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昂首挺胸,由刘氏和任淑慧扶着往前走。

比她们先走一步的任刺史、任冬生、任安生等人却由数十名卫兵陪着,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正好和她们迎面碰上。

辛氏心中打了个突突,忙问道:“郎主,您怎么又回来了?”刘氏和任淑慧也纳闷,异口同声,“是啊,您怎么又回来了?”任刺史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不肯说话,任安生年轻没经过事,一脸迷茫,也说不出话来,还是任冬生苦笑着告诉她们,“我们自报身份了,可是公主府的护卫不肯放我们进去,要让我们先到驿馆去,待核查完身份之后再说。”

“什么?核查身份?”辛氏和刘氏一齐愤怒了,高声叫道:“咱们的身份有什么好查的?三郎和三娘子就在里头,把他们叫出来,咱们的身份不就明白了?”

这婆媳二人是真的不懂,就算公主府的人不认得她们,可是任平生和范瑗不是在场么?把他们叫出来,大家见个面,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么,用得着这么麻烦?

任刺史越发面沉似水,任冬生也笑得更加苦涩,“是,若是能叫出三弟,自然什么都好说…”

公主府一位看样子是头目的护卫走过来笑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公主殿下和大将军御下甚严,没有请贴、不请自来又未经核实身份的人,我们如何肯进去惊动公主殿下的贵客?诸位闲言少叙,这便跟我走吧。先请到驿馆住下,吏部曹会有人来和诸位一一核对的。”

“难道我们会冒充不成?”辛氏心头火起,柳眉倒竖,“任平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他的家人也值当冒充?”

想到李氏留下的那个瘦弱婴儿不仅长大成人了,还成了伏波将军、光禄大夫,成了公主府的座上客、公主府护卫不敢惊动的贵客,辛氏一口怒气在胸中来回翻滚,险些把她气炸了。

“诸位既不是冒充的,便到驿馆暂住何妨?”那护卫微晒,“反正吏部曹很快会有人登门,诸位不会等太久的。驿馆所有日用之物齐备,诸位也受不了委屈。”

“可是我要看八娘,要看八娘的受封礼!”辛氏冲口道。

“是啊,我们是八娘的长辈,她受封为县君,我们不得在旁观礼么?”刘氏也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任淑慧、任淑然和任淑清个个不肯落后,七嘴八舌的和护卫理论,“我妹妹是林山君,她的大喜日子,我们不能进去道个贺么?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任刺史和任冬生、任安生父子冷眼看着几个女人和护卫纠缠,也不帮忙,也不阻止。

任淑慧神色诚挚的说道:“我祖母年迈,母亲晕船,可是为了赶上八妹妹的受封礼,不顾身体虚弱,日夜赶路。还请诸位看在我祖母和母亲的面上,网开一面,将我三叔父、光禄大夫任大人请出来和我们见上一面,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身份自然便见分晓。”任淑然和任淑清赶忙帮腔,“是啊,请我三叔父出来见一面,自然便明白了啊。劳烦你去将他叫出来吧,他知道我祖父祖母来了,一定倒履相迎的。”

她们姐妹三人说的话倒不能说道理,这确实是将任平生叫出来一看便清清楚楚的事,可是寿康公主府的护卫哪肯跟她们说这些,扬声道:“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里是公主府,公主府的贵客,不是我等可以随随便便惊动的!我已经说的很大声,请问诸位是听不清楚,还是听不懂?”挥挥手,身后的护卫立即很有默契的拥上来,将任刺史、辛氏等人围在中间。

“请跟我到驿馆去。”那护卫首领冷冷的道。

“你们真不讲理!”任淑慧气得脸通红。

“不请自来的客人,倒跟我讲起理来了。”那人哈哈大笑,语气中有了威胁之意,“这位自称任刺史的大人,你带着的可是有女眷啊,再不跟着我们上驿馆,只怕我的兄弟们粗鲁没耐性,这就要跟贵府的女眷们拉拉扯扯了。自称任刺史的大人,你不会愿意这样吧?”

“你…你无耻!”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听到他说出这种话,又惊又怕,羞怒交加。

任刺史目光晦暗不明的在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脸上扫了扫,咬牙道:“上车,去驿馆!”

公主府摆明了不肯让他进去,他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公主府无法无天的护卫真的对他的妻子、儿妇、孙女动手么?

任刺史发了话,辛氏等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从命了。

再说了,那些护卫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像恶狼似的狠狠扑上来了,这时候再不走,真等着被护卫动手拉扯,丢人可就丢大了。

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一脸不甘的上了车,随着护卫去了驿馆。

从车窗中遥望寿康公主府,她们人人眼中含着幽怨。唉,本到为已经到了门前,就要走进去开眼界了,谁知一盆冷水泼过来,她们不得其门而入…

一行人到了驿馆之后,因为人数众多,光是分房舍安顿下来就费了许多功夫,人仰马翻,一片暄闹。刘氏和任淑慧抱怨,“居然住到驿馆里来了!我可没想着会这样,还打听着你三叔父三叔母住在青云巷,以为咱们定然也是住到那里的,还想着晚上雇个船,带你到河上看看夜景呢。”任淑慧看着驿馆的房舍也是苦恼,叹气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一切只有见到三叔父三叔母之后再作打算了。”母女相对长吁短叹。

到了日暮时分,好容易大体上各回各房,平静下来了,任刺史忍不住出言询问,“我儿什么时候会过来?”护卫首领怔了怔,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任平生,便笑着说道:“这可说不准了。光禄大夫贵人事忙,没人敢拿这样的事去惊动他的。你先等着吧,等吏部曹有人过来核实过了身份,若真是光禄大夫的阿父,自然有人前去知会他。”任刺史气了个仰倒。

他已经一让再让,暂时住到驿馆中来了,这可恶的护卫还不去通知任平生!还不让他的儿子来看望他、拜见他!

任刺史心中有气,可是他这位宣州刺史到了京城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发脾气也没人理会他,脸气得黄黄的,独自生着闷气。

偏偏辛氏还没眼色的过来挑拨,“郎主,您都到了京城,三郎也不过来迎接,他到底还算不算您的儿子啊?”这句话传到任刺史耳中,刺的他头疼心也疼,一时脸色煞白。

他恶狠狠的瞪了辛氏一眼,目光毒辣的像只饿狼。

辛氏吓的心跳几乎停止,立即闭上了嘴。

任江城这天真是春风得意,扬扬自得,开心极了。

继受封礼之后,先是桓大将军和十三郎向她道贺并赠送贺礼,然后陵江王和任平生也来了,陵江王将由宝石和红珊瑚做成的鲜花盆景搬到她面前,祝福她前程似锦,任平生将一个璎珞项圈挂在她颈间,温声道:“这是护身符,保祐我儿岁岁平安。”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慈爱,让任江城感动的几乎落泪。

陵江王妃在下面看着这样的一幕,差点没咬碎银牙。

陵江王和任平生才像是父子,和任江城才像是祖孙,这实在太气人了,令人无法容忍!

有婢女悄悄过来,附耳和陵江王妃小声说了几句话,陵江王妃眉头跳了跳,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这个任刺史是个草包啊,都到了寿康公主府门口了,你孙女在这里行受封礼,你儿子、儿妇在这里是贵客,你做长辈的居然连门都进不了,硬生生被撵到驿馆去了,可真够没出息的!”想到任刺史原来这样上不得台面,她脸色阴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任刺史一家弄到京城,若是任刺史在任平生面前没有做父亲的威严,带不走他,那…那可如何是好…

任江城由陵江王、寿康公主和任平生、范瑗陪着下了台阶,向德高望重的宾客一一致谢。

陵江王妃见陵江王这平时很粗心大意的人竟然陪在任江城身边,好像担心任江城会被人难为似的,心里酸水直冒,“亲孙女也没有见你这么待见啊。”任江城向她道谢的时候,她勉强笑了笑,握着任江城的手说了几句夸奖、勉励的话。

乐康公主也是心里酸酸的,灵寿公主就活泼多了,笑盈盈夸奖了任江城半天,又打趣的问陵江王,“叔父,我能不能借您这掌上明珠一时半会儿的,带她去见见王家的夫人们?您这位掌上明珠太出色了,我的嫂嫂们都想一睹她的风采呢。”王家是建康城中的百年世家,根基深厚,灵寿公主要带任江城去见王家的夫人们可以说是一片好意,陵江王笑着答应了。乐康公主虽然满心不情愿,这个时候也不能落后,忙笑道:“我也带八娘见见瘐家的夫人。八娘,我的嫂嫂和弟妹也是很想结识你的。”一时之间有好几位王妃都笑言要带任江城见见她们的娘家亲眷,因这些人全是世家出身,所以娘家都是有背景的,任江城跟着这些人走了一圈之后,虽然累的够呛,可是收获颇丰,已经认识建康城中大半的贵族人家了。

这个时代门第之见很深,但是因为有寿康公主等人陪着她,那些贵族人家的夫人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非常客气,对任江城赞誉有加。

“我这算是踏入上流社会了么?”任江城不由的嫣然。

还别说,有了林山君这个身份,感觉和从前被称呼为“任八娘子”时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好像真的变尊贵了不少。不得不承认,身份、称呼这些也是很重要的啊。

第125章

她短短时间内见了太多的人,自己还没觉着什么,寿康公主却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这一天。”范瑗也心疼,“阿令脸色好像有白了。”说的任江城一笑。她伸手摸摸自己光滑细腻的面庞,笑嘻嘻问道:“白了么?我自己却是不知道的。”寿康公主仔细看了看,“坐下歇着,若有没见过的长辈,改天再见也是一样的。”范瑗赞成,“公主殿下说的是。”任江城虽然觉得自己精力还很充沛,不过寿康公主和范瑗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乐得从命。

桓昭和瘐涵、王湘一起笑吟吟走过来,“说句老实话,在长辈身边正襟危坐不叫歇息,和我们一起游玩那才是浑身轻松呢。阿母,范娘子,这话是阿兄说的呢,他陪外叔祖、光禄大夫和阿父在看山楼小坐,虽是小坐,却半分不敢懈怠,很拘束的。”寿康公主微笑,“我一时倒忘了这个。”转过头看着范瑗,客气的和她商量,“让阿令到园中散散,自在游玩,如何?”范瑗含笑点头,“甚好。”握着任江城的手替她理理鬓发,温声交待了几句话,让她和桓昭等人一起走了。

桓昭对寿康公主府自然是最熟悉的,挑了在一处小山之上风景优美又幽静的亭阁,舒舒服服坐了下来。这里视野宽阔,满目青翠,空气又很清新,亭阁旁边还有清澈可以见底的小溪流过,山花烂漫,颇有山野情趣。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任江城愉快吟起东晋诗人陶渊明的诗句。

“可见方才有多拘束了。”桓昭和瘐涵一起可怜她。

王湘年纪虽小,却很机灵,甜甜叫任江城做姐姐,“阿令姐姐,你生的太美了,眼睛像星星,嘴唇像花瓣,我一见就喜欢你了呢。你还会射箭,会骗人,可真好,骗了两座城池,自己做城主…”她话还没说完,桓昭和瘐涵一起笑喷了。“小湘儿,这骗来两座城池自己做地主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不是这样的么?”王湘眨眨眼睛。

她一脸无辜和懵懂,逗的任江城也一起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好玩啊,怎么会把话传成这样的?”

“原来是我听错了呀。”王湘不好意思了。

任江城笑道:“也不一定是你听错了,不过话传来传去总会变样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王湘似懂非懂的点头。

瘐涵笑着告诉她,“小湘儿,说你阿令姐姐骗人这不是好话,以后不要这么说了,明白么?”王湘懊悔,“哎,骗人不是好话,我把这个给忘了…”任江城莞尔,“你觉得骗人也很好玩,对不对?”王湘摇头,“不是,我是觉得能骗到人很有本事。”童言无忌,说的桓昭和瘐涵一起笑了。瘐涵正要再多教王湘几句,王湘却崇拜的看着任江城,“阿令姐姐你胸怀真宽广,我听错话,说错话,你一点也不生气啊。”任江城笑咪咪,“因为我有弟弟,我知道小孩子的想法和大人常常是不同的。”王湘越发高兴了,“阿令姐姐真是善解人意!”搜肠刮肚,用她有限的词汇卖力夸奖起任江城。

“看你这架势,不把我夸成一朵花,誓不罢休,对么?”任江城打趣。

王湘咧开小嘴,笑的很开心。

对面也是座小山,有笛声从对面传过来,悠扬飘荡、绵延回响,如这亭阁畔的溪流一般恬静幽远、轻吟浅唱,时而欢快,时而委婉,时而清柔。

桓昭不禁呆了呆。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这样安排,也就是说另外有人在这里吹笛子了。那么,这个人是无意、随意的吹,还是有意识的吹呢?是要吹给这里的人听么?她一开始还往桓广阳身上想了想,但立即觉得不对,因为桓广阳并不爱吹笛子。

瘐涵凝神听了听,迟疑的道:“这笛声听起来很熟,有点像我阿兄啊。”

“原来是他。”这下子任江城和桓昭都明白了。

王湘嘻笑歪头,“表兄吹的真好听,天籁之音啊。”

“你会的词还真不少。”任江城等人忍俊不禁。

王湘开心的笑起来。

“表兄为什么要在这里吹笛子?”桓昭听着悠扬动听的笛声,心里嘀咕,“他有什么意图啊?他这个人吧,我觉得平时还是很稳重的,如果什么目的也没有,应该不会专程过来吹笛子吧?”

瘐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悄悄拉了桓昭一把,“阿璃,好像真的是我阿兄,他…他为什么吹起笛子来了?听声音还很缠绵。”桓昭摇头,“不知道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是狐疑。

“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王湘两眼亮晶晶,“离得近了,想必会更好听吧?”

“我有些累了,走不动。”任江城笑,“请恕我不能奉陪。”

她已经听到了瘐涵的话,知道那吹笛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瘐涛,怎么可能会过去呢?原主可能真的爱慕过这个人,也可能只是朦朦胧胧有点喜欢而已,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任江城对他丝毫也没有兴趣。他是自己兴之至随意吹吹也好,是有意引起人注意也好,对于任江城来说都没有区别,反正她不会过去的。

“阿令姐姐,你不喜欢笛子么?”王湘天真的问道。

任江城笑容温和,“笛声或许喜欢,不过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便会知道,即便喜欢也是听听便好了,没有力气为此跋山涉水、四处奔波。”

“噗…”桓昭和瘐涵笑的不行了,“阿令,你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好像你很有年纪、经历过多少人世风霜似的,哈哈哈。”

王湘呆了呆才明白过来,也笑得花枝乱颤,“到了你这个年龄便会知道…笑死了,嘻嘻。”

几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任江城本来有些疲惫的,这一笑,登时浑身都松快了。

她们笑的太欢快了,就连那笛声渐渐低了、没了,也没有察觉。

另一座小山上,瘐涛手持横笛站在一株开满金色小花的桂花树下,眉目清冷,隐隐有不悦之意。他对面站着位白衣郎君,身材颀长,萧萧肃肃,正是桓广阳。

“表兄应该是在陪客人吧?”瘐涛道。

“阿放也是客人。”桓广阳淡笑。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任江城和桓昭等人步子轻快的下了山。

路过一片松林时,林中传出婉转的笛声,瘐涵停下了脚步,“阿令,阿璃,我去看看我阿兄。”王湘雀跃,“我也去!我喜欢表兄吹的笛子!”瘐涵笑,“好啊。”和任江城、桓昭挥手告别,和王湘一齐去了松林。

四季常青的松树下,有一名青年郎君背对着她们,笛声清亮。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手颤了颤,吹错了两个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惊喜转身。

迎上瘐涵和王湘笑吟吟的面庞,他不由的呆住了。

为什么会是妹妹和表妹?为什么?

瘐涵和王湘身后再也没有别人了,瘐涛胸中一片冰凉。

任江城和桓昭现在正站在清澈的湖水旁,笑盈盈看着对岸一位白衣郎君。这位白衣郎君身姿端庄的坐在青石之上,临流抚琴,琴声时而如高山流水,清越明净,时而如清澈溪流,委婉清柔,悦耳动听。

一曲既罢,任江城和桓昭热烈的为之拍掌叫好,那白衣郎君徐徐站起,躬躬身,作为答谢。

任江城和桓昭手拉着手走上石拱桥,到了对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抚琴的?我翁翁和我阿父呢?”任江城奇怪的问道。

虽然这是寿康公主府,在这里见着桓广阳不算稀奇,可是以任江城对陵江王和任平生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放任桓广阳离席才对。陵江王肯定是要防着桓广阳的,任平生也是一样,防他跟防贼也差不多了。

“任刺史来了。”桓广阳告诉她,“还有任刺史的家人。”

“啊?我祖父来了?”任江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任刺史怎么会突然到了京城啊,这件事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桓昭却是眼珠一转,留意到一件很特别的事。她阿兄说的是“任刺史”,而不是“令祖父”,为什么阿兄对阿令那么在意,提起阿令祖父的时候会这么说呢?

虽然时下对人的称呼有很多时候是用官职来称呼的,可是桓昭觉得她阿兄这么称呼任刺史肯定不寻常,很不寻常。

桓广阳淡然看了桓昭一眼。

桓昭调皮的冲他吐吐舌,悄悄往后退了退,远远的坐到了一块青石上,低头玩水。

水边便只剩下桓广阳和任江城两个人了。

桓广阳柔声道:“陵江王妃和世子一直在暗中运动要将任刺史调进京,今天终于如愿了。”

“原来是陵江王妃和世子。”任江城明白了。

这母子二人大概是对陵江王偏爱任平生和任平生的家人有所不满,所以便设法将任刺史从宣州调到了京城。指望着任刺史这亲爹到来之后,任平生会和陵江王有所疏远吧。

“我不喜欢他们。”任江城苦起一张小脸。

在宣州时满满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任江城对这家人实在是一点感情也没有。任刺史和任荣生可不一样,任荣生来了还可以设法将他拒之门外,不许他入住青云巷,也不许他染指明镜山庄,任刺史可是嫡亲祖父呢,没有办法,他来了之后,之前的幸福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了…

“你不喜欢他们,那便不许他们留在京城。”桓广阳声音比这初秋时节的微风更清柔。

“嗯。”任江城高兴的点头。

才高兴了没多久,她便警觉的看着桓广阳,“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也有办法让任刺史调不进京城,对不对?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可以阻止,还是把这么讨厌的人放进来了呢?

桓广阳微笑,简短道:“因为有件事情,我需要向任刺史求证。”

任江城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有些尘封已久的陈年往事,可能只有任刺史才清楚详情了。

确实应该向他求证。

第126章

“你打算怎么求证这件事啊,我能旁听不?”任江城虚心请教。

“你想旁听么?”桓广阳有些意外,“这件事有可能会…”

他沉吟未决,露出踌躇之色。

桓昭一边弯腰戏水,一边偷眼看过来,见她那平时面对外人如冰山一般的阿兄此时眼角眉梢写满了温柔和关切,不由的暗暗称奇。咦,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是这样的么?

“有可能会很残忍,或是很令人难堪,是么?”任江城微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介意的。”

她自信满满,面容光洁,眼神明亮,桓广阳看着这样的她,唇角不知不觉便翘起来了。

多么阳光明媚的女郎啊,心胸如此豁达。

“好,我想办法。”桓广阳温柔点头。

桓昭见他两颊晕起霞色,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不禁低喟一声,转过了头。阿兄,你傻的简直不能看了,知道不?你今年是二十岁啊,又不是十二岁…

“阿璃,走了。”任江城呼唤她。

桓昭忙站起身,“来了,来了。”笑着到了任江城身边,“那个,水很清,很好玩,阿令你要不要也玩一会儿?”任江城笑着摇头,“不要了,时候不早了。”桓昭不好意思的笑,“对,时候不早了。”携了任江城的手,和桓广阳告别,要往石拱桥上走。才走了两步,桓昭发觉桓广阳低头看她的手,似有嫉妒之意,忽然生出促狭之心,松开任江城一溜小跑到了桓广阳身边,淘气的冲他挤眉弄眼,“阿兄,我替你亲近亲近她,也差不多就等于你亲近到她了,对不对?你可以欣慰了。”眼看着桓广阳面颊一点一点变成可疑的酡红,羞态可掬,桓昭才算是满意了,笑嘻嘻的跑走。

“有什么好事啊,阿璃你高兴成这样?”任江城见她快活的快要飞起来了,不解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桓昭挽起她的胳臂,笑靥如花。

她越想越高兴,回过头冲桓广阳做了个鬼脸。

桓广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脸色愈红。

瘐涛手持横笛沿着湖畔慢慢走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惨白。他美妙的笛声没有吸引到她,桓广阳却把她招来了…方才她一直在这里么?他们说了些什么?

任江城纤丽妍媚的身影渐渐消失,桓广阳依旧站在水岸边,久久不肯离去。

瘐涛眼神暗淡无光。走了,她走了,那曾经痴恋于他的少女,现在眼里根本没有她了…

桓广阳耳目聪敏,但是今天似乎迟钝了些,瘐涛快到他身边的时候,才蓦然发觉。

“表兄。”“阿放。”表兄弟二人客气的颔首示意。

瘐涛看到桓广阳身畔的古琴,瞬间明白了什么,又酸又痛,又有些着急,“表兄方才在这里临流抚琴,可吸引到了金凤凰?”

桓广阳淡声道:“任何有关她的事,若不经她允许,我便无可奉告。”

“如此。”瘐涛脸色更白。

他听桓广阳的话意,俨然和任江城已是非常亲密,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心里便好像喝了两坛子山西陈醋似的酸溜溜的,又好像迎头被人痛击一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曾经为他痴狂的少女,现在和他没有一点相干,他成了多余的陌生人…

有护卫快步过来小声跟桓广阳说了句什么,桓广阳道了“失陪”,携起古琴,飘然去了。

瘐涛独自在青石上坐下,对着清澈的水面发起呆。

乐康公主跟他提起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回事,说“小事一桩”,直接便应下来了。想想在宣州时她对他的痴迷和爱恋,他觉得他只需勾勾小拇指,她便会明知飞蛾扑火明知是毁灭还会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了。可是,今天他吹了许多的笛子,无限的情意尽在不言中,却根本没有见到她的面。

瘐涛低头看着自己的水中的倒影,顾影自怜。

善变的女郎啊,说变心便变心,说翻脸便翻脸,春天时还是痴情一片热情似火,秋天时便弃置如秋扇了…曾经那般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情深似海,这才多久,眼里便根本没有他了…太善变了…

这天寿康公主府的宴会非常圆满,宴会结束之后,直到所有的客人都告辞了,任江城和范瑗方才离开。

寿康公主亲自将她俩送出门。

桓昭更是依依不舍,执手相送,又再三叮嘱任江城常常过来。

陵江王和任平生有事先走了,寿康公主便命令桓广阳护送她们母女二人回去。范瑗客气了几句,见寿康公主并非虚客套,是实心实意的,也就没有拒绝。

任江城坐在车窗旁,桓广阳骑在马背上,速度很慢,小声告诉她,“原本我阿父是命人将任刺史一家安顿在驿馆中的,但是陵江王命人把任刺史带走了。”任江城道:“我猜他可能是嫌驿馆人多,说话不方便吧。他把人带到哪里去了,是陵江王府么?”桓广阳摇头,“不是,是带到了青云巷。”

“我家?”任江城惊愕。

惊讶过后,她也就释然了,“陵江王府有他信不过的人,不带回去也是对的。青云巷宅子大,空房子多,他想找个僻静地方和任刺史说话,确实没有比我家更合适的地方了。”

桓广阳有片刻沉默。

虽然他没有说话,任江城却很快快便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不由的掩口偷笑。

任刺史如果在驿馆,那个地方他肯定是来去自如,没人会阻拦他的。可是在青云巷就不行了,这是私宅,外人非请莫入啊。

桓广阳把范瑗和任江城送到青云巷,任平生匆匆出来接她们,小声和范瑗说了几句话。范瑗惊讶扬眉,“竟有这样的事?”不过她声音很快便很低很低,别人根本听不见,和任平生简单说了两句话,范瑗便客气的向桓广阳道谢,“十三郎,多谢你,回去的路上骑马不要太快,回去向公主和大将军转达我的谢意。改天我和外子回席,请公主和大将军务必光临。”她这是在送客了,并没有请桓广阳进去坐坐的意思。