开动了他那断案的大脑,才推断出是小谷氏的父母故去了:“外祖母且慢哭,奠仪备下了么?”

谷氏(池舅妈)的兄嫂上任没几天,水土不服,染疫而亡。小谷氏要为父母守孝,被祖父母接回了家中。

谷氏的母亲道:“六娘(谷氏)一个人也孤单,亲家年事又高,过了年,使阿凝去陪伴吧。”

小谷氏脸色苍白,一声不敢吭。

池脩之外婆家里,舅妈的娘家侄女又换了一个人。

“早说一道儿玩的,偏生不是你有事儿就是我有事儿。”郑琰捏着根细长的铜钎子,透过香炉的缕空缝隙,慢慢地拨着香炉里捏成Q版小动物的香料。香料捏成小块儿,想不Q都不行。

李莞娘恨声道:“自从那一回咱们在宫里碰了个面儿,我回来就叫家里禁了足。那群祸害!”她说的“那一回”就是年前昭仁殿郑党与东宫的冲突,由于是冲突的导火线,她被其父李幼嘉果断禁足。

于家小大娘已长成个水灵灵的小少女了,听莞娘这么一说,撇嘴道:“休要说是你了,就是我们,不是也不常出来了。”她在家都学会绣花了,可见有多无聊。于家对于这些事情可是不怎么重视来的。

林蓉的祖父林季兴是户部尚书,祖上虽不上世家,却也是富了两代的土地主,修养更好一些,掩口道:“咱们现在不是聚在一处了么?说这些没趣儿的做什么?你们去朱雀门前看了么?”

唐文渊的闺女唐乙秀颇为兴奋地道:“我倒是去了,真没想到,堂堂御史大夫居然贪贿了那么多家财!那焦尾之琴、夜光之珠,就是宫里,也不多见呢。听我爹说,里头还有些贡品都比不上的物件儿,所以圣人才恼了,令大理寺、刑部一齐去审。审完了,连人带东西扔到朱雀门前示众,使百官警醒呢。”皇城不是皇帝住的地方,是中央机关办公的地方,朱雀门是皇城正中大门。

于家小大娘于薇兴宰乐祸地道:“他活该!听说徐刺史就是因被他参了,才叫圣人召回京里来做侍郎。”青州刺史徐烈是郑靖业死党,不说回京是不是件好事,被参总不是好事。所以御史大夫就不是好人。

林蓉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自从过了年,这京里的怪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来了,皇城里比东西二市还要热闹几分。”

林蓉说得不错,自打开了春,京城上空仿佛被人倾盆倒了一大盆狗血,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被泼得一头一脸。纠核百官风纪的御史大夫被参到抄没家产,家人悉没官为奴。

自从开了春,天气渐暖,郑琰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二个年头了,再过上几个月,就是正式的十二周岁生日了。由于她的年龄,社交活动也更加的多了起来。除开在一些中老年妇女那里卖萌,她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与“同龄”萝莉联络感情。

自从在昭仁殿一炮走红,郑琰在同龄女孩子眼中不再只是充满羡慕嫉妒的“好运气”,而是让本集团内部小姑娘信任又向往的“大杀器”。看她维持李莞娘的举动,萝莉、少女们乐得与她交往。萝莉们的长辈们比小孩子看得更深,敢拿逾制做文章的丫头,凶残呐!交好总比交恶强,郑党内部的评语是——这才是郑相家的风范。

郑党党徒们秉承郑靖业的吩咐,尽力低调,妄图在挑起他人争斗之后全身而退,以待坐收渔人之利。郑党小姑娘们的破坏力被自家长辈意识到之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郑党是想缩都缩不了,每每又被扯了出来,参与到混战中。

低调不成,那就活跃嘛,咱又不怕人,小小娘子军们被放了出来,上下串连得不亦乐乎。

郑琰不是不恼这御史大夫,这货位置不低,却是叶广学一边儿的。叶广学也坐不住了么?估计是想趁着乱战壮大自己的势力,将来想拥立谁,份量也重。

心里想着,口上却说:“徐家不日抵京,他们家也有两个与咱们一般年纪的小娘子,到时候大家玩在一处,才是真的热闹了呢。再过些时日,咱们又要到熙山去了,一起踏青,多快活。”

说到熙山又问于薇:“你们家别业收拾好了罢?”于家在熙山本无别业,直到去年郑靖业把于元济拱上了执金吾的位子,让郑琛入主太仆寺,京兆尹再还给李幼嘉,于家才算是长住京城了。熙山自然也要收拾出一处别业来的。

于薇道:“已经收拾出来了,离姑姑家不远,到时候一起出来可方便了。祖父马厩里可养了不少好马,到时候咱们弄几匹出来。”

一郡小姑娘又复叽叽喳喳。

跟小姑娘们浪费了不少口水,郑琰也传达了她们这个小圈子即将有新人加入的消息,看看时间不早了,大家约了下次聚会的日期。

车轮压在青石板上,轱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郑琰闭目养神,想着京中的乱局。以前以为诸王齐出会乱,却没想到会乱成这个样子,不但是诸王,连朝臣都动了!叶广学这些人,在郑琰眼里以前都是布景板式的存在,没想到现在也活动了起来。

诸王大乱战,让郑琰真的开了眼界。以往那些传说中的手段,纷纷在眼前上眼。郑琰就想不通:人,怎么就能这么笨?太子还在东宫能吃能喝,你们不结成统一战线,反而互相扯后腿!让太子登基了,大家组团去死吧!

叶广学当然知道此行冒险,却不得不做,因为他觉得郑靖业势大,不削其势力,自己难有出头之日。干掉郑靖业的人,东宫是不会救的,空出来的刺史之位,他可以从中运作,至少给一个势力不那么大的人。

御史大夫却是傅含章干掉的。

傅含章:认为“叶广学咄咄逼人,让他成了气候,对东宫无益。他得罪了郑靖业,郑靖业必不会救他。”也是为傅家、傅良娣、傅良娣所出之子挣资本。

在这里,郑党是没出手,但是荣安公主、燕王、魏王、甚至是已经出了京的齐王,都踩上了一脚。

而京中的大新闻除了御史大夫被抄家,还有袁曼道谏皇帝,御史大夫好歹也是前国家高级官员,你把他家产、老婆孩子全晒了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皇帝,你做事极端了。

惹得皇帝一阵生气。倒霉催的祁王岳父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撞到了枪口上,被打发到三千里外做县令。

局势越发不清楚了,郑琰心里在也着急了,这些家伙,到底明不明白敌人是谁啊?继续内耗下去,太子就要渔人得利了。

郑琰在车上跺了跺脚:“去长公主府。”

庆林长公主正在头疼,她那好侄孙天天过来联络感情,一副热恋中的毛头小子的样子。害得庆林长公主只得串通了丈夫、郑氏夫妇,给郑琰放假搞社交,自己对萧绰道:“我就爱与小娘子们聊聊天儿,她们心思单纯,说话天真,不用费神。到我这里来的小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年纪也都差不多,到哪里去记哪个是哪个?”

广平郡王端正严肃样裂了,试图诱导他那几乎已经成精了的姑祖母:“就是我来向您问安的那天,最出挑的那个,不该不记得的呀。”

庆林长公主惊讶了:“你在我这里见了多少小娘子啊?”那一天只有一个啊。

“就一个,必是无人能及的。”

庆林长公主心道,你再这样,你爹娘会气死的,一口咬定记不起来了:“你绕得了头疼,怎么突然问起小娘子来了?”

萧绰抿紧了嘴巴。

庆林长公主是真同情起陈氏来了,凭心而论,陈氏是带着傲气,但是作为一个太子妃也算尽心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家子人呢?“你呀,有空多去看看你爹娘,你阿娘必是想你的,不要出来搬出来住就疏远了。”赶人出门。

萧绰刚走郑琰就来了,惊得庆林长公主道:“你门口没遇上广平郡王吧?”

“没有啊,他又来您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你今天不是与小娘子们说私房话了么?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想您了呗,她们把御史大夫一干人等骂得亲娘都认不出模样儿来了,听得心惊,看看您压惊…”

一语未毕,被庆林长公主手中拂尘盖了一头一脸,手忙脚乱地拿开了:“我说真的,先生呢?这些日子少出门,京里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你倒训诫起长辈来了。”

“我说真的,看这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先乱斗了起来,四处练靶呢,可别让先生‘误中流矢’才好。”

“放心吧,他们不敢。”

“徐梁都叫弄回京了。”不要以为到地方上就是发配,如果你是做地方大员,中央还有人罩着,那么对于你们这一党来说,都是好事。

“很快,他们就会明白了,”庆林长公主一笑,“都是明白人儿,蹦跶一会儿,碰壁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您给个准信儿吧。”

“大家不会误了正事的。等着到圣人面前说太子不是的,已经从今天排到了到熙山。”皇帝的日程被他们排得满满的。

第九十六章 装点门面

史称:“妃及诸王、公主争言其过,谮毁日至。”

“您可别说他的不是,不但不能说,还得护着点儿,让圣人念念骨肉亲情才好。”

“这还用你说?”庆林长公主戳了戳郑琰的额头,“你就鬼灵精。”

从庆林长公主处出来,郑琰发现她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太子登台,她们家也未必安全。这就是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名利场,哪怕是大鱼,还有想啃你一口的。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带着悲壮的心情回到家里,遇到早回家的郑靖业,郑琰抬脚跟着他去了书房。

“怎么?见小娘子们也见出事儿来了?”

“回来去了师母那里,她说,她们家亲戚排着队等着说太子的坏话呢。”

郑靖业笑了:“这不很好?”

“您可别这么说,现在不能明说太子不好。皇帝现在还没动废太子的念头呢。换太子又不是到菜园子里摘菜,这颗烂了换另一颗,烂的就扔地上随它继续腐烂当肥料,或者拔出来扔了。皇太子是烂菜叶儿么?”

他是皇帝的亲儿子!有人说天家无父子,总体上看,是这样没错。然而,那只是当事人在亲情与权利的较量中选择了后者,这个选择的过程并不是果断的、一点也不犹豫的,也是充满了痛苦的。

郑靖业欣慰地道:“你明白就好。所谓疏不间亲,寻常友人,说他家里不好还要担些风险,何况君臣?不过,太子也快了。”

郑琰猜得分毫不差,大正宫里的皇帝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个包袱皮儿,里面堆着一堆散碎的东西:“这是东宫掩埋的东西?”虽是残件,还是很熟悉,是皇帝惯用的样式。

“是。”回答的人感受到了皇帝的坏心情,答话尽量简短。

“都砸了、烧了罢。”

“你今天怎么了?”郑琰与池脩之见面越来越多,对他的情绪也把握得非常到位。

郑琰目前处于无政府状态,一整个春天,长辈们为了让她躲开延平郡王,默许了她的逃课早恋行为。什么在家读书啊,与小姑娘们没营养地四处跑啊,到私宅与池师兄会面啊,只要不跟东宫里的那一位沾上边儿,什么都好办。

往私宅去得多了,她周围的人就都获益了。她闲着无聊就会“开发”新食谱。吃货嘛,不这什么细忽然触动了前世对某样食物的记忆,口水分泌过盛,就会坚定地摸索,把它给做出来,一饱口腹之欲。第一,她有钱,经得起实验浪费,第二,她有闲,大把的时间用来摸索,第三,她有特权,什么奇怪的材料,只要京城里有的,她都能给弄来。

年龄渐长,做饭的水平也提高了,连炒菜也能做成功几样了。

这一回做的是竹筒饭,同样的,也失败过几次,主要是各种配料的比例与火候的掌握。今天终于大功告成,郑琰很满意。自从知道了各家居然连食谱都加密之后,郑琰也习惯性地把这食谱给记录了下来。

升格成人家男朋友的池脩之理所当然地有口福了,以往他吃得欢天喜地,今天看到吃的当然也高兴,浑身上下却透着忧郁少年的气息,郑琰没来由一个哆嗦。这种气质很让人恶寒啊!

池脩之仰着脸,闭上眼睛,良久,缓缓张开眼:“我给调到崇文馆了。”

“嘎?那里?做什么?还是近来有什么大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崇文馆,遇上国家要编订大型图书的时候,是一个可以名扬四海、泽及后世的好地方。但是,平常时间却真的很平常,就是养来给国家装点门面的。

“国家要编《氏族志》,圣人欲令相公为总裁,先生为顾问。叶广学以为,相公非名门,谱学不熟,所定不足以令人信服。相公恼火也是无法,先生索性也不趟这趟浑水了。圣人吵不过他们,最后由蒋进贤为总裁,我却是被点进崇文馆备咨议了。”他说的相公就是郑靖业。

被人说是暴发户,郑琰脸上也不好看,旋即又释然:“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池脩之左手握着竹筒,右手拿着个长柄银匙,伸到竹筒里挖出一勺子米饭入口,嚼嚼咽了:“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还有笋汤。”鸡皮酸笋汤,郑琰唯二记得原料的红楼菜谱,配上竹筒饭,再来个竹笋炒肉,就是简单而营养的一餐。因为工作调动而得假早回家的池脩之同学有口福了。

吃了几口饭,池脩之的心情好了很多,咽下口中的汤,下定决心似地道:“我必要把这事办得漂亮。”

“蒋相公会不会为难你?现在世道挺怪的,我们也是一时在一处说话,一时又当成不认识。”郑琰隐讳地提及到了现在大家敌友不明的状况。

郑琰坐在他对面儿,池脩之一抬头就能看到郑琰撑着个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应付得来!圣人对这回编名录很重视,不特是圣人,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这里呢。我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上表。”

“哦。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告诉先生也无妨的。”

郑琰从来不在池脩之面前提什么‘我让我爹升你官’之类的话,这让池脩之觉得很舒服:“还是不要把先生卷进来的好。要是蒋相公阻塞言路,我也不必硬扛着。”明明有快马可乘却非要步行赶路的人,不是在练轻功就是个傻蛋。

“嗯,你用心吃饭啊。”

池脩之笑笑,大口吃完。

郑琰等他吃完了,坐着喝竹叶子泡出来的茶水,才问:“那你愁什么?不知道怎么给各家排名?”

“这个也不难,我已有主张,做不做得成并没有十成把握,现在不能说给你。等成了,你也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郑琰眼睛四十五度斜上,嘟着脸颊。

“也不是,”池脩之难得有HOLD不住的时候,忍不住解释,“排名先后,自有定论,我只是想到池家,不由觉得可笑。上一回定籍还是本朝之初,那里池家还有几口人,靠着祖先的名声面子,还落在二流之内。如今只剩我一个,我却是要亲自把自家降等,也许还要剔出名门之外。”

“尔曹身与命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几百年前的旺族,如今子孙凋零的又何止你池家?你被圣人钦点编纂,已是中兴之兆,下面看你怎么做了。有空哀声叹气,不如想想怎么振作。这一次干得好了,圣人肯定记得住你。上一次定籍不过八十年前,你打从今天起,好好活着,进棺材前还能看到重回甲等的那一天!”

池脩之听着听着就咧开了嘴,笑容越来越大——郑琰是什么时候都是有斗志的家伙,永远这么活力四射,什么难题在她那里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我只是感慨罢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在乎这些,我若,岂不配你不上?先生说过,莫让祖先成负累,我方死心塌地拜的师。毕竟是祖上,一时伤感。现在吃饱了,心情也好了。”

“嗯,”郑琰了然地点头,“人饿的时候脾气是不太好。”

池脩之:“…”他真的不是个吃货!“还有么?”

“嗯,做得多,我本来就打算多做些带回去让他们也尝尝的,等我给你打包。”

“你又到哪里猴去了?你这拿来的又是什么?”杜氏心情复杂地问郑琰。她当然知道郑琰干嘛去了,她也默许了嘛,郑琰身边保护跟随的人里还有她派去的呢——不放心闺女跟个男子独处,哪怕是心中默定的准女婿也不行!

郑琰咧开个大大的笑容:“今天做成了一样好吃的,好开心哟。”

杜氏默默地想,你肯定又先喂了那小子了,他吃得爽,你就开心了是吧?居然让他先吃了,女大不中留,你也没多大啊?造孽哟!晚上一定要给丈夫吹吹枕头风,再磨练磨练池家小子。

郑琰不晓得她妈已经决定为难她男朋友了,还很开心地跟杜氏显摆:“可好吃啦,我尝过的,晚上叫他们少做点别的,吃这个吧。”

阿庆几个连忙捧了好几个大食盒上来,都是热乎的,还用热水保着温。赵氏道:“叫人拿到厨下备着罢,这用的是什么料,怎么个做法?我好使人配菜。”

郑琰道:“米饭,用竹筒蒸的,我里面还放了虾仁儿、腊肉,嗯,这个里头有枣子…”一一介绍了,“还有一道酸笋鸡皮汤。”

赵氏起身向杜氏道:“阿娘,我去厨下看看。”

郭氏也跟着道:“我也去帮帮忙。”在这个家呆了一段时间,郭氏也明白不能娇气。

杜氏道:“你刚有了身子,要安胎,不要乱跑。过了这一阵儿再活动罢。”

“阿娘、三娘心疼我,我也不能总看着三娘忙前忙后,自己就憨吃憨玩的。”

赵氏跟着附和:“正是,头一胎必得仔细的,以后你不动,我还抽着你动呢。”三人说笑一通,赵氏去了厨房,杜氏道:“你阿爹快回来了,你去收拾一下,头发都毛了。”

“!”一定是那家伙给揉的,“我这就去。”

急急忙忙跑了去。

杜氏一声长叹:“这可怎么是好?”

郭氏掩口笑道:“前阵儿不是还怕她不开窍,如今情窦初开了,阿娘又担心上了。有咱们在,七娘怎么也吃不了亏的。再说,七娘又不是什么傻丫头,池大郎也不是轻佻人。”

理论上应该对女婿疼爱有加的丈母娘依旧不开脸:“哼!”闺女还小啊!

郭氏忍笑忍得辛苦。

晚饭的气氛略带沉闷,郑靖业、郑瑞、郑德兴祖孙三代竭力不把不爽的心情表现出来,郑靖业功力够深,剩下两人则是掩都掩不住的复杂与不甘。郑琰有池脩之这个耳报神,已知个中缘由。杜氏虽不明就里,也没有说话。

第九十七章 早恋被家长识破

郑靖业看了一眼竹筒,又看了一眼郑琰:“这又是你弄出来的?”

“嗯,我尝过味道很好才拿回家的,阿爹快尝尝吧,饿肚子会让心情不好。这样吃就行了,别拨出来,拨到碗里再吃就没趣儿了。”拿着竹筒示范。

郑靖业看女儿兴致颇高地捣鼓来捣鼓去,且没动手,在郑琰示范得开心的时候突然飞过来一句:“这是你怕大家笑话你,所以跑到外面做好了带回来的?”

郑琰爪子一顿,抬头笑得略谄媚:“是啊是啊,做得好了才能拿来孝敬爹娘嘛。”

“也有人试吃过了?”

“嘿嘿,放心吧,好吃哒。”

郑靖业冲女儿一笑,笑得郑琰汗毛直竖,早恋被家长识破神马的,最坑爹了!郑靖业恐吓完女儿,才低头摆弄竹筒,一勺饭含在嘴里慢慢嚼,又慢吞吞地咽了:“不错。”

大家这才动箸。

吃过饭,郑琰就被郑靖业给拎到书房。

父女俩对座在榻上,郑琛、郑琬吃完饭也过来了,与郑瑞、郑德兴、郑德安、郑德平按次序坐在下首。

郑琰很守晚辈本份地招供:“我出去做饭,遇着师兄了,他说他被圣人调去崇文馆,又点名编纂《氏族志》。”

“哦?你怎么看?”

“阿爹不是有定论了?”不然早在家里开奸党会议集思广议陷害忠良了。

哥哥侄子一齐望过来,郑瑞首先收起惊讶的表情,能跟池脩之玩到一起,他妹妹也不是个好人,还惊讶个P!郑德平依旧则是一脸死人样,郑德兴忧郁地欲言又止。郑琛先问了:“阿琰怎么知道的?”

郑靖业笑了:“是啊,阿琰怎么知道的?”

“都还没编出来呢,急什么?”

郑琬道:“编出来就晚了!”

“编出来才好打脸啊!”郑琰撇撇嘴,“圣人原想让阿爹做总裁的,你说,圣人是怎么想的?三郎?”直接点名郑德平。

郑德平一脸苦逼,慢吞吞地开口:“别人做的不合圣意。”郑琛竖起耳朵等下文,郑德平又闭上嘴巴了,郑琬手痒得想抽他!

逼出郑德平一句话,郑琰转头看郑靖业,此老拈须一笑,仙风道骨得能闪瞎人眼:“大郎,别人做的为什么不合圣意?”

郑德兴苦思不解:“蒋相公名门弟子,精于谱学,编纂得必是极好的,纵有私心,也不至于偏差太多,不会有大错。为何不合圣意?”

谢天谢地,终于长进一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