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辰年这多半年来一直暗中修习五蕴神功,到现在不过才刚刚练至第二层,可武功与之前相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对上陆骁那样的高手,她虽不能取胜,却也可以与之一战。而眼前这男子,刀法虽也凶猛狠厉,可差陆骁却还有些距离,况且在虎口岭时闲来无事,辰年没少与陆骁喂过招,对这类的刀法已是极为熟悉,她越发笃定自己能胜此人,手上招式虽渐显慌乱,心中却是丝毫不乱。

拓拔垚不知是计,他为人骄傲,自视甚高,觉得辰年一个年轻女子能有这般功夫已是难得,却不想她是在故意示弱诱敌,莫说是他,便是他那些随从护卫,瞧出辰年身形是个女子,也先存了两分轻视之心,又得拓拔垚吩咐不得上前帮忙,便就真的只是立在那里观看他两人打斗。

辰年脚下一个踉跄,身形又往后连退了几步,拓拔垚唇角微勾,竟是挥刀欺身而上,辰年眼角余光扫一眼那些护卫,估算了一下距离,手中刀锋一转,威力暴涨,刀光顿将拓拔垚全身罩住,招招直指其要害之处。

拓拔垚一时措手不及,竟被辰年长刀逼得有些狼狈,那些护卫瞧到变故,忙纵身来救,可还不及掠到跟前,辰年一招击落拓拔垚手中弯刀,下一刀就将他抵在了树身之上。

“停下。”辰年冷声向众人喝道,“再进一步我就一刀杀了他。”

那些护卫虽听不懂她的话,可却也瞧清了形势,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辰年又看向拓拔垚,与他说道:“拓拔垚,是叫拓拔垚,没错吧,叫你的手下都往后退,退到火堆那边去。”

拓拔垚不语,只冷眼盯着她看。

辰年微微一笑,道:“你少装听不懂我的话,我知道你懂汉话。”

拓拔垚这才用鲜氏话吩咐那些护卫道:“都退到火堆那边去。”

鲜氏最重忠诚与服从,拓拔垚此刻虽在辰年刀下,那些护卫却不敢不从他的指令,皆都垂手退向后面。拓拔垚垂眼去看辰年,淡淡问道:“你要如何,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是何人?”

辰年摇头,道:“你既叫拓拔垚,我早晚可以查到你的身份。我且问你,陆骁是什么人?”

拓拔垚不想她去而复返竟是来问此事,漠然地看她一眼,反而讥诮道:“你与陆骁能深夜赏花,竟不知他是何人?”

辰年一听他这话,便知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又道:“你既然不肯说,那我也不强求,你叫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个女子出来叫我看一眼,我便放了你。”

拓拔垚不觉皱眉,道:“那是我的侍妾,你见她做什么?”

辰年暗骂放屁,心道若只是你的侍妾,怎敢喊着你的名字说话?她眼珠转了一转,答道:“我要瞧瞧她长得什么模样,陆骁说她是个美人,哼,我倒要比比到底是我长得好看,还是她好看。”

这话中带酸,似孩子一般赌气,倒叫拓拔垚有些错愕,一时不知她是真心如此还是有意做戏。他仔细看了她两眼,覆面的黑巾虽遮了她大半张脸,可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拓拔垚认真答道:“你更好看一些。”

此话一出,他虽看不到她面容如何,却瞧得她眼睛微微弯了一弯,想来应是在笑,拓拔垚微微一怔,忽地记起她身上流着与他相似的血流,不知怎的,心中竟莫名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可辰年的双眸很快就又圆瞪了起来,手上的刀也加了几分力气,叫道:“谁知你是不是在哄骗我,你叫那女子出来,我要亲眼瞧见了才信,快些,快些,一会儿陆骁就要追来了。”

她这般娇蛮无理,拓拔垚面容虽冷,却显露出几分无奈,道:“好,我叫她出来就是,不过你得先放开我,不然等会儿被陆骁瞧到你用刀迫我,他会生气。”

辰年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你先把人叫来,我就放你。”

拓拔垚就扬声用鲜氏语吩咐了护卫几句,待当中两人应诺离去,他这才又与辰年说道:“我刚才已叫人送了她回去,你若见她,得耐心等一会儿才成。”

辰年心中却道一声不妙,既然那女子不在附近,谁知这人的随从会带个什么人来见她,便是随便领个女子来说是刚才那个,她也无从分辨。辰年抬眼去看拓拔垚,瞧他眼中隐有嘲弄之意,似是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之前一切,不过是有意配合着她在做戏。

她不觉有些恼羞,低声喝道:“拓拔垚,你当我真不敢杀你?”

“你不敢,你杀了我,陆骁定会与你反目成仇。”拓拔垚冷笑,又讥道:“我还当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想却是有勇无谋,冲动好狠,仗着有几分姿色,耍一点小聪明,装娇卖痴,就凭这些,你以为就能糊弄得了我,你还真不配做”他说到一半却是停下了,讥诮一笑,才又继续说道:“做陆骁喜欢的人。”

辰年怒极,双目更像寒星般明亮,自她修习五蕴神功以来,情绪便有些喜怒不定,她自己也有所觉察,平日里总是多加克制,倒还不曾在人前显露,可此刻听拓拔垚这样嘲讽,她只觉心头那把火烧得极旺,竟是如何也压制不下。

她冷笑,道:“拓拔垚,你既看出我冲动好狠,就不敢再用话来激我。”

拓拔垚不语,只扬眉与之相望,竟是丝毫不肯示弱。

辰年说道:“没错,我是不能杀你,不过也只限于不杀你而已,我倒要瞧一瞧,陆骁会不会因我砍了你两刀,就也来砍我两刀给你报仇。”

她刀尖就抵在拓拔垚身前,又笑吟吟地说道:“以前曾有人教过我一句话人既在屋檐下,就要学会低头,今天我就把这句话教给你,不过你这样的蛮人,想必不能懂我们汉人语言的精要,还需我叫你明白这话的意思。”

拓拔垚面色微变,辰年的刀尖已是落下,闪电般在他身前连划几道,每处刀口皆都是长有半尺,刚刚划破皮肉半分,不深不浅,整齐划一,与其是说伤他,不如说是故意折辱他。

拓拔垚那些护卫不想辰年会忽地动手,生怕拓拔垚性命有失,都暴喝一声冲上前来。

辰年急身后退,指间扣住的几枚飞镖同时射出,打向追在最前的那几名护卫,众人被飞镖所阻,身形稍滞,辰年就趁得这片刻功夫,施展静宇轩所授的绝顶轻功,身形飘忽似飞,眨眼间就已是在数丈之外。

瞧着那些护卫追她不上,辰年心中得意,不由长啸一声,转身向林外疾掠出去,就在此时,林中忽又有尖锐的啸声传出,却不是发自人口,而像是利箭破空之声,那声音来得极快,仿佛一瞬间就到了辰年身后,辰年想也不想地往旁侧闪身躲避,那箭尖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再向内半分就要穿透她的手臂。

辰年心中大骇,身形未稳,后面的第二箭、第三箭又接踵而至,这一回她躲得更是狼狈,连脸上遮面的黑巾都被那箭风扯落,慌乱中,她回头去看,就见远处一颗杏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不停地弯弓引箭向她射来,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若是之前尚在林中,她还可寻树木躲避,可此刻她已奔出杏林,四周空无一物,如何避得开这带有雷霆之威的利箭,辰年一连躲了七八支箭,不及喘口气,却又有三箭向她射来,竟是将她的退路皆都封死。

她不能死,她绝不允许自己就死在此处。

辰年瞳孔瞬间收紧,体内真气转到最快,手中长刀奋力击落一支羽箭,同时身子从地上猛然拔起,用脚踏中另一支羽箭,腰身急转,直接用手去抓那第三支箭,利箭入手,只觉掌中被擦得一阵火烫,她却没有半刻迟疑,当即就又把羽箭向着那树顶之人掷了回去。

只是那人离得太远,她臂力无法与强弓相较,那箭只到一半便没了劲道,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可即便这样,众人还是瞧得呆了,鲜氏人最尚武力,瞧见她竟能如此漂亮地避过这三支夺命箭,拓拔垚的护卫中竟是有人失声叫好,便是那树顶引弓之人,也不由停了下来,立在那里静静打量辰年。

辰年杀心已起,又觉与其被人从背后施放暗箭,不如重回林内杀了那拓拔垚,她这样一想,抬眼扫了一下那树顶之人,一咬牙,竟是重又向林内疾掠过去,她这一举动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众护卫微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分作两拨,一拨退回到拓拔垚身边守护,另一些人却是手执弯刀向着辰年扑杀过来。

眼看双方就要杀在一起,林内却忽又闪出一黑衣人来,一连向着那些鲜氏护卫甩出十几枚霹雳弹,四下里爆炸之声频起,林中顿时被呛人的烟雾笼罩,那人冲至辰年身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声叫道:“快走。”

辰年顾不上多想,随着他一同往外疾奔出去,刚出得杏林,身后利箭又追随而至,辰年恼极,回身便要去杀那箭手,却被身旁那人拉住了,劝道:“快走,烟雾有毒,他射不得几箭。”

果然,那人又只射了两箭便就停了下来,辰年这才作罢,转身忙追着那黑衣人向宣州城方向疾奔而去,只是她刚才为躲避那些羽箭,内力耗费颇大,前面那人速度又是极快,她追得片刻,竟是越落越远,待到宣州城外时,已是彻底不见了那人身影。

此刻天色已是微亮,辰年虽满腹疑惑,却不敢再耽搁,忙翻越城墙赶回客栈,人刚上客栈二楼,却见陆骁从她屋内冲出,迎面撞见她先是一喜,随后又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急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第五十七章

辰年发髻微乱,身上黑色夜行衣有几处划破,有些地方隐隐透了血迹出来,显然是与人刚交过手,陆骁低头细看一眼她身上的伤处,看出那是箭伤,不由惊道:“你又回那林子了。”

辰年越过他径直进入自己房内,答道:“去了,不但去了,还和拓拔垚打了一架。”

陆骁微微皱眉,低声问她道:“可受了伤。”

辰年神色轻松,摇头道:“没事,就擦破点皮,不过,那拓拔垚也没沾了什么便宜去。”她说到此处,嘴角忍不住上扬:“我给他身上划了两个字。”

陆骁惊问道:“你给他身上划了字,用刀。”

“嗯。”辰年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低笑道:“我本来想在他身上划‘王八’两字,半路上又忍下了,改成了‘三土’。”

陆骁愕然地看着辰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辰年看他两眼,慢慢敛了笑容,问他道:“你会不会给他报仇。”

陆骁沉默半晌,却没有直接回答辰年的问题,只低声说道:“你不该去,很危险。”

辰年闻言就笑了笑,道:“也没多危险,那群人都不算厉害,拓拔垚刀法和你有些相似,他上一招没有使完,我就知道了他下一招会是什么,沾很大便宜,只是后来出现了一个箭手,很厉害,害我差点躲不过去。”她把那箭手的模样描述了一番,又问陆骁道:“你可知道这个人,箭法好生厉害。”

陆骁默了一默,却只是简单答道:“知道。”

见他连那箭手的名字都不肯说,辰年心里微微一沉,虽有些失望,面上却仍是向他笑了笑,道:“天就要亮了,我先换了衣裳,有事回头再说。”

陆骁猜不透她的心思,立在那里看她片刻,轻声问她道:“你怨我不肯和你说实话,是不是。”

辰年摇头道:“我没怨,我知道你有苦衷。”

陆骁想要与她解释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来说,在屋中站了站,最后还是无声地退出了屋外。

待那房门关上,辰年这才回身去看,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说不上怨,但是绝对不舒服,那是一种厌烦,他们分明都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样,却唯独把她一人困在迷雾之中,他们陪着她,保护她,叫她感激着,却又眼看着她像个瞎子一般,四处摸索,处处碰壁,而她,却谁都不能怨,也无从怨起,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不够聪明。

辰年默默换下夜行衣,洗脸的时候,却又看着水盆映出的自己愣怔,失神了一会儿,然后就一字一句地对水中的自己说道:“你只是谢辰年,你是太行山里的谢辰年,这就足够了。”

她不急不忙地将自己打理好,出得门来下到楼下,瞧见陆骁与樊景云两人正坐在桌边等她,便就笑道:“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就是了。”

樊景云起身向她笑笑,待辰年在桌边坐下了,这才高声吩咐小二上早饭,那店家的饭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小二应了一声,很快便将一些馒头、白粥等物端了上来,他三个默默吃到一半,虎口岭的其他人才纷纷下楼,与辰年打了个招呼,围坐成几桌吃饭。

辰年扫了一眼,不见傻大,便问与他同屋的樊景云道:“傻大呢?”

樊景云笑道:“傻大睡得沉,一夜里呼噜不断,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倒是叫醒了他,不过现在看来是等我走后又睡过去了,我这就去叫他。”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叫傻大,那边傻大却是眯瞪着眼从楼梯上下来了,便走便嘟囔道:“这床睡得我真不舒坦,头晕脑胀。”话音一落,底下就有人笑着接口道:“亏得你还睡得不舒坦,你要再睡得舒坦了,这就得晌午见了。”

众人哄笑一声,傻大却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辰年这边看过来,辰年看似随意地瞥了樊景云一眼,笑着向傻大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道:“快些吃饭,莫要再磨蹭了。”

待吃过早饭,辰年吩咐众人先都在客栈内待着,自己带着樊景云与傻大两个出了门,陆骁如往常一般跟在她身边,不想出门之后,辰年却是突然与他说道:“我就在街上随意转转,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有事自去忙吧,不要再等到夜里出去。”

陆骁僵了一下,他的确打算夜里去寻拓跋垚,却不想就这样被辰年说破,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辰年笑笑,又道:“我说的不是气话,你莫要多想。”

陆骁又看她两眼,点头应道:“好。”

他说完便真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辰年站在那里瞧着他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回身,见樊景云面露不解之色,便就说道:“他有事要做,咱们自逛咱们自己的。”

樊景云此人甚有眼色,闻言只是笑着点头,半句话都不多问,领着辰年去了宣州最热闹的市场,辰年有心要打听拓跋垚是什么人,故意寻了那些鲜氏人开的店铺来逛,一连转了多家,买了杂七杂八许多东西,没少与店家闲聊。

樊景云瞧出辰年是有意打探与鲜氏有关的事情,在无人处与她说道:“我以前曾随着商队去过漠北王庭,对鲜氏的事情多少知晓一些,大当家若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成,这些铺子看着普通,可不知哪家就是鲜氏人的眼线,莫要被他们盯上了。”

辰年听得一默,道:“是我疏忽了。”

樊景云却是笑了一笑:“也可能是我考虑的太多。”

辰年正色道:“谨慎小心不是坏事。”她想了一想,便与樊景云说道:“你给我说说鲜氏王庭的情况。”

樊景云稍稍思量了一下,将鲜氏王族与几大氏族的情况简单说与辰年听,迟疑了一下,又道:“从前两代单于起,鲜氏的有些贵族就有意汉化,像陆少侠的陆姓,便是由步六孤汉化而来的,王族拓跋氏的汉姓则是元,比如现在的单于拓跋垚,他的汉名就叫做元垚。”

辰年心中一凛,沉默片刻,与一旁的傻大说道:“傻大,你去那边买几个包子来吃,我有些饿了。”傻大对他二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去买包子,辰年这才抬眼看向樊景云,静静打量他片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晓的实在太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行商。

樊景云坦然地看着辰年,答道:“小人是云西人。”

“云西人。”辰年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昨夜里救我的是你。”

“是。”樊景云应道:“昨夜里瞧到您一个人出去,小人不放心,就偷偷跟了过去。”

他这样问什么说什么,倒叫辰年有些意外,不由轻轻一哂,道:“你倒是实诚,我以为你怎么也得瞒一瞒我。”

不想樊景云听了,却是说道:“小人来之前,王爷有过交代,说只要是您问,不管是什么事,都要据实相告,决不许欺瞒您。”说到这里,樊景云停了一停,才又低声说道:“他说他曾经答应过不欺瞒您,可他却食言了,他很后悔。”

王爷,该是已经袭了云西王的封君扬了,辰年垂目立在那里,好半晌没有说话。

樊景云正要再说,傻大却已是抱了包子回来,他嘴里塞着一个,手里又另抓了两个,把纸包往辰年怀里一塞,含混不清地说道:“给,够了吗?”

辰年向着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瞧他嘴里塞得满,又忍不住嘱咐道:“你吃慢点,咱们去寻个茶水铺子买些茶喝。”

傻大呵呵笑了两声,啃着包子继续往前走去,辰年在后慢慢跟着,似是感叹般地轻声说道:“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这个世上只有做个傻子最开心,不会被人防,也无需去防人,不用想着去骗人,更不用担心被人骗。”

樊景云不知她这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正迟疑着如何应对,却听得辰年忽地发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又问他道:“封君扬叫你去我寨子做什么,监视我,保护我。”

樊景云答道:“都不是。”

辰年颇觉意外,侧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都不是。”

樊景云点头,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其实小人一直在奉命查贺家小姐失踪一事。”

辰年愣了一愣,才问道:“芸生。”

“正是芸生小姐。”樊景云警惕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看,街上人虽不少,他们身边却是没什么可疑之人,这才又继续说道:“她前年冬天便已失踪,贺家压下了所有消息,只说她是因身子不好在外养病。”

辰年微微皱眉,道:“昨夜里,我在拓跋垚那里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和芸生极为相似,可再过去寻的时候,却是没有找到。”

樊景云道:“极可能就是芸生小姐。”

他当下就将芸生如何在泰兴失踪,自己又如何奉封君扬之命前往漠北王庭查探消息,设法得到了那灵骨的图样,然后去泰兴寻封夫人查访,得知曾有老仆在那傻女身上见过那灵骨,樊景云道:“从目前所知来看,应是拓跋垚的人觉得那傻女无法做王妃,血统一事更无法解决,这才临时决定用芸生小姐替代那傻女,把她掳去了王庭。”

自听到那“灵骨”二字,辰年便如遭雷击,她还记得,当时在清风寨时陆骁就向她问起过灵骨,她不觉声音有些发颤,问樊景云道:“你说的那灵骨,可是一枚狼牙。”

第五十八章

不想樊景云却是答道:“模样像是狼牙, 不过应该是块古玉。 ”

辰年此刻面上虽还竭力保持着镇定, 心中、脑中却皆都已是乱作一团, 她面色十分苍白, 唯有下唇因之前一直用牙咬着, 此刻反而透出艳丽的红, 与那黯淡无色的上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樊景云瞧她如此模样, 不觉有些担心, 低声问道:“您可无碍。 ”

辰年缓缓摇头, 闭目停在那里站了一站, 这才能继续往前慢行, 又问樊景云道:“你怎么查到我寨子里来了, ”

樊景云没有回答, 而是委婉地劝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若寻个地方, 小人慢慢说给您听。”

说完这话, 正好前面傻大也寻到了一处茶楼, 指着那地方回身与辰年叫道:“那里有处茶楼。 ”

辰年与他两个进了茶楼, 因此处已不是闹市, 楼里茶客倒是不多。他三个径直上了二楼, 在临窗处寻了无人位置坐下来。 待那茶博士上过了茶, 辰年饮了几口, 暗暗平息了一下情绪, 又瞧着傻大也灌下了几杯茶水, 这才打发他先将购买的物品送回客栈。

傻大对辰年的吩咐一向言听计从, 应了一声便抱了那许多东西咚咚地下了楼, 樊景云瞧他走了, 忽地低声叹道:“您心地真好。”

辰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道:“也得分对谁, 有的人值得我对他好, 有的人却不值得。 ”

樊景云听出她话里的不善, 不敢接茬, 低下头只做没有听见。

辰年道:“说吧, 你主子都查到了什么, 为何要到我的寨子里去。”

樊景云沉吟了一下, 这才答道:“王爷曾派人去查过您义父与陆少侠两人, 得知穆、陆两姓是丘穆陵与步六孤两个部族的汉姓, 这两个都是鲜氏大族, 参与了前阵子王庭的权势之争。而芸生小姐失踪前, 您的义父曾去盛都寻过王爷, 得知您已不在王爷身边, 他就去了清风寨。再后来, 王爷虽没能追到他的行踪, 可从芸生小姐失踪的时间来看, 却是在他离开清风寨之后。王爷怀疑, 芸生小姐既是被鲜氏人掳走, 极可能与您义父有关。 ”

辰年听到这里, 心中已是有了大概, 面上却是冷笑道:“就凭我义父与陆骁来自鲜氏, 就可以断定芸生的失踪与他们有关, 你主子倒是真敢想。 ”

“王爷也只是猜测, 所以才叫小人来查此事。 ”樊景云看她两眼, 又轻声道:“当年王女出事之时, 贺将军人在盛都, 回泰兴后曾派人追查过一个带着婴孩的男子。王爷说, 您曾与他说过父母之事, 他听着倒像是与王女和贺臻将军的情况有些相似, 若是芸生小姐真的是被您义父掳走, 那么极可能您才该是……”

他话没说完, 就此停了下来。

辰年心头一颤, 不由缓缓地闭了眼。 义父从不肯对她说亲生父母之事, 只有一次醉了酒, 才说了那么三两句, 而封君扬伤重之时, 她为安慰他, 也确把这三两句话告诉了他, 不想封君扬凭竟借着这两句话猜到那面远。

她垂眼沉默良久, 这才又问道:“泰兴可也这般猜疑到了我的身上。 ”

樊景云答道:“应是没有, 不过芸生小姐失踪后, 贺将军像是已经怀疑那傻女的真假, 暗中派了探子去鲜氏王庭, 却不知在查些什么。 ”

辰年思量片刻, 忽地说道:“你们既已知晓芸生人在哪里, 去问一问她, 不就知道到底是谁掳走了她了。”

樊景云面现难色, 道:“拓拔垚把芸生小姐看得极紧, 小人曾在漠北王庭待了一个月, 莫说见她一面, 便是一句话也没能捎进去。”

辰年不觉皱眉, “她那里联系不上, 那我义父那里呢? 难不成连他的下落都查不到。 ”

樊景云点头道:“正是, 这也是王爷想不通的地方。 拓拔垚身边倒是有几位近臣是丘穆陵氏, 但都是多年的老臣, 自王女遗孤在王庭出现之后, 就再查不到您义父的半点消息。 这也是王爷叫小人去虎口岭的原因, 想着看看能不能从您这里知晓些消息。 ”

辰年听得愣怔, 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晓。 ”

他两个再无别话, 只能沉默相对。樊景云想着自己身份既已暴露, 辰年必然不肯容他继续在寨子里待下去, 便低声说道:“等送您回寨子之后, 小人自会离开。 ”

不想辰年抬眼看了看他, 却是问道:“你走了, 可能保证你主子就不会另派人来了吗 ? ”

这话问得樊景云无法回答, 只得苦笑道:“这个, 小人无法替王爷保证。 ”

辰年嘲讽地挑了挑嘴角, “那你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走了, 不过就是由明转暗罢了, 若是这般, 还不如你继续留着好, 好歹用着还方便些。”她挑衅似地看向樊景云, 道:“你告诉你那王爷, 我谢辰年永远只是太行山里的谢辰年, 和鲜氏, 和泰兴都没关系。 我不做背人之事, 也没得什么好瞒的, 他若想知道什么, 直接问我就是, 不用玩那些弯弯绕绕。 ”

樊景云不敢接话, 只陪了个笑脸。

辰年放了碎银在桌面上, 起身离开茶楼, 樊景云是半点她的心思都摸不到, 也不敢问, 只好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瞧着她闲逛一般去了宣州城守府, 绕着那城守府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这才回了客栈。

他们刚进门不久, 陆骁便也从外面匆匆回来, 身上竟新换了一套黑色衣衫, 衣襟与袖口处皆都绣金丝暗纹, 既显英武又显华贵, 傻大就对其嚷嚷道:“你小子不够义气, 出去偷偷买了新衣来穿, 却忘了咱们兄弟。 ”

陆骁不理他, 只是去看辰年神色。 辰年那里只随意地瞥了两眼, 赞道:“倒是好看, 再刮了胡子, 就像是官家少爷了。 ”

众人听得齐声哄笑, 更有人去笑着打趣陆骁, 陆骁面上虽也笑了笑, 可那笑容却分明有些勉强。 辰年止住众人笑闹, 与陆骁说道:“你和樊大哥到我屋里, 我有事与你们商量。 ”

陆骁与樊景云两个各怀心思, 跟在辰年身后过去, 不想辰年却是与他们商量如何盗取宣州官银之事, 说道:“凡事最怕夜长梦多, 咱们既来了, 就还是要尽早把事做了才好, 依我看就照咱们之前的安排, 分作三处行事, 樊大哥白日里安排人手去城守府外面蹲点, 我夜里去探路踩盘子, 陆骁这几日就带着傻大去采购些货品, 遮人耳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