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笨口拙舌

顺平不敢接话。只低头不语。屋中正安静着。就听外面亲卫说韩先生來了。过不一会儿。门帘从外掀开。走进个四五十岁的白胖男子來。正是幕僚韩华。顺平忙上前帮他解那身上的大氅。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封君扬此刻心情不佳。

韩华微微点头。立在门口处跺了跺靴上的残雪。这才往屋里走过來。笑呵呵地说道:“江北就是比江南冷了许多。我刚才去城外转了一圈。差点沒把我脚都冻下來。”

封君扬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來。淡淡一笑。道:“今年是比往年更冷一些。”

韩华看他一眼。又笑道:“咱们大军幸亏是驻扎在城内。不然军中怕是要冻死人。这样看來。还是鲜氏人抗冻。听说那步六孤骁虽然沒有再攻城。却也沒退军。几万人马就在大野地里安营扎寨。竟也沒见着有冻死的。”

封君扬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抬眼看向韩华。问道:“依韩先生所见。豫州能撑到什么时候。”

韩华想了一想。答道:“贺进上次丢豫州分明是贺臻授意。为的就是放纥古越过去。贺泽将豫州夺回之后。守得如铁桶一般。足可以等到咱们大军过去。”

封君扬略一沉吟。笑道:“若沒料错。只有等咱们和步六孤骁交上手后。贺家的水军才会从阜平水寨出來。与泰兴守军合击纥古越。”

韩华闻言也笑。道:“贺臻此人。真当得起老奸巨猾四字。”

封君扬轻声嗤笑。却是说道:“那纥古越也不是善茬。只望贺臻能守好了泰兴。万一泰兴有失。拓跋垚大军必然要倾巢而出。打通靖阳、豫州、泰兴一线。到那时。咱们好容易才得來的有利局面。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韩华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却是说道:“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此处。而是江南空虚。还要叫郑纶尽快将肃清青冀二州。好带兵回去。以免江南生乱。”

封君扬翻出郑纶送來的几分军报递给韩华。道:“他那里还算顺利。如无意外。明年夏初就能结束。起码能将鲜氏人赶回燕次山以北。只不过冀州城比较麻烦一些。不能再留在薛盛显手上。可若强夺。却也不容易。”

薛盛显虽然胆怯畏战。可城中毕竟有着几万军队。而且眼下又是外敌入侵之时。若是在这个时候与自己人打起來。得不偿失。

封君扬唇角微抿。眼中颇有些恼意。又道:“真不该把那解药早早地给了薛盛显。当初只想着此人无能。兴不起风浪。却不想他竟是无能到如此地步。几万大军龟缩在冀州城城内。眼看着鲜氏军队在城外來來往往。”

其实不光封君扬这里为着冀州恼火。辰年与郑纶那里。更是如此。

鲜氏大军本已打到了宜平。可郑纶却带精兵从后而出。杀了鲜氏人一个措手不及。鲜氏领军大将贺兰渊大怒。竟放下了嘴边上的宜平。转过身來向郑纶军猛扑过來。可不想着沒能报仇。反而又叫郑纶胜了几场。士气大落。而宋琰那里。也一转之前避而不战的态度。竟派大军从宜平强势而出。正面迎上鲜氏军。

鲜氏大军从燕次山一直打到宛江边。早已是久战疲乏。贺兰渊无奈之下。只得往北退兵。也亏得郑纶手中兵力有限。不敢正面与鲜氏大军接战。这才叫贺兰渊得以带兵北退。

新武四年二月。贺兰渊大军顺利退至冀州中部的安夏城。距冀州城不过三百里。辰年与郑纶带兵随之悄悄北上。欲要在冀州北部寻个地方设伏。阴上贺兰渊一把。可冀州北部多是平原。地势平坦开阔。若要寻个称心合意的地方实在不易。

辰年趴在地图上研究了大半天。也沒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难免有些急躁。抬眼见郑纶刚从门外进來。忍不住与之抱怨道:“你说薛盛显是不是属王八的。你越是敲他的壳子。他就越往里面缩。眼下贺兰渊就在他身前。若是他肯出兵从后捅上一刀。得省咱们多少力气。”

军中之人言辞大多粗鲁。可她这样俏生生地一个女子。说出这话來却是叫人哭笑不得。郑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这才从怀中掏出个什物來。淡淡道:“给你。”

辰年有些意外。接过去一看。见竟是张金属面具。非金非银的质地。色泽柔和。触手微凉。因着打磨得极薄。丝毫不显分量。仔细看去。那银色面上还刻有精美的暗纹。端得是精巧细致。辰年看着甚是心爱。不禁抬头问郑纶道:“给我的。”

郑纶点头。面上淡淡的。道:“这个比蒙黑巾更方便些。也不易落。”

女子大多爱美。便是辰年也不能免俗。听闻这面具确是给她的。辰年兴冲冲将面具扣在了自己面上。一时却寻不到镜子來照。便就抬脸问郑纶道:“怎么样。好看吗。”

郑纶只扫了她一眼。便就移开了视线。掩饰地低下头去看那桌上的地图。道:“还行吧。”

辰年欢欢喜喜地收了那面具。笑道:“多谢了。等下次出战。我就戴了它去。”

郑纶见她喜欢这面具。心中自是高兴。想要再与她说几句话。不知怎地。张口却是说道:“在军中就戴着吧。你是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

辰年本是满心欢喜。听了他这话却是无语。好在她与他相处这一段时间。知晓此人一向不会说话。因此也就不与他计较。只叹道:“郑将军啊。郑将军。你这张嘴真是臭到无可救药了。分明送了人东西。却是把人得罪了。我都不知该说你个什么好。”

郑纶愕然。抬头看她。显然是还不知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

辰年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不和你计较。说正事吧。”她将那面具放置一旁。问郑纶道:“咱们在哪里设伏好。还要把贺兰渊往北赶吗。”

郑纶收回心思。想了一想。道:“我沒有太多时间。江南空虚太久会生变故。我须得尽快灭掉贺兰渊。好带军回江南。”

辰年闻言有些意外。问道:“江南不稳。”

第七十九章 江南生变

郑纶点头,道:“现在虽还未显现什么,但已是隐患丛生。”

郑纶的担心不无道理,封君扬平定江南不过两年时间,齐氏诸王还有不少残存势力未来得及清除。眼下江南兵力全都调往江北,必会引得某些人蠢蠢欲动。

果然,新武四年三月,夏室皇族硕果仅存的几位王爷,以岭南王齐襄为首,在岭南招兵买马,起兵勤王,趁着江南防务空虚,只用了短短二十余日,便就兵临盛都城下。

盛都告急,江南告急。

封君扬二十万大军尚远在江中平原与鲜氏慕容部交战,回救不及,若要援救盛都,唯有先命郑纶带兵立刻南返。可此时,冀州的战况也已到了关键时刻,若是郑纶就此南撤,贺兰渊必将带军反扑,宜平难保,青冀两州就此落入鲜氏手中。

江南与青冀之地,两者现在只能择其一而保。而青冀两州若失,封君扬在江北就没了立身之地,又会腹背受敌,也必留不得江北,唯有带军南下,退守宛江防线。到那时,贺家独木难撑,整个江北都将沦陷,尽数落入鲜氏之手。

辰年看着那军报,半晌沉默,心思转了百转,最后抬眼去看郑纶,沉声问道:“你如何打算?”

郑纶唇角微抿,看着辰年不语。

辰年不由笑了一笑,并未说一句劝说之言,只道:“你莫要看我,我又做不得了你的主。不过,我义军为得是抗击鲜氏,保国安民,绝不会跟着你去江南平叛。没得你们,义军一样可以打贺兰渊。”

她话虽这样说,可他们两个心里都十分明白,若郑纶真的带兵南退,只靠着义军这些人,根本挡不住贺兰渊的反扑。郑纶目光沉了一沉,道:“此事我决定不了,需得王爷定夺。”

辰年闻言,轻轻垂下了眼帘,江南乃是封君扬的根基所在,他可舍得丢了江南半壁江山,留在江北继续抗击鲜氏?封君扬心中,到底是孰轻孰重?

数千里之外,封君扬也在思量这个问题。

封君扬遇事喜静思,凡遇到为难之事,多会独居一室,静静思量。顺平深知他这一习惯,半点不敢打扰,只垂手守在门外,连茶水都不敢送进去。室内灯火足足亮了一夜,待到天明时分,顺平才小心翼翼地送了一盏热茶进去,刚将那茶杯放置案上,就听得封君扬淡淡吩咐道:“去请韩先生过来。”

顺平应了一声,忙出门去传韩华。韩华早已是在外等候多时,很快便就从外面进来,抬眼打量了一眼封君扬的面色,问道:“王爷可有定夺了?”

封君扬先饮了口热茶,这才沉声答道:“弃江南,保江北。”

这答案却是在韩华预料之外,他不觉微微一愣,过得片刻才说道:“弃江南,保江北,既需对抗鲜氏几十万大军,又要防备贺臻反咬一口。到时便是将拓拔垚赶出靖阳关外,若无江南财力支撑,也奈何不了贺臻,怕是只能与他分而治之。”

封君扬缓缓点头,“我知,可若是现在回去,江北必要落入拓跋垚之手。”

韩华想了一想,劝道:“王爷,只要有江南半壁江山在手,我们日后还可积蓄力量,再行北伐之事。”

封君扬眉间微敛,道:“江北丢不得,一旦江北丢失,鲜氏便可沿宛江顺流而下,祸乱江南。”

韩华道:“可齐襄一旦夺了盛都,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再要打回去,可就难了。”

封君扬垂眸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地吐出口气来,道:“齐襄夺了江南,至多不过改朝换代,江南百姓一样可以过活。可若我就此南退,与齐襄夺江南,任由鲜氏占据江北,江北面临的则是灭国亡种。我之前为夺江北,先是坐看江北各家军镇相斗,后又有意纵容鲜氏南侵,终害得国土沦丧,百姓受难,我已是错了,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王爷,可先命郑纶带军南归,为我军争取一些时间,到时虽失去……”

封君扬抬手止住了韩华的话,只道:“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郑纶需继续留在冀州,同时,咱们需得加快西进速度,尽早解除豫州之围,好叫拓跋垚大军不敢南进。”

韩华瞧他这般坚决,也不好再劝,便就只叹息着摇了摇头。封君扬少见韩华如此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角,轻笑道:“韩先生无需这般,我倒觉得这江北远比江南重要。”

韩华勉强地笑了一笑,道:“许是吧。”

他跟随封君扬已久,两人可算是半师半友,情意颇厚,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封君扬道:“王爷,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封君扬唇角慢慢放平下来,沉默地看了韩华片刻,淡淡说道:“问吧。”

韩华看他两眼,问道:“王爷不许郑纶此刻带兵南归,可是顾念……”

“不是。”封君扬不等韩华把话问完,便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于是有意停顿了片刻,这才又继续说道:“不是为她,只是为了天下百姓。”

韩华笑了笑,向着封君扬拱手一揖,告辞离去。

封君扬又默坐片刻,这才唤了顺平进来,吩咐他道:“给郑纶与宋琰传信,命他两个鼎力合作,务必要尽快肃清冀州的鲜氏人。”

顺平应诺,犹豫了一下,却是问道:“太后那里该怎么办?可需要设法将太后与皇帝从盛都救出?”

封君扬唇角上却是挑起一抹冷笑,那眼中的温度更是冰冷,道:“不用去,太后与那齐襄的关系一向不错,若不是有太后作保,我当初又怎会放了齐襄回去?”

封君扬占住盛都后,曾把岭南王齐襄扣在盛都许久,还是封太后从中说项,封君扬这才放了齐襄回封地。而齐襄回岭南之后,与封太后一直暗有联系。两人各怀目的,一个想的是背靠太后这棵大树好遮阴,另一个却是想着借齐姓诸王来制衡封君扬,好叫儿子的皇位可以安稳。

这些事情,封君扬早就知晓一些,却从未与封太后计较,无非是想着保留几分姐弟情意,对得起当初那个为了他而远嫁盛都的长姐。可他尚顾念姐弟之情,封太后那里却早已不再是云西的大郡主。

封君扬冷笑,又道:“既然太后一心想要扶持齐姓诸王,那就叫她看一看,没了我这个弟弟,齐姓诸王可还认她这位太后。”

第八十章 幕后黑手

顺平心中虽也瞧不上封太后,可却深知疏不间亲,听封君扬这般说话,只垂头屏息,不敢应和。封君扬乃是极为自制的人,自小被教导着要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能说出这些话來已是有些失控。他闭目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來,面色这才渐渐如常,吩咐道:“传信,叫樊景云从关外回來。”

四月,齐襄率军攻打盛都,封君扬却带兵继续西进,援救被步六孤骁围困的豫州。同时,郑纶也得到封君扬命令,继续留在冀州,剿灭鲜氏贺兰部兵马。

封君扬这般弃江南不顾,只全力抵抗异族入侵的行为,大大出乎世人预料,一时间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有人赞其是以家国大义为重,却也有人说封君扬不过是狂妄自大,沽名钓誉之徒。

泰兴城守府内,贺臻在得到封君扬已继续带兵西进的确切消息后,那罩在眉间多日的阴霾这才散去,与相对而坐的白章说道:“齐襄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他这般提前发难,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白章闻言,笑呵呵地瞥了贺臻一眼,不紧不慢地捻起粒棋子,道:“你也是真够冒险,竟拿泰兴做赌,也不怕那封君扬真地弃了江北就此南归。幸亏他还年轻气盛,想着要什么家国大义,否则你老弟拿什么來挡拓拔垚的几十万大军,到时被纥古越攻破泰兴,你就后悔去吧。”

贺臻不觉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当初北漠国力正盛时,北漠名将周志忍带着十几万精兵悍将围了泰兴两年,也沒能破了泰兴城门。纥古越武夫一个,拼凑了十万北漠杂军,竟也想夺我泰兴,不过是笑话一个罢了。”

贺臻说出这话并非是狂傲自大,泰兴自去年春被围至今已是一年有余,纥古越屡次强攻,折损了不少兵马,却也沒能攻下泰兴。去年夏汛之时,纥古越甚至还把泰兴东侧的大堤给掘了,想着水淹泰兴,可城内守军与百姓俱都搬到了高处,丝毫沒有影响守城。纥古越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暂停了攻城,分兵取了泰兴附近的几处小城,对泰兴形成包围之势,围而不攻。

白章也跟着贺臻笑了一笑,将手中那粒棋子落下,漫不经心地问道:“水军什么时候调往东去?”

泰兴水军一直停在宛江对面的阜平水寨。照贺臻最初的设计,是要等封君扬与拓拔垚两个陷入不死不休之地时,泰兴水军再偷偷往东去取宜平。可不想变故太多,先是鲜氏贺兰部翻越燕次山进入冀州,迫得封君扬再次从江南调兵北上,由此又导致了齐襄的提前发难……这一步步走下來,已是与贺臻最初的预料偏差了许多。

贺臻思索片刻,答道:“还要再等一等,要等郑纶与贺兰渊那里分出胜负來再说。以目前形势看,倒是郑纶胜算更大一些,到时他若是能带兵南归与齐襄缠斗,自是最好。”

白章缓缓点头,过得一会儿,却是又笑着说道:“只是不知盛都能否坚持到郑纶带兵回去。若是齐襄早早地就攻下了盛都,我看封君扬不见的叫郑纶回去。”

贺臻道:“盛都城坚粮足,城内又有禁军三万,只要那守将不犯傻,守上几个月还是不难的。”

不想这一次贺臻却是料错了。就在齐襄带军围攻盛都半月之后,城内禁军中一个小小的校尉暗中投敌,趁夜开了盛都城门,放了齐襄军队进城,盛都就此城破。而那校尉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辰年一同拜了静宇轩为师的肖猴儿。

永宁三年,肖猴儿叛出聚义寨,随着封君扬去了盛都,更名为肖得侯后进入禁军,却未得封君扬重用。在军中混了几年,才只做到了校尉一级。此人心思灵活,却无德行,又觉封君扬对不起自己,眼见齐襄大军來攻盛都,索性就暗中投了齐襄。

消息传回江北,温大牙先是气愤,后來却又乐了,与辰年说道:“那肖猴儿自是狼心狗肺之徒,可封君扬却也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他以权势相诱,那肖猴儿又怎会背叛咱们?现在那肖猴儿又叛了他,真是一报还一报,该!”

辰年神色平淡,只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要管好了自己的嘴,莫说到郑纶面前去。”

温大牙听得嘿嘿一笑,“瞧瞧你说的,我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到郑将军面前去骂他主子啊,大当家快放心吧。”

辰年缓缓点头,“那就好。”

过不一会儿,温大牙却又忍不住扯起了唇角,笑道:“我瞧封君扬未必不知肖猴儿的为人。你就听他给人改的名字,肖得侯,肖得侯,不就是肖猴儿加了一个‘得’字,想给他添上点德行嘛。”

辰年从未想过这些,闻言略怔,待细一思量,这还真像是封君扬的行事,她不觉也笑了笑,道:“还真是这样。”

他两人正笑着,郑纶从帐外进來,视线在辰年面上停了一停,这才问道:“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辰年闻言,随口答他道:“沒什么,温大哥刚才说了个笑话。”

郑纶不是好事之人,性子也一向沉闷,辰年这般回答,显然是无意与他细说,他不该再问,可瞧着辰年眼角眉梢上犹带着浅浅笑意,他竟是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什么笑话?”

辰年被他问得一愣,微微瞠目,她沒料到郑纶会这样刨根问底,一时还真现编出个笑话给他,只好向扯了扯嘴角,“呃,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她心思一转,扭头就将难題丢给了温大牙,说道:“温大哥,你把刚才那笑话再讲一遍吧。”

温大牙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刚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想要说给大当家听,结果我却不记得那个笑话了。”

郑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往下说,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沒了啊。”温大牙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个笑话啊,郑将军觉得不好笑吗?”

温大牙分明就是使赖糊弄郑纶,偏郑纶还真上了当,想了一想,方答道:“不觉得。”

话音未落,辰年那里已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來,郑纶浓眉微挑,看向辰年。辰年强忍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是在笑温大哥讲的笑话。虽然已听过了一遍,可再听一遍还是忍不住发笑。”

她唇角绷紧,面上虽是一派严肃,那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盈盈笑意。

郑纶这时已是觉察出温大牙与辰年两个是在戏弄自己,不觉微窘,可见辰年这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却又有一丝微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恼还是该喜。

第八十一章 唯她不察

辰年瞧他面上神色变换。误以为他要恼羞成怒。忙岔开了话題。问道:“宋琰现在到了何处。”

郑纶敛一敛心神。沉声答道:“南秀。”

贺兰渊北退安夏城。宋琰从宜平一路追击而來。陈重兵于南秀郡。一副要与贺兰渊决一死战的模样。而郑纶三万精骑与辰年所领的义军。则悄悄潜至安夏西北。拦在了贺兰渊的退路上。

说起战事。郑纶全无了刚才的窘迫。他面容沉毅。目光坚定。道:“以目前情形。要胜贺兰渊不难。难得是如何才能彻底剿灭他。永除后患。”

辰年也知若要青冀两州安定。只打跑了贺兰渊还不够。郑纶还要带兵南归。或是西进。不可能长留冀州。她想了一想。道:“还是要想法说得薛盛显出兵。这才好成事。”

郑纶抬眼看向辰年。问道:“你可能猜透薛盛显的心思。”

辰年眉尖微蹙。思量片刻。答道:“那人并无称雄野心。一心只求自保。我若沒有猜错。薛盛显是想着骑墙观望。待天下大定之后。再向胜者俯首称臣。到那时。只要他能痛快地献出冀州。但凡有些肚量的君主。都能留他一个富贵终老。”

郑纶所想与辰年相差不大。第一时间更新 点头道:“正是这般。所以。现在纵是你巧舌如簧。也说不动冀州出兵。”

当初在青州郑纶要杀薛盛显。还是辰年劝得他手下留情。放薛盛显回了冀州。此刻想來。她难免有些懊悔。皱眉沉默片刻。心中一动。与郑纶说道:“若是我潜入冀州。杀了薛盛显呢。冀州会怎样。”

“冀州会乱。若是由我们刺杀了薛盛显。他的部将沒准就会投了鲜氏。所以。薛盛显还不能死。”郑纶说着停下。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不知朝阳子现在何处。”

他一问这个。辰年立即便懂得了他的意思。定是想着像上次那般借毒药來控制薛盛显。可朝阳子现在正在山中照顾小宝。辰年怎肯轻易泄露他的行踪。她笑了一笑。道:“何必再去费力寻朝阳子。就算胡乱给薛盛显喂下一粒药丸去。再吓他一吓。他那般贪生怕死的人。必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之前能用毒药拿捏薛盛显。叫他为流民提供粮草。现在就也能迫他出兵。

郑纶也觉此法可行。沉吟道:“倒是可以一试。”

温大牙一直在旁听他两个说话。这时忍不住问道:“那总得有人能在冀州城守府里找到薛盛显。再把药丸给他喂下去才行。谁能做得了这事。”

据说薛盛显自那年从青州死里逃生之后。越发胆小慎微。防备严密。除却一些近侍与心腹将领外。别人莫说近身。便是连见他一面都十分困难。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沒少惹了人耻笑。也正是因为这个。封君扬才命人将解药给了薛盛显。只怕这人哪一日再吓死了自己。

郑纶不愿辰年前去冒险。抢先说道:“我去吧。我之前曾去过冀州城守府。对那里还算熟悉。”

辰年却是说道:“还是我去吧。上一次的毒药就是我逼着薛盛显吞下去的。我去。显得还更真些。”

她确是去冀州的最佳人选。郑纶寻不出别的理由反对。默了一默。便道:“我陪你一起去。”

辰年闻言不觉失笑。道:“就这么点事。哪里犯得上我们两个都去。再者说了。这里离着冀州好几百里。一來一回需得四五天的功夫。你我都不在军中。若是有个什么变故。怎么办。”

郑纶被辰年问住。答不上话來。定定地看了辰年两眼。这才收回了视线。却是冷声道:“那就谁也不要去了。沒有薛盛显。我一样能灭了贺兰渊。”

辰年不知他怎地突然就变了脸。心中十分诧异。与温大牙对视了一眼。试探地叫道:“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