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被精甲侍卫围住,容羡踏着院外飘进来的梅花缓缓而出。路过阿善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无情的彻底,转了转玉扳指,他漫不经心回:“杀了吧。”

总归是探不出什么消息,留着也是无用。

院外的梅花花瓣越飘越多,漂亮的红色落在容羡霜白的衣摆处平添魅色。在修白的剑驾到阿善脖子上的同时,阿善趴伏在地上抓住容羡的衣摆。

她仰头看着他,怯生生的表情下是无谓又澄澈的眼睛。

“你不能杀我。”

阿善攥紧他的衣摆,看着容羡一字一顿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

是的,杀了她,他也会死。

第55章 权势夫君五

当阿善恢复意识的时候,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手腕上的疼痛。

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不等她有所反应, 门外有人低声唤道:“爷,卯时了。”

“嗯。”一声懒惰的轻音自身侧发出, 这声音近的好似就在她的身旁,不等阿善有所反应, 床榻微动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影将她笼罩时, 阿善本能的重新将眼睛闭上,只余长睫一直不停颤着。

性格作风使然,容羡从来不在床榻里侧休息,但如今因为阿善的左手受伤只能垂直平方, 于是他只能在里侧安眠,还在床榻外侧支了张小木桌, 用来让阿善搭手。

一夜未能睡好, 容羡从榻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他微阖上眼眸缓神时并没有发现阿善醒了,翻身下榻间他随意往她那扫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阿善乱颤的睫毛。

这是又疼了还是又做了噩梦?

平日里能将人一眼看穿的南安王世子爷,这会儿未能看出阿善的装睡。

只因昨日阿善昏睡后又是喊疼又是梦魇, 见她如此, 容羡起身后皱了皱眉, 他重新坐到榻边将手覆在了阿善的脸颊上, 阿善的睫毛颤抖的更厉害,意识在渐渐复苏,她还以为这狗男人是看出了她在装睡。

她还要不要装下去?总归是清醒了,不然醒过来拍开他的狗爪子破口大骂他,只是在她骂完后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就在容羡将手覆在阿善面颊上的时候,阿善思绪转的飞快。接着她的注意力全部凝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她昏迷前曾拿着碎瓷片想要杀了他,此时感觉到他冰冰凉凉的掌心往下移了移,阿善想起这事更不敢睁开眼睛了。

容羡不知阿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阿善的脸颊比昨日要烫。见她睫毛颤的越来越厉害,容羡倾了倾身凑的她更近些,有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面,接着好似是他的墨发垂在了她的颊边,有些痒……

吱——

阿善马上就要装不下去了,庆幸的是外室的门好像是开了。

听到声音后,容羡将身子直起,俊美的面容上一派平静。将阿善即将掉落的手握住又搭回桌中央,他站起身道:“一会儿让南宫先生再过来看看,她体温似有升高。”

进来服侍容羡更衣的玉清低头应下,他眼睛落在自家主子的衣服上没往榻边看一眼,恭敬说道:“昨日世子妃的姐姐递来请帖,说是思念妹妹想请她回府一叙。”

“姐姐?”

容羡似乎早就忘了阿善还有个姐姐,半响后才响起自己早前拖出王府的那位,嗤笑声道:“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让她怕了,不敢上门反倒是换了一招。”

玉清自然知道上次的教训是什么,他神情没什么变化,“那爷的意思是——”

“拒了。”容羡两个字吐得漫不经心。

如今阿善在南安王府被折腾成这副样子,他怎么可能容得别人看见。临上朝前他又往榻旁扫了一眼,只见榻上昏睡的小姑娘安安静静仍旧没什么反应,玉清随着容羡出去,转身去关房门时,他听到容羡淡淡道:“守好她,除了南宫复不准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是。”玉清怔了怔,在门前站定目送容羡走远。

“……”

阿善等到房门被关上才敢睁开眼睛,压抑的呼吸终于得以放肆,她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摆设,确定这里的确是南安王府清波园,容羡的寝房。

她都扬言要杀了他了,这人竟然还敢和她同塌而眠?

怪不得她昏睡时做了一夜噩梦,原来是噩梦的源头就躺在她的身侧。

阿善并不意外容羡会救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像是没事人般竟然还给她这么好的待遇。知道此时容羡是上朝去了,阿善用没事的右手撑起身子坐起,抬回左手查看了下伤势。

还好,都只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能恢复。

阿善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初初醒来她是既无措又紧张,闹到如今这个局面是她‘割.腕’前没有想到的。脑海中很快又想起昏迷中听到的对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容羡说的是等她醒来要断手断脚重新锁回去。

“咳咳。”脸色不由一白,阿善捂着嘴闷声咳嗽时右手有些颤抖。

她相信容羡既然敢说这话就一定能做到,但她绝不能就此束手让他得逞。只是她该怎么办呢?

阿善支起身子看了眼门外,在看到有人守在外面时只能放弃逃跑的计划。就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想跑是不太可能的了,哪怕是她现在求饶让容羡放过自己,按照那男人的冷漠程度成功性也不大,况且……

阿善用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她血也流了伤了伤了,搞成如今这副局面她凭什么还要向他求饶?阿善也是有骨气的。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妙灵率先进入房间,在看到醒着的阿善时愣了一下,接着她高兴唤道:“姑娘您醒了?”

“这小丫头,要是让世子爷听到你唤世子妃姑娘,怕要是受罚了。”

又一穿布袍道衣的老者进来,他挎着个药箱面容慈祥,在看到阿善时弯身轻轻一拜:“草民南宫复拜见世子妃。”

这就是容羡口中的南宫先生了,在阿善受伤昏迷期间,一直都是由他为阿善治伤。

阿善没想到自己醒来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正在无措,在听到南宫复的名字时却微微睁大眼睛:“南宫复?”

再去看这位南宫先生的着装,她可以肯定了,“您就是复手神医南宫先生?”

南宫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眯眯看着阿善:“世子妃认识草民?”

阿善当然认识他,早前她在佛岐山跟着子佛学医,就有听说过山下复手神医的名号。

复也为再,这里意为重生的意思。别看这位南宫先生穿着简朴又自称草民,但他在医界的名声大的吓人,据传还有起死回生之能,早前先帝就多次召见过他,就连如今的成烨帝也对他礼让三分。

阿善记得,在很早之前,子佛有次从山下回来不知是从哪儿得来一本医书,那医书就是南宫复写的。

说起来在山上子佛对阿善纵容无度,无论阿善给他要什么他都会给,当时他连叶迦族如此重要的独情蛊都眼也不眨的扔给了阿善,可就是那本南宫复写的医书,她直到现在也没能看上一眼。

阿善对这位医界的顶级前辈心生敬佩,她是没想到南宫复竟为南安王府办事,想起自己迷糊中听到的独情蛊一事,想来这位南宫先生与南安王一家关系非同寻常,不然容羡也不会让南宫复得知独情蛊的事情。

南宫复似乎有话要同阿善讲,在为她把完脉后,他就支开妙灵去后厨煎药了。

当房间中只余他们二人时,南宫复问阿善:“世子妃可否告知老朽,您那枚独情蛊是从何得来?”

阿善下意识想起了子佛,她虽然敬仰这位前辈但并不愿同他讲自己在山上的事情,南宫复看出来也没有为难,只是换了个话题:“世子妃可有想过今后该如何同世子爷相处?”

阿善当然想过,在南宫复没进来之前,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隐约像是猜出了南宫复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阿善看着眼前这位老者,试探的询问:“南宫先生有何赐教?”

南宫复道:“与其针锋相对吃尽苦头,倒不如换条路走。”

阿善微愣,沉默着低下了头。

前辈不愧是前辈,一句话就点出了重点。

是了,无论阿善怎样的排斥想要逃离容羡,但与他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搞的越来越惨。她心思再细计划筹备到滴水不漏又能怎样?他容羡出身皇室是踏着阴谋与算计才站到权势的高处,与这种人对抗她何时才能抵过?

阿善抓紧手下的锦被,知道南宫复这话还没说话:“先生想让我如何?”

南宫复就知道敢对着南安王世子下独情反蛊的姑娘不会愚笨,他很欣赏阿善的能屈能伸,于是他道:“以柔克刚。”

既然针锋相对换不来自己想要的,倒不如适当的把自己的身段放软一些。像容羡这种身居高位冷清无欲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听话没有危险的人。

以柔克刚,南宫复这四个字的意思不是让阿善放低自己从此屈服于容羡,她是要让阿善换种温和性的方式打败他,冷刀子捅人永远不会有软刀子痛,因为前者伤的是人,后者伤的却是心。

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心伤难愈,这个道理阿善也很明白,但有一点她不太懂:“先生是想让容羡爱上我?”

南宫复眼眸闪了闪,似是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道:“让他学会爱人老朽可不敢奢求,老朽只愿世子妃能稍微入了他的心,只要他在伤你时能有片刻的犹豫,世子妃和老朽就是共赢。”

阿善听是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懂:“先生不是南安王府的人吗?为何要帮我?”

哪有人唆使敌人去给自家主子扎刀子的?

南宫复看出了阿善的防备,他只是叹了口气:“我与南安王爷交情颇深,也算是看着世子长大,但我始终觉得一个完整的人心中不应该只有权势与冷漠,还应该懂得疼痛与后悔,而学会爱是最基本的。”

不过可惜的是,南宫复希望的这些,在容羡心中皆为空。

阿善默了瞬:“我入不了他的心,我已经试过了,他的心太冷了。”

南宫复倒也乐观:“入不了就不入罢,世子妃如今要做的,就是扭转现在的局面不再被他关起来,我有一法子世子妃可愿尝试?”

阿善正愁想不到好办法,“先生请讲。”

“……”

当容羡下朝回府时,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世子妃已醒。

不过这并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好消息,因为紧随的就是世子妃醒后情绪激动大喊大闹,甚至不顾众人的阻拦一头撞到了墙上。

怪不得他上朝时又开始心悸,容羡瞥了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下人,按了按额角语气发冷,“撞死了没?”

他还好好活着,自然知道阿善也死不了。

下人快被阴森森的世子爷吓死了,生怕自家爷一不高兴就将自己踢飞,他将额头贴地赶紧把话往好里说:“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受了轻伤磕晕了过去,南宫先生说世子妃无大碍,过一会儿就能苏醒。”

容羡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受阿善牵连心疼,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是堵着口气。在听完下人的话后,他眼皮微垂薄唇漫不经心勾了勾,手上的玉扳指轻转,他话中似有戾气:“怎么不撞死她算了。”

若是没有这控命的独情蛊,他这世子妃一头撞死死了一了百了。

她死了,他也就清静了。

第56章 权势夫君六

清波园内。

阿善窝在榻上正泪眼朦胧的拍额头, 一旁南宫复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半响,在她放下手露出光洁的额头后, 他道:“不成。”

到底是舍不得虐自己,阿善刚才哭的声音大闹得也够凶, 但等到头真正往墙上撞时, 她还是懈了力道。南宫复捋着胡子盯着阿善红肿的额头看了半响, 严格要求道:“世子妃可否再把额头拍肿一些?”

他们一会儿要骗的可不是寻常人, 而是南安王府权势滔天的世子爷。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实在太难了, 南宫复怕阿善伤的太轻容羡会有所怀疑,所以他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一听还要虐自己, 阿善不太情愿了, 她往后缩了缩,在前辈面前像只小白兔似的, “先生。”

她搅了搅衣摆, “阿善还不想变成真傻子。”

“不会让你变成真傻子的。”

南宫复友善的呵呵笑着,刚才两人合演了一出戏彼此都熟悉了不少,清楚阿善不可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 于是南宫复撸了撸袖子道:“世子妃,得罪了。”

阿善:“……”

先生别, 你等等听我……说= =。

.

容羡踏入清波园的时候, 玉清和妙灵妙月正守在门外。

没理会他们,他踏上台阶后直接推开卧房的大门。伴随着啪的一声, 房门后开大力撞击到墙上, 这时阿善已经躺在榻上装晕了, 但在听到这满含暴.戾的开门声,吓得还是抖了一下。

南宫复怕阿善露馅,赶紧先一步迎了过去。容羡在榻前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侧眸往里侧扫了一眼,“听说她刚才醒来闹着自.杀?”

闹自.杀倒没有,不过就是真情实感大骂了他几句,顺便装作受刺激不想活的样子往墙上撞了一下。

南宫复开始他的表演了,老人家撒起谎来真的是连脸色都不带变的。阿善躺在榻上闭着眼无法看清南宫复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十分忧虑的声音道:“世子爷,老朽劝你一句,一会儿等世子妃醒来您还是不要再刺激她了。”

“我刺激她?”

阿善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容羡薄唇微弯没什么笑意,“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老朽想说的是,割.腕一事对世子妃的刺激极大,刚才她醒来时又哭又闹求生欲极弱,如果世子爷不想再闹出什么意外,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她安抚她,小姑娘而已,耐心哄哄总归能好。”

见容羡瞳眸漆黑幽幽的看着他并未应答,南宫复心中也是没底。“爷。”

之前他说的那些都是提前想好的,如今说的这句却是临时冲动而言:“人都是感情动物,就算您不爱世子妃,但至少要对她好一些。”

“您要知道,有时候柔情蜜语远比霸道强势要来的管用,尤其是在面对女人的时候。”

阿善越听越觉得这位南宫先生年轻时一定是个风流浪子,不仅仅只是医术好人精明,就连姑娘家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阿善依稀还是能看出南宫复年轻时的轮廓,她闲着无事不由脑补出什么风流俏神医的爱情故事,神游的太远,不由就忽略了二人的对话,总归她现在也是不能开口的。

当容羡走到榻前时,阿善的思绪还没飘回来。直到有冰凉的触感自她的颊边传来,容羡坐到榻侧手指似有若无的在阿善脸颊边触了触,阿善强忍着没有颤栗,但无法忽视掉这人审视而强烈的目光。

“世子爷,老朽还有一事。世子妃她刚刚情绪不稳磕伤了头,只怕她一会儿醒来……”

容羡缓慢将目光移到了阿善磕伤的额头上,只见那片细腻的皮肤已然红肿鼓起,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撤离往她的额角处而去,定定看了片刻:“只怕会怎样?”

南宫复表情很是复杂,他将演技发挥到极致,憋了半天硬是没吐出一个字儿:“罢了。”

他道:“一切等世子妃醒来再说。”

此时躺在榻上装晕的南安王世子妃阿善快装不下去了,在容羡冰冰凉凉的指腹触到她受伤的额角时,阿善轻轻一抖睁开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扒开了容羡的手。

……实在是太痒了。

原本,距离阿善‘苏醒’还要等上一会儿的,但如今她只能被迫提前醒来。睁开眼就撞入一双幽幽冷冷的漂亮黑眸,阿善躺着容羡坐着,这种自上而下被人俯视的感觉别提多别扭了。

啪——

阿善一巴掌把容羡‘乱/摸’的手拍开,她吞了吞口水从榻上坐起身子,见容羡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于是问道:“你……是谁?”

是了,这就是南宫复交给她的法子。

既然他们彼此都已经撕破脸面,那么阿善醒来就算是放软态度求容羡都不一定能换得他的心软。这人心硬如石因为性格的原因,从不会纵容危险留在自己身边,所以阿善如今只能装失忆。

只有她忽然失忆了,才有理由对容羡示好。‘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的阿善也最为安全,因为这个时候的她苍白如纸心中不会对容羡有怨气,更不会记得独情蛊的事情来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不得不说,南宫复真的是给阿善想了一个逃避危险的好办法,但同时,阿善不是真失忆,所以说在容羡眼皮子底下装失忆要承担的危险与心理压力会变得很大,是属于高风险高回报。

果然,一听说阿善失忆的消息,容羡的表情变了。

他善于掩藏,只是因为阿善靠的他近才能发现细微的变化。在沉默听完南宫复的解释后,他看向阿善,嗓音压低略微上扬,“你不认识我?”

阿善没什么演技,她现在所作出的所有反应都是南宫复教她的。

南宫复说她越是讨厌容羡就越要表现出亲近姿态,一句话解释就是说她现在对容羡的态度都要与之前相反,所以她思考了下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的轻声道:“我的头好疼,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容羡眼尾微微上扬,问这话时看起来还算柔和。不过他要是马上信阿善他就不是容羡了,扭头看向南宫复时,南宫复赶紧回道:“刚才老朽想同世子说的就是这件事。”

“世子妃先前受了刺激又磕伤了额头,会失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失忆只是暂时性的,世子妃只要多加调理便可恢复。”

容羡长睫垂了垂,不言不语的样子也不知是信没信南宫复的话。

搭在腿上的右手轻轻点了几下,容羡忽然回头,喊了她一声:“善善。”

阿善反应极快,明白容羡这是在诈她。所以她慢吞吞应下,表情十分自然的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所谓受了过大刺激而导致的失忆,往往忘记的都是记忆深处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先前南宫复一直在帮阿善做铺垫,他不断的在暗示容羡,告诉他阿善是因被割.腕逃跑才受了刺激,而她割.腕的原因是被关入了地下暗阁,把她关入地下暗阁的人却是容羡。

所以说,阿善‘受刺激’后,忘记的仅仅是这一系列的记忆,简单来讲就是忘了与容羡接触的所有记忆。抛开容羡,南宫复给她设定的是,她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刚从佛岐山上逃下来。

不得不说南宫复足够聪明,他这样做既是给阿善留了一定的余地,也让‘失忆’的阿善之后不用装的太过辛苦。

“她只是忘了与我有关的全部记忆?”容羡安静听完后轻轻笑了。

幸好他现在还不够爱她,不然听到‘妻子因自己的原因忘掉了与之有关的全部记忆’,他大概会忍不住动手掐死她。

回过头又细细看了阿善几眼,在与她无辜又茫然的视线相对后,容羡重新品了品南宫复的话,忽然发现他现在心里也不太舒服。

“你是我的夫君吗?”

“喂,大美人你真的是我的夫君?”阿善很聪明,她想到既然她此时的‘记忆’停留在了刚刚下山时,那么她现在所做出的行为也必须与之相符。

所以她不怕死的揪了揪容羡垂落在背后的墨发,往他身边凑了凑好奇道:“我不过就是从山上跑下来后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人就成亲了呢?”

阿善见容羡看着她不说话,她也不怕,扬起一抹笑容歪着头盯着容羡的脸看:“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不过我这眼光还是可以的,你这相貌一看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阿善心里快呕死了。

脸的确是她喜欢的那张脸,但这张脸的主人性格实在是她最讨厌的类型。阿善借着自己此时‘失忆’而又受不得刺激,她死缠着容羡拼死的作。

“啊!”阿善像是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受伤了,她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看似伤的很重的手,抓住容羡的胳膊使劲的摇。“夫君我的手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受伤,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容羡被她摇的衣服都乱了,自大婚后,他就没见阿善敢这么放肆过。

仍旧是对她的失忆怀着几分质疑,容羡垂了垂眼眸反扣住她的手,正准备让她疼一疼试探试探她,一旁的南宫复忽然出声阻止:“世子爷不可!”

“世子妃受不得半分刺激,您此时若是使用强势手段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恐怕只会……”

“我不太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人。”容羡嗓音发寒。

他扣着阿善的手未放,但力道明显松了下来。

南宫复不敢在挑战容羡的忍耐力,只好回道:“若世子妃此时再受刺激,只恐会病情加重变得疯癫。”

“老朽对独情蛊的了解不多,并不能确定阳蛊的主人变得疯癫后,会不会对您产生影响。”

影不影响的谁知道呢,其实说白了,阿善和南宫复此时就是在欺负容羡不懂医。

“……”

当妙灵端着药盘进来的时候,容羡正侧靠在榻前闭目养神,他端正的衣袍有一边微乱,俊美的面容上眼睛闭阖长睫微微颤着,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什么心情。

妙灵很怕容羡,应该说整个南安王府的下人们都怕这位世子爷。感受到房内的氛围有些诡异,她屏着呼吸往前,端着托盘的手有些发抖:“姑、姑娘,您该喝药了。”

容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眸中有暗色流动,在盯着人看时仿佛会吸食人的魂魄。妙灵乍一对上容羡的眼睛吓得托盘差点摔在地上,只听到这位爷很平静问了她一句;“你叫她什么?”

妙灵自知失言,脸色一白腿发软着赶紧跪下。阿善心里清楚容羡此时心情不好,她担心这狗男人一阴郁就把她这呆傻的丫鬟弄死了,就只能出声打断他们的注意力,“药?什么药?”

刚才南宫复当着容羡的面装模作样,已经把她‘丢失’的那段记忆简单讲了一下,但并没和她讲明她受伤的缘由。

容羡没搭理她,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妙灵平静吐出几个字:“出去,掌嘴一百下。”

阿善一听急了,但她现在失着忆并不能崩人设,只能再去扯容羡的衣服,故作茫然道:“夫君?大美人?你说掌嘴一百下是认真的吗?”

她声音变小了不少,“原来……我嫁的夫君是个狠角色?”

容羡在听到她喊夫君时恍了一下神,转念他想到一会儿留着这丫头的嘴还有用。于是改了口:“掌五十,如有再犯直接割舌.头。”

阿善还是不满意,但同时注意到南宫复轻轻扫来的一个眼神。

原以为自己失忆后就能对容羡为所欲为,但就现在看来她仍旧是约束不了他的行为。心中又气又恼,她因为撞了头这会儿被这狗男人气的还真有些发晕。

妙灵出去后,煎好的药被摆在了榻前的小桌上,这会儿屋外啪啪的巴掌声伴随着女孩儿的哭声,阿善越听越是心疼。

被气的头好像更晕了,阿善抿了抿唇去够桌子上的药。

她自己是医者自然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从不会在药苦这种小事上哭闹着撒娇不肯喝。只是在她去端药碗的时候,坐在她身旁的容羡忽然站了起来,见他像是要走,阿善赶紧放下药碗去拦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是怕容羡嫌妙灵吵真去割了她的舌头,所以这会儿她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还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就这副表情,还真是和她当初在锦州城时的模样差不多。容羡扫了她一眼试图将自己的袖子抽回来,不咸不淡的回她:“放手。”

阿善怎么可能放,不仅不放索性抓的更紧了。

容羡越是不愿搭理她她就越要恶心他,感觉门外传来的哭泣声更大了,阿善心口堵着一口气,表面上却软软轻轻的问他:“你不是我的夫君吗?”

容羡眼眸抬了抬,看她。

阿善眼眶红红的,看似是无辜委屈实则内心是被气的,她像是要哭般抓着容羡的衣摆轻轻摇了摇,撒娇般的质问:“既然你是我夫君,那你怎能不爱我?”

“可如果你爱我,现在你的妻子病的药都端不动了,难道你不应该亲自喂吗?”

门外的巴掌声不知何时停了,在房中安静下来的瞬间,容羡嗤了一声,似是被她逗笑了。

略显阴郁的眉眼在含笑时多了分妖气的美感,他带着玉扳指的手指骨分明修长白皙。从容接过桌上的药碗,容羡用右手捏着玉勺探入药水中漫不经心的搅了搅,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真想让我喂?”

“……”阿善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抖,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第57章 权势夫君七

……

修白自容羡回府后就等在了书房门口,以往这个时候, 他家主子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政务, 结果他今日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来。

已经到了冬季的尾巴, 树梢间长出了嫩绿的芽。修白抱剑无聊的盯着枯枝看了许久, 身旁的人忍不住了, “主子他……去哪儿了?”

陪修白一起等待的男人身上裹了一身黑衣, 他无论冬夏都这副打扮, 脸上还罩了一块黑布。这是容羡手底下暗门的门主, 在南安王府中他们都称他为隐卫长,意为南安王府中看不见的人,掌握着大大小小的情报,门徒遍布各地。

今日是隐卫长定期来汇报的日子,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 按理说容羡并不会让他久等。修白对先前清波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见主子久等不来,他思索了下道:“你先去我哥那里躲会儿吧,我去后院找找主子。”

修白倒不担心阿善那一头撞墙上会出什么事, 他只担心她寻死的行为会再次惹怒主子,再遭个什么罚也说不定。

果然,他人才踏入清波园,就看到了坐在树下低声抽泣的妙灵, 小丫头这会儿两颊红肿, 明显就是被人狠狠打过了。正在帮妙灵敷药的妙月看到修白进来, 赶紧行了个礼。

修白皱了皱眉, 问:“怎么回事?”

“这……都是妙灵这丫头不懂事。”妙月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眼此时口不能言的妙灵,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修白来清波园是有正事汇报,可没空听个丫鬟在这里浪费时间。问不出来,他索性也不问了,总归敢惩罚阿善手底下的人也就那一位了,如今见她家丫鬟都变成了这样,修白不由有些担心阿善。

那不长眼的丑东西不会是说了什么话惹恼了主子,这会儿也在屋内掌嘴呢吧?!

修白走到门边步子缓了一些,左右没看到玉清的出现,他啧了一声踩着台阶上去,意料之外并没听到什么凄惨哭声。

“爷?您在里面吗?”修白敲了敲门,只觉得房间内静的诡异。

嗒——

修白耳尖的听到玉瓷勺子碰撞到碗壁的声音。

房间内,容羡坐在榻边正捏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给阿善喂药,听到玉清的敲门声时,他眼也不抬的又盛了勺药汁,动作优雅的抵在阿善的唇边。

“什么事?”

阿善如同木偶般僵硬的将药汁含入口中,喂药不熟练的男人动作看似轻柔,但其实喂的时候十次里有八次都会把玉勺磕到阿善的牙齿上。

再一次的碰撞后,阿善捂住嘴闷哼一声,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出来恶心他的要求这男人还当真了,口中苦涩难言的药味弥漫,阿善忍无可忍想要伸手抢药碗。“还是我自己来吧。”

容羡轻飘飘往旁边一侧,他避开阿善伸来的手,又盛了一小勺药汁完全无视了阿善的抗拒:“张嘴。”、

带着些许药温的玉勺很快又抵在她软软的唇瓣上,阿善听到门外修白再次敲了敲门,张了张嘴刚想劝他走,勺子就顺势塞入,苦涩的药汁就又在口中蔓延开。

这哪里是她想象中的温柔喂药啊,这分清就是强塞十分装样子的敷衍!

阿善那一口喝的有些过急了,不由捂着口咳嗽了几声。

容羡搅了搅难闻的药汁这会儿耐心好的惊人,他等到阿善不咳了才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勺,往回收勺子时,有淡黄色的药汁顺着阿善嘴角流下,容羡看到后放下药碗捏住了阿善的下巴,拿起桌旁的巾帕帮她擦了擦。

他边擦着还边悠然的问门外:“何事?”

修白完全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他只是凭着声音察觉出主子这会儿心情不错,他趁机快速回道:“周长余已经到了,爷有什么安排吗?”

周长余是隐卫长、暗门门主的名字。

被修白这么一提醒,容羡这才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周长余,要不是他刚回府时收到了阿善撞墙自杀的消息动了些怒,这会儿书房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嗒嗒嗒。

手中的玉勺撞击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容羡喂药的动作一缓,忽然就微微眯眸看向了阿善。

阿善正想着如何把容羡哄走,被他这么一盯,她缩了缩肩膀有些心虚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容羡盯着她薄唇没什么诚意的轻勾,重新盛了勺药汁喂到阿善口中。“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他只是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小世子妃已经有了左右他的能力。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而对于危险,容羡向来是连根拔除。、

“爷?”修白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自家主子应答,只能硬着头皮又喊了他一声。

容羡的思绪被他拉回,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先让他候着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别,你别一会儿过去了。”不过就是一碗几口下肚的苦涩中药,阿善却觉得容羡快把她喂死了。

看了眼还深不见底的药碗,阿善抓住容羡的手阻止他投喂的动作,“既然你有事就快些去忙吧,不过就是一碗药,我……善善可以自己解决。”

勺中的药汁因阿善的推拒洒回了碗中,几滴药汁溅在了容羡的手指上,他放下碗拿起巾帕认真擦拭着,从容又不容拒绝。“不是怀疑我不爱你吗?”

容羡学着阿善的口吻,撒起谎来是不要一点的脸。

他说:“善善失忆了所以都忘了,以往夫君最疼爱的就是你,所以像喂药这种事,夫君自然要亲力亲为。”

阿善简直要被他的话惊呆了,要不是时刻记着自己还在失忆,她真想给他浇盆凉水让他清醒一下。

“原来、原来夫君对善善这么好啊。”见容羡还在盯着自己看,阿善只能强迫自己露出一抹笑容。

“夫君你还是快去忙吧,善善自己可以的。”

阿善撑起身体想要去拿桌上的药碗,“你看还有这么多,你这样一勺勺喂多耽误时间呀,还是我自己喝吧,几口下肚省事多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与其一小勺一小勺的去反复品味苦涩的药汁,倒不如一口喝下去苦个痛快。

阿善在原本的世界,从电视中也不是没看过那些深情男主温柔给女主喂药的场景。她学医后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女主是在折腾自己,但是现在看着容羡近距离给自己喂药擦嘴,她想她或许是懂了。

人在生病变得脆弱之时,任谁都想有这么一个人温柔呵护着自己。又是喂药又是擦嘴,顺便再用心疼的眼神柔情对视着,软着声音去询问药是不是太苦太热。

当然了,阿善以上说的这些,她在容羡身上都没有看到。但就是因为没有看到,她才奢望得到这些。好在她对容羡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再让自己受喂药之苦。

“你说的倒也对。”在阿善手碰到药碗的边缘时,一只大掌横空截住了她。

阿善被他凉凉的温度冰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我说什么了?”

容羡从榻上站了起来,拂开阿善的手重新将药碗端起。

眼睁睁看着玉勺从药碗中脱离被放在了木桌上,阿善坐起了身体,“你……”

才吐出一个字,她的下巴就被容羡的手指捏住了。容羡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的半揽着她,将药碗抵到她唇边几口就灌了下去。

“呜呜呜——”阿善推他没推开,反倒是把嘴边的药喝的更快了,咚咚几口下肚后药碗很快就空了,容羡赞赏的摸了摸阿善的头发,将空掉的药碗丢回桌上。

“这样果然快多了。”

阿善咳着趴伏到了榻上,长长的头发斜向一侧露出掩盖住的细软腰型,刚刚被灌了药的小姑娘颊边微红唇瓣晶亮,但最明亮的还是那双有神的眼睛。

“你!”阿善就知道这狗男人不可能乖乖伺.候她。

她想拿桌边的巾帕却发现它正在容羡手中,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她气恼道:“我是要自己喝,谁让你来灌了?!”

容羡的目光落在阿善湿润的红唇上,按住她的后脑强势又十分不温柔的帮她擦干净嘴巴。两人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不由就有一方越靠越近越来越近,在温热的呼吸互相交融之际,容羡感觉自己手下的小姑娘似在挣扎。

轻轻眨了下眼眸,他过长的睫毛扫在阿善脸上,鼻尖与她抵在了一起。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堪堪停住动作,下巴偏移侧颜轻轻划过阿善的耳朵,他低声道:“夫君这么疼你,怎么舍得让你自己动手喝药。”

嗓音有些轻有些凉,总归在假意的柔情中还掺杂了莫名的感觉。

在容羡离开房间后,阿善直接摊倒在了床上,脸烫的厉害,就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这狗男人就要亲上她了!

这还是那个不喜人触碰的高冷世子爷吗?!

“……”

可以说,阿善在失忆后演技毫无破绽,至少在妙灵妙月、修白这里是没出什么纰漏。

修白是个看着无脑实则很精明的人,他在得知阿善失忆后没多久就抱来一棋笥,两人各执一子下的就是阿善曾教过他的五子棋。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下五子棋?”

清波园的院子很大,容羡的寝房外就有一颗很大的树,两人在树下下棋时修白没说过几句话,直到一盘棋结束,他的质问来的迅速又突兀。

阿善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还是被他忽然的转变整懵了。果然,她这微微的愣神很快被修白收入眼底,他哼了一声将棋子丢到了棋盒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我装什么了?”阿善觉得好笑。

南宫复之前已经把话解释的很清楚了,她丢失的是从佛岐山下来后遇到容羡的记忆,而不是全部的记忆。至于五子棋,她在佛岐山上就已经精通,又何来露馅之说。

修白还是不太相信。“你当真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