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任江城转过头。

桓广阳浅色眼眸此时显出好看的浅蓝色,“女郎,你的祖母,是李家的女郎,对么?”

“我没有见过她。”任江城轻声叹息,“不只我没有见过她,我阿父也没有。他才出生不久,我祖母便过世了啊。”

正是因为祖母李氏过世的太早,所以任刺史才会续娶辛氏,所以任江城在宣州的十四年会过得很不愉快。刺史府要么是任刺史原配留下的子孙,要么是辛氏的人,李氏这位夹在原配和辛氏之间、太早过世的人,简直没有一点存在感。

“如此。”桓广阳沉吟。

他目光重又投向被困在阵里的陵江王和桓大将军,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

“十三郎,你的意思是说…”任江城恍然。

桓广阳点了点头。

陵江王年轻时不知因为什么错过了他的心上人,没能和他心爱的女郎缔结良缘。陵江王对他的心腹爱将任平生视如亲生,对任江城、任启也像祖父疼爱孙女孙子一样,宠爱逾常。把这两点结合起来看,陵江王年轻时错过的那位女郎,有没有可能是任江城的祖母李氏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陵江王的言行就很容易理解了。

“哎,十三郎。”任江城拉拉桓广阳的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你祖父还是桓家家主的时候,真的对不起陵江王、真的把他和他的心上人拆散了?所以后来你家的孩子有事,陵江王赌气不理会,不肯救人?”

桓广阳被她的小手这么一拉,心里又甜蜜,又慌张,又酥酥麻麻痒痒的,也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

“女郎,那个孩子是我。”他柔声道。

“啊?”任江城愕然,转过头不可思议似的上下打量他,“你?你…你生过病么…?”

桓广阳浅笑,“我曾经在鬼门头前转了个圈,之后又被拉回到阳间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父阿母对我格外宠爱,格外纵容。”

“真可怜。”任江城看着眼前玉人一般的他,想到他在孩童时曾病的很严重,心中怜悯同情。

她看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

“女郎,我的意思是,桓家那个伤重几乎不治的孩子是我,所以桓家是没事的。”桓广阳声音清朗、轻柔,听在耳中让人觉得很舒服,“倒是陵江王的心结,要设法替他解开才是。”

第115章

“桓家那个伤重几乎不治的孩子是我,所以桓家是没事的”,任江城回味着桓广阳的话。

“你不介意,可是你的阿父阿母一定会介意的。”她有些遗憾的说道。

桓大将军还算了,寿康公主那样的性情脾气,有人“害”过她的儿子,她竟然能前嫌尽释不予计较,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不会。”桓广阳语气笃定,“我阿父心胸宽广,我阿母则根本不知内情。”

“原来是这样。”任江城恍然大悟。

原来寿康公主什么也不知道啊。

陵江王和桓大将军越说越僵,打斗得越来越厉害。

任江城有些担心,晃晃桓广阳的手,“哎,十三郎,陵江王到底年龄大了,令尊却正值壮年,再打下去我怕陵江王体力不支。你还是进去给他们劝劝架吧,好不好?当年的事我会找机会问出来的。”

“你很关心陵江王。”桓广阳凝视着她。

“我叫他翁翁的。”任江城神色柔和,“你知道么?我虽然有祖父,可是和祖父一点也不亲近,倒是陵江王慈祥又亲切,我心甘情愿叫他翁翁。”

“明白了。”桓广阳点头。

“哎,你再叫只鸽子来送我走,然后你进去劝架,好不好?”任江城小声和他商量。

桓广阳深深看着她,“你不害怕了?盛夏时节,竹林里虫蛇鼠蚁很多的。”

任江城背上生出凉意,下意识握紧了桓广阳的手,却还嘴硬着,“我胆子大的很,不怕,一点也不怕。”

一边说大话,一边向四周逡巡,唯恐哪里钻出个她特别不待见的活物来。

桓广阳眼眸中有了笑意。

这倔脾气的女郎,明明很害怕,却偏偏却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来。

“我送你出去,之后再回来。”他微笑道:“不必担心陵江王体力不支,我有法子让他们不打。”

“什么法子啊?”任江城大为好奇。

桓广阳笑了笑,口中发出清啸之声,这啸声清亮又高亢,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桓大将军有些后悔,跳出了圈子,“我家十三郎不高兴了,叔父,咱们不打了。”陵江王暴跳如雷,“这小子就在外面对不对?你让他进来!你摇什么头,你是他阿父,难道还命令不了他?”桓大将军笑道:“我家十三郎是从鬼门关前转过一圈的人了,福大命大,与众不同。他一向孝顺,不过我这做父亲的怜惜他,总是由着他的。他既然不愿进来,总归会有他的道理,我可不爱勉强他。”陵江王冷哼,“你又提起你那宝贝儿子受伤的事了,好像想要提醒我似的。桓惕,我告诉你,我没有对不起你儿子,他受伤和我无关,治伤更不关我的事!”桓大将军怒极反笑,“好,不关你的事,你全是被冤枉的!是桓家冤枉了你,你冰清玉洁、纤尘不染!”

里面的两个人不打架了,重新吵起嘴。

任江城觉得按照他俩吵架的这方式,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新鲜的猛料了,便拉拉桓广阳的手,“我还答应过我阿母要快些回去呢。”桓广阳不敢再耽搁,“是。”陪她向外走去。

他很熟悉竹林,不多时便到了方才进来的地方。

桓昭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一边纳凉,一边往这边张望,见他俩出了竹林,兴奋的冲他俩挥挥手,“阿兄,阿令,我来了。”脚步轻盈的跑了过来。

任江城这时才意识到她和桓广阳还是牵着手的,忙拍拍他,“哎,快放开。”桓广阳万分不舍,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松开了她温软的小手,“嗯,放开了。”

手一下子空了,桓广阳很不适应,心中怅然。

桓昭到了近前,亲呢握住任江城的双手,笑咪咪问着她,“阿令,见到你阿父了么?他出去了没有?已经出去了啊,这下子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桓广阳和妹妹一向友爱,可是看到本该由自己握着的温软手掌被妹妹握住了,心里竟然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还不能放心呢。”任江城叹气,“陵江王和令尊…似乎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面对桓昭这娇娇女,任江城说话还是很克制的,没说陵江王和桓大将军吵架,更没说他俩打架,只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桓昭秀眉微蹙,“阿兄,那你快回去吧,看看阿父和陵江王如何了。”

“对,快回去吧。”任江城催促。

桓广阳交代道:“太阳晒,别在外面玩了,知道么?”桓昭惊奇的“咦”了一声,“阿兄,你以前没有这么啰嗦,也没有这么细心的啊。”桓广阳脸色微红,“阿兄走了。”深深看了任江城一眼,白衣飘飘回了竹林。

桓昭笑咪咪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阿兄慢走。”任江城看着桓广阳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轻轻叹了口气,“阿璃,咱们回去吧,再不回我阿母要出来寻人了。”桓昭点头,“嗯,我知道,咱们回去的路上顺便看几眼菊花,便回去了。瑶台玉凤和有紫龙卧雪、朱砂红霜倒还罢了,绿水秋波碧莹莹的,如同春日之水,漂亮极了。”任江城饶有兴致,“天气还很炎热,菊花竟然开了,而且是少见的绿菊,这定然要看一看的。”桓昭执心的介绍,“是啊,世上所谓的绿菊大多是白中带绿或黄中带绿,整朵青绿青绿的菊花可谓十分罕见,这绿水秋波便是很纯粹的绿色,绿宝石一样。”任江城也是爱花之人,听桓昭这么一说,怦然心动,“阿璃,咱们走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呢。”桓昭笑弯了眉眼,“好,走快点。”携着任江城的手,看菊花去了。

到了花房之后展目望去,果然看到一株醒目的绿水秋波,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任江城颇有惊艳之感,“翠的这么好看啊,这种绿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舒服极了!”

因为叶绿素一般存在于植物的茎叶组织中,存在于花瓣中的很少,所以绿色的花朵是极为难得的我是个丧尸。不只菊花如此,其余的花卉也是一样,譬如绿色的牡丹便格外珍贵,非常少见,传说是要将特制的药方埋在牡丹根下,等到开花的时候,才会是悦目的碧色。

其余的菊花有的洁白如雪,有的红通通犹如火焰,也各有美态,但都不如这绿色的菊花醒目、耀眼。

任江城本来打算看一眼便走的,结果到了这株异花面前,却流连忘返,看了又看,也觉得看不够。

正在这时,寿康公主陪着范瑗、任启一起来了。

寿康公主和范瑗一边一个拉着任启的小手,任启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寿康公主和范瑗一脸溺爱,这一行三人看上去居然非常和谐。

放在从前这是不能想像的事。谁能想的到寿康公主竟有这般平易近人、关爱孩童的时候?

寿康公主微笑,“阿倩小郎君小憩醒来,又想见阿姐,又想看花,我们便一起来了。”范瑗言语风趣,笑着问道:“我们来的冒昧,没有打扰到两位吧?”任江城和桓昭忙笑道:“没有没有,三位大驾光临,不胜荣幸之至。”说说笑笑,异常融洽。

“阿姐,阿璃姐姐。”任启小朋友笑的很甜。

他才睡醒不久,没有平时机灵,可是这股迷糊劲却让更加可爱了。任江城和桓昭爱的不行,一前一后弯下腰亲吻他的小脸蛋,任启不好意思的笑,“阿姐咬我,阿璃姐姐也咬我,嘻嘻。”桓昭喜的又亲了他两口,任江城拉起他的小手去看那株绿水秋波,“阿倩你看这株花多漂亮啊,绿颜色的花很难得,有马中赤兔、人中西施之称呢,漂不漂亮?”

“漂亮。”任启看着绿莹莹的花朵,漆黑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羡慕之色,“太漂亮了。”

范瑗也啧啧称奇。

寿康公主笑的很温和,“这绿水秋波是马中赤兔、人中西施,也是小郎君中的阿倩,对不对啊?”

任启被她这么夸奖,激动的小脸蛋亮晶晶的,非常快活。

范瑗和任江城也不是第一回见寿康公主了,今天才知道她有多喜欢小孩子,有多随和,心中俱是惊讶不已。

桓昭拉拉寿康公主的衣襟,小声和她商量,“阿母,阿倩小郎君这么喜欢绿水秋波,咱们送给他吧,好不好?”

她以为寿康公主一定会答应的,谁知寿康公主却摇了头。

“不行么?”桓昭失望。

“让你阿兄送。”寿康公主小声告诉她。

桓昭倒吸一口凉气,冲她伸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寿康公主矜持又得意的笑了笑。

寿康公主和桓昭在这里为了桓广阳煞费苦心,桓广阳这时却已将陵江王和桓大将军引出竹林,到了他的书房。

任平生已在这里消磨了许久,等的无聊,命童儿取了本诗册,闲闲翻看。

见到陵江王大踏步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诗册,起身相迎,“大王。”

陵江王虽是怒气冲冲的,见了任平生却和缓不少,脸上硬挤出丝笑意,“阿平,你出来的最快,这个赌是你赢了。”任平生很坦白,“有只鸽子在前头替我引路,我才能走出来的。”陵江王略一怔,便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了,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十三郎这分明是故意讨好阿令的父亲啊,存心不良!桓家的坏小子,臭小子,有我在,你休想趁心如意!

陵江王沉着脸在桌案旁坐下,任平生替他倒了杯茶,“大王润润喉我的超级召唤。”

桓大将军在陵江王之后进来的,他到底是主人,从容多了,命童儿打了水过来,慢条斯理洗过手、脸,才在陵江王对面坐下了,“渴了。”也不使唤童儿,自己拿过杯子倒上茶,一饮而尽。

桓广阳最后进来,不慌不忙在下首坐了。

他是主人,又是小辈,坐下首当然是应该的。

“十三郎,喝茶么?”桓大将军笑着问他。

“要。”桓广阳点头。

桓大将军顺手倒了杯茶,正要递给他,却想起来一件事,“十三郎你有洁癖的,先洗手洗脸吧。”谁知桓广阳却不领情,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茶杯,自然而然的道:“不洗了。”

“为什么?”桓大将军不解。

他是疼爱儿女的父亲,对十三郎的喜好、性情很了解,知道十三郎向来有洁癖,但凡饮食之前必定要将手脸洗干净的。可是,现在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和他们一起从竹林里出来的桓广阳,进来之后直接便坐下了,竟然没洗手。

“十三郎这洁癖,治好了?”桓大将军心里直犯嘀咕。

桓大将军还在奇怪、犹疑,陵江王却目中精光一闪,死死盯住了桓广阳,“十三郎,你有洁癖?但是今天你不肯洗手?”

“这有什么不对的么?”桓大将军不悦,“叔父,你别这么盯着我家十三郎,怪吓人的。有什么你冲我来。”

陵江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眼光锐利如刀剑,“十三郎,这是因为什么?”

桓大将军更加莫名其妙,任平生却蓦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从桓广阳身上掠过,脸上有了恼怒的神色。

桓广阳慢悠悠饮了口杯中清茶,把玩着水中精致的白瓷茶盏,浅浅一笑,“抱歉,我不便说。”

“你…”陵江王和任平生怒目而视。

“到底怎么了?”桓大将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陵江王凄凉的笑了笑,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萧索,“桓大将军,难道你年轻时候从来没有爱慕过哪位美丽的女郎么?没有握过她的玉手之后,魂牵梦萦,缠绵缱绻,所以不想洗手,要留下那一丝余温、留下那份念想么?”

桓大将军目瞪口呆。

“没有。”他摇头。

他和寿康公主是奉旨成婚的,婚前并没有这等旖旎时光。

“我有。”陵江王喃喃,“我曾经爱慕过一位高贵又美丽的女郎,和她有了白头之约。我答应要迎娶她,她也答应了要嫁给我…”

他语气温柔缠绵,却又有着难言的荒芜悲凉之意,桓大将军和桓广阳心里都沉甸甸的。

“后来呢?”任平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陵江王神色一冷,“洛邑之战我随军出征,本来约好凯旋归来便迎娶她的,可是大军回师之日我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回来。”

“那她…”任平生咽喉仿佛被人掐住似的,困难的开了口。

“她被她的继母阴谋设计嫁了人,一个没了原配、拖着两个孩子的鳏夫。”

第116章

屋内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任平生胸口好像压着块大石,沉闷、难受,无法呼吸。

高贵又美丽的女郎,白头之约,三月未归,被继母阴谋设计嫁给拖着两个孩子的鳏夫…这一切听起来是这么的陌生,却又这么的熟悉…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夏天的天气很是多变,方才还是晴空丽日,湛蓝美好,突然间便昏暗一片,乌云滚动,阴沉和黑暗覆盖了整个天空。

大点大点的暴雨直扑下来,落在房檐、落在青石地面,发出急促而焦燥的响声。

狂风伴着暴雨,闪电和着雷鸣,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

闪电过后,震耳欲聋的雷声自远而近呼啸而来,好像要在人的头顶炸裂开来似的,声势惊人。

“三个月…没回来…?”黑暗中,任平生低声喃喃。

他声音很低,外面风雨声、雷电交加声又很大,但奇怪的是,陵江王、桓大将军、桓广阳,人人都听到了。

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照亮了整间屋宇。

外面暴雨如注,天空白茫茫的一片,陵江王脸色也是煞白,“是,三个月没回来。”

“为什么?”任平生直起腰身,大声问道:“为什么大军凯旋,独你迟迟未归,竟达三个月之久?”

他仿佛看到花季女郎在闺中苦等,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焦急忧虑,翘首以盼,花朵般的容颜渐渐憔悴了,明亮的眼眸渐渐暗淡了,整个人渐渐消瘦了,心中痛楚怜惜,难以言喻。

闪电过后,整间书房又陷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陵江王古怪的笑了一声,“这要问一问桓大将军那英明神武的父亲了。”

“先父做了什么?”桓大将军沉声问道。

“还能是什么?他派出无数高手一路之上对我围追堵截,不许我及时返京。我强行突围,被一名手持虎形百辟刀的刺客重创心肺,性命垂危。”陵江王凉凉道。

桓大将军和任平生同时大惊失色。

桓广阳在黑暗中坐直了身子。

百辟刀乃三国时期之百练之宝刀,是魏武帝曹操命人制成的,共有五把,分别以龙、虎、熊、鸟、雀为识。这五把百辟刀曹操自己持两把,其余的三把分别给了他的儿子曹丕、曹植、曹林。司马氏取代曹氏之后,百辟刀有一段时间不知所踪,后来陆续被献入大梁皇室。先帝时桓广阳的祖父、大司马桓鉴护驾有功,先帝便将百辟刀赐给了他,做为嘉奖。陵江王被手持百辟刀的刺客重创,要说这刺客不是桓家指使的,大概没人相信。

“虎形百辟刀,心肺重创,性命垂危。”桓大将军缓缓道:“可是,我记得你回到建康的时候精神很好,并无病态。”

“你当穆神医是浪得虚名么?”陵江王嗤之以鼻终不及你眉眼清浅。

众人这才知道他许久之前便和穆神医有了交情,不由的默然。

桓广阳语气和缓,“外叔祖,您的意思是当年我祖父为了不让您及时回京城,所以才暗中阻拦您的,是么?”

陵江王语含讥诮,“彼时正值先帝寿诞,又值大军凯旋,你说说看,他担不担心我回京之后更得先帝欢心,令得先帝易储啊?”

桓广阳默默无语。

桓家和王家当时是支持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太子的,陵江王比他的太子兄长更得先帝欢心,又立下战战,得胜归来,当时身为桓家家主的桓大司马担心太子储位动摇,设法阻拦陵江王回京,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外面雨渐渐小了,狂风渐歇,屋里也有了亮光。

桓大将军忽然发怒拍桌子,“就因为这件陈年旧事,你便见死不救,把怨气发泄到一个三岁孩子身上了么?你没出息!心上人被抢走了,你去抢啊,去夺啊,怎么,她嫁了人,你就这么认命了不成?”

“对,为什么不把她救回来?”任平生红了眼圈。

桓广阳年轻最轻,最为冷静,“外叔祖,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不会怨天尤人,哪怕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救出她。她若还是一个人当然好,若有了孩子,我连孩子一起要。不过…”说到这里,他托长了声音。

任平生本来一直看他不顺眼,这时却不自禁的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根本不会让她到了这一步的。”桓广阳这隽美秀逸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这时语气坚定,如同坚硬的岩石,“我会保护她,爱惜她,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哪怕自己受尽千辛万苦,也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桓大将军虽然满腔烦恼,听了宝贝儿子这话,眼中也有了笑意。

这个十三郎,他还真是见缝插针,逮着机会便向心上人的父亲倾诉衷肠啊。

“就凭我家十三郎这个人品,这个相貌,这份痴情,我就不信任将军不感动!十三郎,乖儿子,继续努力吧,以阿父的眼光来看,你离你心爱的女郎越来越近了,就快能…不对,说不定你已经牵到她的手了…”桓大将军想着心事,美滋滋,甜丝丝。

任平生果然有些动容。

桓家虽然可恶,这个十三郎倒是真的不错…

他有些犹豫,可是想到陵江王,心又坚硬了。不管陵江王是出于原因救他的,总之陵江王是在他和范瑗陷于绝境的时候自天而降,浴血奋战前来解救他们的。没有陵江王,他和范瑗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殉城身亡了。他不能背叛陵江王,无论如何也不能。

“大王。”他转过头看陵江王。

陵江王望着窗外在发呆,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任平生心中警觉,试探的又低低叫了一声,“大王?”

陵江王依旧没有理会他。

任平生慌了,忙挪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扶他,“大王。”

他才碰到陵江王,陵江王便手捂胸口,无力的靠在他身上,“阿平,我…我…”任平生大惊,忙扶好他,“大王应该是旧伤复发了,去叫大夫。”他一边照顾陵江王,一边简短的吩咐。

“是。”桓广阳立即站起身。

“不用。”陵江王气息微弱,面容异常苍老、疲惫,“阿平,我要回家…”

“好,咱们回家。”任平生心中酸楚,迅速的答应。

桓大将军见陵江王虽然虚弱,却很固执的样子,也不敢违拗他,“叔父,我背你。”

他过来要背陵江王,却被任平生冷淡的拒绝了,“不必了。大王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