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你们一个两个,说话恁地奇怪。”喜宝先抬了一把魏淑容:“魏妹妹也就算了,我与魏淑容说话,有你这个贵仪插嘴的份儿?我跟皇后请安,又不是跟你请安,我需要跟一个贵仪交代吗?来,林贵仪,你倒是说与我听听,需不需要。”

林贵仪抿了抿唇,没料到抬出皇后的名头来,宸妃都这样要她难看。

她挤出一个笑容:“自是不需要的,是妹妹逾矩了,还望姐姐恕罪。”

“在坤宁宫,我又如何会越过皇后娘娘治你的罪。”喜宝移开目光,静候皇后出来,同时轻声自语了一句:“真荒谬,把自己看得那么高。”

一番话下来,林贵仪原本苹果似的脸蛋儿变得青白青白地难看。

众人暗松了口气,终於有人去当了试金石,试出了宸妃的脾性,又笑林贵仪勇於当了出头鸟还不自知,还只觉得自己在皇后这道金牌后面——人家还不一定乐意让她当自己的枪呢。当然,籍着这一通钉子,她们亦真正了解到,宸妃娘娘不是个善荏,至少不大愿意给人面子。

接下来便是一阵略显尴尬的静默,宸妃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目不斜视,显然没有与‘姐妹们’谈笑的意思,自然谁也不愿意去搭这个话。平素最能来事儿的两个,已经碰过钉子了,一个臊得脸色发白,一个同样高冷地端着张‘你们每人欠我五万两’的俏脸。

等到庄瑜穿戴整齐地走出来时,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

这是连在初嫁太子,面对美艳的侧妃时,都没有的强烈感觉,这是不应该的,现在她是皇后,是国母,她深呼吸,腰肢挺得极直,唇畔扬着得体的微笑。

她款步而至,正红色的裙摆上,凤尾随着步伐翻滚,昭示其尊贵身份。

众宫妃同时起身请安,宸妃并无刻意端着,同样行礼。

庄瑜眉头微拢,这三天她都快快让后妃们起来,这时却因着怔松而停顿了一拍,待她发话请起时,众人心里皆了然地想,皇后娘娘再是大度,对宸妃也是不满的。

庄瑜定了定神,待她们坐下,她开口说的,反而是给宸妃开脱:“听说宸妃今日来得极早,想来魏淑容对你恃宠而娇而故意不来请安的说法,这该不攻自破了吧。”

魏淑容未语先笑:“娘娘这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亦不过是关心宸妃姐姐的身体安康,都是东宫里过来的人,宸妃素来有礼,又岂会恃宠而骄。”

“这倒是本宫误会你了。”

魏淑容且笑着,不去接这话。

一时之间,庄瑜便显得有些尴尬了——她至今没拿下魏淑容,她虽不得宠,但魏家在前朝与庄家交往甚密,太子登基时她俩家连成一气,新帝登基,她们就各自争宠了,宠信宠信,她们争的宠,替家里争的信。

庄瑜倒不想对她做什么,眼下的情况,反而是宸妃更教她在意,相信魏淑容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庄瑜自己也很清楚,除非她把坑挖好了,魏淑容是不会帮着她收拾宸妃的,谁都想做渔翁,坐享其成。

第067章

庄瑜尴尬不过几秒,立刻就有李美人接话替她解围。

“只是宸妃姐姐三日不来,让皇后娘娘心生疑惑而已,都是娘娘总为我们身体着想。”

她顺水推舟地接下:“是了,宸妃,本宫送去你宫里的补品,虽不是什么特别矜贵的,只是一些百年人参,但听太医说,你的身体虚弱,还是要注意着的好。”

魏淑容心里冷笑,百年人参虽不是极少有,但也是难得的药材,亏得皇后大手笔,随随便便就送了过去,怕是想在陛下那里讨好罢了。

其他人没想到这一层,尤其是自觉投靠了皇后,却没讨得什么好处的林贵仪登时又羡又妒,人参这种好东西给生过孩子的宸妃实在太浪费了,要是等她有孕,有人参在生孩子就更安全了…她开始发散思维,全然没有想到,要有孕,就要先得到侍寝的机会——而自从她咬了宸妃一口之后,陛下理都不理她,即使到她院中,亦是冷着脸光睡觉不‘做事’。

“皇后娘娘真是会体贴人。”宸妃勾唇一笑,她的嘴唇涂得极红,大燕虽然也流行红唇,但都是画得小巧玲珑的,远远看去,当真樱桃小嘴,偏偏她沿着真正的唇形来画,这时一笑,不媚不娇,凌厉迫人:“臣妾早就想亲自谢谢娘娘的赏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娘娘提起,倒是给了臣妾机会。”

“宸妃这是与本宫生份了。”

宸妃的双眼是整张脸里最周正的了,且尤其有神,她说的话很守规矩,眼里却毫无敬意,庄瑜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勉强扯了扯嘴唇。

林贵仪笑着道:“要是有谁说,宸妃娘娘三日不来请安是不守规矩,臣妾第一个不服!宸妃娘娘自知自己与皇后娘娘有别,所以保持距离。”她先是捧了一下庄瑜,又踩了宸妃:“娘娘怕是我们之中最守规矩的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打脸,庄瑜寻常是看不上的,但先前被宸妃的表情弄得不快,这打脸虽然技术含量低,倒是让她略感舒心,当即向林贵仪撇去含笑的一瞥:“林贵仪拘泥了。”

低位妃嫔们暗暗佩服,幸好有林贵仪这种搅事的,请安都顿时都不无聊了!

只是佩服之余,亦有些许不悦。

喜宝亦知道她们把自己几个当戏看,高位妃嫔明争暗斗如同神仙打架,不小心出头被扫到台风尾就糟糕了,但缩着头看个戏还是很乐意的——至於喜宝本人,并不介意让人看热闹。

装x就跟吃饭一样,不装不行,而且没有观众,何来快︱感?

林贵仪想强调她是妃,是妾,与皇后身份有别。

殊不知她却忘了在座各位,包括她本人都只是妾,而且地位还大大地不如她,群嘲能力一流。

宸妃笑得更加灿烂,像是丝毫不在乎这番话,她喝了口茶,唇上的胭脂略糊,更形性︱感:“皇后是皇后,臣妾不过是一个庶女出身,平日闲来无事教教宁玉认字,有幸便多侍候陛下的妃子,自是与娘娘有别的。”

啪啪啪!连中三元!

就是出身低怎么的?你有地位我有宠爱,而且还有儿子。

其实妃位也不低了,皇家不能和寻常后宅比,做妾做得有品级,体面得很。

魏淑容一听就乐了,她本来就对林贵仪说的话很不爽,现在看见皇后被打脸,她樱唇微扬:“宸妃真是个守规矩的,臣妾对姐姐真是拜服得很。”

就算是庄瑜,这时脸色也不禁阴了下来。

宸妃真是大胆了,敢用话这么顶她,对啊,她是没有宠爱!而她有,而且还拿着这份宠爱来耀武扬威,今日来坤宁宫请安,非但不是愿意来服软守规矩,而是来膈应她的。

林贵仪想,宸妃也太不低调了,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这是想当然的,但后宫女人争宠争位份,皇帝不在,那争的就是面子。

你愿意吃亏做好事,人家就是记得你的好,说不定就只会在你死后发出唏嘘的一声叹息,但该踩的还是会踩,坏心眼的,踩完还笑你傻笑你蠢。

反之,你要是装好了x,摆好架势,就算是三分,也能吹成七分。

韬光养晦是正室的特权,宠妃不摆出个战斗格来,装贤惠给谁看?何况喜宝是有实打实的宠爱,哪里还需要小心翼翼地低眉顺眼,装够了孙子,是时候当爷爷了。

恪守规矩是保险的做法,张扬是个人风格。

而不论你是顺从抑或跋扈,利益有所冲突,容不下就是容不下。

只有能力高低,没有态度对错之分。

宁昭有时候在喜宝那就提过,庄瑜是他除出宝儿外,惟一顺眼的女性。

这自然是庄瑜小心经营得来的形像与些许路人好感,她不算顶聪明,但太后没挑错人,她的确很重视规矩,行事有方,於是贤惠大度,与宁昭的感情不过不失,也因着她是亡母亲自挑的媳妇,他亦对她算是有点好脸色。

至於喜宝怕不怕宠爱被庄瑜抢走,那是完全不怕的。

原因是,她用错方法了。

不争不抢贤惠大度,那是省心,也是没有存在感。

就是把后宫打理好了,宁昭也不会感激你,要是装谦虚不居功,那得了,他这缺心眼的孩子压根不会在意到。

从他平常提及,庄瑜实在太守礼太听话了,对於正值青年的他来说,她缺乏刺激感。宁昭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但他并不需要相敬如宾,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很舒服的支配者,让他被支配得舒坦。

庄瑜约摸觉得自己的地位算稳,若更想得到皇帝的宠幸,就要端着皇后的贤惠相,从林贵仪的教训中,她猜测陛下不喜欢闹事的女子,所以乖巧的萧氏才入了他的眼,只是没绷住,一得势,就露︱出嚣张的嘴脸来,迟早和林贵仪同一下场——怀着这样的揣测,庄瑜压下脾气,转了另一个话题。

宸妃初次请安就不欢而散,低位妃嫔们看了个热闹,就暗自琢磨着如何与陛下来个偶遇了,自己的宠爱才是正经。

是日晚上,宁昭宿了在坤宁宫。

在听到陛下要来时,庄瑜小小的脸蛋微红,镇静大方地打赏了来传话的小太监,一转头,俏脸上的一双眼睛就扑闪着兴奋的微光,她忍不住猜测——陛下也许是知道她受委屈了,或者是单纯地,意识到自己初登基就宿在宠妃宫中三日,且免了她请安的行为很不恰当。

主子隐藏情绪隐得好,盈秋却没想那么多,她在她耳边嚷:“娘娘,陛下要来了!”

“闹什么呢,陛下来,我得好好准备,你替我换个发形吧…是了,替我翻出娘亲送的那枝翠玉簪子来,换下这只沉甸甸的金簪子罗。”

一番话下来,虽然呵斥丫鬟不够沉稳,仍暴︱露了庄瑜本人对於陛下要来,也是很兴奋的。

“是的娘娘。”盈秋快步把玉簪从妆奁中摸出来,三两下就解开了她扎得结实的秀发,披散开来时,端庄秀雅的她亦显出一丝柔美来,瞥见主子脸颊上的酡红,盈秋忍不住笑:“娘娘,陛下一定会知道,你才是最好的。”

“…嗯。”这回庄瑜没再呵斥,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但愿吧。”

她猜中了结果,却没猜中开头。

宁昭会去坤宁宫,是因为下了朝之后,欧阳丞相好说歹说地劝他莫要任性而为,宠爱妃子可以,但多少得顾着皇后的脸面,加上中宫无子,无子地位就不稳,教庄家如何安心为他效力?先皇临死前给了宁琰在朝中的职务与实权,封其为瑞安王,他实干能力不错,不少草根出身的儒生都很吃他那套。

总而言之,就是提醒宁昭得小心处理,莫要后院起火,烧及前朝。

宁昭实在没想到连这点小事都牵连甚大,被一通说嘴之后多少念着欧阳一系的面子,总不会让自己吃亏,让明安捎了封情书去宝儿那之后,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摆驾坤宁宫。

坐在步辇上,经过了到延禧宫的岔路,他揭开帘子,叹了口气。

嘤嘤嘤,朕身在坤宁宫心在你呀宝儿。

庄瑜把华贵的服装除下,换上较淡雅的常服,但自从成了皇后,她穿得再雅,也离不开个贵字,厚重得她呼吸沉重。只是一想陛下今晚会宿在她的寝宫,这份沉重,也变得幸福起来。

另一边厢,梳洗完毕,卸下浓妆的喜宝接过经了晴初手的密信,翻看了一下,上面全是宁昭上朝无聊时想的腻人小情诗,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唇畔的笑却渗进了几分真实,适时,宁玉啼哭起来,她连忙把信放进床下的小箱子里,里面放满了纸。

——全是宁昭的情书。

第068章

帝王的步辇徐徐到了坤宁宫门前,侍卫与奴才纷纷跪下。

他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宫殿,然而心情是首次的沉重。

宁昭贵为皇子,后为太子,再到现在的皇帝,自小就只有别人听他的话,太多的无可奈可在他身上都被权势地位所改变。但惟有死亡一事他无力回天,娘亲病死,是年轻任性的他惟一的沉重,当他开心地偷懒不用功时,娘亲为他前程操劳,简直…枉为人子。

他从帝辇中,踩着小太监的背下来,微黄的斜阳洒落在他俊美而没有表情的脸上,刻画出深邃而冷酷的伦廓,无人敢直视圣颜——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去戳他的伤口。

到坤宁宫与女人睡觉,且非他主动愿意去的,宁昭一想到,就膈应得很。

就算他明白这不是庄氏的错,但当他踏入坤宁宫,看到收拾整齐,华服秀美的她领着贴身奴才迎接圣驾,低眉顺眼的样子时,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剧烈的疼痛。

宁昭很爱喜宝,但登基后三日宿在延禧宫,却并非全为爱她。

…他只是不想,再次回到母后的寝宫时,宫里的女主人已经换了个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会乖巧规矩地迎接他的到来,喊他为陛下,而不是呵斥自己跑得太急,没半点稳重模样的母后。

“臣妾恭迎陛下。”庄瑜袅袅行礼。

“皇后起来罢。”

宁昭停顿了一下,淡声叫起。

庄瑜坚持行完全礼,他没再阻拦,待礼行完,她遣走大部份宫人,问道:“陛下可用过膳了?”

“还没。”他没多少胃口,但亦不想跟庄e大眼瞪小眼:“备膳吧。”

“好的,陛下。”

几个命令下去就安排妥当,宁昭除下大氅,再在庄瑜的陪伴下走到了里间,其间不发一言,她就像个物件,安静地伴在他身边,即使心如鹿撞,期待能趁这机会多与陛下交流,她都得小心言辞,待两人坐下,她决定好了要说的话:“陛下,今日辛苦了。”

“何苦之有?”宁昭应道,目光停留在桌上一只茶杯,上面画了只蓝色的鸟儿,他想起从前与母后用膳的场景,眼睛发涩之余,亦多少感到饿了。

庄瑜温柔地看着他:“臣妾只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但是陛下处理天下事,自然辛苦了。”

“啊,嗯…”宁昭喝了口茶:“皇后挺会体贴人的。”

他忆起今日上朝,大燕建国甚久,父皇又不兴杀官,他登基后把入狱的老官捞出来后,每日上朝都对着堆脸上有褶的中年汉子叨咕叨叨,动不动就扬声‘皇上三思’,好像他原本作的决定没经过思考似地,太不会说话了:“庄思齐是你爹吧?”

“是的,陛下。”

宁昭老神在在:“嗯…”

听见陛下提及自己父亲,眼神越发深邃,庄瑜忐忑不安,想追问是怎么回事,大燕并无后宫不可干政的传统规矩,但这时追问,是个男人都会怀疑她是为娘家打听消息,虽然是人之常情,但皇帝喜怒难测,庄瑜实在不想招他厌弃。

在等待上膳期间,宁昭就盯着庄瑜的脸发呆,越看越觉得两父女的模样长得像,就他话多,话特别多!真不知道是不是端着国丈的架子来教训他——庄思齐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只是看皇帝年纪小,坐镇了几日多少有些弱点显露出来了,就在做决定上多加了一些意见,小皇帝一听,果然比自己的周全多了。

什么嘛,他也做得到啊,要是先问过宝儿,还有庄老头子说过的份么!

宁昭闷闷不乐地在底下绞着手指,庄瑜一看要糟,陛下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难道是父亲在朝堂上开罪了陛下?她不敢多猜测,但老父把她送进宫,除了尊荣外,不就是想在枕边探探圣意么?揣摩圣意虽被鄙夷,但要家族长久地繁荣下去,还是得靠皇上的喜爱。

忠臣以才干得到好位置,但忠臣的儿子却未必有相同的天赋才能,所以这些老臣才需要让女儿孙女入宫,就希望能接近皇帝,籍由圣宠荣及家族。

庄瑜硬着头皮:“陛下,是父亲惹你不开心了吗?”

“啊?没有。”这么丢人的事才不能跟人说:“他是个忠实的人。”

虽然话多,但人还是不错的!

宁昭缓了缓脸色,她见他不再绷着脸,又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喜欢忠实的人吗?”

适时,晚膳已经备好了,他正饿着,便挥手传膳,待香气满溢的菜一道道地放满了大圆桌,奴才侍候着两人净手,宁昭对着满桌佳肴,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随口答:“朕喜欢不多话的人。”

庄瑜心头一紧,以为陛下意有所指,讷讷的不敢说话。

宁昭咬下一口清蒸肉,淡淡咸味与肉香在舌尖上散开,好吃是好吃,却是放凉了的,御膳太多,奴才手脚再勤快,送上来后再布菜,已经过了最美味的时间。从前他嘴挑,母后就给他开小灶,没有父皇来时的几十样菜肴挑选,但至少入口温暖,肉汁尚未凝为腻人的油。

他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厨子换了吗?”

“嗯,这是我在东宫时就用的厨子,陛下以往来我院中时,也吃过他做的菜,味道还不错,加上吃惯了,就把他提到负责坤宁宫的膳食了,可是做得不好吃?”

“没有,味道不错。”

庄瑜想着,陛下大约是见上句警告了她,这会说些话来缓和气氛了,只是这话题挑得有些不解风情罢了,瞥见陛下一口一口专注地进食的俊秀侧脸,她心里一阵发暖,连饭也多吃了几口——往日她一个人用膳,没个亲近的人能陪她吃饭,相比起在家里时的温馨景象,真真教会了她何为深宫寂寞。

虽说不可直视圣颜,但这样侧着看上一眼,也不算逾矩吧。

庄瑜小声地为自己开脱,娘亲并未要求她不可爱上陛下,只嘱她宫里规矩森严,不可感情用事,待成为皇后之后,更要为陛下着想…不可善妒。像陛下这般优秀的男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放肆地在内心揣测圣意,是在想今早的奏章吗?是百姓吗?是何处的天灾让他眉头深锁?

没有人能猜到皇上的心意,犹其是…

当他压根就什么正经事都没有想的时候。

宁昭吃饭目光放空,脑子里想的是不着边际的事,尤其想念母后的桂花糕。

晚膳过后,庄瑜与他回到房中,熟悉的房间多了个男人的气息,让她局促而有些兴奋,动作一丝不苟地替宁昭除下龙袍,两人没再多言,她知道他在这个时候不喜有陌生宫人进来,她坐在妆奁前,卸下沉重的头饰,当她的指尖碰触到冰冷的金属之后,原本替陛下脱︱衣时稳紮非常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她有多久没与陛下同床了?

登基前他因太后重病伤心,忙继位,忙一切,就算得了空,她亦知道他只会到西暖阁,她能匆匆地见上一眼匆匆的他,夫妻二字,空有规矩名份,他心里的人是谁,她不想知道,但全后宫都能想到。

铜镜中的自己,年轻貌美,比不上魏氏艳美,至少比宸妃好看得多。

放下一枝镶珠宝宝塔形金簪,她抖擞精神,扫去脸上的阴霾苦涩,回头扬着温柔的笑,脸颊微红,明亮的目光凝在陛下已安躺床上,非常不给面子地背对她而睡的背影,她的笑意凝住,今晚又是一个安静得能听见对方呼吸声的夜晚么?

吹熄蜡烛,庄瑜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陛下像是往里面又缩进了些许。

须臾,她轻声唤道:“陛下…”

宁昭的确还未睡着,思绪亦从想念母后中抽离了些许,心情不错:“皇后,有什么事吗?”

“今日宸妃来跟臣妾请安了,想必身子已经大安。”

说到宝儿,他找回了为数不多的耐性:“胡太医医术高明,调理身体的能耐是很不错,皇后特意提及,是在请安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庄瑜脑袋里转了一圈,她极欲给宸妃上眼药,但却不想当这把枪,至少,不能让皇帝觉得她是爱嚼舌根的人。宸妃亦是奸狡,请安规矩是做足了,虽然态度傲慢,但态度好坏,还不是人的一张嘴?她觉得她态度不好,但陛下却未必会信任她。

她换了个说法为自己谋福利:“并无大事,宸妃很懂规矩,只是臣妾听到她说平日与宁玉相处趣事…臣妾直觉得她是个有福之人,为人妻子,总想着要一儿半女,为皇家绵延后代的,陛下你说可是?”

宁昭想了半天:“哦。”

第069章

短短一个哦字,扑灭了庄瑜所有勇气与热情。

“陛下…”她讷讷道。

即使已为人妇,她受过的教育,就是女子不该主动求︱欢,要有廉耻心。封建思想压榨着女性追求快乐的权利,她也不例外,她生生地吞下了想说的话。宁昭略有困意,听在耳里只觉心烦:“没有特别事情的话,皇后就就寝吧,”

“是的,陛下。”

庄瑜闭上嘴,想得很多,她自问自答。

所有人的丈夫都是这样的吧?何况宁昭除出是她丈夫外,还是一国之君,先是君臣,再是夫妻,她把所有疑惑与不安咽下去,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受陛下宠爱的事实。

无论他宠不宠爱她,她都是他名媒正娶的发妻,正经八儿的皇后。

谁家没几个得宠的小妾呢?没有宸妃,也会有德妃贤妃淑妃…没错,只是个稍微得脸的玩意儿而已,给个妃位就到头了,今日她嚣张跋扈,他朝失宠,还不是要跟她服软?她再得宠,也得跟她下跪请安行礼,充其量是条会吠的狗而已。

透过对敌人的谩骂,庄瑜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双眼适应了黑暗,她看着陛下的背,宽阔的背在腰间猛地收紧成漂亮的腰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依然可见结实肌肉的纹路,她想着想着,沉沉堕入了黑甜乡。

翌日起来,宁昭起得早,睁开眼睛看了眼身旁的皇后,他揉了揉眼睛,把她推醒了。

“陛下?”

她满腹心思,自然睡得不好,这时被皇帝惊醒,连忙下床请罪,一通说辞无非是说自己起晚了居然没尽到先伺候陛下起床的责任,前者刚睡醒,脑袋都是糊的,压根没听进去,就想让她赶紧安静下来,便挥手糯着声音道:“没事,起来吧,地上冷,朕要更衣。”

庄瑜受宠若惊。

平常他跟自己说话时,声音总是冷漠与命令式的,除出用字上多些尊重外,他吩咐下时与跟她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她赶紧站起来,又谢了恩,伺候皇帝穿上龙袍,待宁昭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坤宁宫后,她才把盈秋召进来,后者吓了一大跳:“娘娘,你还没把头发束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