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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脩之左耳朵被儿子拽着,右袖子被儿子啃着,他也不恼,小心地救下自己的耳朵,又扯回自己的袖子:“先生和岳父还在忙,一堆的人围着,可把李先生气坏了。”

不用说,李俊在跟郑靖业怄气,要不是这学校是郑琰开了,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照郑琰估计,根据他们俩在朝堂上的互动来推测,吃亏的只能是李俊。

说话的功夫,池脩之又被儿子们盯上了,连郑琰怀里的这一个——哦,他袖子上绣了个二——也连滚带爬地与兄弟们凑作一堆来造反。郑琰一拍手:“你们就这样别动!”

转身取了画夹来,拿起铅笔做素描,没有照片儿,这样写生也很不错嘛!

池春华与池宪回来,看到郑琰的画稿,不依地要求把他们也加进去,池春华眼珠子一转:“阿娘~这种画法也能教吧?”

“教,教,你先把功课学好了,过阵儿我闲下来了就教。”

池春华欢快地扑了过来:“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冷哼,池春华眼睛瞪得大大的,鼓鼓腮,看得郑琰一乐。就见小萝莉飞快地调整了表示,一个向后转,用甜得让郑琰倒牙的声音叫着:“阿爹~~我最最喜欢你了~”

郑琰也想哼哼了。

家庭和睦,事业有成,难得的是池脩之不因为妻子的活泼而觉得自尊受损,反而认真工作,认真熬资历。摔!这是性别歧视!今年三十岁的池脩之绝对是年少有为,在这个年纪已经混上九卿的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材。问题是,如果他想再进一步的话,起码得再熬上个五到十年,这不是因为他水平不够,纯是因为年龄不够。

由于年龄的限制而不能升官神马的,池脩之表示毫无压力,继续活着就是了,他的身心都很健康,不必因为老婆级别高而被憋得心理变态。作为一个体谅老婆的好男人,池脩之乐见郑琰能够振作,如果郑琰因为失去一个孩子从此一蹶不振,那就不是郑琰了。

池脩之有意不提修桥铺路的事儿,也把慈幼局的事情有意绕开——怕勾起郑琰伤心事,这些事情他们留心做好就是了——拿学校来说事儿:“明年要再添学生,校舍就略有些挤了。”

“这是来一批,毕业一批的,再说了,”郑琰对这个比较有成算,“这些孩子里,有些已经十多岁了,再过个一两年、两三年的,他们家里该为他们谋出仕了。”

池脩之摸着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儿,怎么看这动作怎么猥琐:“你弄的名单里可注明了的,这些孩子有大半倒是次子、幼子,运气好的荫封有望,运气不好的恐怕还要多在你这里呆上两年,恐怕还有人想走你的门路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各式仪器

郑琰道:“也不是谁来我都收的,收了的不服管教我也不会留。章程里写得一清二楚,犯了我的规矩,谁求情都没用。不管是谁送来的,崇道堂也不能变成收废物的地方。”什么小老婆生的、外室生的都要塞进来求门路,做梦去吧!

池脩之失笑:“你还是这副脾气。”

“可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池脩之伸手刮了刮郑琰的鼻子:“你这样子,跟春华还真像。”

“什么呀,是春华的样子跟我像。”

“是是是,是她学的你,她以后要像你一样顺顺利利快快活活的才好。”

“你这是不是在自夸?”

池脩之嘿嘿一笑,转移话题:“今天先生还说,学堂里的藏书依旧嫌少,这半年来咱们也购进了不少书籍,也雇人抄写了,总是不够。”

“是呢,抄得慢…”郑琰忽然顿住了,一拍脑门儿,“我怎么忘了他?”

“忘了谁?”

郑琰露出了奸商标准笑容:“抄书肯定慢,要是用印的,岂不快多了?”

池脩之古怪地看了妻子一眼:“用印的是快了,可雕版比抄写花的时间还长,熟工也不易雇得,费用也不便宜。”

拜当年飞书事件所赐,雕版印刷凶名在外,查不出笔迹这只是副作用,头脑灵活的人因为看到数以千计一模一样的印刷品,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商机。如果是雕版印刷如朝廷刊定的“经”书,只要雕一版,就能一直印一直印,买的人既多,批量生产还能节约成本。

那只是针对有很好销路的书籍,毕竟制版费不便宜:得用识字的工人——这个数量并不很多——来雕版。

如崇道堂这种地方的藏书,那就不能是大路货。

郑琰也嘿嘿地笑道:“可以用活字嘛!虽然我也不大会做,不过周先生一定能做得出来的!”她有钱了之后经常会突发奇想,活字印刷她其实已经试过了,可是木有成功!

有个技术宅真心好,她只负责提供思路,技术宅感举了就会去想办法。难得的是技术宅对于人类发展科技进步也是非常热血的。

活字印刷神马的,不要太美好!郑琰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奈何周边不上当!周先生最近迷上了改进教学工具!

郑琰有资源,有人脉,别的不说,光她家里那些藏书里面就有一多半儿是大多数人只听过名字没见过内容的。她还通过关系,得到允许可以外借老皇帝在位后期整理出来的书籍出来印一印,这多好啊~绝对是有利于文化传播、造福社会的大好事儿。相信读书人出身和周边应该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吧?

想得美!

周先生目前对于外借图书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钦天监里的各式仪器。在明白了郑校长的能量之后,宅周终于舍得从他独居的小院儿里爬出来了,期间因为不熟悉郑校长的日程表,还白白在外面等了许久,让他那苍白的皮肤晒了一会儿春天的太阳,小眼神儿都被晒得迷离了。

安顿好家里,郑琰就往学校这里来看看。听说周边居然从他的小院儿里爬出来了,郑琰内心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听到贞子从井里爬出来,这根本就是贞子不往外爬了,窝井里上网刷论坛了。贞子的工作就是不断地从井里往外爬,周边是个宅,完全易位了好吗?

压下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郑琰心道,正好我也有事儿要找他呢。这两天郑琰一直在忙着组建自家印刷厂的事儿,她最不缺的就是钱,相反,最缺的是人材和技术。印刷厂倒不需要在什么繁华的地方,就是个作坊呗,城里城外随便哪一处近水的地方都行。难的是怎么样从无到有地把活字印刷给搞出来!

如果周边正好有事相求,郑琰正好跟他做一个等价交换,她帮周边,周边就要帮她把活字印刷给搞出来。

前面说了,周边是个宅,但也是个读书人,礼仪是不差的,但是!凡是宅,与人交际的时候总是不那么灵活,郑琰仿佛看到了一部“如何与人见面打招呼”的纪录片,周边从入门到行礼、寒暄、选择座位、入座、开口谈话,根本就是照着课本上来的,一点水都不掺的。

郑琰心里扶了一下额,心说,这都半年了,你怎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啊?当初周边要把学校的教室给糊了弄黑板的时候,也是这个步骤。

郑琰温和地道:“周先生此来,必有要事,不知我能不能尽一份力?”

周边松了一口气,他是真不知道要跟个小媳妇儿怎么寒暄下去。踌躇了一下,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也就硬梆梆地直来直去了:“听说山长能在朝廷有司那里说得上话,咳,我就想,山长能不能跟钦天监说一说,让我看一看那里面的东西,”周边人宅,说话却一点也不慢,噼哩叭啦说了一通之后,停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于教学上也是有好处的。”

郑琰泪流满面,她是个奸商啊!本来打定了跟周边做个交易的主意的,周边说想旁观全国最好的仪器,郑琰已经想到办法了:这事儿其实并不太简单,天文地理堪舆望气什么的还有一点迷信色彩,养了这么个神仙在学校里,他再想要接触钦天监什么的,容易引起流言,倒可以引荐给萧复礼,顺便通过郑靖业等人暗箱操作一下,把周边的名字挂到钦天监之下。这样周边既有了一个官身,也有了正当地接触钦天监仪器的理由。

周边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最后又加了这么一句“于教学上也是有好处的”,作为校长,郑琰的无耻功力不够,没办法在周边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再谈交易的事情了。

郑琰踌躇的当口儿,周边有些着急,他也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人,郑琰的表情明明“不欣然”。想而又想,周边道:“就看一眼就成,看完了回来我自己做就好,也不用花多少钱的,山长付我的束修极高,够用的。”

你妹!郑琰真心给他跪了,看一眼就能回来自己做,你知不知道这是钦天监啊?这种“让我看一看白头鹰家的航母,回来我给你造一艘”的感觉到底是要闹哪样?有这么高的水平,居然…不去研究活字!

郑琰知道,周边这样的人,说是技术宅,本质上已经是科学家了,打定了主意就轻易不会被扭转。活字印刷的事儿就要另想办法了,点头道:“这个,钦天监有些事儿要慎重,容我去周旋两天。”

周边常识还是有的,掌心在膝盖上蹭了两下:“如此,真是麻烦山长了,弄回来对学生们也是有好处的,”周边强调,“除了天文,还有地理呢,这里的学生既富且贵,少不得要出仕,为一方父母,要想做得好,天文地理都要懂的。我去看了,回来做出来,多做两套,让学生们也练练手,总要教会了,方不枉教了他们一回。”

郑琰赞同道:“正是,我曾随郎君赴鄢郡,期间修道路挖河渠,也少不了丈量土地。”测绘神马的,真心累人。

周边拍着膝盖:“正是如此!”

郑琰试探着道:“先生不是不太爱出屋子么?这丈量什么的,得到户外啊。”

周边莫名其妙:“我懂这些个事儿,跟出不出屋子有什么关系?随便哪里就能做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出来过,学会了,何必再到野地里跑?”

“…”郑琰不死心地道:“原来如此。先生起多做两套给学生们用,我还想起来有些书各家珍藏,轻易也不得外借。我就想在咱们这里的藏书楼里多放些书,每种多放两套可供外借。”

周边对这些个事情既不太熟悉,也不很感兴趣,他的话说完了,见郑琰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有些不知道怎么离开,只好哼哼哈哈地顺着道:“山长想得周到。”心中却想,要说山长有事去忙呢还是说自己有事要离开?

“咱们这里的藏书还不够丰富,雇人抄又太慢…”

周边答非所问地道:“我那里还有一些算学的书籍,山长要是有用,尽拿去抄,只不要弄污损了就好。”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给印出来,先生有什么建议没有?”

“太耗费人力物力了,一本书少则数百版多则上千版,山长再有钱,也不是这样做法的。”死宅说话一点也不委婉。

郑琰好想抽他!“是做活字。”

“嗯?”周边两眼放光。

郑琰取出随身携带的印章,她的印章非止一两枚。这年头有些身份的人印章都不止一两枚,有正式的印,比如郑琰的“韩国夫人印”;还有盖在书画上的印,比如李俊的“香雪海印”——他的书斋座落在一片花树丛里,每到春天花开,风一吹过屋子就像被埋在花海里一样;又有写信的时候加盖的表明身份的印,比如李神策的“策”字印。

两枚印章一并排,再调个位置,周边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门道来了:“这样好,省事!有几千个字模就够用的了。夫人有心就去做吧~”言语中颇有知己之感。

郑琰吐血:“我只是这么一想,究竟要怎么做,还没个想法呢,我又不会做这些木工活。先生既然明白了,腾出手来的时候可愿意帮我一帮?”又诱之以利,“待到做成了,印不同的书就要省事儿多了,我看过先生之作,亦可刊印嘛!”

周边严肃地道:“山长所思极妙,然边所著自娱自乐而已,不够格成书传颂呀!此固我所愿,也不能枉顾事实,徒惹人笑。”

郑琰哑然,忽而生出一种自己人品无下限的感觉来,掐了一下掌心,郑琰起身敛衽而礼:“谨受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当老师吧?为人师表,不止是说出大道理来给人听,更是做出事来让人看的。

周边严肃着一张脸,面瘫地站了起来:“夫人言重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山寨历史

郑琰趁机把事情敲定:“如此,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周边摸摸下巴:“这是自然,这事一件好事。听起来也很有意思,我也想试试呢。”

郑琰放下心来,有周宅加盟,事情就会容易很多。“既如此,我明日就问问钦天监,记得先生过午之后还有课?学生们都还用功么?”

“还成。”按照学校规定,期末考试不合格者统统要张榜公布,大家都学得很认真。

“不知能不能看一下他们的课业?”

“唔,在我那里呢,这个…”孤男寡女的,不好邀请你去坐坐啊~

“我让他们随先生去拿,就在这里看,看完了原样给先生送过去。”

“好。”

郑琰确实能量非凡,转天写了个荐书上去,希望让周边在钦天监挂几天名儿见识一下。萧复礼亦听说过周边之名,朝臣也不能说周边水平不够。萧复礼自以是崇道堂的半个学生,周边的山寨行为也会造福于他,抢先开口:“这样也挺好,我也想听周先生授课。只是名士总有真性情,硬要拘束着恐怕不肯来的,就让周先生在崇道堂,我有空也去听一听。”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郑靖业愿意成全女儿,其他人也不好反对。

周边得空就往钦天监跑,不出两个月,把里面的仪器看了个遍,回来就画了图纸开始山寨。看得郑琰心里直抽抽,我大天朝的山寨历史果然源远流长。

萧复礼认为自己也帮上忙了,便在三月初的一天,很认真地向郑琰提出要求:“先生~崇道堂开学快三个月了,我还一次也没去过呢,总听十九娘和二十一娘说里面如何如何,小孩子又多,学起来也有劲儿,回家饭都肯多吃两碗,我还一次也没去过呢~大正宫里我就一个人读书…”用可惜巴巴的眼睛看着郑琰,还伸出手来抓着郑琰的袖子在那里晃。

萧复礼今年九岁,还是个正太模样,平常一板一眼的,现在居然在卖萌!

郑琰无奈地跟他对视:“圣人出宫游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如今天下也算太平,阿元想到崇道堂走走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要过了明路才好。”

萧复礼喜道:“我明白的。我会跟娘子请示,再跟御林打招呼,会带人过去。”安全有保证的哦,亲!

对于萧复礼想出宫,徐莹并不反对,想想当初苗妃是怎么入宫的?还不是因为老皇帝抽风地出宫给遇上了?再想一想老皇帝轻车简从跑妹妹家去蹭饭,最后蹭到了郑靖业家,就知道皇帝绝不是笼中鸟。

不过出去听课什么的,徐莹稍有不满:“宫中太傅都是最好的,你要因为寂寞,就选几个人跟你一块儿读书。”

萧复礼笑嘻嘻地道:“那也麻烦,这不有现成的嘛,我就是一时新鲜,听说周先生是个奇人,算学一顶一的好。”

徐莹非常土财主地道:“那就礼聘他入宫来教你!”

萧复礼苦兮兮地道:“周先生一代名士,最恨出门,让他到宫里来,恐是不肯的。”

徐莹的常识还没全丢掉,只能恨恨地道:“名士名士,真是麻烦。”

这算是允了。

孩子家长都同意了,郑靖业有心放水,其余人也没有正当理由拦着,萧复礼顺顺利利地出宫了。

到了崇道堂,正遇到家长登门,萧复礼因邀郑琰同乘,顺势问道:“先生,前面好热闹,平常都是这样的吗?家中父母也可以来的?”没这个道理呀!

郑琰从车里下来,看看过来的家长还不少,足有五六家,脸上的神色也不是那么欣喜,暗道,难道是学生斗殴?啧,她认得出来,这里面有征西将军的妻子何氏、宁远侯嫡长子之妻郭氏、刑部侍郎之女燕氏,如果是这几家在打架,那可就坏了,孩子们一回家轻轻易易就能各召集一、二十人来,京兆为这集体斗殴就得愁死了。

不动声色地牵起萧复礼的手:“这里就是崇道堂了,这些是学生的母亲。今日没有约谈学生父母,想是有事。”

郑琰面前,女人们都必须含蓄一点,何氏强笑道:“我们去了府上,才知道今日夫人入宫为圣人授课,就到这里来了,我们有些话想对夫人说。”心里也纳闷儿,这小孩儿是谁呢?听说郑家孩子被郑靖业给扔过来上课了,没道理郑七还要从外面亲自领个孩子进来吧?

郑琰笑道:“这是圣人,今日来听课的,等会儿就一起上课,诸位里面请吧。”

何氏等人慌忙行礼,萧复礼腼腆地道:“诸位无须多礼,我今日就是个来听课的学生。”抓着郑琰的手,跟着进了屋里。

何氏等人原是想登门抗议的,不意郑琰入宫了,于是结伴往崇道堂里来,意图阻止“正在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她们脾气也都不算小,但是对上郑琰还是有些畏惧,不过事关子女,为母则强,一定不能让郑琰虐待了她们的孩子。当初是郑琰发帖相邀,她们家权衡之下答应的,你不能把人家孩子骗过来给你们家种菜呀!

乍一看萧复礼,知道了他的身份,何氏等人噎了一下,又给自己打气,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郭氏打先锋:“圣人来听课,也要一道种菜么?”

萧复礼心里的小人儿“哈?”了一声,不动声色,他就听着。总是觉得这些女人要被他先生扁。

原来,郑琰在学校里除了开了形式的课程之外,在春暖花开天气不太冷的时候,还开了一门劳动课——举凡种地、种菜、挖土等等工作都让学生们尝试。师道尊严之下,学生们不敢反抗,乖乖做了,洒菜种子,挖地、浇水、施肥…

家长也不傻啊,过两天问一回孩子:“都学了什么了?”

听说不但读了书,还在做苦力,爹妈不干了!世家还好些,过来的世家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世家还有一种“不羁”的名士传统,做农活呗,虽然心中不那么舒坦,但是这也是正业,所谓耕读传家,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知道一点人间疾苦也是可行的。倒是有不少土鳖心疼得不行,这不就登门抗议来了。

萧复礼竖着耳朵,靠在郑琰身上,就听着他先生在那儿忽悠:“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事?种菜的事,我等不及老农,就是学了,他们这一亩二分地,又能种出什么来?不过是让他们知道稼穑之艰难而已。咱们就说实话了吧,我记得这些学生的覆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里面多是幼子、少子,没错吧?”

几人都有些讪讪,瞧,人家明白着呢。燕氏道:“这有什么么?”

郑琰叹道:“等他们长大了,又能有什么前程呢?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袭爵是怎么个袭法儿!非嫡长的要怎么办呢?从八品小官做起?熬资历又能熬到什么程度?别的不说,就看几位,亲戚朋友加起来,同龄的人有多少?有几个真的出头了的?还不如学些实干的,纵使外出,也容易出政绩,不易被人蒙蔽了。我那是让他们种菜去吃么?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稼穑之艰难。”

萧复礼:“嗯嗯。”还直点头。

何氏等人心中不解,但是萧复礼这个样儿,让她们没办法说下去。郭氏怏怏地道:“可他们是来读书的。”

“他们进了崇道堂的门,就要以做国家栋梁为目标,就要能够造福国家。国以民为本,不知道小民的生活,怎么能够做得好官?做了官也是祸国殃民。别的不说,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一户人家能收多少税,这要是不知道了,多征了激起民变,这是多大的责任?这是罪人,这十几年来为此丢官流放祸及宗族的人还少吗?光靠说,他们就算背了下来,又能放在心里吗?”

“嗯嗯。”萧复礼继续点头。

何氏气势一矮:“那也有些累了。”

“就是要累一累,嚼得菜根,百事可做,”郑琰抚着萧复礼的头顶,“既然如此,就都来听一听课吧。”

郑琰做起事来绝不拖泥带水,定了日期下了贴子,邀学生家长们休沐日来学校。即使顾益纯说了学校不用解释,郑琰还是觉得自己既然做了事情,就要让家长们念着学校的好。默默培养学生,因为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的原因不被理解,最后把学生教好了却落埋怨什么的,绝不是郑琰的作风。

萧复礼把郑琰刚才说的话牢牢记住,深觉今天来得值了,还主动要求去学校自留地里跟学生们一起拔草。又插班听了一节顾益纯的课,颇觉有益,又惋惜这位长辈不肯入宫教学。

学生里有萧复礼的表兄弟,认得这位就是当今圣人,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萧复礼也说:“这里是学校,不分君臣,唯有求学问道之人。”很好地扮演了一位少年天子的形象,敏而好学、平易近人,又带几分贵气。

学生们颇为兴奋,能跟当今天子近距离这样接触,哪怕在上流圈子里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萧复礼都能下田劳作了,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家跟家长一说,令不少家长觉得送孩子进崇道堂真是值回票价。

眼看休沐日到了,正是特别的家长参观日。萧复礼也早早地到了崇道堂。崇道堂的学生并不多,算上家长人数也不多,郑琰这回的贴子是下给“家长”的,来的都是家中男主人。

郑琰的开场白也很简洁:“我知道,诸君对有些事情不解,今日正好说个明白。丑话说在前头,同样的事儿,我不想解释第二回。不能接受的,崇道堂也绝不强求。”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暴笑又尴尬

带着学生们做了一回模拟演练。抽取一人为官、二人为吏、十人为民,官要收税,吏目下乡,小民交粮。小学生们种的青菜正长得水嫩,活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堆在“小民”的脚下,等着他亲手把劳动成果交给别人。“小官”挺得意,当着大家的面儿,他做官儿了!

扮演小民的学生听说“三十税一,成丁服役,乡间修路额外什一而税…”报了一长串的税,这还是国家规定的税种,没额外添多少。点点自己手中充作粮食的青菜,小脸儿皱得像包子,脸色跟手里的青菜有得一比。

“小吏”急了:“你快交啊?”当着大家的面儿,别让我完不成任务啊!

“小官”也急了,理由同上。

“小民”含泪:“怎么这么多啊?”爷才种了这几棵菜啊?他是知道要交税,可什么时候给别人交过税啊?更不要提这青菜真是他自己种出来的!头一回的劳动所得,这种难言的滋味哟~而且,给他的剧本里还写了,他还要表演出如何用自己的劳动所得过完这一年。

过个妹的年啊!菜都被俩土匪拿走了!

“小民”很愤怒:“交给你们了,我就只好吃草啦!”

“小吏”道:“你不交出来我就要挨打啦!”

“小官”道:“完不成税赋我就要丢官啦!”很丢人啊有木有?

围观群众看着他们闹,都觉得新鲜。被围观的人怒了,互相吵了起来。都是小孩子,且大多是娇养的,土鳖们的脾气从来都不小。居然上演了一出“官逼民反”!郑琰坏啊,选的都是初级班的小学生,小霸王们来演戏,绝对真性情。

萧复礼本来坐在郑琰身边的,现在已经急得抓着郑琰的袖子了:“这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窝勒个去!这效果也太好了吧?拍拍萧复礼的手背:“换你你也打!”

郑琰这时候才喝止了斗殴事件,问学生和家长:“看出什么来了么?没有切肤之痛,怎么能知道什么叫民生艰难?看看你们种的菜,有人指点着还乱七八糟,拔菜的时候踩坏了多少?自己看!还有你们,做官的就不会干别的了吗?只会收税,还要你干什么?真以为就是让你们种菜呐?都给我动动脑子!”

缓和了一下语气:“你们,现在是扮的小民,可以后你们以为多半是要为官的,这个样子行吗?日后要记得今日之事啊!”复把对何氏等家长的话又说了一回,续道,“要知道世事的不易啊!”

又指导“小官”的做法:“这个时候如果收不下去,就要停下来,请示朝廷,不要酿成大祸。最好到任之后,就该恤民力,重视农桑,到了秋天才能收得上来税赋。现在重来,你该怎么办?”

“小官”也够机灵,对着萧复礼道:“圣人,今年欠收,请减赋税。”

萧复礼脸色不太好地同意了。

郑琰笑问萧复礼:“圣人,俸禄不够发了,要怎么办?”

萧复礼也是一脸菜色:“治国殊为不易!”

郑琰又对“小民”们道:“你们,接着来。”

“小民”们莫名其妙:“山长,都减税赋了,还来?”

郑琰下巴一扬,指着高年级的:“出十个人来,暴民为乱,你们要剿匪。”

“小民”脸色更差:“明明是他们收得多。”

够了,够了,今天这课上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你们觉得够了,郑校长还觉得不够呢,于是她催促着:“为什么不动手呢?”

听课的人神色都不太好看,几个刚刚“暴动”过的小朋友不自地扯着身上的褐色小坎肩儿——这是角色扮演的“戏服”,粗布制成,是普通农夫常穿的衣服,现在它们被披在校服的外面——小眼神儿很是幽怨地看着高年级的学长们。

有些学长还是他们的亲戚,小朋友们用一种“敢剿我就咬你”、“敢剿我就向我姐姐/姑姑/小姨说你坏话,让她们不嫁给你”、“敢剿我就跟你爹/娘告状”等等的眼神看着学长们,真是让人暴笑又尴尬。

学长们也很苦逼,高年级的学生大多是过了十岁的小少年了,心智已开,也懂了些人情世故,已经对今天这堂课的丰富内涵有了一定的了解。大部分人觉得“到这个时候已经足够了吧?”、“完全可以让他们回去慢慢消化了嘛,明天不是还会来继续上课的吗?”、“为什么一定要继续呢?”——可郑校长一点停止的意思也没有!

今天是特别课程,家长参观神马的最讨厌了没有之一!如果是平时,高年级稍微欺负欺负低年级,拧拧小耳朵、捏捏小脸神马的,一点问题都木有!现在人家孩子的爹可都在一旁看着呢,这要怎么“剿”哇?当着人家家长的面欺负人家小朋友神马的,会不会被报复啊?这群小呆子现在还是单细胞生物,不太会作戏,又刚刚被呆官傻吏气得热血沸腾,不懂什么叫“演习”和“束手就擒”。抓他们说不定会被吐口水、踢两脚、挠两把…真要跟这群年龄是自己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小朋友动手吗?学长们忧郁了…

“卧槽!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回家告状惹得山长要上这堂课啊?抓出来盖麻袋连扁五百年!”这是参与演出的所有学生的心声。

终于,学长们挪动了脚步,眼神里闪着“表乱动,弄坏你们就不好了”的意思。小朋友们的努力瞪大了眼睛,已经有要逃跑流窜的了。当然也有比较豪迈的,已经瞄准了他表哥的膝盖准备踢两脚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小朋友们终于被年长许多的学长们制服了。下面该做什么了呢?当然是审判。

高年级学长在入学前已经有了不少法律知识,最近两个月的学习也补充了不少技能。郑琰再把没有参与“剿匪”的好命人抽出五六个来:“你们来议一议善后的事儿吧,”拍拍萧复礼的肩膀,“圣人主持。”

主持会议萧复礼在行,他天天坐在上头上主持旁听。今天虽然前面受到了一点惊吓,现在主持一下会议还是没问题的。尤其他之前都没有参加过讨论,只是旁听,有时候还听不懂,还要靠讲解。现在可以卷起袖子来讨论了,萧复礼心中升起淡淡的兴奋,端正地坐好,怀恩侍立在他的旁边。

郑琰又指两个学生做记录:“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虽则圣人之言行有人记录,你们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点。记住,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记下来,都给我冷静!”

讨论开始了,懂律法的人逐字讨论,“小官”、“小吏”、“小民”无一幸免地要受到惩罚,这倒不用担心郑校长会砍掉他们的脑袋,毕竟只是演戏。接下来关于“军功”的讨论就坑爹了,有人主张:“行动迟缓,不当奖赏太过。”

显然,学生里也有一点小恩怨来的。

讨论热烈了起来,这些小孩子们在小小的年纪里已经充分展现了他们前辈朝臣们当着皇帝的面吵架、偶尔还能进化成当朝群殴的风采了!看得他们的父亲嘴角一抽一抽的,真特么手痒,这熊孩子,你就不能沉着一点吗?这么想的人完全忘了,就在几年前,他自己还在朝上踹了梁横好几脚。

崇道堂的女生班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到了三年级,基本上都是准备相亲的年纪了,已经能够进入社交圈进行交际了,上学什么的相对就不太划算。小姑娘们看着一群小公牛吵成一团,眼看就要打起来,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萧复礼一张小脸弄成个面瘫:“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又提出了善后问题,“下面要派谁去做官?就是刚刚已经罢职了,现在让谁去啊?”

学生们一愣,靠!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啊。萧复礼这样实习旁观过朝政的人果然比一般学生想得深远。后续讨论简直是个灾难,一群熊孩子用最简单直观的办法向他们的老爹展示了“其实你们在朝上就是这么幼稚,只不过我们表现得更直白”。

众家长捂脸,突然感觉好丢脸,但是他们远比自己的子女识时务,明白最好不要妨碍韩国夫人上课。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眼看孩子们要打起来了啊!看看看看,袖子都扯坏了!

郑琰终于在人家家长跑掉之前喝止了学生:“好了,到此为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郑琰目光扫过了学生和家长们:“都去整理仪容,一、二年级的继续上,三年级回去写感想,不许少于一千五百字!圣人也是,写两千字。”

初中生写一千五百字作文神马的,真的好虐心!但是对比皇帝要写两千字,心理上终于有了一点平衡。可是,一千五百字神马的,真的好虐好虐啊!这个世界标点符号称为句读,虽然新学校里比较提倡使用,可它不算字符啊!

不过没有人胆敢抗议,生怕让他们再剿一次匪又或者又出什么新鲜主意来…

特么一个一个在家里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的小皇帝,这会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眨眼功夫就溜个没影儿了,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几条烂菜叶,春风一吹,也显得很凄凉。

留在原地的就只有家长、部分老师、皇帝及其带来的围观群众了。

郑琰转过头对萧复礼道:“圣人也该回宫了,记得把作业写完,下回上课的时候我要检查。”

所谓检查其实是一边检查功课,一边讲解,萧复礼对今天的事情还没有能够彻底消化完整,有些事情他看着大臣们争议觉得他们又啰嗦又小心,等到自己做了才发现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的。心里也积存了不少疑问,正好回去整理一下,下次上课的时候可以问郑琰,又或者在这几天里遇到郑靖业不太忙的时候请教一下郑靖业。对于其他几位太傅在政事上的能力一类,萧复礼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第三百七十章 一种折磨

皇帝们比较平易近人,其他人也不能对皇帝过于马虎了,哪怕只是一个九岁的小皇帝。萧复礼是被大家列队欢送的,离开的时候双方都有些依依不舍。萧复礼比较想继续这样的教学生活,而不是回到大正宫里装个好少年。家长们亲眼见识到了萧复礼是这样容易就被请到了崇道堂与自家孩子做亲密接触,也非常想让萧复礼多留一会儿。皇帝只有九岁,并且聪敏好学,顶多五年的时间,就足够他开始对朝政发表意见了,在此之间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会终身受益的。

但是,现在他们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人物要面对——郑琰。

郑氏父女从来不做无用功,这是很多人的共识。这世上不乏偶尔抽风的人,名士这个经常抽风的群体就不要说了,就是各位家长,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对于郑氏父女来说,或者在家里可能会偶尔抽个风烧个厨房什么的,但是在大事上面从来都是不含糊的。

比起慈幼局,崇道堂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建的,大部分当家作主的男人对于崇道堂的教学方法哪怕不能理解也要去接受。这一次孩子被上“劳动课”,是有不解之处,还是忍了下来。不理解的是部分人的妻子,不镇定的人居然找上门去了,结果惹来这么一档子事儿。

把事情往老婆身上推,显然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哪怕他们没有抗议,也要把责任给担起来。如果郑琰有什么脾气要发,他们也只能受着了。今天的公开课让他们心中小有不舒服,这种“用事实甩你一个响亮耳光”的做法,咳咳,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不过能够换来一个明白的沟通,也是值了。看来以后不用再过问崇道堂的教学方式的问题了。

郑琰非常不客气地给了他们最后的解释:“诸位信得过我,把孩子送了过来,我就要尽我所能把他们教好,让他们能在外面立足。明人不说暗话,做父母的没有不想儿女有出息的。现在什么是有出息?学而优则仕!心里好心,却不知登高而跌重,不通世事,不用人去陷害,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害死了。

随便一件衣裳、一个杯子、一双靴子就能买到的青菜,为什么他们会护得这样厉害?因为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因为现在是‘农夫’,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收获,不亲自试试,永远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听到的和自己经历的,永远是两回事。没有切肤之痛,就不知道底线在哪里。凡是正大光明从崇道堂走出去的,我都不想他们出事。”

很多人脸上都有些热辣辣的,别说他们的孩子了,就是他们自己,对于“生民可畏”四个字也没有太多直观的认识。现在想来,也许郑靖业的成功,就是源于曾经被嘲笑过的寒微出身。

家长们纷纷表示:“把孩子放过来我们是放心的,就是该这么教的。”

既晓之以理,又诱之以利,郑琰终于从学生家长手里完全接过了对学生的教导权。郑琰唇角一翘,她知道,不但是这些学生,经过此事,很多家长的态度也该有所改变了。为人处事是一方面,大约,在政治立场上,如果以后她有什么意见的话,他们是不会轻易反对的了。

继续话了一会儿家常,时间也不早了,郑琰端茶送客,家长们回家。回到家中,就是怕老婆的人也少不得叮嘱家里人:“先生教得很好,对儿子有益,今天圣人也到了。”用委婉的言辞暗示一下,孩子在崇道堂呆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解决到了家长、学长的疑滤,郑琰舒了一大口气,旋即又愁苦了脸:她也是学校的老师,也要教课,一共五个班级,每旬每班也就上那么两节书法课,加起来一天一节课;此外还要负责像今天这样的思想教育课——我们可以称之为专业课、思想政治课——课时同上,平均一天工作两个小时,不重的工作量。

但是那是五个班级!五个!除了高年级,中、低年级各有两个班,同样的内容讲上两次,真是一种折磨。给高年级的课程有一部分还与萧复礼的重叠,也是双份的。

像今天这样的课,连中、低年级都要再讲一遍,就是六遍,郑琰有种化身复读机的错觉。

也许她该招几个助教了,哪怕不是授课,帮忙看一下自修课也是好的嘛。至于人选…郑琰表示,她还没有想好。她不希望一些思想奇怪的人过来影响了她的学生,却又一时半会儿没有一个选拔标准。

阿肖从旁边闪了出来,给郑琰换了一盏新茶,体贴地给郑琰按摩肩膀:“娘子,累了吧?”

“还行。”

“隔壁的院子清出来了。”

“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