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月及时腾身而起,让秋鸣风去应付那些人的攻击,而她则稳稳地落到二楼栏杆上,坐着看热闹。

秋鸣风的剑始终没有出鞘,可是那些人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最后,有人将目光投向楼西月身上。

可惜速度不如人,很快便被秋鸣风一剑挑一个,倒卧一地。

这时候,楼西月眼尖的看见店小二端着托盘回到大堂,不由得眉开眼笑,「小二哥,菜好了啊,赶紧摆上来。」说着,她从楼上一跃而下,重新到桌边坐好。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过去把菜放好,然后飞一般奔向厨房。

目光在地上倒卧的人身上扫了一圏,秋鸣风冷声道:「我们要用膳。」

楼西月附和,「对对,要打等我吃完,你们再继续,我保证中立。」

那些人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兵器,找了位置坐下,虽然惧怕秋鸣风的武功,但是也不肯就此离去。没有人打扰,虽然气氛依旧很紧张压抑,但是楼西月却丝毫不受影响,快乐的吃东西。这个时候,除了吃饭,再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她感兴趣。

许多人都在心中嘀咕,不晓得这个突然出现在秋鸣风身边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管如何,能让秋鸣风这个自出道以来就一直独来独往的人允许一路同行,两人肯定关系匪浅,众人一致如此认为。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楼西月的吃饭速虔并不为过,但她的吃相却奇异的不难看。

吃饱喝足,她满足的眯起眼,往后靠在椅背上,说:「总算又吃到热呼呼的饭菜了。」

秋鸣风放下杯子,替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这一幕让不少人瞠突了眼,他们看错了吧?

这还是那个江湖传昔日中冷心海面的秋鸣风吗?

楼西月习以为常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目光在大堂溜了一圏,身子向他凑近,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不肯走哦。」

秋鸣风抬了下眼皮。

「你打算让他们跟着?」她纯梓是好奇。

「你想吗?」他不答反问。

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他,「那样目标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又如何?」

这种淡漠到不屑一顾的口吻,实在很难让人喜欢,她跟他没仇都想扁他,更别说跟他不对盘的。

「不如何,反正他们找的是你,又不关我的事。」楼西月摊摊手,表示毫无压力。

「饱了?」秋鸣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嗯。」

他起身就往外走。

楼西月瞪眼,一边撇嘴,一边往柜台去结帐,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那个等在门口的人。跟着他们走出酒楼的还有几大门派的弟子,因为自知力量悬殊,他们只是远远的跟着。

马车很大、很暖和,铺了厚厚的毡毯,还放了一只炉鼎。

楼西月终于不再觉得冬日出行是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唯一让她觉得不怎么好的就只有——

马车后跟着一群持刀佩剑的江湖人。蓝色丝带在她的指间不停穿梭翻飞,她玩得不亦乐乎。

秋鸣风坐在对面,低头雕着手中的一块玉石,车厢內只有炉鼎內的炭燃烧发出的晔剥声。

「啊,真无聊。」她放下手中的丝带,趴到两人之间的小几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雕玉石。

她掀起车帘一角,看到跟在马车后的那群人,很是感叹地说:「他们真的这样一路跟着我们啊。」她忍不住去看车厢內的另一个人,想到他当时给自己的答案,嘴角就忍不住狠狠抽搐两下。

「不想拔剑」,这算什么答案?可这还真就是答案,也很符合秋鸣风的性格。因为不想拔剑、不想杀人,所以他容忍那些人跟着,只要那些人别出手挑衅,他完全当他们不存在。

「你为什么要杀华山掌门?」

秋鸣风雕刻的手停下,冷淡地回答,「不是我。」

「啊?」楼西月难以置信的扬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些人?」

「他们不信。」

她不说话了,老家伙早就说过的,江湖有时是很不讲道理的。

突然有些无力,她往后倒在厚厚的声毯上,双手支头,望着车顶,自语似地感慨道:「江湖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秋鸣风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楼西月躺着躺着,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有了些困意。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时候,车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一下,她被甩到秋鸣风的脚边,人也跟着清醒。

「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的开口询问。秋鸣风垂眼看她。

她揉揉被撞的额头,就这么躺在他脚边,柳眉一挑,带些挑衅的看着他,「你这么不喜欢说话,要不要我干脆帮你变成哑巴?」

他亦挑眉,似乎有些兴味。

「要吗?」

「你不怕闷吗?」

他的弦外之音她听明白了,就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更加的生气,「难道你以为我现在就不闷吗?」

「闷。」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还装金子,不肯说话?」楼西月抓着他的衣襟爬起来,伸指点点他的胸口,「你让我跟你一路同行,又不肯跟我多说话,想闷死我啊。」

他揺头,「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决定了,你要再这样,我就要跟你分道扬镳。」

秋鸣风不冷不热的提醒她,「他们认为你是我的人。」

她怔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你别想拖我下水,你的江湖恩怨跟我毫无关系。」

秋鸣风明智的适时闭口。

但楼西月如余怒未歇,瞪着他道:「难怪你要这样招揺过市,你根本就不安好心。」

他淡淡地看着她,不语。

「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她怨恨地叫。

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毫无防备的她扑进了他怀中。

秋鸣风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她,低声道:「别动。」听出他话中的警告,她立刻停止掙扎,安静顺从地趴在他怀中。

在利箭透车而进的千钧一发间,秋鸣风抱着楼西月破车而出。

车厢在瞬间分崩离析,车夫也死在乱箭之下,只余一地残骸与血迹。

秋鸣风面沉似水。

楼西月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他怒了!长剑出鞘,声如龙时,剑身如水,冷冽如冰。她突然有些怜悯那些惹怒他的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掠去之后,一直尾随他们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目标是——楼西月。

「调虎离山?」她的神情颇是玩味,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腰间轻抚。

「妖女,纳命来。」

「我什么时候竟成了妖女?」她一脸好奇。

「跟秋鸣风那样的人混在一起的女人会是什么好人?」有人不屑。

她受教的点头,「说的是,那我就不需要对你们客气了。」话音未落,她的手轻扬,原本像腰带一样缠在她腰上的一条布鞭如蛇一般疾飞而出。

所有人吃了一惊。

他们从末见过这个女子出手,她一直被秋鸣风护在身边,因此他们低估了她的身手。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出锗就意味着丧命,而楼西月并不会跟他们客气。

一身蓝衣的她如彩蝶穿花,手中的一条鞭如毒蛇吐信,沾上非死即伤。

不知何时回来的秋鸣风远远看着,眉头渐渐蹙起。

他从未见过她杀戮,此时的她仿佛被修罗附身,天真娇憨不再,只余嗜血。

她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罩着一层冰,他不喜欢这样的她,无论是谁让她丟失那明媚清爽的笑靥,都不能被原谅,无论是谁!

握着鞭,楼西月眉抿得紧紧的,冷冷瞪着出手帮自己的男人。

血从秋鸣风的剑上滑落,不留丝毫痕迹,面对一地的尸首,他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归剑入鞘。

秋水无痕,水过无痕,血过亦无痕。

「我不需要你帮忙。」她的声音很冷,是他从未听过的冷。

「西月。」他唤她。

「是你将我牵扯进这些江湖恩怨中的。」他垂下眼。

「他们想要我的命,我便无须对他们客气,江湖本就容不得太多善心。」秋鸣风几不可闻的逸出一声轻叹。他不该忘了她的师父是邪医。

「走吧。」说完,他转身迈步离开。

她没有动。

「西月?」他停步回头,如见她低头站在原地,不得已,他又走回她身边。

「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她的语气有些委屈,她手中的鞭是她亲手偏结而成,原本漂漂亮亮的缠在腰上做装饰,现在却沾了血污要不得了。

秋鸣风直接夺下她手里染血的布鞭扔掉,不容拒绝的牵住她的手,迈步就走。

「秋鸣风,你放手,我不要跟你一起走了……」

寂静的山道上只有少女清脆而又充满怨念的声音回响,却始终没有人回应。而两人也终于越走越远。

正午,正是酒楼生意火红的时候。

一对男女一进门就受到大家的注目,男的俊美冷峻的外形与那一身万年寒冰似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可他身边的那位少女如与他恰恰相反,容貌明丽清纯,怎么看都是一位惹人怜爱的俏佳人。

冰与阳的两极对比,如又奇异的和谐。

这样的组合让一些人立即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传闻——

江湖第一高手秋鸣风消失几个月后再次出现,身边便多了一位红颜知己。没有人知道少女是何来历,但她是秋鸣风出道江湖以来,第一个带在身边的女人,其意义不言而喻。

秋鸣风向来无视他人的侧目。而楼西月则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注目。

两人跟在店小二身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秋鸣风将剑放在桌上,动手倒了两杯茶。

楼西月手中的两枝红梅,在她一袭雪白狐裘的映衬下显得益发鲜艳夺目,她不时的放在鼻下嗅嗅,神情很是愉悦。

两人同样的雪白狐裘,一样的天蓝衣裳。

秋鸣风清冷而孤慠,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可楼西月如显得清丽出尘、明眸咭齿,让人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我把花插头上好不好看?」她折下一小技梅,上面有三、五朵蔟在一起的梅花,她放在篕角比划。

秋鸣风点头。

她莞尔一笑,就要把花插上。他却突然接过她手中的花,替她轻轻的插进发髻中。

楼西月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放下梅枝,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

虽然一身狐裘锦衣,但她头上的发饰如极少,除了束发的一条蓝色丝带外,就只有两支小花钿,素净得有些冷清,现在簪了技新梅上去,暮然便多了几许春意。

有人的手悄悄握到剑柄上,如被秋鸣风漫不经心的冷冷一瞥惊得手足冰冷,再不敢乱动。

楼西月开心的吃着自己腰间布袋里的板栗,等着店小三上菜,很快,桌上便堆起一小堆栗子壳。

秋鸣风终于看不下去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揺头。她皱皱鼻,不满地咕哝,

「人好多的,菜没那么快上,我很饿啊。」

「等着。」

「不是这么没人性吧,有东西吃你让我饿着?」她一脸难以认同。

秋鸣风只是扭头朝一旁的店小二看了一眼。

店小二顿觉浑身一凉,吓得脸色发白忙去催菜。

菜上得很快,终于中止了楼西月再次往布袋里掏板栗出来充饥的动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他们要嘛一身黑,要嘛一身白,但统一的是,他们腰间都挂着一块相同的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