瘐十五娘头顶上那一泡鸟屎还没滴完,淅淅沥沥还在往下流,她委屈又气愤的哭了起来。

乐康公主被婢女十万火急的请了来,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来了之后才知道是瘐清等人闯了祸、丢了脸,登时大为气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怒目看着瘐清、瘐六娘、瘐七娘、十五娘等人,恨不得将她们一个一个撕了!

“你们不是告诉我疲倦了要回房歇息的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乐康公主怒吼。

“阿母,莫气到自己。”瘐涵心疼,上前扶着她。

“是啊,姨母,莫气到自己。”桓昭也过去柔声相劝。

乐康公主真是太生气了,瘐涵和桓昭加在一起也劝不了她,她指着瘐清、瘐六娘等人疾言厉色痛加训斥,把瘐清等人训的面如土色,羞忿欲死。

乐康公主在这儿精神抖擞的骂人,任平生和范瑗却冲桓广阳过去了,“十三郎,请将阿倩交还,我们这便带他回去了。”桓广阳以手指抵唇,示意他们轻声,“阿倩好像快要睡着了。”任平生忙上前两步,往桓广阳肩头看了看,只见任启眼神朦胧,不时张开小嘴打呵欠,可不是困了么?他轻声呼唤,“阿倩。”任启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嘴角轻扬,“阿父。”张开小嘴又打了个呵欠。范瑗见桓广阳拿宽大衣袖将任启的小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细心呵护着他,心里便有几分满意,“看不出来,桓十三郎还很会照管小孩子呢,对我们阿倩倒是真的很好,很关爱。”她心里满意,脸上的笑容便非常亲切,“多谢十三郎,请将阿倩交给外子吧,我们该哄阿倩入睡了。”桓广阳道:“是。”将任启小心的交给了任平生。

桓广阳叫过一名婢女,吩咐了她几句话。

婢女不敢耽搁,忙壮着胆子到桓大将军面前传话去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大将军,十三郎君说,任家小郎君快要睡着了,若是有人嚷叫不休,会吵到他的。”

桓大将军向来威严,这婢女奉命前来传话,心里也是万分惶恐的,谁知桓大将军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十三郎说的有道理,阿倩小孩子睡的早,这时已困倦了,若在这里吵吵闹闹,是不行的。”寿康公主破天荒的赞同他,“对,在这里吵闹可不行。”

乐康公主越怒越骂,越骂越怒,“瘐四娘,瘐六娘,你们的阿父阿母也在山中避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本公主?你们跟着本公主便是打算给我丢人的,是么?”

桓大将军精神一振,“原来瘐侍中等人也在栖霞山么?太好了。”

他立即吩咐仆从备车,仆从飞奔出去套车,片刻不敢耽搁,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乐康公主各说了一声,命婢女扶着瘐清等人往外走,“本大将军亲自送瘐家女郎回家,她们在这里太受委屈了。唉,看她们一个一个狼狈的样子,本大将军真担心见了瘐侍中会没办法交待呢。”

瘐清吓的魂飞魄散,“不要送我回去啊。”

深更半夜的被桓大将军亲自送回瘐家,瘐家长辈不知道会以为她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能轻易饶得了她们么?

“不要,不要这时候送我们回家…”瘐六娘等人也落下泪来。

这个时候被送回家,还是这个狼狈的样子,就算是瘐家嫡出女郎也会被家族厌弃的啊。

瘐十五娘惊恐拉住桓昭的衣襟,低声下气的央求,“阿璃姐姐,你帮帮我,我不能这时候被送回去,长辈们会生气的,真的。”桓昭一向心慈,现在如果换个人来央求她可能她真还会心软不忍,可是瘐十五娘今天一再向任江城挑衅,放肆无礼,桓昭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现在你要倒霉了,就知道害怕了啊?那你肆意侮辱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无辜的女郎会怎样?

“我向来不敢违拗家父的意思的。”桓昭温温柔柔的道。

瘐十五娘眼中闪过绝望的神色。

完了,完了,她要和她的堂姐们一起被桓大将军亲自押回瘐家了,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瘐清和瘐六娘、十五娘等人想要哭泣哀求,可是当桓大将军威严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她们每个人都被吓住了,呆若木鸡,唯命是从,糊里糊涂便被婢女们带出去了,一齐送到了车上。

乐康公主看的目瞪口呆。

瘐涵心有不忍,可是想想她的姐妹们做的事情,幽幽叹了口气。

“阿敏,你姨父也太狠心了。”乐康公主小声向她诉苦。

瘐涵摇头,“也不能怪姨父无情,实在是她们太过份了啊。明明说是疲倦了回房歇息的,结果却是躲在暗处偷窥,这幸亏姨父只是和友人相相聚,被她们看到了也没有什么,若是姨父有军国大事要处理呢?若是在这里见了外国的使者了呢?阿母,姨父是朝中的大将军,位于三公之上,大权在握,身份重要,不经允许私自在桃园偷窥,这事很严重。”

乐康公主头晕、发呆,“阿敏,阿母可没有想到这一点。”

瘐涵安慰她,“阿母,我也是听阿璃说过姨父的事,才想到这一层的。阿璃说,姨父在别业会见过北魏的使臣,朝中有心怀不轨之人暗中遣武士前来,想要知道姨父和北魏使臣商谈的内容是什么,结果一行五人,全部被姨父的护卫当场击毙,无一逃脱。”

乐康公主不由的打个冷战。

当场击毙,无一逃脱…方才她还想抱怨桓大将军下手重了,不该对娇滴滴的女郎下手这么狠,可是听瘐涵这么一说,又觉得瘐清她们还算幸运了,毕竟没有为此送了命…

眼睁睁的看着瘐清等人被送上了车,乐康公主心里不好受,脸上很难堪,热喇喇的。

桓昭和瘐涵对她还是很心疼的,知道她很尴尬,忙上前拉过她,“阿母(姨母),您看样子累了,我们送您回房去,您赶紧歇着吧。”瘐涵嘴尤其甜,“阿父明天也会过来陪您了,若是看到您瘦了,脸色不好了,会心疼的,嘻嘻。”乐康公主心里略舒服了些,勉强跟寿康公主告辞,任由她俩扶着往外走。

不经意间瞥见任江城笑盈盈坐在那里,清丽妍眉,如娇花软玉一般,不禁一阵难过。

她就是看不得任江城这个样子,好像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一样。

乐康公主停下脚步不走了,木木的瞪着任江城。

桓广阳叫过婢女吩咐了几句,没多大会儿功夫,婢女便捧出一件深紫色披风和一件朱红色披风,分别捧到寿康公主和范瑗面前,“十三郎君说,夜凉了,请添衣。”寿康公主见儿子这么孝顺体贴,当然是高兴的,范瑗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多谢。”将披风接了过去。

她还真有些凉意了。

两名婢女含笑走过去,将一件白色薄缎披风捧到任江城面前,“八娘子,您身体娇弱,莫要着了凉。”这件薄缎披风质地很好,柔软亮泽,顺滑飘逸,衣襟和衣角绣有兰草,淡雅高洁,姿态优美。

任江城披上这件披风,白衣胜雪,愈显得亭亭玉立,气度高华。

乐康公主胸口实在堵得慌,“十三郎怕是忘记了我这位姨母吧?”想到她看中的东床快婿眼光这么差,总是对任八娘这样的女郎青眼有加,真是气都要气死了。

桓昭忙道:“当然不会是忘了您了,阿兄很敬重姨母您的。”

瘐涵奇怪,“阿母,咱们这便要回房了啊,当然用不着披风。”

乐康公主刚被桓十三郎的没眼色堵得要死了,现在又被瘐涵的无知无识气得活过来了。她养的这是什么女儿啊,如意郎君就要被人给引诱了、抢走了还一无所知,跟个傻子似的!

乐康公主气得昏昏的,被桓昭和瘐涵连哄带劝的扶着回去了。

回去之后又哄得她立即洗漱了上床歇下,替她盖好被子,要她立即安眠。乐康公主哪里睡得着?和瘐清等人方才的心思一样,恨不得飞过去看看桓十三郎和任八娘在做些什么,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地方,可是瘐涵坚持认为她累了,必须安歇,按着不许她起来,弄的她干着急没办法。

不得不说,乐康公主这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任平生和范瑗都在呢,对任江城在意的很,桓十三郎就是真有什么心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桓广阳如果知道她的担忧,大概会发出一声叹息:姨母,你想多了。

一辆牛车,数十名盔甲鲜明的士兵簇拥着位黑衣将军,在栖霞山中疾驰。

瘐十五娘从来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山路颠簸,颠的她都快要吐出来了,浑身难受,“你倒是慢点啊,赶这么快做什么?”她忍不住大声斥责车夫。

瘐清也颠的脸色苍白,闻言赶紧拉了拉她,“十五娘,不许出声。”瘐六娘脸黄黄的,说话少气无力的,“桓大将军就在旁边呢,你难道不知道么?这时候还要出声,你是想找死?”瘐七娘等人也嫌她这个小妹妹不懂事,把她好一通埋怨,“十五娘,你还有脸作声,咱们这些人全是被你害的!你若不出声,咱们偷看过后,悄悄走掉便是了,现在已经在桃园的床榻之上安然入睡。就是因为你沉不住气,出了声,我们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就是,全怪小十五!就她最误事!”瘐十五娘被她的阿姐们七嘴八舌的埋怨着,气的小脸发白,“现在你们怪上我了,那咱们商量着要去偷看的时候,你们不也兴致很高么?”

瘐七娘冷哼,“我们是商量好了去偷看,可没让你尖叫出声啊。”

“就是,谁让你叫出声?不就是鸟在你头上拉屎么,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跟见了鬼似的,就这么叫出来了?”瘐六娘不满。

瘐清等人全部对准瘐十五娘开火,瘐十五娘寡不敌众,架不住这么多人围攻,气得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好不凄惨可怜。

等到了瘐家的近湖小筑,就变成瘐家女郎全体凄惨可怜了。

桓大将军亲自见了瘐侍中,再三道歉,“不知是几位小娘子,下手重了些,侍中莫怪。瘐侍中,我这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也知道,我在桃园曾经杀过敌方暗探的。”

瘐侍中又惊又怒,一迭声的对桓大将军说抱歉,“侄女们胡闹不懂事,瘐家万分抱歉。”

他和刘氏之前还为瘐五娘不便随乐康公主一起去桃园而沮丧呢,现在却是大大的庆幸,幸亏五娘没有一起去啊,不然也会和四娘、六娘她们一样了…

瘐侍中看看几个侄女狼狈的样子,又是厌恶,又是生气,命人把她们带到静室,“请二郎君、三郎君、六郎君、十郎君过来,再叫上几位娘子,看看他们的宝贝女儿是何等模样。”瘐清等人知道这是要叫她们的父母了,心中惊恐,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含着一包眼泪,垂头丧气去了静室。

瘐侍中再三道歉,“都是舍侄女不懂事,多有得罪。”桓大将军挥挥手,“这是什么话,彼此姻亲,太外道了。”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出门上了马,呼啸而去。

第82章082

范静来接妹妹、妹婿,也到了桃园。

任启已经在任平生怀里甜甜睡着了。

任平生和范瑗见兄长来接,便和范静一起向主人告辞。

天色已晚,寿康公主也不便再留,“慢走,路上小心。”桓广阳徐徐站起身,“阿母,我送送您的客人。”寿康公主露出赞许的笑意,“十三郎最孝顺了,知道任八娘子是特地为阿母过来的,便要亲自相送任将军和范娘子、范仆射了。”桓广阳笑的浅淡,“您一整天都没有胃口,阿父担心,我也担心。”寿康公主心里别提多熨贴了,柔声道:“十三郎,早去早回。”

“是,阿母。”桓广阳答应。

桓昭和任江城依依惜别,“阿令,今天真是很谢谢你,叫化鸡和和蜜汁豚骨的味道太好了,令人毕生难忘。”任江城见她面色歉疚,猜测她是在为瘐十五娘等人对她的刁难而感到抱歉,笑着说道:“桃园景色很美,主人又热情,我也是毕生难忘啊。”桓昭听她话语中丝毫没有不愉快的意思,大喜,握着她的手掌留恋的捏了捏,“真舍不得放你走,改天我再约你吧。还有啊,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下请贴,你一定要再来这里啊。”任江城笑,“一言为定。”

范静是驾着车过来接妹妹一家人的,也给他们各自带了御寒的衣物。所以范瑗和任江城便将桃园婢女所捧过去的披风取下来,换上了自家的。

巧了,范静带过来的衣物和范瑗、任江城母女二人方才穿着的差不多,也是薄缎长披风,一件朱红,一件纯白。范静和范瑗兄妹二人在衣着、饮食方面向来是讲究的,这两件披风都是真丝面料,色泽柔亮,在灯光下闪着悦目的光芒,灿烂华美。范瑗和任江城披上这两件披风,一位美艳动人,一位清纯秀丽,母女二人,相映生辉。

就连寿康公主那么挑剔的人眼中也闪过惊艳之色,命桓昭,“阿璃,替阿母送客。”

桓昭很开心的答应,“乐意效劳。”

她笑盈盈的一直将任江城等人送至外面,看着他们上了车。

桓广阳则骑上了他的白马。

任平生掀开车帷幕,“离的并不远,不劳十三郎相送了。”桓广阳不肯,“虽然离的不远,可天色已晚,山路又不大好走,我便是别的不做,替您照个明也是好的。”他带了数十名仆从,有的骑马,有的步行,骑马的手中拿着火把,步行的手中提着灯笼,确实很明亮。

桓昭笑,“任将军,您就不要和我阿兄客气了,还是让他送您回去,替您照着明吧。您车里有阿令,还有阿倩,若是看不清路颠到他们,您不心疼么?”任平生和范静、范瑗一齐笑了,“九娘子真会说话。好,那便劳烦十三郎了。”

“哪里。”桓广阳和桓昭兄妹二人都客气。

车缓缓驶动了,执着火把的兵士在前边开路,提着灯笼的则跟在车两旁,桓广阳的白马就跟在车旁边,一行人有条不紊的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山里的夜色很美,也幽静,这一行人行走在夜色中,虽然人数众多,却只有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并不显得杂乱,没有破坏这份静寂的美。

亮亮的火把宛如一条火龙般蜿蜒在山路上,非常醒目。

桓大将军这时正好从瘐家出来到了附近的山坡上,远远看着这一景象,勒住了马缰绳。

他身后的骑兵也随之停下了。

一行人站在高处,看着由桃园出来的这一行人去了镜湖山庄。

桓大将军回到桃园的时候,寿康公主坐在院中举杯独酌,神色间颇有寂廖之意。

不过,看到桓大将军进来,喜悦之色却从她眼眸中一闪而过。

她向来是高傲的,虽然心底的喜悦之情不停翻涌,却还是板着一张脸,做出冷若冰霜的样子。

桓大将军若是看到她这样,一定会凑过来陪笑脸百般讨好的。没人在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没什么大将军的架子,很温存,很体贴。

今晚桓大将军却一反常态,大步流星的过来坐到寿康公主身畔,眼睛睁得大大的,非常诧异,“公主,咱们十三郎送任将军和范娘子回去了,对不对?”

他没向寿康公主献媚讨好,寿康公主便不爱理他,可是见他脸色诡异,神情反常,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对,我让他去送的,有什么不对么?”

“你?”桓大将军仔细瞅了她两眼,神色更加怪异了。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么?”寿康公主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桓大将军哈哈笑了两声,“没什么不对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咱们十三郎好像之前并没有对客人这般体贴过,哈哈。”寿康公主微笑,笑容中颇有些得意,“那是因为十三郎孝顺我啊,我本来一直没胃口,任八娘子弄了叫化鸡和蜜汁豚骨,我才勉强用了些夜宵。”桓大将军凝神看了她片刻,目光温柔起来,“是,你一整天没什么胃口,我和十三郎很担心,十三郎劝我连夜赶过来…”

“儿子若不劝你,你便不过来了,对不对?”寿康公主有些恼火。

桓大将军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低低的,柔情似水,“公主,若不是朝中紧急事务太多,都等着我做决断,我一大早便追过来了,哪会等到现在?”寿康公主似喜非喜横了他一眼,“呸,我才不信你呢,就会花言巧语哄我。”桓大将军索性紧紧挨着她坐了,轻叹道:“这世上令我甘心情愿费尽心机花言巧语来哄来骗的,除了公主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啊。”

他坐的太近了,浓烈的男子气息萦绕在鼻尖,寿康公主脸色绯红。

“去,离我远远的。”寿康公主伸手推他。

她虽然真用了几分力气,可他坐在那里跟一座小山似的,她哪里推得动呢?

寿康公主似是恼了,星眸微转,又多用了几分力气,“你敢让我推不动!”

桓大将军很聪明的顺势倒了下去,好像是被推翻的一样,一声惊呼,“公主你力气真大,下官撑不住了,再也撑不住了,倒了,倒了…”他模样滑稽,寿康公主终是被他逗得露出了笑模样,冲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起来吧。”

桓大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她的那只手,“多谢公主。”

谢过寿康公主之后,他又爱惜的捧着她的手温存抚摸,放到唇畔亲了亲。

“色狼。”寿康公主脸色酡红,骂了他一声。

虽是骂他,语气却极为亲呢,桓大将军知道她心里大约是没什么气了,趁机坐在她身边替她和自己分别倒了酒,殷勤递了过去,“公主,阿璃睡了,十三郎送客未归,现在只有咱们夫妻二人,何等清静。来,咱们饮酒。”寿康公主却不过他一番盛情,接过酒杯抿了抿。

“咱们十三郎喜爱什么样的女郎呢?”桓大将军托腮,作深思状。

寿康公主心中一动,“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咱们十三郎有可能对任八娘子不大一样呢。哎,你说,这和任八娘子能看八卦图,能独自一人从他的墨竹林里走出来,有没有关系?不如这样,我请阿母替咱们留意下,世家贵女之中,有哪家的女郎既明艳照人,又聪慧过人,学识渊博,通易理,晓军事。这样的女郎,或许会比较合十三郎的心意吧。”

桓大将军干巴巴的笑了笑,“呵呵,好,呵呵。”

寿康公主明明已经意识到十三郎可能对任八娘不大一样了,可是并没有想再仔细看看,更没有想撮合他们,而是想寻找和任八娘有些相像的世家贵女。呵呵,她果然注重门第。

“你笑什么?”寿康公主见他笑的怪异,不悦的质问。

桓大将军语气诚恳,“没事,没事,公主,我在想明天让厨房为你煮什么菜肴,会合你胃口。”

寿康公主听他这么说,不由的微微一笑。

桓大将军顺利哄过了寿康公主,伸手摸了摸下巴,默默想着心事,“十三郎,你若真喜欢了任家女郎,门第之见什么的倒也算了,阿父自然能帮你。可桓家和陵江王府之间的恩恩怨怨,怕是阿父也无能无力啊。”

他沉默下来,默默无语。

“想什么呢?”寿康公主嗔怪。

桓大将军打起精神,“公主,我在想阿倩。你说要是咱们十一郎或是十三郎能给咱们早早的生下孙子,就阿倩这样的小郎君生上十个八个的,该有多好。”

“什么十个八个的,能有一个两个已经很庆幸了。”寿康公主听的怦然心动,“小郎君当然好,小娘子也不错,我不挑孙子孙女。”

“公主,我也不挑。”桓大将军忙表白。

夫妻二人说着小孙子小孙女,觉得比之前亲密多了。

桓大将军要陪寿康公主回房,她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高傲的站起身,径自走了。

桓大将军忙追了过去。

等桓广阳回来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回房安歇,熄灯了。

桓广阳望着那一团黑暗默然许久,萧萧肃肃,独自回到卧房。

桃园的卧房非常舒适,可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今晚的床榻有些凉,不够暖,不够温软…

这里布置的真是很好,称得上应有尽有,可是好像还缺了些什么,缺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夜,桓十三郎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和桓大将军回城了,他和往常一样神色淡然,桓大将军却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谈笑风生。

桓昭和瘐涵一起到镜湖山庄做客。

任江城命人在湖边支了遮阳伞,又向杜大夫要了防蚊虫的药抹上,三人坐在湖边钓鱼。

瘐涵很过意不去,“阿令,真是对不起你,我家十五娘年纪小,总爱胡说八道…”

任江城嘻嘻笑,“阿敏,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明白人,从来不搞株连的。”

她言辞风趣,语气诙谐,逗得瘐涵和桓昭都笑,气氛一下子就轻松愉快起来了。

瘐涵手中拿着钓杆,说道:“我四阿姐她们今天和小十五一起回城了呢,大伯父好像给她们请了什么名师,她们回城之后,便要开始上学了。听说课程会很严,老师很厉害,小十五都吓哭了。”任江城不禁纳闷,“老师能有多严啊?”至于把瘐十五娘这样无法无天的狂妄少女给吓哭,这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桓昭淡淡笑了笑,“这位老师不是南朝人士,她来自北朝魏国,曾经担任过北魏昌安公主的老师。”

“钟大家?”任江城扬眉。

“是,钟大家。”桓昭点头。

任江城倒吸了一口凉气,“久闻大名啊。”

这位大名鼎鼎的钟大家是北魏官宦家族之女,幼读诗书,因罪没入宫中为奴。北魏皇帝的爱女昌安公主性情暴戾,八岁起便开始手刃宫人,死在她手下的宫奴也不知有多少,恶名远播。钟大家不幸入了她的逍遥宫,近身服侍,所有的人都以为钟大家必定凶多吉少,谁知她后来竟驯服了昌安公主,还被昌安公主拜为老师,皇帝又惊又喜,对她大加褒奖,北魏宫中咸称之为“钟大家”。

不过,昌安公主后来嫁给了英俊青年杨少雄,杨少雄不知为了什么叛了北魏,投奔西凉,一向深受皇帝宠爱的昌安公主竟然不顾念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她的驸马一起出逃,最后夫妻二人全被北魏官军捉了,皇帝盛怒之下亲自下令处死他爱逾掌珠的昌安公主,驸马一并诛杀,还下令诛杀所有昌安公主的近侍、心腹。钟大家这位做老师的本来也难逃一死,可是她警觉,早早的逃离了公主府,一路乔装改扮逃到了南朝。因她父亲是北魏官吏,母亲却是南朝人,本人又颇有名气,所以她逃到南朝之后倒是没有受到冷遇,哪家若是有令父母头疼的、难以管教的女郎、女童,是很乐意聘请她教导的。

连昌安公主都能驯服的人,难道还管不了几个女孩子么。

昌安公主可是亲手射杀、击杀宫奴的狠角色呢。

“所以,阿敏你的姐妹们…?”任江城生出同情之心。

瘐涵淡声道:“老师严厉些也好,有个严厉的老师,做学生的至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瘐十五娘等人当时的无礼言辞她真是耿耿于怀,现在知道瘐十五娘等人要被以严厉无情闻名的钟大家管教了,并没有觉得怜悯。

或许,她们真的应该被管管了。

第83章083

桓昭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严师出高徒,老师既有学问又管得严,辛苦可能会暂时辛苦些,但是没坏处的。昌安公主本来粗鲁不文,拜了钟大家为师之后都文雅起来了,辞令娴熟,言行得体。相信数月之后,十五娘她们也会有很大改变吧。”

任江城语气恬淡,“我看过昌安公主的《逍遥宫赋》,立意新颖,语言清丽,章法多变,洒脱自如,可见她文学修养是很好的。”

瘐涵一笑,“昌安公主没拜钟大家为师之前,言行举止的粗鲁无礼举世闻名,她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改变,全是钟大家的功劳。唉,可以预见到今后我的阿姐阿妹学业会突飞猛进,远胜于我…”

“那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钓鱼,还不快回书房用功去?”桓昭取笑她。

瘐涵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是啊,我的姐妹们都要超过我了,我怎么还有心思钓鱼呢?阿璃,阿令,你们看看我,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安于一隅,固步自封…”

桓昭和任江城一起笑弯了腰。

“不过,钟大家那么会教学生,怎么没把昌安公主真正教的聪明呢?她怎会那么笨,跟着驸马背叛自己的父亲?”说笑了一会儿,瘐涵忍不住问道。

桓昭一脸迷惘,“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北魏昌安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和驸马一起逃到西凉她又算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成婚不到一年的驸马,国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父亲也不要了?”

两位在家里同样排行第九的女郎都觉得昌安公主的行为匪夷所思,奇怪之极。

任江城悠闲看着水中的游鱼在咬鱼饵,却懒得拉线。

这个时代的女性当然还是从属于男性的,但是风气比较开放,不会拼命贬低女性,鼓吹女性要从一而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也不会纯粹以婚姻来评价一个女人。当然婚姻还是很重要的,可是出身似乎更重要些,有个好父亲、好家族,比能嫁到好男人更体面、更有保障。可能正因为这些吧,桓昭和瘐涵对昌安公主都是不理解的。昌安公主的驸马要叛逃他国没关系,让他逃好了,昌安公主留在北魏,还是皇帝宠爱的公主,可以光明正大的再选驸马,另嫁他人,一样是尊贵又悠闲的公主。

别说另外挑选驸马了,她就要想多要几名美少年陪伴也是很容易的事。贵为公主,还愁没有人愿意做她的面首么?

可昌安公主竟然跟着她的驸马一起叛逃了,还没逃成功,最后被她的亲生父亲下令处死。

令人唏嘘啊。

“这其中的详情咱们不知道,便无从判断了。”任江城道:“听说北魏皇帝内宠颇多,儿子多,女儿也多,争斗的很厉害。昌安公主虽有很多缺点,不过据说北魏皇帝赞赏她的真性情,对她比对其余的公主们纵容偏爱的多。或许昌安公主是被人陷害的也说不定呢,毕竟她太受宠了。”

“也对。”桓昭和瘐涵对任江城的解释倒是很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