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月穿鞋下地,奔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举目望去天地一片银白。

「哇,好大的雪!」银妆素惠的世界瞬间就把她心里的那股郁闷之火冲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凝聚,眼中满是惊艳。

秋鸣风靠坐在床头看她,窗外是银白的世界,而窗前的她,只是在那里便给这冰冷的世界注入一股鲜活。

「真冷!」楼西月搓手跺脚,有些不甘的拉上窗户,她跑回床边,重新爬回温暖的被窝,「外面的雪下得好厚,走不了了。」

他轻应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去赴一个约。」这一次他回答了她。

「赴约?」她裹着被子坐起来,「你要跟人比武吗?」

「是。」

「真的啊?」她的神情激动起来,「我从没有见过人比武呢,好不好看?」

「不知道。」

她抿着唇,挠挠自己的下巴,一副了然的神情,自语般地说:「问你肯定是不行的,你这人一看就没什么情趣,又冷又硬的。」

秋鸣风双手环胸,看着她不说话。

眼珠一转,她兴致勃勃地问:「你是打算带我一起去吗?」

「嗯。」

楼西月点点头,「虽然我很不喜欢在这种天气出门,但是如果能看到你跟人比武的话,也还不错。不过,」她说着就皱起眉头,「你直接跟我说就行啊,为什么要把我打昏了带出山?」

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他闭上眼。

「又装死!」对此,她十分不满,「你是否担心他们找到那里,我会有危险,所以才决定把我带出来的?」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她拍拍他的肩,道:「好吧,我决定原谅你。」

秋鸣风嘴角牵动一下,依旧没说话。

楼西月又倒回床上,双手支着下巴趴在枕头上,若有所思地呢喃自语,「江湖上的人都在找你,我跟你一起上路岂不是很危险?能看热闹固然不错,可性命更要紧啊……」

他闭眼靠在床头似乎是睡着了。

外面走道渐渐有人走动,街上也慢慢有了动静。

楼西月再次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一边揉眼,一边坐了起来,「什么时候了?」

「辰时。」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扭头看了一眼,爬爬披散的长发,有些不解,「你怎么也没起来?」

秋鸣风仍旧闭着眼回答,「无事可做。」

想想外面的大雪,她便没再说什么,下床洗漱。

两人收好行李下楼的时候,住客并没有減少多少,不少人都坐在大堂里说话。看样子,这场大雪耽搁不少人的行程。

用过膳之后,楼西月去柜台结了帐,然后跟着秋鸣风出了客栈。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风如刀子一般划过面颊,她瑟缩一下,低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这种鬼天气还要赶路啊,我不跟你一起走行不行?」她小声咕哝。

秋鸣风一言不发,牵起她的一只手,迈步前行。

被他厚实的大手握住,楼西月楞住,恍惚的想,原来他的手这么暖和啊,跟他的人真不像。

漫天飞扬的大雪中,两条身影相伴而行,渐渐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大地被雪掩盖,道上人迹罕见,连野兽也失了踪影。

在一片苍茫中,只有山脚下的这间破旧山神庙可供人歇脚。

庙门上的匾额在凜冽寒风中发出「嘎呀」的支解声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分崩离析,摔落地面不复完整。

熊熊燃烧的火堆映红了楼西月的脸颊,她坐在神案前百无聊赖的撩拨着柴火。

「唉。」不自觉地逸出一声轻叹。

右手托腮,她抿唇看着跳跃的火苗,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让那个大冰块一路牵着走到这么个杏无人烟的荒郊野地来。

「咕噌……」肚子发出让人尴尬的声响,她皱皱鼻,咕嚷道:「真的很饿啊,那家伙到底能不能找到吃的?」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怨念,虚掩的庙门被打开了,一股冷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

「关门,冻死了。」当看到他手中那处理好的山鸡和野兔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都处理好了啊。」

「嗯。」走到火堆边,将手中的猎物递给她。

楼西月快手快脚的将两只野味串到树技上,上架翻烤。

目光不经意的瞥到他冻得发紫的双手时,她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手不要紧吧?」这种天气的水一定很冰的,如果让她去清洗,她肯定不干。

秋鸣风眼皮都没抬一下,径自在火堆边烘烤双于,「没事。」

盯着火苗想了一会儿,楼西月抿抿唇,做了一个决定,「秋鸣风。」

「嗯?」

「我们能不能别走这种荒芜人烟的小路?」

他淡谟的扫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要住客栈,我要洗热水澡,这个理由可不可以?」她柳眉上挑,带了几分挑衅的说。

他上下打量她一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你不怕被人发现会有危险吗?」

楼西月差点跳起来,手指发颤地指着他,「原来你真的是故意的啊。」这个家伙不但心是冷的,还是黑的!

秋鸣风不置可否,继续烘自己的手。

「做人不可以这样的,」她一脸愤满心地指控,「我救了你啊,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先是从背后偷袭带我出山,然后又害我挨饿受冻,太过分了吧?」

「你说的,性命要紧。」

「性命是要紧啊,整天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寒地冻,一不小心夜里就会着凉生病,性命自然有危险。」她振振有词。

「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再将就一晚吧。」

「今晚还得睡破庙啊。」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

秋鸣风叹气,「天很晚了。」来不及赶到下个宿点。

「那你不可以让我冻着。」

「嗯。」

肉油滴在火上,兹兹作响,渐渐的,肉香弥漫在山神庙內。

楼西月一边摸肚皮,一边翻架上的肉,嘴里还不时嘀咕。

等到后来,她忍不住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开始从架上割下小条的熟肉祭自己的五脏庙。

那是把通体乌黑的刀,看起来十分不显眼,连刀带柄也不过七寸长短,小巧可爱,犹如一件玩物。可是,秋鸣风知道那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刃,是邪医独有的「乌金刀」,在江湖名器谱中排行第六位。倘若邪医泉下有知,他的宝贝徙弟经常拿这把天下闻名的宝刀割草切肉制药,不知是何感想。反正,秋鸣风很是无语。

他一直强迫自己别去想那是乌金刀,这样才不会有劈手夺下它不让人再亵渎溃的冲动。

「西月。」他终究没能忍住。

「什么事?」她欢快的割着肉往嘴里送,话都说得有些合糊。

「这是乌金刀。」他提醒。

她挥了挥手里的刀,点头,「我知道啊。」

「你这样太亵渎了。」

楼西月轻轻又割下一条肉,一边吃一边道:「你就是太正经严肃了,我师父说的好,东西不管多名贵,能用才是最实际的,难不成真要把它供起来,一天三炷香的拜吗?」

「……」确实是邪医一贯的作风。

架上的野兔已经被她割得七零八落,好吃的部分基本上都进了她的肚子。然后,她开始进攻烤得焦黄鲜嫩的山鸡。

秋鸣风接手剩下的兔肉。

他知道,西月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性格虽然有些古怪,但总体还是可爱的。

她会暗整他,但也会容忍他偶尔过分的举止,或许她认为这样才公平。

可爱。

是的,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子。

看着她吃得欢快无比的模样,秋鸣风眼神不自觉的柔和起来。「秋鸣风,你有钱吗?」

「嗯?」

她难得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多不多?」

「还好。」他说得很保守。

「那好,」她瞬间笑颜如花,「以后我要坐马车,那种很暖和很大的马车。」

他点头,「好。」

「这样的话,陪你冒一点险,我就不会很介意了。」他低头,嘴角轻轻扬起。他其实也不介意她偶尔的刁钻的。

两人把山鸡和野兔吃得一干二净,又喝了些放在火堆边喂得温热的一溪水。然后,开始收拾晚上睡觉的地方。

秋鸣风又出去捡了些柴回来,确保晚上有足够的柴禾添火。

睡前,楼西月很认真的向他确认,「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真的。」

「这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她有种自欺欺人的心态。可是不那样,夜里真的很冷啊。

「嗯。」他的表情丝毫没有起伏。

楼西月望着屋顶吐了口气,「还好,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就可以结束露宿荒郊,以后也不用再这样取暖。

秋鸣风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朝她张开双臂。

她偏过头,偎进他怀里。

他用大氅将她严实的盖住,让她在自己怀中安睡。

再次见到城镇时,楼西月整个人都有些激动,终于有床睡,有热水澡泡了!她拉着秋鸣风就往城里跑,完全无视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

他任她拉着,配合着她的速度前行。

「我们到这家吃饭。」说话间,她在一家酒楼前停下。

秋鸣风点头。

两人一进门,突然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甚至许多人都抓起桌上的兵器,大有马上冲上来的意思。

慢慢环视了一圈,楼西月面无表情的扭头道:「我后悔了,跟你一起的危险性真的很大。」

秋鸣风反握住她尚未完全松开的手,走到一边的空桌坐下,随于就将剑放到桌上。

「你竟然还有心情吃饭?」她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饿了。」他的回答依旧简洁。

看看大堂內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她想了想,决定无视。

「小二哥,好酒好菜来一桌。」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应声,然后一溜烟逃向厨房。

「秋鸣风,你杀了我们掌门,还敢这么嚣张,真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吗?」他冷冷扫过去,「如何?」

那华山弟子手往剑柄上一握,长剑出鞘,剑尖直指他,「我们今天就要为掌门报仇。」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喊停的人。

楼西月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你们要找的人是他,我到旁边等上菜,刀剑不长眼误伤就不好了。」

「你是他的朋友,难道还想罝身事外不成?」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认识你们掌门,跟秋鸣风也不熟,为什么不能罝身事外?」她很不解。

「你当我们都瞎了不成,你跟这家伙那么亲热,怎会不熟?」

「呸,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谁跟他亲热了?本姑娘清白着呢。」她这句话遭到大堂内所有人的鄙视,明明刚才所有人都看到她跟秋鸣风是手牵手走进来的。

「秋鸣风,纳命来。」

一声怒喝,刀剑出鞘,人也同时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