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单纯又可爱的女郎相处,是很愉快的。

任江城度过了美好的半天,下午申时,跟着辛氏、刘氏、王氏告辞,回到了刺史府。

回去之后梳洗更衣,还没来得及坐下悠哉游哉的喝杯茶,任刺史便差阿伏来唤她。

任江城精神一振,“祖父终于要见我了。一定要让他同意我去嘉州,和阿父阿母团聚!”

深深呼了一口气,她面带笑容,和阿伏一起出了门。

第19章019

任江城心情很好,温声问阿伏,“你阿母的伤好些了么?”

阿伏停下脚步,感激的道谢:“多亏八娘的药好,已经痊愈了。”

“那便好。”任江城嫣然。

阿伏犹豫片刻,向四周张望了下,小声告诉她,“八娘,使君这些天很忙碌,脸色也常常不好看,或许是有什么烦心事。今天他…仿佛很生气似的…”任江城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我知道了,多谢你。”阿伏恭敬一揖,“小的可不敢当,应该是小的多谢八娘。”

药很贵,大夫又难请,有任江城给的药,他的阿母少受许多苦。

任江城缓步向前走,心中思忖:任刺史会为什么事生气呢?有没有可能他在设法将自己这不带兵的刺史转为带兵刺史,进行的不太顺利?刺史为一州之首,带兵和不带兵可差远了。带兵的堪称一方霸主,不带兵的却不过是地方官吏,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现在任刺史想更上一层楼,当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难道我要先设法让他如愿以偿了,才能离开?”任江城黛眉微蹙。

任刺史是由王丞相提拨起来的,算是王丞相的人。他若能带兵,王丞相应该是很乐意的,问题是王丞相一个人当不了这个家,还要桓大将军点头才行。现在朝中最有权势的当属桓大将军,其次才轮得到王丞相吧?对了,还有一位实权亲王、皇帝的嫡亲弟弟陵江王殿下,他的地盘在嘉州、江城一带,可朝中也有不少亲信。宣州既富庶,又属军事要地,庾将军这一走,怕是王丞相、桓大将军、陵江王等都想要分一杯羹吧?

不知不觉间,她已到了书房门前。

任江城感觉很敏锐,还没进门,已发觉气氛和上回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上回任刺史虽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她,却还是平和的。现在不一样了,紧张、阴沉,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沉沉黑夜…

“拜见祖父。”任江城按下心中的惊骇之情,恭敬向任刺史行礼。

虽然任江城低眉敛目,仍能感觉到两道凌厉无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的头皮发麻。

“免礼。”半晌,任刺史方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谢祖父。”任江城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她安安静静,含蓄内敛,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任刺史扬起两道浓眉,严厉的盯着她,“孙庆之应于使君之聘,任参军之职,欲携眷赴任。他和二娘的意思,是想带你同行,让你和你阿父阿母合家团聚。八娘,你想去么?”

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克制的,问到“你想去么”,声音却蓦地冷厉起来,令人心惊。

任江城头都是疼的。

原主这位祖父,脾气也太不好了吧!

任江城当然不会说“不想去”。她明明很盼望到父母身边生活的,为什么要违心的说“不”呢?没这个道理。可任刺史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处于暴怒的情绪之中,她也不敢直接说“是”,怕更加激怒任刺史,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任刺史,大眼睛眨了眨,一脸的天真烂漫,“祖父,您说的是合家团聚啊。合家团聚,不是应该阿父阿母从嘉州返回,和咱们一起居住在刺史府么?那样才算是合家团聚了啊。”

她没有直接回答任刺史的问话,拿“合家团聚”这四个字做了番文章。

听了任江城的话,任刺史的目光似是柔和了些。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片刻之后,他目光依旧阴沉,恨恨道:“陵江王如何肯放人!”

任江城脑海中迅速的转着念头:人才总是格外受重视的,任平生年纪轻轻便是伏波将军了,可见智勇过人,出类拔萃。这样的将才陵江王一旦揽入营账之中,哪里还舍得放出来啊?当然要看牢了,看严实了,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人之常情,再自然不过了。任刺史身边现有三个儿子,除了任安生年纪尚轻,看不出资质如何,任冬生和任荣生明显的没有天份,过于平庸,注定没有大的作为。任刺史唯一出色的儿子任平生不在他身边辅助他,而是在陵江王麾下效力,他便因此对陵江王恨得咬牙切齿了…

任平生如果能回来,对于任刺史来说是如虎添翼。可任平生没回来,十几年了,一直没回来…

“陵江王是陛下的嫡亲弟弟,皇室贵胄,我想他应该很讲理吧?祖父您写封信给他,诉说自己思念爱子的心情,他会不忍心的,会被感动的。”任江城诚恳的出了个主意。

恼怒之色从任刺史那略显浑浊的目光中一闪而过,“陵江王非但不会感动,还会讥讽笑话于我!他…他那年恰巧在江城附近,又恰巧率兵为你阿父解了围,便以你阿父的恩人自居了。哼,好像他是你阿父的再生父母一般!”

“确实是再生父母。”任江城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任平生和范氏那时候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打算以身殉城了。之后被陵江王解了围,救下他们的性命,也救下了一城百姓,这不是再生父母是什么?没有陵江王,任平生夫妇已经到阴曹地府报到了,任江城也就不再是留守儿童,而是孤儿了。

虽然从未谋面,可是,任江城发自内心的感谢陵江王。

陵江王救了她的阿父阿母啊。

任江城微微低了头,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反对也不好,附合也不好,索性暂时不说话了。沉默是金。

任刺史喃喃咒骂,“无耻之徒,仗着权势,强抢人子…”

任江城实在不明白任刺史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这般痛恨陵江王。没有陵江王,他便会失去任平生这个儿子啊,对于爱子的救命恩人,难道除了气愤和仇恨,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么?

任刺史的神态中更多的是疲惫,而不是愤恨。很明显,他对陵江王万分不满,可他拿陵江王没办法。

任江城心中一动,做出愤愤不平的模样,说道:“强抢人子,真是太不近人情,太不像话了!唉,如果我阿父在宣州,祖父掌府务,阿父带兵,父子联手,岂不是能把宣州管得如铁桶一般么?那样该有多好。”

任刺史仰头向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任江城所描绘的场景,正是他心中所想。

任江城歪头想了想,“我阿父一定非常感激陵江王的救命之恩。唉,陵江王就是命好,生到了皇家,一落地便注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他享用。可他这大半辈子以来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大事,最风光的事迹便是率兵解了江城之围,救我阿父阿母于水火。有我阿父在他麾下听令,可以时时刻刻提醒世人,他曾经有这么一桩丰功伟绩。这对于他来说是何等有颜面之事。世人见了我阿父,便会想起陵江王的战功,对他满口溢美之辞。我阿父于他来说,就是个可以让他炫耀夸赞自己的器具罢了。可怜我阿父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把陵江王当恩人,言听计从,任劳任怨…”

“你阿父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任刺史神情激动起来,眼眸中有了亮光,“若想明白,他早回来了。唉,任家若有了他,便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有个能干的儿子辅助,他何愁不能将宣州军政大权一股脑揽入囊中,成为一方霸主。

任江城察看着他的神色,跃跃欲试,“我立即给阿父写封信,把他叫回来!我就说…就说我想阿父阿母了,一定要见他们…”任刺史脸上露出怜悯之色,“八娘年幼,不知世事艰难。你若真写了这样的信,怕是根本到不了你阿父手中,中途便被人截下了。”

“竟会这样么?”任江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任刺史面沉似水,“一定会这样。”

任江城小声嘀咕,“写信不行,那怎么办?要当面说么?可阿父阿母回不来啊…我倒是能去嘉州,但是太远了,又要坐车,又要坐船的,奔波劳碌…”

任刺史微晒,“八娘怕辛苦么?”

任江城吓了一跳,忙陪着笑脸说道:“不怕,不怕!”

任刺史审慎的上下打量过她,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好像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任江城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任刺史方停下脚步,目光严厉的看着任江城,“八娘,你去一趟嘉州,暗中劝你阿父回来。”

任江城心中狂喜,却不敢流露出来一丝一毫,期期艾艾的道:“我…我去嘉州?祖父,路远不远啊,路上有没有野兽,太平不太平…”

任刺史不耐烦,“有你二姐和二姐夫同行,不必担忧这些。”

“是,祖父。”任江城畏惧祖父,不敢再说什么,诚惶诚恐的答应了。

第20章020

任江城神色如常出了书房。

走出去许久,任刺史的书房已经看不见了,她嘴角才牵了牵,明眸灿烂,露出欢欣喜悦的笑意。

可以离开刺史府,去和阿父阿母团聚了啊。不用每天生活在算计中,也不用再每天看到任家女眷嫌弃的目光了…嘉州的伏波将军府里只有阿父阿母和阿弟,至亲四口度日,一定会很温馨,很快乐,想想就觉得美好啊…

任江城恨不得立即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王媪得知消息之后,眼泪瞬间流了满脸,“郎君和娘子见到八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能白不敢相信,一迭声的问道:“真的么?这是真的么?真的很快可以动身了么?”能红是个行动派,呆了片刻,蹭的一下子就蹿到衣柜前,打算替任江城收拾行装。

任江城轻盈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心里乐开了花。

任刺史命人给孙家送了信,同意任江城和孙庆之、任淑贤一同前往嘉州。孙庆之大喜,陪任淑贤一起回了趟娘家,再三向任刺史保证,“大人请放心,二娘一向细心妥贴,路上定会照顾好八娘。”孙女婿是娇客,任刺史对孙庆之还是很客气的,“八娘年幼,有劳你们了。”孙庆之连称不敢。

孙家定下的启程吉日是三月二十六。到了那天,孙庆之和任淑贤会来刺史府把八娘接走。

任刺史同意了。

知道任江城要走,从辛氏开始,任家女眷一起炸开了锅,“怎么能放八娘去嘉州呢?她一定会给任家丢人的!”“八娘这一去,会不会从此以后青云直上啊?”“没有了八娘,刺史府多冷清啊,以后笑话谁去?”

辛氏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王氏急得眼神都不对了,拽拽辛氏的衣襟,低声又焦急的说道:“有八娘在,三房从年头到年尾川流不息的往府里送东西,从田里新产的稻米直至京城最新式的衣衫首饰,简直是应有尽有。有了那些,府里也省了不少使费。八娘若走了,三房肯定不会接着往家送,咱们多吃亏啊。”

辛氏脸色更差了,“你就会惦记这些。蝇头小利,也值得放在心上。”

王氏委屈,“我这也是为了任家着想…”

辛氏伸手抿抿鬓发,坐得越发笔直,“财物是小事,不值一提。八娘涵养礼仪都很差,这才是让人忧心的地方。听说范氏很得陵江王妃的赏识,八娘到了嘉州,陵江王妃定会召见她。只怕她到时候会丢任家的脸啊。”

“您说的是。”王氏连连点头。

同样是不想让任江城离开,辛氏的理由可比她方才说的堂皇多了。

任淑贞闷闷的过来了,“祖母,八娘到了嘉州,若和三叔父一样为陵江王所青目,会不会被哪位王府小郎君聘为新妇啊?要是那样,我便被她给比下去了。”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会比不上八娘,大为气愤。

辛氏原本脸色就不好看,听了她的话,眉头更是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陵江王府确有几位品貌俱佳的小郎君,要说起来任家的女郎是匹配不上的,不过,任平生是陵江王爱将,很受器重,任平生的爱女许嫁陵江王府,并非不可能。

辛氏很不甘心。

那个耽误了她数年青春年华的女人留下来的孙女,难道就这样轻易的被放走了?前程还一片锦绣?太没天理了。

辛氏真想把任江城留下来,冷眼看着王氏、任淑贞等人和从前一样笑话她、嘲弄她,让她成为任家的笑料,成为替众人解闷的低贱之人。辛氏最喜欢看到自己这里济济一堂,任家的娘子、女郎言笑晏晏,谈笑风生,你一句,我一句,将孤弱单薄的任江城说得满脸茫然,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欺负任江城是她多年来的乐趣。现在这个乐趣要被剥夺了,她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虽然明知任刺史已经和孙家说好了,辛氏还是忍不住命婢女请了任刺史过来,和他细细商议,“八娘家教不行,放她去了嘉州,只怕会给任家丢脸。”任刺史连连冷笑,“八娘生下来便送回府了,从小便交给你教养。你说她家教不行,是在骂她呢,还是在骂你自己呢?她若真的家教不行,还不是你的过错么?你反正也教不好她,管这么多做甚?!”辛氏被说的很是没趣。

如果任江城是半中间儿被抱回来的,她还可以推说是底子打的不好,已经被养歪了,无论如何努力也矫正不过来。可任江城是才出生不久便被送回刺史府的,当时还在襁褓之中。她实在是没法赖。

真想要推脱责任,恐怕只能说是任江城生下来便是如此,后天的教化完全没用。这话便太恶毒了,辛氏不愿在任刺史面前现出这么丑陋的一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刺史拂袖而去。

任刺史既然主意已定,辛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光不再反对,她还很体贴的差出一名心腹婢女去帮任江城整理行装。

任江城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名婢女,却不许她接近自己的卧房,也不许她动手帮忙,“你是夫人差来的,我若当真使唤起你,岂不是太过无礼了么?”至于饮食茶水之类,更是绝对不会让她沾手的。

自打任刺史点了头之后,任江城高兴之余,又特地交待王媪,“诸事警醒,休要让人趁虚而入。我若临时生起病来,可就如了有些人的意,走不成了。”王媪登时便紧张了,“从前郎君和娘子差人来接,八娘便是因为突然生病所以才走不成的。难道当时是有人故意使坏不成?”任江城笑着安抚她,“那也未必,可能只是凑巧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没错的,您说对不对?”王媪连连点头。

能红和能白也打起精神,格外小心在意。

任江城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和各家女郎告别。其实她在宣州城中并没有什么朋友,最近一段时间勉强算得上关系比较好的也只有章不凡、庾涵等人罢了。确实很勉强,认真论起来,只是泛泛之交。

章不凡性情明快,很为她高兴,“恭喜你很快要父女团圆、母女团聚、姐弟聚首了。到了嘉州要写给我写信啊,不要忘了我。”任江城笑着答应了。

庾涵知道她三月二十六要离开宣州,笑弯了眉眼,“这么巧啊,我和我阿父阿母也是三月二十六启程回京。”任江城微笑,“那我到时候送不了你了,便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庾涵忙道:“你也是,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动身的前一天,辛氏把任江城叫了过去。

“八娘,祖母真舍不得你啊。”辛氏拉着任江城的手,一脸慈祥和不舍。

任江城脸上挂着敷衍的微笑,“彼此彼此。不过,祖父有令,我不敢不听。”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头一回离辛氏这么近,看着辛氏那张伪善的面孔,心中一阵烦恶。

任江城在刺史府内宅受尽排挤、欺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辛氏。如果不是辛氏定要记着那一点旧恨,百般谋划,任江城不会落到这一步。

辛氏似要留任江城长谈,命婢女斟上茗汁,“八娘,坐,陪祖母好生说说话。你这一走,咱们祖孙二人不知哪年哪月方能再见面。”

任江城笑了笑,依言坐下。

婢女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青碧色的茗汁放在她手边。

辛氏今天心情不错,神态和悦,“八娘,尝尝这茶。听说你书法很出色,品茗也在行,来,品品这是什么茶。”眼睛盯在任江城面前的茶杯上,只等着任江城伸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任江城微笑道:“要知道这是什么茶,无须品,看一看闻一闻,已经足够了。”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道:“此茶叶秀丽微曲,白毫显露,汤绿清澈,看上去倒像青城雪芽。夫人,您说对么?”

辛氏脸上全是笑,“你喝一喝,不就知道了么?”

“好,我喝一喝。”任江城慢慢举起了杯子。

辛氏含笑看着她,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得意,还有几分焦虑和急燥,复杂难言。

任江城一点一点,把杯子举到唇畔。

那一瞬,辛氏呼吸停顿。

喝下去了,她就要喝下去了…喝下去她就走不了了…

任江城忽地嫣然一笑,坦然看着辛氏,手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伴随着辛氏和婢女们的惊呼声,茶杯“咣”的一声坠落地面,一声巨响,一地碎片。

许是茶水太烫了,茶杯落地之后,地面激起一层白色的烟雾。

一地细细小小的碎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竟敢…竟敢…”辛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任江城温柔的笑,“抱歉,一时手滑,把杯子给摔了。”

她口中说着抱歉,却哪有半分歉疚之意?眼神中全是轻蔑。

辛氏怒喝:“八娘大胆,这茶杯你分明是你有意摔的!”

“哪里,是你想多了。”任江城愉快的看着她,“这茶杯是均山窑,质地细密,釉色均匀,又是很漂亮的淡青色,我喜欢的不得了呢,哪里舍得摔它?请相信我,这次真的只是失手。”

辛氏怒目盯着任江城,额头青筋直跳。

她越生气,任江城笑得越温柔,“夫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为一个茶杯生气上火。我还放着两件上好的均山窑,便送给您好了。您挑中哪件,便是哪件。别跟我客气啊,等我回到我阿父阿母身边,再添新的便是。”

辛氏定定看了任江城许久,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差点儿没把她自己给点着了。

三月二十六,孙庆之和任淑贤夫妇准时来刺史府接任江城。

孙庆之很迷信,启程的时辰是提前请易学大师卜算好的。吉时已定,不便多耽搁,所以和任刺史见礼寒暄过后,便出门登上牛车,直奔郊外。

任江城带的婢仆并不多,除王媪、能红、能白之外,还有两个小丫头、两名仆从。

孙庆之和任淑贤则是各带了五六名婢女、仆妇服侍,车夫和仆从加起来也有七八位。

出城之后地方空旷,车速便快起来了,任江城担心颠着王媪,命能红多拿几个垫子,“垫得厚厚的,会舒服许多。”

能红笑着答应了,要去拿垫子,正在这时,前方传来刺耳的利器破空之声!

“什么情况?”任江城心中一凛,“这才出城多久,便遇到贼人了么?好猖狂的贼。”

“放下财物,留下美人,便饶尔等不死!”粗犷狂野的男子声音响彻云宵。

“放下财物,留下美人!”他的手下跟着大声嚷嚷,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呼啸声、狂笑声,听上去混乱之极。

“有劫匪啊,怎么办?八娘,王媪,咱们应该怎么办?”能红和能白满脸惧色。

王媪扑到任江城背上,从身后紧紧抱着她,“八娘莫怕,乳母保护你!乳母拼死也要保护你!”

任江城感动的拍拍她的手,“您的心意我还能不知道么?乳母,您先放开我,让我拿件东西。”哄王媪松开手,她从座位下面取出自己的弓弩和箭,“莫慌,慌也没用…”

车的帷幕被掀起,一个青色人影敏捷之极的上了车,“八娘莫怕,有我呢。”

是任江城曾经留意过的、自嘉州而来的那名面生仆妇,阿芦。

第21章021

原本相貌平凡的阿芦,这时却显出与众不同的镇静从容,眼神坚定明亮。

任江城目光在她面庞上掠过,“没想到才出城不久便遇到劫匪,这劫匪也太大胆了些。”

阿芦微微一笑,“几个小毛贼而已,八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话音还没落,外面便响起激烈的刀剑互击声音,显然是打起来了。

能白含着两包眼泪叫道:“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我家八娘打小便娇生惯养的,从没见过这些啊!”能红警觉的打量阿芦,“你怎地这般沉着?一点也不慌张?你…你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王媪正惶惑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听了能红的话,“嗷”的一声又把任江城从背后抱住了,“可怜的八娘,才出了城,便落到狼窝里了啊!”她是很感性的人,眼泪说来就来,转眼间便泪流满面。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流到了任江城脖子里,凉凉的。

任江城颇有些哭笑不得。

耳畔蓦然传来凌厉的破空声。一枝羽箭疾射进来,声势惊人!

能红和能白惊叫一声挡在任江城前面。不过她俩没起到什么用,那枝羽箭被阿芦伸出手臂稳稳的接住,又顺手抛了出去!

外面一声沉重的闷哼,应该是有人中了箭。

阿芦露的这一手让车里的几个人都看呆了。

能红声音发颤,伸手指着阿芦,“你…你不是普通仆妇!你是假扮的!喂,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啊,是不是想里应外合,劫走我家八娘?我告诉你啊,有我能红在,你休想!”

“休…休想…”能白也伸手指着阿芦,不过她胆子远比能红要小,不光身子发抖,声音也颤的不能听了。

王媪心里更紧张了,手上用力,抱得任江城几乎透不过气来。

“乳母您别这样。”任江城无奈的拍了拍她。

您再这样,我这没被劫匪给害了,先得被您弄的窒息了…

“八娘乖,不怕。”王媪抱紧任江城,一脸惊恐的看着阿芦,“有坏人也不怕,乳母在,乳母保护你。”

阿芦不禁微微蹙眉。

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激烈,任江城掀起帷幕向外张望了下,只见尘土飞扬,披头散发如乞丐一般的劫匪骑在马上尖声呼啸,挥起长刀砍杀,孙家的护卫奋力抵挡,看样子不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