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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也乘车,由女儿陪着,也不问郑琰准备得什么样了,只管等着看。到了地头,郑琰亲自扶郑靖业下车,杜氏也在儿媳孙媳的簇拥下过来汇合:“这倒是个好去处。”

郑琰笑道:“阿娘喜欢的,阿爹也不会不喜欢,那我就放心了。”

庆林大长公主与顾益纯亦受邀而来,听了这话,庆林大长公主笑道:“这样你也能放心了,不会送错了礼物被撵得满京城躲板子。”

郑琰冲她吐吐舌头,杜氏道:“做娘的人了,还没个样子。”作为陪客的郑瑜道:“既然合意了,你还不请阿爹阿娘进去?”

池脩之下马,牵着女儿的手走了过来,郑琬拦着他求内幕。池脩之道:“你看了就知道啦。”郑琬拦过池春华,一使力,把她扛到肩膀上坐着:“你告诉舅舅。”

池春华道:“阿爹阿娘不告诉我!”脚后跟蹭蹭她舅,“我不知道也不许把我放下来。”

郑琬:“…”

还是池脩之把闺女给抱了下来:“嘘——”

一行人在郑琰的引路下路过了前厅、溜过后院墙,直到了一片水边。水边有房舍,郑琰请大家歇脚,待郑靖业与杜氏等人饮茶歇息之后,方请他们更衣前行,道是有好去处。

郑琇心里暗暗纳罕,这园子估摸着也该到头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逛?抑或是回前厅饮宴?还是这妹子又脑抽了,想请大家野餐?

稀奇之间,被郑琰引到了池边,看到两边皆是水,中间空出一条路来,仿佛一池水被劈开了,众人都吓了一跳。互相有些惊疑地对视,郑琰已经先一步走了下去,冲郑靖业伸出一只手,池春华乖巧地扶着庆林大长公主,池脩之则搀着老师,杜氏由年轻的孙媳妇们伴着。

一行人走得心跳得很快!

一路走到水底下,光线略暗,能见度倒是还好,阳光带着水面的波纹照到了室内,墙外就是游鱼。杜氏捂住了嘴巴,郑靖业心里也惊讶,却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池春华事先不知道,这会儿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颇有些跃跃欲试。

郑琰笑道:“阿爹,请~”

郑靖业脚略抖,唔了一声,拿出初次晋见老皇帝时的毅力来,走到上首坐下,余人各被请入座。人口太多了,三间屋子倒也能装下,可就没有什么活动的空间了,所以小字辈们只能在外面眼馋。郑德兴是长孙,自然是陪在屋里,郑德平在水边屋子里歇着,倒还不觉得什么。郑琬之子郑德芬很机灵地道:“今日是姑母为祖父庆贺,是家宴,不若由我等小辈奔走侍候。”

小字辈与更小的开始轮班,轮流入内或执壶、或说笑,偷偷趴着玻璃看外面的游鱼,长辈们也不禁止。齐氏为杜氏拿来件薄外套:“恐生寒意。”

郑靖业嫌声音大了闹到鱼,便令孙子们作舞,又投壶为戏,郑琰令置酒、上菜,一家子其乐融融。

郑瑜不由道:“这也就你想得出来。”

郑琰道:“我就爱乱想么。”

郑琰儿女都已老大,杜氏自己也新奇,也没有再埋怨郑琰什么,只说:“这里倒是夏日消暑好去处。”

郑琰顺势道:“我亦欲以此献与阿爹阿娘。”

杜氏手又痒了,小混蛋,当着女婿的面往娘家扒拉东西,真是欠抽啊!再好,也得考虑一下女婿的感受啊!

池底的人都听到了郑琰此语,小辈里倒有几个一时想:这下可有机会常进来了。不想杜氏却道:“太破费了,你们年轻,本没什么家底儿,还有儿女要养,早知你这是为我们做的,我必阻拦的,这得花多少钱?有这钱能置一个庄子了吧?”

郑琰趴她耳朵上道:“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抬头道,“您就收下了吧!”

庆林大长公主亦劝,杜氏勉勉强强地看了郑靖业一眼,池春华跟着道:“收下吧收下吧~您不收,我有样学样的,以后阿爹就收不到我的孝敬了。”

顾益纯大笑。

郑琰召过庄园上的头儿,连同旁边数亩山地,一同交与杜氏。

几家尽欢,郑靖业与杜氏见女儿上心,女婿也不吝啬,心中也是欢喜。却对郑琰提点道:“如此豪奢未必有些过了,未免有议论者。我已休致,朝中自有新人,圣人那里你当有所为。”

郑琰笑道:“我攒了几年的书,已建藏书楼,又单为圣人备了一套。”

郑靖业笑道:“大妙。”

韩国夫人为父休致而大兴土木兴建园林,又于水下为宫室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李幼嘉听女儿说了,便在迁往熙山避暑之后,拿着慰问老干部的名头去看了一回,回来也是啧啧称奇。

李俊百爪挠心,但是一想现在那处庄园让郑靖业给住了,立时又哀声叹气,自己嘀咕:“怎么就这么送了呢?送人前先请大家看一看嘛!”只不管说出来。这两天学生们被他整得哀声连连,功课都重了许多。

卫王是个爱风雅的人,听说了之后也登门,郑靖业挺得意地带他参观,还在里面看了一场舞蹈。卫王回家之后神往不已,过两天就要拿回来咂咂嘴巴:“人如水中舞啊!鱼鳌为伴~”

满京城的人都很羡慕郑靖业的好运气,什么退休之后儿女孝顺一类。内里也有说酸话的,什么奢侈太过一类,却没人上表,人家孝顺父亲,关你何事?自然也有些有识之士,闻说之后称其“太过,天子尚无此享,郑氏豪奢如此,易招小人,易引祸患。”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失学儿童

而久未发言的徐莹也在另一件事情上发难了,太后虽然还政,话还是能说的,萧复礼还要见皇太后。因迁至熙山,徐莹住的地方倒与萧复礼之间走动方便了许多,徐莹见萧复礼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不少,心疼地道:“怎么瘦了这许多?大臣们竟不能为你分忧么?”

萧复礼道:“是儿新秉政,与旁听不同,更须刻苦。”

徐莹低头一算,脑袋上灯泡一亮:“不要太累了,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把不要紧的事都放一放罢。你已亲政了,是大人了。”提议削减学习的时间,最好把“不要紧的”功课也给减掉。

萧复礼道:“儿还年幼,有些书还没读完呢。”

“那也不能累着了!”这一点上徐莹很坚持。

萧复礼当时答应了,也没放在心上。不想朝中居然有人想得跟徐莹一样,不特有皇太后系提及了这个问题,又有或土鳖或世家也言及圣人劳累,又是成年,讲书习武事宜重新安排了。

李幼嘉很愤怒,如果萧复礼减功课,最先被减的恐怕就是郑琰的书法课,虽然郑琰上课不止教书法,但她名义上就是书法老师!这群混蛋这是要逆袭吗?

李幼嘉的愤怒没法儿表达出来,更不能轻易反对诸人的提议。萧复礼最近于朝政上很用功,又逢上长个儿的时间,消瘦是相当明显的。由于萧复礼平常太礼貌了,又在新婚期,大家也不好意思说:您老忧着点儿,房事太多不长个儿。

种种顾忌之下,倒弄成学业太重了!李幼嘉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用眼神冷冷地看着几个蹦跶起来的人。卧槽,你们生下来就没安三魂七魄吗?一个杞国公家走狗、两个没落世家、三个无能被贬官的蠢蛋、四个想要好名声想疯了的御史…

李幼嘉一点也不想同情他们!他琢磨着下朝之后不亲自跑一趟郑家别业也要使人送消息过去,即使郑琇、池脩之当朝立在那里,他也不能省了这道手续。眼下且看圣人怎么回复吧!

萧复礼打小是个失学儿童,失学儿童是个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除非真的天生看到书本就头疼,否则对于知识的渴望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他先行动了,当朝说一句:“诸卿之意吾已知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此后凭你们怎么催,他就是不松口!

萧复礼是个明白人,日日听朝臣们论政,郑琰和郑靖业父女俩还给他讲点儿腹黑教程什么的。不能说一下子就明白大家本意为何吧,一想要减功课就得怎么个减法,他也能分析出来了。要淘汰,先是书法,次是武艺,最后才能丢掉礼仪经史。但是,这几个老师里,重要程度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的。前者会教他许多世情,后者只是教他“读书”。他是要当皇帝的,不是当读书人的。

对于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他来说,显然前者对他更好,后者虽然也为他规划了一条明君之路,但是无疑,他们现在还把他当小孩子,希望他把书读完了,再开始按照规划做皇帝。这样是不行的!他已经是皇帝了!

萧复礼扣下了这些奏章,表达了自己对于臣子们关心自己身体的谢意,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他该读书还是读书,该批奏折还是批奏折。倒把大臣们给晾在了一边。

杞国公家不知情况如何,杞国公吃过亏,发现这苗头不太对,马上掐熄了再争的意思,让妻子入宫劝徐莹:“此事不急,不要乱了阵脚。”

莒国夫人自己又劝她:“无缘无故不要为难皇后与众美人,介时又是一番口舌,阿欢还小,还要与后宫相处,二娘年幼,还要下嫁,以后要依兄嫂,此时不要轻易得罪了人。”

顾皇后一点也不好相与,到现在还把徐欢给扣殿里,徐欢每天白天就在顾皇后跟前坐牢,晚上才能回去,顾皇后也不虐待她,就让她天天上课学女红。皇帝也见不着,宫务也接触不到,倒与自己的心腹隔了开。萧淑和倒是曾往昭仁殿去找到徐欢,拉徐欢一起玩,顾皇后也不拦着,但是却召了许多外命妇来说话,把萧淑和的无礼放大到她们面前,连着徐欢的风评也很不好了起来。

莒国夫人还知道,萧淑和虽然身份尊贵,也有徐莹护着,但是父母总是要比子女早死的。徐莹故去,情况怎么样就要看兄嫂。虽然杞国公家希望徐欢能翻盘,却也知道萧复礼不可能无后宫,到时候哪怕顾皇后下台了,其他的妃子不开心,枕头风一吹,也够萧淑和喝一壶的了。

徐莹不担心萧复礼不好,却不甚喜欢顾皇后。她虽是冷漠了一点,但是她是婆婆,顾皇后就这样针尖对麦芒,徐莹越发不喜起来。听莒国夫人如是说,也只好勉强地点点头:“大郎好强些,什么都要做好,他既想读书,我便由着他去罢。”

莒国夫人又道:“荣安郡太夫人久居宫外,如今病愈,也该回来了。”

徐莹不喜欢有人跟她抢儿子,但是为了在萧复礼面前表现得大方,也勉强同意了:“回来也好,我把阿欢也叫了来,反正阿欢年纪小,在那边也不能侍寝,不如放到我这里,圣人每过来总能见得到。”还可以让荣安郡太夫人看看徐欢很好,帮着说好话。

荣安郡太夫人自然是到了熙山的,她住在郑琰为她准备的别业里,与池家别业是邻居,住得挺舒服,除了思念儿子,一切都好。那儿子也不算是她的了,倒是不太好意思说。

徐莹是说干就干,立时遣人迎钱氏回宫,然则钱氏回宫,也需要收拾准备,定的是三日之后。钱氏是想儿子,却也有些怵徐莹,徐莹心地倒不坏,就是做事欠了点儿。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回宫看看——哪怕听儿子报怨两句,也是出了耳朵为儿子减压了。使人去告诉郑琰:“叨扰夫人许久,我也是时候回宫里去了。夫人的恩情我记得。”

池家门上已经看到隔壁进进出出了许多人,又听钱氏如是说,急忙派人往学校给郑琰送信。

与此同时,郑琰已经在学校里接到了宫中传信——皇太后想让德妃过来培养感情。徐莹那里要住进两个大活人,还是使奴唤婢的两个人,需要提前收拾屋舍,两处屋舍一收拾出来,但凡在宫里略有些消息的人都知道了。钱氏回宫是徐莹点名的,这个不用猜,另一处屋舍呢?恰是徐欢在徐莹面前时住的屋子。有点宫斗、宅斗经验的人,大多会往徐欢身上想。

郑琰先接李幼嘉传信,心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又接怀恩消息,撇撇嘴,她们想得倒美!眼睛一转,对来送信的小宦官道:“娘子知道吗?”

小宦官道:“许还不知道,娘子到宫里时候不长,这又迁到熙山,忙乱间是管不到的。”

“德妃日日在她跟前,她知道得不会晚。只是荣安郡太夫人事,许是不知的,你回去告诉你师傅,请他斟酌,向娘子透一消息。”

小宦官得令,回去告诉怀恩。郑琰这里,则派人去告诉荣安郡太夫人,德妃在皇太后那里等着你。

顾皇后入宫时日尚短,根基也浅,保慈宫里的人多是徐莹用了许多人的旧人,她一时无法收拢,是以在徐莹那里没什么耳目。接到消息略晚,气得拧皱了两方帕子。她的心腹侍女阿星忧心不已,轻声道:“娘子,德妃还小,一时成不了气候。”

顾皇后调整了一下表情:“我知道我知道。”可有这么个婆婆,真特么叫人吐血啊!凭良心说,徐欢其实算不错了,年纪又小,还有发展空间,万一让荣安郡太夫人喜欢了,两个婆婆都更喜欢小妾,顾皇后哭都来不及。

眼睛一转,顾皇后道:“走,咱们向圣人道喜去,这就能母子团聚了。”她要告诉萧复礼,你生母被皇太后绑架了!不喜欢德妃就不给吃饭!

怀恩知道的,自然要跟萧复礼汇报。萧复礼还开心呢,他不是很讨厌徐欢,就是不想娶她而已。如果徐莹乐意把徐欢带到跟前,免得他自己在后宫见了徐欢尴尬,他是欢迎的——一个曾经被提名、几乎做了皇后的妃子呆在后宫里,是后宫的一个不安定因素。他又相信荣安郡太夫人。这两人一起到了徐莹那里,对他来说,真的挺好。

“皇太后一片爱护之心。”萧复礼如是说。

怀恩心说,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吧?你们当皇帝的,真傻!欲待相劝,又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也就闭嘴了。该卖的好他都卖了,人情他也笑纳了,就等着看这群女人怎么做吧。

萧复礼开心地伸出手指在书案上画圈圈,门外报:“娘子请见。”

萧复礼与顾皇后相处得还不错,顾皇后面上也做到了不嫉妒,偶尔小醋一下,也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宫里又处得好,与徐莹、萧淑和的相处萧复礼也听说了,小姑娘脾气略硬气,但是能压得住事儿,甚好!听妻子来了,萧复礼整整领口:“请进吧。”此时不在朝,正殿里就他一个人,皇后过来也不算太失礼。

顾皇后笑盈盈地对萧复礼道:“恭喜圣人,荣安郡太夫人要回来了,也是喜事一件。”

萧复礼咳嗽一声:“我已出继。然则毕竟是生母,也是要奉养的。”

顾皇后道:“法理不外人情,此后我往皇太后去,也能常见太夫人了。听说韩国夫人说,圣人小时候是太夫人抚养,太夫人虽不识字,却通理,故而把圣人教得极高,圣人方以德行被择为先帝之嗣。我想,太夫人对圣人心意想是很清楚的,我正好请教请教呢。”

萧复礼脸上露出笑影:“太夫人说话,质朴。韩国夫人懂得多,明白爽利。”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拿皇太后立威

顾皇后道:“也不知道太夫人迁回来,可有什么磨损了的东西要用添补。保慈宫新建,也不知道住在哪里。”

“这确不用担心的,皇太后从未苛扣过太夫人。”

怀恩也跟着凑趣说了许多,诸如皇太后与太夫人相处愉快的话来。

顾皇后一叹:“两位实是投缘,”又请示萧复礼,“皇太后令德妃去侍奉,我想,我总归是儿媳妇,断没有让德妃前去,自己躲清闲的道理,倒不如把宫务交与德妃,我也去。德妃在昭仁殿住过几年,皇太后教导出来的人,想来能处置好事务的。德妃与皇太后、太夫人处得久,两位喜欢她,我羡慕着呢。”

萧复礼眉头皱了起来道:“她还小,怎么管得了这么多事情?还是你担起来吧。她是后宫,又怎居于皇太后宫呢?”

顾皇后道:“孝字当头,皇太后的亲侄女,圣人万不可反对的。我,就是羡慕,皇太后喜欢谁,就是谁了。”

萧复礼道:“宫里的事情,千里百绪,这你都忙不过来呢,再添上皇太后那里,你也吃力。多请教请教韩国夫人吧,她襄佐皇太后多年,于宫务或有心得。明日起就请韩国夫人入宫吧。”

顾皇后一乐:“是。”一个敢跟皇太后翻脸的女侍中,实在是一个好助力。

萧复礼想的是,如果不想让生母被皇太后拿捏了,天天跟德妃相处,还必须喜欢德妃,这事儿朝臣挺难办的,还得让先生来办。萧复礼道:“德妃今日也搬不了,你且不要去管她了。”

顾皇后掩口道:“是。我只管把不太明白的事儿想一想,明明问韩国夫人。对了,听说大臣们说圣人太累,要减些功课。想来他们想黜退韩国夫人吧?倒是便宜了我,我呀真想请夫人长住宫中,时时请教。”一群傻子真是帮了大忙了,圣人极信韩国夫人,韩国夫人要是在昭仁殿,只怕圣人有空就会想来见一见,人来了,让他留宿就不难。啧,美人们会哭吧?到时候不知道楚氏、赵氏等家会不会吐血?

萧复礼板脸道:“他们胡说,不要听信!夫人学识最好,怎可黜退?你若有事请教,定要有礼才好。”

顾皇后失望地道:“还以为自此不用与圣人抢夫人了呢。”

萧复礼失笑,居然摸摸皇后的脸颊:“什么抢不抢的?说孩子话。”

“我比圣人长一岁哟~”

“还是孩子脾气。”

顾皇后闲聊两句就识趣告辞,萧复礼脸色一变,问计于怀恩:“皇太后让德妃与荣安郡太夫人相处,这是?”

怀恩小声补充一句:“德妃多与荣安郡太夫人相处,可就比后宫所有人都…”省略得意味深长。

萧复礼头疼地道:“能不能只迁一个?”自然是只让荣安郡太夫人迁回宫,让徐欢老实在后宫里呆着,别去骚扰钱氏。

怀恩看着萧复礼,笑而不语。萧复礼道:“怎么这般磨人?我不把德妃当眼珠子,竟是不行了?太夫人真是,无妄之灾。”

怀恩道:“圣人既请韩国夫人来,想是有事相询的,不妨顺便问一问?”

“也好。”

萧复礼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个熊猫眼上朝。临行前,顾皇后取出粉盒来:“好歹遮掩一下,不然大臣们又要说了。说你辛苦读书还算轻的,要说出什么近女色来,就不好听了——有些人嘴巴最坏。”

萧复礼让顾皇后给他眼下打了粉,猛一看也看不出来,满意地上朝了。

朝上无大事,无论是郑靖业还是郑琰都没有在朝上掀起什么反攻。萧复礼又不傻,别人参了你,你就用这种办法反击,太明显了。郑氏父女要的是震慑,又不是让萧复礼看到自己的獠牙。他们只是通过闲言,向莒国夫人透露了一点荣安郡太夫人的重要性而已。

池脩之还轻声缓语地向萧复礼汇报了接管刑部以来的成果,疏理了许多案卷,又发现了一些冤案。萧复礼猛然发现,一直站在先生背后的男人还是相当犀利的。想了一下池脩之的年龄,觉得这位在刑部尚书位置上再做个三、五年,快到四十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做丞相的。

萧复礼口气很温和地向池脩之道辛苦,又表扬了他的工作效率,号召大家向池脩之学习。然后就退朝了。

退朝之后就去了顾皇后那里,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郑琰。顾皇后很识趣地给两位把风:“我看看德妃去。”

萧复礼颇为着急地把自己的难处跟郑琰讲了:“我信皇太后不会苛待太夫人,亦信德妃本质不坏。然而后宫须安稳,我已经有娘子了,不能乱了规矩。太夫人,已不能算我阿娘,她说与不说,都是不妥。杞国公家满意了,将置皇后于何地?宫中美人父母,恐怕也要上书驱逐太夫人。皇太后不满意,不苛待,也要有怨,宫里日子就要难过。”

“圣人所担心的,无非是太夫人过得不快活。既不能把德妃留在宫里,何妨把太夫人留在宫外?”

“这——”

“或者,你能把德妃不放在太夫人面前?”

“这——”

这就是一个乖皇帝的悲哀了,不能翻脸,不能对皇太后不敬,不然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然而眼下徐欢再好,他也不想要了,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徐欢得势,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幸而徐欢还小,现在还不到考虑子嗣的时候,不然到时候必是一场好闹。他对顾皇后还是挺满意的,没有换老婆的打算!

“问过太夫人的意思吗?”

“没。”

“经得住不太好听的话吗?”

“什么话?”

“荣安郡太夫人,出自藩王家,向者居于禁中,盖因圣人彼时年幼,故而不禁。如今圣人已成婚亲政,太夫人理当迁出。保慈宫,皇太后居处,内皆先帝嫔妃,荣安郡太夫人实无往居之理。”

萧复礼想了许久,难过地道:“那,太夫人以后,是不是就再无机会居于宫中了?”

郑琰道:“如果不这样做…只有请皇太后改一改主意。”让皇太后去死这种话,她必须不能跟萧复礼说。

萧复礼沉默了。

郑琰道:“圣人要是舍不得,可赐下别业、庄田,请太夫人安养。再者,太夫人不住过来,难道不许圣人去探望吗?”

萧复礼下了很大的决心,方道:“如此,就请先生多多照看太夫人。”

郑琰道:“太夫人只挂心你一个,只要你过得好,她就安心。天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太夫人欢喜准备见你,却从此只能离宫。实是…”

萧复礼难过得红了眼圈,依旧道:“我今日出宫见见太夫人罢。”顺便解释,这事儿是他作的决定,他不能逃。

郑琰道:“也好。”

荣安郡太夫人已经得了消息,看到萧复礼,她愁眉不展。她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又不幸有些良心,不与皇太后死磕抢儿子,自己就只能避让。“我还在住在外头吧,搬回去,真起了冲突再搬出来,就是撕破了脸,再不好回转了。这样彼此还留些念想。”

怀恩亦进言:“入宫,交与皇太后,出宫,交与韩国夫人。圣人想,哪个更稳妥些?”

萧复礼终于下了决心,请生母外头住着去。

郑琰向徐莹展示了什么叫“你抢我学生,我抢你儿子”,凶残得一点商量也没有。此后,萧复礼每月必出宫一回,探望一下荣安郡太夫人。拿皇太后立威,也就她能做得出来了。

钱氏关心儿子,那是纯关心。徐莹关心萧复礼,还要捎带上点儿旁的。单从心意上来说,两相对比,哪怕钱氏草根出身,说话一点也不文气,也较徐莹更动人。心里的天平早偏了,母子二人却守着理智与礼法,没有口出怨言。

顾皇后每每请求与萧复礼一道出宫去见钱氏:“还不得见面呢,对面不识岂不成笑话了?”

顾皇后与萧复礼感情愈发好,又兼其母虞国夫人与姑母顾彝相劝,对郑琰也分外重视。萧复礼最信这位先生,顾皇后也与郑琰打好关系。反正听说郑琰来了,萧复礼必要过来见的,一见二见,郑琰走了,萧复礼也就留在顾皇后这里了,直让后宫美人暗恨顾皇后狡猾。

朝臣渐知一点风声,又不能说皇帝不应该跟皇后感情不好,一些支持裁掉帝师的山寨国舅国丈不由悔不当初。

复又有些人开始拿郑琰为郑靖业所建之别业说事,直到郑琰向萧复礼献书。在此时的生产力条件下,单本的书,抄写比印刷省事,若是成千上万册书,还要印出复数套来,自然是印刷更省力。郑琰印书的时候就是向萧复礼借的书,印完了,自然投桃报李,把印过的书单给萧复礼存了一份。

萧复礼看了这许多书,很是惊讶:“就这些时日,竟有这许多?”

郑琰笑道:“正是,”又说,“我知道有些人说我豪奢,总不能带坏了阿元呐!”

萧复礼不好意思地道:“先生纯孝。”

郑琰挑眉:“那是因为我就建这个方便。产丝的地方,庶民皆衣绸缎,不是有多富贵,就是方便。其实丝绸于民人来说,有时候反而不舒服,凉飕飕的,也不暖和,可他们没别的。北地皮毛多而贱,丝麻倒贵,是一个道理。”

萧复礼认真地听着:“所以,即便同一物,同一事,不同地、不同人,也未必是相同的。若胶柱鼓瑟,必失其本意。”

郑琰摸摸他的头:“哎呀,不要想太多了,累得慌,都累得瘦了。”这孩子长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教的吗?

郑琰见完萧复礼,出门顶头遇上韦知勉、李幼嘉、李神策,三个宰相来见萧复礼,是汇报批给荣安郡太夫人的东西,也是安慰一下萧复礼。这皇帝是个好人,好人就会苦逼。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小儿女姿态

遇到郑琰,韦知勉由其女而思其父,打过招呼之后就问:“郑相公安好?”郑琰道:“很好,劳相公过问。”韦知勉道:“倒是夫人很忙,又要入宫,又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学堂,可还忙得过来?”

郑琰微笑道:“学堂那里,我已经不太忙了。”

“学生也有分别,圣人这里自是要紧。”

“这倒不是,学堂那里,已经有人照顾了。”

李神策道:“什么人?”他孙子在学校啊!

“家父。”

“…”李神策先是一愣,又是开心,然后想笑:李俊要炸毛了吧?

卧槽卧槽卧槽!李俊心里连爆N句粗口,郑狐狸怎么来了?

李俊与郑靖业不对付是由来已久的,久到人尽皆知如果哪天郑靖业无疾而终了,很可能就是李俊把他给咒死的!

顾益纯相当欢迎郑靖业的到来,顾老先生年纪一大把,渐觉精力不济,又生悲春伤秋之感,虽有李俊这个师弟相伴,更是思念郑靖业。如今郑靖业到来,顾益纯心道,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有生多年多多相处,到死也能少些遗憾。只是…一看李俊瞪眼弓腰扎开了手,顾益纯头疼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李俊到了老年居然一点也不淡泊,明明与七娘处得不错,为什么与安民就这样不和?顾益纯伸手抓住李俊的腕子,外人看来是师兄带着小师弟见另一师弟。李俊却知道,顾益纯的爪子抓得他生疼,又不好硬甩开——顾益纯上了年纪了,怕甩出问题来。

李俊还是郑靖业授意郑琰拐来当苦力的,当时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闺女抓来当苦力,还美其名曰——散心解闷。对面看到李俊,郑靖业也不爽了起来。

就只见顾益纯提着李俊到了郑靖业面前,李俊脸往东边偏,郑靖业脸往西边偏。顾益纯不得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又拎起了郑靖业,咬牙切齿地道:“都给我老实一点!”

大师兄发威,小弟们勉强把脑袋又给别过来了,郑靖业很乖地向顾益纯打招呼:“我等少年于学院相识,今日复又聚首学院,实在是天缘巧合。”又对李俊露出了微笑。

卧槽!郑狐狸又露出狐狸笑了!李俊很愤怒,因见到郑靖业而不肯输了气势故而挺直的脊背又弓了起来。顾益纯丢给郑靖业一个“表逗他,再逗翻脸不好收场”的眼神,郑靖业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就只见两个加起来快到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子,一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眼睛眯得细细的,顾益纯终于忍不住了:“斯文扫地!都跟我进去说话!”

郑、李二人乖乖被领地屋里,小厮上茶,谁也没喝,郑、李二人互相看都不看一眼。退休前,郑靖业还会表演一下和气师兄的戏码,现在他也傲娇了起来。顾益纯把两人一通好训:“若许大年纪,还作小儿女态,也不怕后生晚辈们笑话!你们两个,各有子孙在此读书,你们就是这样给他们做榜样的吗?”

说得两人不吭气了,李俊道:“山长呢?怎么自己躲了去,反倒要师兄出面?她能躲到哪里去?从此不来了么?”

顾益纯优雅地道:“山长不就在你面前吗?”

李俊左看右看,突然发现,这屋里就只剩他们老哥仨了,郑靖业还坐他正对面。李俊:…

“我要去找郑七!”一指郑靖业,“他要做山长,我就回家,我还要带着阿捷回家,我还要带着…”

郑靖业道:“果然是小儿女姿态,活似与郎君吵架要带着嫁妆回娘家。”

李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憋得整个人好像涨大了一号。

顾益纯道:“都少说两句。”

郑靖业道:“我统共说了两句,全少说,就成看他耍百戏了。”

顾益纯恨恨地一拍桌子:“两个都给我老实教课!”指着郑靖业问李俊,“天下还有谁人比他更能把事情管好?”又指李俊问郑靖业,“这样个先生走了,到哪里再寻一个来?都给我消停了!”

李俊吵又吵不过郑靖业,打…看看对面老头硬朗的身体,也觉得不好打。跑…刚刚被嘲讽了。只好闷闷地道:“我不与他说话。”

顾益纯道:“你就教你的课就成了。”

李俊心道,我一定要找郑琰那个丫头问个清楚才好!不给个说法,他就要罢课,还要带着孙子逃学。

郑琰哪顾得上他呀?她攒了足够多的图书,充实了学校的藏书楼,又向萧复礼进献了一整套的印刷书籍,复向萧复礼进言:“于京师建图书馆,供士子借阅。”很是掉书袋地用了一句“书非借不能读也”。又说:“书籍价贵,贫寒之士有志向学未必能买得起,有书的人家无不珍惜,甚少出借,实在令人叹息。”

萧复礼刚刚上台,也需要有些能让人看得见、说他好的业绩出来。然而国策关于百姓生计,他自思经验尚浅,不敢妄动。似这等收买人心,又不会出乱子的事情,他是乐得做的。

郑琰情愿捐出两套图书来,萧复礼表示:“建馆之事,由我来做。”郑琰又把图书馆的章程列了出来,包括办理借书证,规定借还制度,又因书籍确实少见一些,还需要有保人——条件略苛刻,还是多了一处看书的地方。

师徒二人想得美好,在朝上却受到了阻力。一是拨款,朝中略有难色之时,萧复礼表示,这笔钱由内库来出。大臣们就很快妥协了:“教化百姓,是朝廷职责所在。”难的是图书馆的归属,它该归哪个部门管呢?

这等挣声誉点的事情,谁都想管。朝廷本有收藏图书的机构,按说是当仁不让地接手的,然而礼部认为,集贤馆等处只是收藏图书,主要供皇帝阅读兼任资料馆,并不承包外借服务,专业不对口。言下之意要自己去管。集贤馆又称礼部“不懂书籍保管”,会糟蹋好东西。

政事堂希望这事由他们另辟一机构,专责负责。

吏部又出来凑热闹了:“如此,又要新增官员,不知其职几品,要用多少人?又要用多少吏目?书籍之保管,花费也是不小,这笔钱由哪里出?”

太府说,保管东西我在行,连图书馆都交给我吧:“愿一力承担。”

皇太后还政于帝,郑琰这个女侍中寻常也不参与朝会了,扔下萧复礼一个人见识大臣们的扯皮功夫。他简直想扔了温和好少年的画皮,冲他们狰狞一吼:“严肃点!”心道,你们这是欺负我年纪小吗?

所谓明君,就是明知道有人欺负你,还得忍着!

萧复礼向老婆抱怨,向老师抱怨。这一回郑琰也不随口就出主意了,而是说:“圣人秉政,不能总问计于人,自己也要有个主意啊。如果觉得一件事太复杂,就先拆开了,再合起来。”

萧复礼又一条一条拆开了分析:“若说是朝廷主持最好,读书人是最爱书的,污损也不会厉害。维持倒不需太多银钱。”

郑琰点头。

“要派人,是必要过吏部的,官又不能太高,要低于集贤馆。眼下置于哪一部之下都不是大事,”犹豫了一下,“我倒是想,要是天下读书的人多一些就好了。以后,若是有闲钱,可多办几个这样的图书馆。读书的人多了,考试的人多了,人材也就多了。既要用到书,还是交集贤馆吧。唔,考试的事儿也要先理一理,考官的交吏部为好。县考郡考等,我还要想一想。”

最好是交礼部,但是礼部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青州、京兆、司州都有经验,这一点也好理解,考试就是郑氏首倡的,大力支持的也就是他们家的人。前两个做尚书有些不太够,然后池氏之在刑部做得好好的,忽然调到礼部,又是一番人事动荡,萧复礼觉得自己控制不住,也只能缓一缓了。

郑琰就这样看着她的学生完成了一次蜕变。

发现萧复礼似乎天然是个皇帝的材料,郑琰也打定了主意,以后朝事多看多听,少做。埋头培养己方人材为佳。一个明白皇帝,他就会需要人材,也不会忌讳用人。有本事的人,只要自己有分寸,就会有大发展。

她得去看看她的学校了。

学校差点闹分裂,起因就是李俊和郑靖业。

此时办学,主要还是以师带徒,以一个名师聚集起诸多的学徒,只要这老师在,这山场就开着。甚至名师不是每日讲课,有些是由弟子、再传弟子科普,那也是一个山场。直到名师死了,这场子也就渐渐败落了。这其实是与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条件和选官制度相联系的。

崇道堂与传统的书院又有所不同,它不是凭借一个老师的名气,而是汇集了名师,大家聚拢了来之后又发现这是一个拓展人脉的好地方,渐渐抱团——这又有点像国子监,老师的质量当然重要,但是,已经不是靠老师撑起来而是靠学生。崇道堂的学生成份比国子监还要高,郑靖业又首倡了考试做官之法,他们的发展也未必比国子监生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